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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章 一槍未發


  馬英和小李攙著周大貴的老娘,整整走了一夜,已經回到肖家區,雖然十分疲勞,精神卻很愉快。
  原來大隊就曾策劃過奪取西河店炮樓的戰鬥,當時對於「硬攻」和「智取」這兩個方案進行了爭論,最後決定智取。因為敵人佔著有利的工事,我們又沒有重武器,容易造成大量傷亡,而且這是全縣奪取的第一個炮樓,只能成功,不准失敗。馬英想起到軍區取槍回來時,碰到過周大貴的老娘,她是田三的妗子,就提出爭取田三的問題。杜平覺得這個辦法很好,叫馬英去動員周大貴的老娘去做爭取田三的工作。馬英到了周大貴的家提起這事,老大娘沒等他說完,顫顫巍巍地拄起棍子說:「我跟你走吧。」
  馬英心裡一陣激動,忙說:「大娘,你不把家裡拾掇拾掇了?」
  老大娘把棍子一搗:「你看我這家裡還有啥嗎?」接著說:「想不到這孩子不學好,我正說去叫他回來哩。他要是不回來,孩子,你就把他拴回來!」
  「大娘,」馬英笑著說道,「還是好好勸他,要是勸的他回心轉意,願意邦助抗日,還能辦大事哩!」
  「你們還要這個壞小子嗎?」老大娘驚疑地問道。
  「怎麼不要?只要他願意改過自新,還是一分抗日的力量。」
  「要說也是啊!」老大娘感歎地說道,「我就去勸他,你們看著該讓他幹啥就幹吧,幹啥也行,我把這小子交給你們了。」馬英先把周大貴的老娘安置住了,就去找大隊。杜平一見他,扯著他的手坐下說:
  「周大貴老娘動員好了嗎?」
  「我已經把她帶來了,老大娘可積極,根本用不著動員。」「太好啦,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去執行任務。」
  「為什麼還等明天,我今天就去!」
  杜平深深瞭解馬英的性格,沒有阻攔。
  天黑,馬英便領著周大貴老娘到了西河店,在一個堡壘戶1家裡歇下。馬英暫時隱蔽起來,便由我們控制的偽村長到炮樓上給田三送信去了。
  1堡壘戶:即指掩護抗日人員的基本群眾。
  田三在他弟兄三個裡年紀最小,周大貴的老娘也很疼他,有時他也常住在周大貴家裡,和他們感情很好。兩年前他被劉中正的隊伍抓去當了兵,開始他常常想起他們,夜裡偷偷地哭。不知什麼時候他慢慢賭起錢來了,接著吃喝嫖賭都會了,對周大貴他們的感情也逐漸淡薄了。有次他剛發了餉,拿著那一塊半錢到亍上想找人捎回家去,可是不知怎麼一下子走到酒店裡,買了一瓶子酒咕咕嘟嘟喝光了,之後他也沒讓人帶回信,他決心永不想家,永不和家來往了。人既然當了漢奸兵,就不是好東西,也落不得好死,就這樣混吧,混到哪裡算哪裡,說不定哪一天就沒有命了。……這天忽然聽說他妗子來找他了,便心亂如麻,又回憶起那痛苦的往事,他向站崗的說了幾句好話,便偷偷地離開炮樓進村了。
  田三一眼看見他的老妗子,樣子大變了,頭髮全白了,頂上脫光了,滿臉皺紋,一雙昏花的眼睛,兩年不見怎麼就老成這個樣子了?老大娘一看田三,也變樣了,面黃肌瘦,顴骨突出老高,再配上那一套土黃色的軍裝,更顯得難看。二人相互一望,一句話也沒說,就抱頭大哭起來。哭了一會,田三鎮靜下來問道:「大妗子,你怎麼跑這麼遠來了,俺表哥呢?」「他死了,叫鬼子害死的!」
  「他……」田三的腦子好像被人猛一擊。以前他不管他大妗子,總覺得有表哥在照管,可是他怎麼死了?他知道他二哥又很刻薄,不禁想到:老人這些時是怎麼熬過的啊!
  「可是你還跟鬼子幹事!」老大娘突然用那雙昏花的眼睛丁住田三說,「你還在炮樓上報告你們的隊長追八路軍!」「大妗子,這也不能怨我呀!那是上邊交代了的,出了事要殺頭哩!」
  「好吧,怕殺頭就跟我回去吧。」
  「回哪去,到處都是鬼子的天下,捉住了還有命?」「你怎麼?死心當漢奸了!你不想想你表哥是咋死的,你還有良心沒有?」
  「大妗子,你別冤枉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你叫我跟你回家,上哪去?在家裡能呆得住嗎?」
  「不要緊,回家我送你當八路去!」
  「當八路!」田三嚇了一跳,「你是不是說笑話,八路捉住我還有命?」
  「我和八路軍說好了,包不出事。」
  「你……」
  這時,馬英突然從裡間屋走出來了。他精力充沛,兩眼閃光,腰間插一支二十響的駁殼槍,田三一下子被弄得不知所措。突然,噗通一聲跪到地下,口喊:「別打死我,我是個好人,我那老妗子還靠我養活呀!」
  「站起來!」馬英大喝一聲,「你過去是個好莊稼人,可是當了漢奸變壞啦!」
  田三剛爬起來,周大娘氣得渾身哆嗦,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壞東西,自從披上這身黃狗皮,六親不認,把你大妗子早忘了!你要是不回到正路上來,我……我這老命也不要了。」說著就一頭向田三撞去。
  田三急忙把周大娘扶住,哀求道:「饒我這一回吧,我一定改邪歸正。」
  馬英叫他們都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向田三講起抗日的道理,最後說:「希望你不要忘記周大貴的死,要報這個仇,回到人民這邊來。」說的田三滿面羞慚,頻頻點頭。
  周大娘說:「孩子,脫下這狗皮來,跟我們走!」說著就去解田三的衣服扣子。
  田三吞吞吐吐的說:「我,我願投降八路,可……可是,」此時忽然眼前現出偽軍隊長王洪建兇惡的面孔,對卡粗的大棒子在他頭頂上亂午,心裡通通直跳,不由的長歎一聲,「唉,反正是沒活路,八路不殺我,可王洪建饒不了我啊!」
  馬英看田三已有回心轉意,到了研究打炮樓的節骨眼了,說:「這你不用擔心,咱們想辦法把炮樓拔掉,捉住於老壽。」田三心想,那炮樓子工事堅固,樓高、溝深,還有機關鎗架在樓上,……不覺脫口而出:「這能打得下來?」
  「用個計策嘛!」馬英微微一笑。接著把予想的作戰方案又想了一遍,問道:「明天夜裡有你的崗嗎?」
  「有,十二點鐘。」
  「好了。」馬英高興地說,「到你上崗的時候,把炮樓的門打開,在崗樓上用煙頭劃三劃作為信號,隊伍便立即摸進去,炮樓就不愁拿不下來。」
  老大娘接著又向田三囑咐了幾句,田三便回去了。剛走到炮樓下邊,就聽那站崗的說:「糟了,剛才隊長點名,找不到你,連我也訓了一頓。」
  田三一聽頭髮直扎,可是又沒有什麼辦法,只好硬著頭皮進去。
  偽軍小隊長於老壽進城養傷去了,現在換的是王洪建。這王洪建是王瑞生的本家,念過中學,原來在國民黨縣政府裡當過幾天文書,不知什麼時候耍起槍桿子,日本鬼子來了就當上偽軍小隊長,前幾天才調到這裡。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給當兵的先來個下馬威。這時他正在院裡向偽軍訓話,一見田三回來了,劈臉就是一耳光:「你上哪去了?」「上亍喝酒去了。」田三怕出漏子,胡謅道。
  「你可知道私自外出,違犯軍紀嗎?」
  「知道,請隊長饒我這一次。」
  「哼!饒了你還怎麼制服大家。來!給我打二十軍棍。」王洪建怒沖沖喝道。頓時出來三四個人將田三按倒,一五一十在屁股上狠狠打了二十下,打得田三滿頭是汗,牙咬得直響,心想:看你能不能混過明天晚上!
  「把他押三天禁閉,誰他媽再犯,加倍處罰!」
  田三一聽,心裡發毛,忙央告道:「請隊長原諒,少關兩天吧。」
  「一天也不能少!」王洪建冷笑了一聲,上了炮樓。田三被推在小黑屋裡,門上了鎖。他心裡又急,屁股又痛,不由哭了起來。他想:八路軍一定以為他靠不住,大妗子也不知該氣成什麼樣了,自己又挨了一頓每打,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第二天夜裡,縣大隊六十多個同志排成單行,向西河店炮樓進發。馬英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激情,充滿著勝利的信心。是啊,這次我們的力量壓過炮樓上的敵人,又有田三為內應;再看看同志們,一個個生龍活虎,勁頭十足,邁著大步朝前走著,真像是一口要把西河店的炮樓吞掉。
  炮樓越看越近了,三層樓上射出的燈光越來越亮了。杜平趕上一步說:「匍匐前進吧。」
  「匍匐前進!」馬英轉過臉來小聲命令道。接著大家一個跟著一個臥倒了。馬英和杜平在前邊並排向前爬著,慢慢的接近溝沿了。這西河店炮樓原是奶奶廟改修的,原來的房子全拆了,新修了一道圍牆,有一丈多高。圍牆中間是一坐方形的三層炮樓。原來那條環廟溝被利用起來了,又挖深了一些,和村子連著的那一段房子被拆了,在大門口加上一坐吊橋,這會早已拉了起來。二人爬到溝沿,不約而同地相互望了一眼。靜下來,聽了聽,三樓上像是在說笑,可是聽不清說的是什麼。杜平掏出懷表看了看,正是十一點四十分,他翻身睡在地下,安靜地等待時間了。
  大家都安靜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馬英小聲問道:「到時間了嗎?」
  杜平看了看表,大針小針並在一起,說:「到了。」「怎麼不見動靜?」
  「你看嘛。」
  馬英抬頭一看,見炮樓頂上好像有兩個人在換崗,一會只剩下一個了。馬英想:這一定是田三了。他屏住氣息望著那黑影,奇怪,他怎麼不抽煙呢?……忽然望見了一個火頭,他心裡高興極了,眼巴巴地瞅著,可是老半天也不見那火頭在空中劃。過了一會,那火頭息滅了,大概是一支煙抽完了。他沉不住氣,用肩膀碰了碰杜平,小聲道:「怎麼搞的,是不是田三變了卦?」
  杜平也感到奇怪,可是他想,要是田三變卦,也不會完全沒有動靜,而看三樓上的樣子也不像是有準備的樣子,他對馬英說:「可能有了新的情況,他無法下手。」
  「管他啥原因,干吧,不能智取就硬攻!」馬英說。「不,再等等看看。」
  「算了,準沒希望,要行早劃煙頭了,干吧,難道說沒有田三還能不打仗?三十個漢奸有什麼了不起,一個拚一個也拚他過了!」馬英氣忿地說。杜平看了看馬英那孩子氣的臉,也有些生氣了,但還是平靜地說:「打仗可不是瞎拚命。就說拚也難拚過人家,人家在炮樓裡.咱們在炮樓外,戰士們又有些人沒打過仗。」
  「那你說怎麼辦呢?」
  「撤。」
  「撤?就這樣一槍不發撤回去?」
  「嗯。」
  馬英心中不服,可是看了看杜平在黑暗中模胡不清的臉,不知一股什麼力量,使他沒有繼續爭辯,輕聲地傳了一聲撤退的命令。
  大家都摸不著頭腦,有的趴在地下還不願意走呢!催了好幾聲,一個個才無精打采地往回走,不知誰噗通一聲摔倒了,炮樓上傳出了「八路!八路!」的嚷叫便打起槍來。杜平和馬英下令不准還槍,跳下路溝往回走。大家不時地抬起頭來看看那炮樓上的槍火,一個個都憋了滿肚子氣,可是感到杜平和馬英那嚴肅的神情,誰也不敢吭聲。
  第二天,馬英見戰士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心裡也悶悶不樂。他想到亍上轉轉,剛走到門口,就見有個老鄉問一個戰士:「你們昨夜去打炮樓,打的怎樣了,聽見響了好一陣子槍哩!」直問得那個戰士啞口無言。馬英怕那老鄉也問他,便轉身走回來,只見杜平這時也剛從屋裡出來,他便問道:「戰士的情緒低落,連老鄉的情緒也影響了。第一次打炮樓就碰上這個,怎麼辦呢?」
  杜平走上前去,雙手搭在馬英的肩膀上,望了望他,慢條斯理地說:「別說戰士和老鄉了,先看看你自己的情緒吧!」接著把他拉坐在一條凳子上說:「勝敗兵家之常事,何況咱並沒打敗,要是這樣,今後打了敗仗該怎麼辦呢?再說,咱們去擾亂了敵人一下,也費了他們不少子彈,這也是好事嘛。」馬英聽了杜平的話,覺得句句是理,特別是杜平那樣沉得住氣,使他感到自己的不足。說道:「我看,你還是把這些道理給大家講講吧。」
  「我看倒是你講講合適。」杜平笑著道。
  正說著,小李領著建梅進來了。杜平拍著手笑著說:「准又是抗日的風把你吹來啦。」
  建梅忙說:「人家是來工作的。」
  「歡迎,歡迎。」馬英說道,「多日不見了,我正說拿下了炮樓要去看你的。」
  杜平說:「你不是說來工作的嗎?把你的工作談談吧。」建梅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說:「小李,你講吧。」
  小李故意做了個鬼臉,說:「工作是你做的嘛,我是個貨販子,一講就打折扣。」
  建梅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雙手把頭髮往後一攏,才說:「上午我讓王瑞生到西河店炮樓打聽了一下,原來昨天王洪建說田三私自外出,違犯軍紀,把他打了二十軍棍關起來了。王瑞生給他講了個情,他答應明天就放人。」
  杜平說:「這個工作做的不錯,能把隊長的思想打通。」馬英搖搖頭:「還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哩!」
  「保證靠得住!王瑞生和王洪建是一家子,論輩數,王洪建還得叫他爺哩。」建梅說著,臉激動的通紅,引得大家都笑了。
  第二天,果然田三派偽村長送來了信,約定當夜十二點行動。馬英和杜平向部隊重新作了動員,夜間便向西河店出發了。
  馬英和杜平又肩並肩趴在這溝沿,不禁想起上一次的情景,馬英想:該不會又落空吧?
  「他媽的,光顧打牌,也不來換班!」忽然樓頂上那個站崗的埋怨道。說著打了兩個哈欠。
  「田三!田三!」又聽到一個偽軍喊道。接著三樓上也傳出呼喚聲:「丁班長,快回來,三缺一都等著你哩!」
  田三聞聽呼喚,早已準備好了,故作不耐煩地嘟囔道:「又他媽的該老子的班了。」說著走到炮樓門口,裝做查看門上鎖沒有,把鎖子打開,然後跑上樓頂。等那個站崗的下到二樓,又仃了一會,仔細一聽,毫無動靜,便把那點著的煙卷在空中劃了三劃。
  馬英在溝邊趴著看得真切,但心裡還是直嘀咕,生怕看走了眼,用膀子碰了碰杜平說:「行動吧?」
  「立即行動!」杜平答道。馬英向後一揮手,王二虎就跑上前來將梯子順到溝裡,馬英帶著二十多個人一個跟一個溜下溝去,杜平帶著其他人在溝外掩護,以防發生意外。馬英他們下到溝裡,又把梯子搬到裡邊溝沿上,順著爬了上去,不到五分鐘,二十幾個人便全到院子裡了。馬英讓王二虎帶著兩個班解決二樓的偽軍,他自己帶著小李、小董便摸上三樓,只見對面坐的王洪建正歪著腦袋,拿著一張麻將牌在桌子上敲著,捉摸著打什麼呢!
  「不要動!」馬英大聲喝道。
  「別鬧,他媽的我都快輸光了!」王洪建不耐煩地罵道。馬英上前一手提住桌布,嘩啦一聲給他們抖了攤子:「站起來,現在不是打牌的時候了!」
  「你他媽——」王洪建用拳頭把桌子一擊,正要罵人,可是剛說出三個字,抬頭一看,嚇傻了眼,三支槍口衝著他們,他慌忙把雙手舉了起來,三個偽班長也跟著把手舉起來了。「槍?」馬英問道。王洪建向炕上努了努咀,小李上前取了那支手槍,又在門後取了那三支步槍。馬英接著說:「下去吧。」
  王洪建走在前面,三個偽班長跟在後頭,走下樓梯。到了院裡,早見那三十個偽軍已被王二虎俘虜,哆哆嗦嗦排成兩行站在院當中,三個偽班長不聲不響地也跟在隊後,王洪建卻像是怕失掉自己身份似的,一個人站在旁邊。王二虎猛的把他一推,說道:「過去!過去!」
  「大家不要害怕。」馬英站在隊前訓話,最後說:「我們這就放你們回家。不過回去以後不要再當漢奸,如果再當漢奸,被我們捉住就不客氣了。好吧,你們可以走了。」
  漢奸們不知是害怕,還是不相信,站在那裡誰也不敢動。「走吧,走吧,放你們了!」馬英大聲說道。這時一個跟著一個才慢慢溜出去。王洪建趁機也想走,杜平攔住他說:「你暫時留下來跟我們走一趟。」
  王洪建一聽,臉立刻變了顏色,央求道:「隊長,饒我一命吧。」
  「不要害怕,我們不要你的命就是。」
  「我……我也是為了一口飯吃,可沒辦過什麼壞事。……」
  「你是怎麼了?共產黨說一句算一句!」杜平說。二虎把王洪建一推說:「走!走!」把他押出去了。
  杜平命大家把戰利品搬走以啟,打開炮樓上所有的窗子,在樓下點起了火。一霎時,熊熊的大火著了起來,四邊的窗戶都吐出火苗,一股濃濃的黑煙直衝入雲霄。……
  接著北面肖家鎮炮樓,南面杜煙炮樓都響起了密集的槍聲。王洪建在路上不時地回頭看看,大概是希望他的夥伴來救他,他哪裡知道他的夥伴只不過是為了壯壯膽子,表示一下自己投入戰鬥罷了。
  在一間小黑屋子裡點著一盞菜油燈,馬英坐在椅子上撥著燈頭,弄得火花亂飛,杜平倒背著手在地下來回踱著。「報告!」小李在外邊喊了一聲。
  「讓他進來。」杜平說罷,小李將王洪建帶進來。王洪建臉色慘白,但還是強打著精神筆直地站著,心裡不住地背誦那一套編好了的供詞。可是杜平一句話也沒有問他,卻叫道:「王洪建,你來看看這是什麼?」
  王洪建莫名其妙,顫抖著朝前跨了一步,低頭一看,是一個大本子,封皮上寫著:「偽軍功過簿」五個大字。只見杜平拿起本子,坦然地對他說道:「這上邊漢奸的名字都有,誰辦的好事壞事都記在上邊。」杜平說著掀開本子:「這裡有你兩筆帳,一次是在城裡追擊縣大隊長,一次是在西河店炮樓裡毒打田三……」
  「我……我那都是服從上級的命令啊!」王洪建沒等杜平說完就搶著說道。杜平向他擺了擺手:「自然是服從命令,要不那罪惡就更大了。」
  「我承認,我承認,只求官長留我一條命。」
  「你放心吧,我們這就放你。不過你以後不能再做壞事情,我們歡迎你立功贖罪,反正這帳本在我們手裡,好事壞事我們都知道。」
  「是,是。」王洪建連聲說道,「我一定聽從您的吩咐。」「好吧,你可以走了。」
  王洪建規規矩矩地朝杜平、馬英鞠了兩個躬,來了個向後轉,出去了。
  王洪建走後,馬英對杜平說:「像這樣的漢奸隊長,怎麼能這樣簡單地放了呢。他就是靠當漢奸吃飯的,回去了準得又當漢奸。」
  「在漢奸當中,這樣的漢奸多幾個怕什麼呢?」杜平笑了笑接著說,「王洪建回去劉中正不會信任他的,慢慢他就會被我們爭取過來。」
  王洪建跑回城裡,果然當夜就到了劉中正那裡。看見劉中正的滿臉殺氣,他就嚇得站在門口不敢往前走。原來劉中正剛在紅部挨了一頓臭罵,憋了一肚子氣,這會見王洪建來了,可算找著了出氣的地方,走上前不由分說,一連就是幾個耳光,接著罵道:「他媽的,你是幹什麼吃的?你去的時候,我怎麼交代你的,西河店是肖家鎮的後門,這是多麼重要的地方!就叫人家連雞窩子都端了。」
  王洪建裝做委屈地胡編道:「人家八路軍來了一個團,火力那麼強,直打到彈盡……」
  「別他媽胡謅了!一槍未發,一槍未發!就叫一把毛孩子收拾了。」劉中正氣得咬著牙在屋裡亂躥。王洪建見劉中正知道了底細,嚇得渾身冒汗,忙央求道:「劉隊長,咱們在一起共事多年,賞我碗飯吃吧。」
  「哼哼,」劉中正冷笑了一聲,「現在你知道吃這碗飯不容易了。」
  劉中正當下撤了王洪建的職,給他安了個大隊付官的名義,有職無權;立即又派他的親信於老壽帶著一個小隊往西河店去了;隨後他帶上三個中隊配合中村到城北進行「掃蕩」。縣大隊趁機轉移到城南,又拿下了十里鋪的炮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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