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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先頭團飛兵白龍江 掛天燈殺雞用牛刀


  一道彩虹跨在草地上空,像是為紅軍搭起一座通往北方的橋樑。草地盡頭,一塊高地上,紅4團團長黃開湘(又名王開湘)、政委楊成武和警衛員小金正注視著坡下行進中的隊伍。
  隊伍不規則地拉成一條線,伸向前方。疲憊不堪的人流中,50多歲的炊事班長老周背著大行軍鍋,正給身旁的戰士小劉講故事:「……好了,好了,不講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小劉:「不行,不行。那光溜溜的13根鐵索怎麼能過得去呢?」
  老周:「過得去,過得去。紅軍面前無困難……」
  老周抬起頭看了看天邊的彩虹繼續說道:「呵!突然一夜之間,河兩岸升起一道彩虹,紅軍就這樣走過來了。」
  小劉:「你騙人。我早就聽班長講過。再過河時,我也爭當突擊隊員。是不是,班長?」
  小劉邊問前面扛著機槍的盧班長,邊做了一個攀鐵索衝鋒的樣子,沒料到腳下一滑,摔倒在爛泥中,引起大家的哄然大笑。
  「就這樣的英雄啊?等革命成功了,再來這裡入土吧!」
  「怎麼?咱們的『雲貴川』還有土遁法!」
  「我看咱們的小劉現在該叫『雲貴川甘』了,我們的腳下已是甘肅省界。」
  年僅14歲的小劉是有姓無名,他是在家鄉貴州參加紅軍的,走過了貴州、雲南和四川,他為此常在一些剛在四川參加紅軍的戰友面前誇耀自己的經歷,常說自己走過了「雲貴川」。為此,大家在稱呼他小劉的同時,也稱呼他為「雲貴川」,他也很樂意接受。久而久之,連隊的花名冊上這個小劉的名字變成了「雲貴川」,除了一些知道他參軍來歷的老兵還有時喊他為「小劉」外,連隊中新補充的戰士都稱呼他為「雲貴川」。
  盧班長回頭拉起跌倒在泥水中的「雲貴川」小劉。他們抬頭看到了站在高坡上的黃團長和楊政委,「雲貴川」高興地指著高地說:「看!肯定又有新任務了。」
  高坡上,師部通信員正跳下馬來,將一封信交給黃團長。
  黃開湘接信簽字後,師部通信員又躍馬而去。
  黃開湘展開紙:「是軍團首長的命令!」
  楊成武湊近念道:「……著第2師第4團為先頭團,具體向甘南岷州前進,掃除前進途中攔阻之敵,3日之內奪取天險臘子口!」
  楊成武向黃開湘點了點頭,並問道:「從這裡到臘子口還有多少路?」
  黃開湘打開一張很普通的不知從哪個課本上撕下來的地圖說:「少說也有200里。關鍵還是要找位當地人作嚮導。這張倒霉的地圖。」說著又將那張地圖像寶貝似的放進口袋裡。
  楊成武說道:「讓部隊宿營休息吧。」
  黃開湘向身旁的司號員擺了擺手。
  一陣嘹亮的軍號聲迴盪在荒野上。暮色中,幾隻被驚起的小鳥躍向天空,俯視著席地而坐的人群。
  篝火星星點點,一首悠揚的竹笛小調,傳送出江西興國民歌,一位女紅軍戰士在歌唱。歌聲飄灑在夜空中:
  「吃菜要吃白菜心,交友要交正直人,走路要走光明路,當兵就要當紅軍。」
  在紅4團今夜宿營地以北100餘公里處,甘南岷州城,國民黨軍新編第14師師部。一張國民黨軍圍追堵截紅軍的作戰地圖佔據了房間的一面牆。幾個國民黨軍官正圍成一團,竊竊私語。會議桌上,日曆翻到1935年9月14日。
  「我就不信,紅軍有三頭六臂。」一個軍官氣呼呼地站起來說。
  「老兄,還是謹慎些好。我軍騎兵接連受挫,駐守上下包座的伍誠仁師封鎖線也被突破。伍師長已被蔣委員長撤職查辦,想必這部分赤匪並不是當地武裝,一定有什麼來頭。」
  「會不會是朱毛紅軍呢?」
  「難得說。蔣委員長不是說朱毛早就做第二個石達開了嗎?」
  隨著一聲「立正」的口令,第14師師長魯大昌帶領隨行人員進入會議室。土匪出身的魯大昌氣勢洶洶地跨到桌前,將馬刀「嘩」的一聲抽出,「啪」的一聲放在桌上,坐了下來,吆喝道:「開會!開會!」
  師部王副官雙手一按,示意大家坐下,然後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張紙,瞟了一眼,說道:「據空軍偵察報告,共匪先頭部隊已由毛兒蓋進入草地,有經臨潭、岷縣北上的企圖。」
  眾軍官有些騷動。魯大昌掃視了一眼會場,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刀背,發出錚錚鐵聲。會議繼續進行。
  王副官看了一下魯大昌,繼續說道:「軍部電令,除夏河、洮岷地區部隊嚴密警戒外,我14師必須火速進駐臘子口附近,構築工事固守,並相機截擊共匪。」
  王副官將揮動的手猛地放在地圖上,「臘子口」3個字,好像是鼓凸在外。他又說道:「當然嘍!軍部還另派了唐維源第12師前來岷縣支援我們。……」
  坐在主席位置上的魯大昌有些不耐煩,說:「我的意見呢?」
  「哦,是,是!師座判斷,此股共匪只不過是四川徐向前部的外地流竄,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魯大昌有些洋洋得意地說:「蔣委員長也是這麼認為的。」
  王副官在拍馬屁:「對,對!英雄所見略同。」
  魯大昌得意忘形地就在會議桌上擦起了馬刀。坐在魯大昌一邊的一位軍官本能的嚇得哆哆嗦嗦,引起座下幾位軍官的竊竊私笑。
  王副官繼續作軍事報告:「師座判斷,共匪的行動有如下幾種可能:1.經草地至夏河,入青海轉出河西,與新疆聯絡;2.經草地進入西固、武都,據守階、成山區。休整後,向漢南或隴南發展;3.共匪萬餘人通過草地,因無糧彈,將被藏民消滅。」
  座下幾個軍官以讚許的眼光互相點了點頭。
  魯大昌忽地站起,將馬刀猛然甩入鞘內,說:「我命令,第1旅旅長梁興奎……」
  「有!」梁興奎應聲站起。
  「你先將第1團留1營暫駐武都,速率其餘兩個營到臘子口附近。朱顯榮?」
  第6團團長朱顯榮應聲站起:「有!」
  「你率領你們團在梁旅長指揮下共同固守臘子口要隘,並相機進擊。特務團?」
  「有!」
  「你部作為第2梯隊,隨時聽我的調令。全師作好一切準備。」
  全體起立:「是!」
  魯大昌一擺手,說道:「就這樣,散會!」
  岷州縣城門口,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國民黨士兵正由城門口開出。魯大昌、王副官、梁旅長等騎在馬上,舉手告別。
  王副官對梁興奎說道:「梁旅長,你放心。我隨後就把炮彈送到。」
  魯大昌搖著馬鞭:「梁旅長,守住就是勝利。為咱兄弟爭光,讓那姓蔣的也看看我們雜牌軍並不比他們中央軍差。」
  「我們全旅官兵一定效忠魯師長。」梁興奎說著,對著馬屁股加鞭而去。
  荒野山地上,篝火正旺。紅4團的幾位團領導正在開會,研究敵情。政委楊成武向火裡加了一把柴,說道:「同志們分析得有道理,臘子口可能是我們北上途中最後的也是最險要的一道關口。突破了臘子口,國民黨反動派企圖擋住我們紅軍北上抗日的陰謀就徹底破產了,黨中央北上抗日的正確路線就能勝利實現。如果拿不下臘子口,我們紅軍就要被迫調頭南下,重回草地。這將使革命向後倒退,是違背廣大指戰員北上抗日意志的。」
  黃開湘團長指著地圖,接著說:「同志們,看。我們如果採取西進繞道出青海,或東進川東北取道三國時孔明六出祁山的舊地——漢中,就要踏進敵人早已布下的重兵的口袋,那將對我軍極為不利。因此,眼下只有突破天險臘子口,才是唯一的出路。」
  「團長分析得很透徹。」楊成武說:「部隊經過雪山草地後,體力普遍減弱了。突破臘子口,將會遇到很大的困難,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這確實是一項相當艱巨的任務。但我們紅4團從南昌起義、井岡山鬥爭以來,一直是在黨中央、毛主席、周副主席、朱總司令的直接培養教育下成長起來的一支老部隊,打過各種各樣的硬仗,有著光榮的戰鬥傳統,我相信我們團一定能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近處,沒有入眠的戰士側過身來,傾聽著楊政委的講話:「特別是在這漫長而又艱巨的征途上,戰士們英勇頑強,無堅不摧,每攻必克,完成了中央給予的各種艱巨任務。現在,在執行黨中央北上抗日的正確路線的重要關頭,只要全體指戰員懂得奪取臘子口的重大政治意義,就能發揮出無比的力量,掃清前進路上的障礙。」
  警衛員小金領著1位藏族老人走到篝火旁:「報告!這是毛主席、周副主席派來的嚮導。」
  大家都立刻站立起來。黃開湘緊握著藏族老人的手,說:
  「謝謝您!老大爺!」
  藏族老人用不太熟練的漢語說道:「不用謝,不用謝。我們一同打刮(國)民黨。」
  楊成武問站在一旁的紅2連連長廖大珠:「同志們休息得怎麼樣?」
  「天氣太冷,難以入睡。」
  近處幾個向這邊豎耳細聽的戰士,趕緊躺下。一個戰士把幾束野草蓋在身上,小聲地對另一位戰士說:「看來我們又要當先頭團了。快睡。」
  楊成武向幾位連幹部交代著:「再讓同志們休息一會。」黃開湘藉著篝火的餘光看了看懷表,時針正指向「9」。他向各連長命令:「各連注意,11點鐘集合出發!」
  茫茫夜色中,紅4團全體指戰員集合站在路旁的草坪上。楊政委向部隊做戰鬥動員:「同志們,我們馬上就出發。毛主席命令我們團繼續擔任先頭團,在3天之內,奪取臘子口,為大部隊掃清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同志們,能完成任務嗎?」
  「能!」戰士們雷鳴般地回答。
  各連呼起響亮的口號:「堅決奪下臘子口!」「迅速打到西北去!」「不怕一切困難,堅決完成先頭團的光榮任務!」「打!
  打!打!」
  悠揚的進軍號聲中,紅4團浩浩蕩蕩向臘子口進發。
  夜幕中,嚮導坐在擔架上,由兩個體格健壯的戰士抬著。黃團長走在一邊。嚮導不時地盯著路旁的一切,辨認著前進的道路,用雙手比劃著行軍的方向。
  崎嶇的山路,如果再遇到狹窄的獨木橋,行軍的速度就會被迫減慢。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這段路實在難走。「撲通!撲通!」的跌跤聲,接連傳來。寂靜的夜空喧鬧起來。
  隊伍中響起歡快的笑聲。
  「爬起來呀!」「注意呀!這裡有個水坑。」「後面的同志,這裡要小心呀!」
  炊事班長老周扶起身旁跌倒的一個戰士,「喲!這不是『紅軍大英雄』小劉同志嗎!……怎是聞其『撲通』聲,不見其人。」
  小劉嘟囔著爬起來:「嚷什麼,注意行軍紀律。」
  盧班長笑著說:「這裡離臘子口還早著呢,我的『雲貴川』同志,你就是大聲喊,敵人也聽不到。」
  一個戰士突然拉住小劉的衣襟,問道:「你們是幾連的?」
  「1連。怎麼啦?」
  「哎喲,黑燈瞎火的,我怎麼跑到1連來了。我是6連的。」
  盧班長也樂了,對著那個戰士說:「你跑得還真不慢。等打臘子口時,我們可得比試比試,看哪個連打得漂亮。」
  「好啊。……我們團還真行!翻雪山進草地我們是前衛,過了雪山出草地我們還是前衛。看這樣,上級對我們這前衛還是挺滿意的喲!」
  遠處,傳來幾聲野獸的嚎叫聲。黃開湘團長邊走邊抬起頭,望了望高深莫測的夜空。然後,緊走幾步趕在擔架員的身邊,把擔架接過來。部隊行軍的速度明顯加快了。
  這一帶最長的河流是白龍江,湍急的水流奔騰在陡峭的山間,如一條難以馴服的白色蛟龍在危巖峭壁中一路撞擊而下。江底多是大塊的岩石,急流衝過,浪花飛濺。生長在江岸邊的大樹,粗的幾個人抱不過來,樹底部江水流過的地方,樹皮被刮削得乾乾淨淨,露出白滲滲的木頭,但大樹傲然屹立,顯露出蓬勃生機。
  白龍江兩岸系藏族區,這裡與內地較為接近,地方政府已經接到蔣介石下達的阻擊紅軍的命令。地方政府官員召集民眾訓話,製造恐怖謊言,說:「赤匪是流竄到我地的,經過草地後,他們已經不堪一擊。他們專門搶掠寺院,見了藏民就殺。你們要節節阻擊,不要放赤匪進入我區。」因此,當紅軍行至此地後,在很多地段上受到當地民團武裝的襲擊。雖然民團的武器很落後,但他們熟悉地形,多在峽谷地帶進行阻擊,或躲藏在巨石隙縫中,或隱蔽在樹木後,滾木擂石,打冷槍,射暗箭。紅軍經常是「只聞槍聲響,不見放槍人」,在狹窄的山道上既展不開兵力,又找不到還擊的目標。可不還擊吧,又難以前進;喊話吧,語言又不通。紅1師第2團的龍振文團長即在這一時期被地方武裝的暗槍擊中犧牲。
  為了擺脫這種被動局面,爭取時間北上,作為前衛團的紅4團組織了1個精幹的班,調來兩挺輕機槍,在遇到情況時,集中火力打向可能隱藏敵人的地方,為部隊開路。這一辦法果然有效,那些地方武裝沒有見過正規軍打仗,又見紅軍並不像他們的上司所說「已潰不成軍,不堪一擊」,因此,他們一聽到機槍響,拔腿就跑。紅軍如此「殺雞用牛刀」,與這些「看不見的敵人」像玩捉迷藏遊戲一樣,邊放槍邊開道,向北挺進。
  漆黑的夜幕,覆蓋著山山嶺嶺。儘管道路難行,但紅軍指戰員們的情緒異常高漲,邊走邊說,邊說邊笑,絲毫沒有沉悶的感覺。指戰員們興致勃勃地踏著濃濃夜色,踩著陡峭的山路,走過懸空的棧道,跨過一個又一個的獨木橋。當聽到白龍江激流在深谷裡發出隆隆轟鳴聲時,天空漸漸出現魚肚白。
  突然,前面傳來「砰!」「砰!」兩聲槍響。尖兵班立即臥倒。
  黃開湘團長急忙問嚮導:「前面就是棒卡嗎?」
  嚮導辨別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回答:「對,對。打槍的人可能是地方老爺們的武裝。」
  「打信號彈,掛兩個天燈,給他們照亮逃跑的路。我們的對手不是這些民團。讓他們閃開道路!」黃開湘向身後的警衛員小金命令道,他肯定回想起了紅軍兩個多月前打卓克基時用信號彈退藏兵的情形。
  「是!紅色的還是綠色的?」小金問道。
  「什麼色的都行,打的高一點。」
  「通!通!」兩聲槍響。兩顆鮮艷的火球一紅一綠衝上黎明前的夜空。
  埋伏在山溝中的藏族地方民團武裝,肯定仍是把這信號彈當作了「天火」和「神燈」,驚叫著從樹林中向後撤退。山林中發出一陣陣騷動,在黎明前的樹叢中像是刮起了一陣旋風。
  嚮導望著面前的山坡,驚訝地說道:「天哪!少說也有1000人。」
  晨霧中,地方民團武裝潮水般地向後退去。樹林中,有幾個藏族老人手持土槍,望著信號彈落去的方向,虔誠地跪拜著,幾乎是嚇得魂不附體,用藏語咕噥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小金收回信號槍,興奮異常:「這個方法還真靈!」「哈哈!小金,小金,一人獨擋千軍。道路已通,走吧!」
  黃團長跨步向前。
  小金和周圍的紅軍戰士們笑聲不止。
  「對付這些地方武裝,經驗告訴我們,只要用點新花樣,他們過去沒有見過的,什麼照明彈呀,放排槍呀,甚至甩出幾顆手榴彈,也能收到這種效果。與其說是打,還不如說是讓他們長長見識,嚇唬嚇唬他們。」黃團長也顯出幾分得意。
  清晨,部隊進入一望無際的松林。高原上的疾風把那些挺拔的松樹吹得東搖西晃,林海中掀起一片松濤綠浪。「有風聲為樂,松濤伴舞。唱支歌吧?」楊成武政委提議。
      同志們,快快拿起槍,
  我們是工農武裝。
  抓緊槍桿向前衝,
  消滅帝國主義和國民黨。
  辟嚦啪,辟嚦啪,
  打倒反動派,建立蘇維埃。
  嗨——我們的紅旗將插遍全世界!
  一支戰歌剛唱完,另一個紅軍戰士又開了個歌頭。雄壯的歌聲,此起彼伏。
  鮮艷的紅旗飄向山頂。初升的太陽給大地塗抹上了一層金黃色,樹中小鳥啾啾地唱著。雲海蒼蒼,群山迤邐。
  明媚的陽光中,戰士們正在放開歌喉歡唱,轉眼間團團烏雲好像從地下冒出來一樣,飛到頭頂上,遮住了太陽。多變的高原氣候,剛才還是晴朗的藍天,頃刻間,紛紛揚揚地灑起雪花,「嘩嘩」的冰雹也跟著過來湊熱鬧。行軍中的隊伍隨著冰雹的降臨熱鬧起來。
  「真好看呀,大家來吃『白糖』吧!」
  「對!還有『冰糖』哩!」有人附和著。
  紅軍戰士們正在嬉戲,剎那間,老天又翻了臉,真像是惡作劇,不讓人們多欣賞一會兒雲海雪景。一陣狂風暴雨,把紅軍指戰員們澆了個透濕。
  雨雪冰雹中,部隊沿著又窄又滑的泥濘路,快速向臘子口前進。
  中午時分,紅4團尖兵班進擊到一條叉路口。
  嚮導突然驚訝地從擔架上跳下來:「哎呀!大概我們走錯了。」
  黃團長急問:「怎麼回事?」
  「我幾年前來過這裡。現在這裡的山路,怎麼有些變化了呢?」
  黃團長著急地望著前邊。嚮導顯露出愧疚的眼神,臉上沁出豆粒大的汗滴:「這怎麼辦才好?」
  偵察排長悄聲對黃團長說:「這裡周圍是森林,不見人煙,再找一個嚮導是不可能的。」
  幾個營長也趕上來詢問。
  「停下來,會耽誤時間的,我們兩天內怎麼能拿下臘子口?
  什麼嚮導!」兩個擔架隊員突然把擔架扔在一邊。
  黃團長瞪了一眼,命令式地說道:「抬起來!」
  部隊全部停止了前進。楊成武政委從後面趕上來。戰士們都在嚷嚷著,猜測著:「怎麼回事?」「怎麼不走了?」
  「有敵情?」
  楊政委來到黃團長身邊,說:「天無絕人之路。地圖呢?」
  黃團長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折了兩折的普通地圖,一根絲線也隨之拽了出來,是塊指北針。楊政委和黃團長攤開地圖,將指北針放在圖上。然後,又拿起指北針對著北面的大山。
  「這邊是正北,大方向不會錯。我們從密林中踏出一條路來。」楊成武說道。
  「出發!」黃團長命令。尖兵班應聲從他身邊穿行而過。
  部隊在一塊指北針的幫助下,又繼續前進。
  嚮導的迷路,使大家的心情陰鬱起來,誰也不敢斷定現在的行軍方向就是正確的方向。大家悶著頭走路,沒人再有興趣唱歌。
  突然,遠處山林中,傳出鐵鍬的碰撞聲。
  尖兵班長跑回向黃團長報告:「在我們前進方向的左側,發現敵人1個營,正在構築工事。他們的偵探隊正向我們迎頭走來!」
  「部隊停止前進!」
  黃團長和楊政委立即登上附近一個高崗察看,果然發現有10多名當地群眾打扮的人在遠處正鬼鬼祟祟地向這邊張望。
  「送上門的禮,不收是無禮。」黃團長說著,對偵察排長做了一個捕俘動作。偵察排長點了點頭,帶著本排的戰士跑步前去。不一會,偵察排長就押著1個人,前來報告:「都抓了活的。這是個頭兒。」
  扮作農民的國民黨軍偵探,外衣敞開,露出了裡面的軍裝,顫兢兢地來到黃團長跟前跪下:「長官,請饒命,你問我什麼我就說什麼。」
  「前面有多少人,是什麼部隊?」
  「是魯大昌的1個團。」
  黃團長拍著望遠鏡,審問道:「你胡說。我怎麼看到只有1個營。」
  那個偵探連忙回答:「真的是1個團。那邊山腳下還有兩個營在挖工事。其實,還不止這1個團。從岷州城又增援來了兩個團,今天下午就到。」
  這個被俘虜的偵探隊隊長沒有偵探到紅軍的什麼情況,自己倒向紅軍吐露了許多情況。他被押到了一邊,與其他俘虜暫時隔離開來。
  黃團長和楊政委商量著對策。黃團長說道:「我們不能在這裡多耽誤時間,必須趕快通過這個地方,趕到臘子口。把這些敵人留給後面的兄弟部隊解決吧。咱們不如來他個武戲文唱。把1營長喊來!」
  1營長李光順說到就到。黃團長脫下外衣,露出裡面的國民黨軍服裝,用手比劃了一下,兩個人會心地笑了。
  警衛負小金拿了件便衣,來到剛才被審問的那個俘虜面前,說道:「來,脫下你的外衣,把這件換上。」
  俘虜疑惑地望著小金,連忙說道:「紅軍老爺,請饒命。
  我講的可都是實話。」
  「你囉嗦什麼,脫下你的黃皮,我們換一下。」
  俘虜連忙脫下軍裝,遞給小金,又惶恐不安地接過小金遞來的衣服急忙穿上。
  山路上,一隊神氣十足的「國民黨正規軍」正向前走著。領頭的正是化了裝的黃團長,小金穿著那個俘虜的衣服也走在一旁。山頭上正在修築工事的國民黨軍官兵果真以為是自己的部隊,還向這邊招手呢。
  「喲呵,這一次你們來的倒早。搶頭功啊。可紅軍還在30里以外呢。」
  黃團長吆喝著,沒有理睬這些國民黨軍,逕直向前走去。
  紅4團主力從一邊樹林中悄然穿行而過。
  紅4團終於按時趕到臘子口下。山間傳來密集的槍炮聲,天險之戰拉開序幕。臘子口上,密集的子彈如蒼蠅亂飛,好像每個石頭縫都是槍口似的。由於是白天,加上周圍都是石山,無法隱蔽近敵,紅軍攻擊部隊的初次攻擊受挫,被國民黨守軍猛烈的機槍火力和如蝗蟲一樣飛竄的手榴彈,擋回到後面的一片小樹林中。
  黃團長帶領全團的營、連幹部,在前面察看地形。並命令紅1連連長毛振華帶1個班和兩名俘虜,就近偵察當面國民黨守軍的火力點部署。
  望遠鏡中,險峻的山石上,群峰兀立。臘子口兩邊的山峰,彷彿是一座大山被利劍從中間直劈開來,這30餘米寬既深又陡的裂縫就是臘子口。山口兩邊,絕壁高聳,兩道厚厚的石壁構成一條狹窄的長廊,中間水流湍急,當地人稱作臘子河。激流從溝底竄出,浪花飛濺,漩渦打著轉,發出低沉的轟鳴聲。這裡的水深雖不沒頂,但很難徒涉。臘子口上,兩山之間橫架一座東西走向的木橋,把兩邊絕壁連接起來。這裡周圍全是崇山峻嶺,別無路可通,要經過臘子口,只有走這個小橋。國民黨守軍在橋東頭碉堡中布下重兵,從險峻的地勢上看,在這裡堅守即使沒有武器,一個人站在口子上向下滾石頭,山下有再多的人也別想衝上來,此地真是名副其實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關要隘!
  「好一個天險!」黃團長抬頭望著臘子口,感歎道。
  急促的槍聲響了一陣後,漸漸停下來。紅1連完成了火力偵察。
  毛振華氣喘吁吁跑回來,向黃團長等人匯報:「敵人居高臨下,火力很猛。據火力偵察和俘虜講,敵人在橋東頭頂端3米多高的懸崖上修有幾個碉堡。在這個工事裡,他們有1個機槍排防守,4挺重機槍正對著我們這條進攻必須通過的僅有40餘米寬、100多米長的一小片開闊地。」
  大家向上望去,因為視距很近,可以模糊地看到射口裡吐著火舌的槍管。這個重兵把守的石砌碉堡,正虎踞在紅軍前進的必經之路上。隨著毛連長的指點,大家還隱約看到,在石碉下面,國民黨軍還築有一層地堡式工事,與石碉互為依托。透過臘子口兩石壁之間30米的縫隙,可看到緊連口子後面是一個三角形谷地,山坡上築有不少工事。再遠一些的後面群山,幾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橫空出世,山頂上積著一層白雪,在陽光下閃出耀眼的銀光,愈加襯托出臘子口的險峻。
  毛振華繼續介紹情況說:「就在這兩處長寬不過幾百米的複雜地形上,敵人有兩個多營的兵力在這裡把守。俘虜講,敵師長魯大昌以1個旅部率3個團的重兵,扼守著口子至後面高山之間的峽谷,組成交叉火力網,嚴密封鎖著我們的前進道路。」
  到這時,大家心中都明白,紅4團又遇到了一場惡戰。
  「攻關的辦法總會有的,天下哪有攻不下來的險關。」楊成武見有人顯露出畏難情緒,連忙做思想工作,鼓舞鬥志。
  幾個團領導聚集在一塊岩石下,研究具體攻關方法。
  黃團長說道:「我們過去攻關的竅門是尋找敵人的弱點,只要找準了敵人的弱點,這關也就容易破了。現在,我們經過多次偵察,從敵人暴露的火力上看,他們有兩個弱點:一是他們的碉堡沒有頂蓋,可從上面打;二是他們的兵力全部集中在口子正面,憑借溝口天險進行防禦,兩側因為都是高山,他們設防薄弱,到現在我們還沒有發現山頂上有敵人防守。我們的攻擊點可從這兩個方面考慮問題。」
  「走,我們再接近一點看看關前還有沒有別的路。」黃開湘團長和楊成武政委提議。
  幾個營長把望遠鏡對向國民黨守軍碉堡旁邊的懸崖峭壁。面向紅軍進攻方向南側的石壁,從山腳到頂端,約有70多米高,幾乎成90度直角,光滑的石壁連猴子也難爬上去。石縫中零零星星地歪出幾株彎彎扭扭的蒼松。國民黨軍在這裡似乎沒有設防,可能是因為這裡太陡太險。
  黃團長一行由現地觀察回來,就在離口子200多米遠的小樹林子裡召開全團幹部會議,研究戰鬥方案。會議開得十分沉悶,但有時也爆發出激烈的爭吵聲。
  突然,山口上的國民黨軍從石堡中射出一串子彈,正打向這樹林中,1名排長被擊中受傷抬下,會議仍在進行。
  楊成武說道:「大家再想想辦法。我看由正面硬向上衝不是個辦法,傷亡不說,恐怕是難以攻下。我們只有把考慮問題的重點放在那個石壁上,如果我們組織一支迂迴部隊從石壁下爬上去,就能居高臨下地用手榴彈轟擊敵人的碉堡,配合正面進攻,還可以向東出擊,壓向口子那邊的三角地帶。」「可那絕壁看著都叫人眼暈,如何上得去?」有人插話說。
  會場活躍起來,可是討論來討論去,點子雖然不少,但把握都不大。
  這時,各連也在召集戰士們開戰前軍事民主會。樹林中,10人一堆,8個一夥,都在討論著如何打下臘子口這個中心議題,積極為戰鬥的勝利出謀獻策。
  紅1連盧班長在召集本班戰士開會,大家正爭著發言。唯有小劉在一邊發愣,沒有說話。
  「喂,大英雄,怎麼不說話啊?」有戰士對小劉說。
  小劉不說歸不說,出言卻令大家震驚,他說:「我看能爬上去。」
  「爬到哪?」
  「那個絕壁。」
  「你開什麼玩笑?身子全長還沒槍高,你又沒長翅膀,能飛過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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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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