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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戀戀愛事件實錄



  實錄之一

  這是一個幾近單戀的故事。戀愛的雙方文化水平有些距離,文化教養較高的一位是追求者(簡稱N) ,被追求者年紀較輕,容貌出眾,在北京同性戀圈子中較有名氣(簡稱S)。

  他們是在大街上相識的。 那是四月底一個溫暖的春夜。S君在某飯店跳了一陣舞,覺得興味索然,便出去漫遊,想結識幾個新朋友。他那天化了一點妝,顯得英俊瀟灑,卓爾不群。他一到某個同性戀聚會場所就有幾個歲數較輕的小伙兒圍了過來,大家聊得很高興,這時N君走了過來,S以前從未見過他,他長得不算好看,但舉止不像一般人。 S君看出他想跟自己搭話,就故意躲著他,因為S一向認為"讓人追求是一種心理的享受"。N君還是同S君搭上了話:

  "你是不是叫S啊?"

  "你怎麼知道的?"

  "我頭三四年就聽說你了。"

  "是嗎?"

  "你看我好嗎?"

  "你不錯。"

  接下去兩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陣。 N對S說,他喜歡他,要求接吻和擁抱。S說沒興趣。N要告訴S自己的職業背景,S也說不感興趣。當S問N多大歲數時,N沒有說實話, 只說同S一樣大,因為他聽說S不喜歡歲數比他大的人。又聊了一陣,S終於答應同他擁抱接吻。由於S在圈內是以性感著稱的,N提出想一飽眼福,S滿足了N的要求。雙方約定了5月11日再見一交面。到了約好的日子,S去了,在某街心花園,S碰到了兒時的幾個朋友,大家說到飯館喝啤酒去,就簇擁著S進了一家飯館,那時正是約好的七點鐘。 和朋友們喝著酒,S說:"我約了一個好的,讓你們開開眼。"大伙正大聲嚷嚷著起哄,N走進了飯館。但但是他靠門框站著,看著S,並不走過去。S對小夥伴們說: "約好的來了。"大伙似乎大失所望,說這人怎麼長得這樣,老學究似的。S招呼N過來坐下,還給了他一瓶啤酒,他不喝,哭了。小夥伴他見狀都離了席。只剩他們兩人時,N埋怨S向他示威,他質問S:"為什麼招這麼多年輕漂亮的?為什麼向我示威?你肯定瞧不起我。"S顯現蠻橫的態度。這時N掏出一封信,S不看,並絕情地說:"給我寫信的多了,挺乏味的,我不看。"N說你不看我就死在這裡。S讓了步,答應看信。以下便是那封信的原文,是N在他們初次相遇的夜晚寫下的:

  朋友,緊握你的手。

  怎樣稱呼都不是至關重要的,一切尚是一個未知數。種奔東西,親如手足,乃至什麼都沒發生。可我還是傻兮兮地拿起了筆。

  恕我冒昧陳辭,絕非有傷你之意,而文字的語言既可以作為一種遊戲,也可以是一種表達感情的方式。

  記得分手前的約定嗎?或許你剛剛走進家門,或許你正準備入睡,或許你還在辛勤工作,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此時的我正伴著你,願這是一個浪漫又非常美好的夜晚,帶給你愉快的回味。

  大地醒來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遐想。枯黃又變成了綠洲,生命就在於頑強不息的尋求。你和我恰是在這個春與夏握手之際,如同老友邂逅相遇。你一雙眷戀眼睛,朦朧之中是那麼普普通通。說不清是好奇心的驅使,吸引力的作怪,還是自我性生理上的連索(鎖)反應。最初是一種漫遊。沒有奇特的故事發生,一切都是順理成章自然地往下演奏,沉重的節拍使我的心頭籠罩了薄薄的一層霧。我恨含蓄使人發狂,使人不知所錯(措),但它確是架起了一座愛的橋樑。吻改變了一切,使兩顆流星同使(駛)一條軌道。問自己得到了什麼,似乎是一無所有,似乎是世界上最大的富有,也許正因為如此,迫使我繼續地往前追求。在我的眼裡,你並不像人們崇拜的電影明星,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特點,而是一個從地平線走來的實實在在的有血有肉的人,一個有男子氣質的人。你的輪廓是一首小夜曲,富有神奇物質財富的魅力和著戀。我喜歡,我留下了,沒有去想其結局會是怎樣只想一切都會有一個新的開始。

  纍纍傷痕,人間的甜酸苦辣。我走過的已經很累很累,真是一個地道的凡夫俗子。我當過幾年工人,上過幾年學,立過功受過獎,進過公安局,蹲過監獄,接受教養,可以說榮譽和恥辱一肩一半。我對你不能隱瞞,你也有過不幸。以我的經歷你也應感覺到我已不止26歲,而是已到而立之年。當你看到這裡,請不要失望,我對你講的全是實實話。失意嗎?你可以重新選擇!

  對你我有我的顧慮。已有癡情人,認識的人過雜,還有我很難接受的隨隨便便就可以在一個默(陌)生人家過夜。我不得不問自己,你能真心地愛我嗎?要說距離,人與人之間都是存在的。不管昨天如何,願經過我們的談話相互都有所幫助和啟發。

  印象最深的要屬吻了。現(今)社會中真正懂得愛、懂得感情的人少得可憐。性生活和愛我以為不能完全劃等號的。而你的吻我感到了許多,這並不是一個人在這方面的老練成熟,應該說是一個人獨自具備的發自內心的表達。你給我的感覺更使我有點不能自拔。吻是最高尚的,可以通過吻表達出全部感情。這一點正是我被俘虜之所在。我想這一段經歷在記憶中是不應輕意(易)地抹去的。如果你的選擇是走下去,那就應該是真心相愛,種自要為對方作出犧牲,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變心。當然一般朋友也就無所謂了。這個決定權由你來行使吧!寫此信時心裡是矛盾的,語句不通之處,見笑,字跡潦草見諒!願5月11日上帝賜予我們一個好運氣!

  送給你我唯一的財富--全部的感情和愛最美好的祝福--吻你4月29日晨

  大概是受到信中真情的感動,驕傲的S態度有所改變。他抽N解釋說:我不是在這些人中尋找愛, 只不過是為了交朋友有用。N說:我不想讓你這樣,我喜歡你,我要獨佔你。 S回答說:誰也別想獨佔我。但同時表示:我第一交見你時答允你的事我都給你,以後也給你。

  N把自己的真實姓名地址都告訴了S, 但不問S的真名地址,並對他說:如果你愛我,會主動告訴我的。原來,N曾是某廠的團總支書記,曾為同性戀行為入過獄,他在獄裡學完了大學課程,通過了成人自學考試。據N說,他入獄前就聽說過S的名字(綽號),在獄裡又聽人提到他,因此對他的興趣越來越大,曾暗自發誓:一定要盡自己的一切力量去佔有他,獨佔他。

  這次約會之後,兩人有時互通電話,N常常為S搞歌劇、舞蹈的票,他們一起看過《茶花女》、《卡門》,英國皇家歌舞團的演出竟看了兩遍。S對N越來越有好感,覺得他對自己太好了, 自己不應當太冷漠無情了。他們兩人每週見一次面,但S並沒有斷絕同其他人的效對S的感情不專一感到痛心, 給他寫了第二封信,勸他不要同別人好。原信如下:

  S:

  我終於提筆寫這封信給你,因為這樣下去不知再有什麼故事發生。因此,藏在內心的話就一吐為快了。

  記得立夏之前的那次無聲的角逐嗎?猝然間的變化似乎使時間停止,空氣凝固,你一把擁住了我,把嘴唇緊壓在我的唇上,只覺得頭腦中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反應著你,近乎貪婪地迎接著那種令人暈眩的甜蜜。我感到渾身火熱,正在燃燒,呻吟著,恨不得讓自己在這瘋狂的甜蜜中被燃燒成灰燼。

  可是,你心裡並沒有我。你的性格豪放不羈,瀟灑如原野上奔馳的野馬!17歲的失足,距今也已八載,結交了眾多朋友,他們吸引你,你吸引他們,我無法和他們抗爭!我已在忍受從未忍受過的痛苦我以(已)不想高於誰或低於誰只求平等。我以為這是人格最起碼的准線。我想,我又在做一件傻事,我實在不該寫這封信。我只是要發洩,要痛痛快快地發洩一下。

  我想,我之所以不能得到你的心,在於我不富有侵略性,顧慮太多,為別人想得太多,又有一份很可憐的自卑感。多少次,我想抱住你,對你狂喊"我愛你",可是最後都化為一聲歎息。我就是這樣懦弱的、自卑的、畏縮的,難怪你不愛我!我自己都無法愛我自己!

  我絞盡腦汁,確以為每週一回恰到好處,並盡量滿足你的要求,沒想到你對這一回都不保證,似乎我成了多餘的人。我承認我普通,我准許你與任何人來往,但朋友間應彼此尊重才是!想時間僅僅過去一個月,就跋涉如此,這樣下去有何價值,又能帶來什麼愉快吧?倒不如普通朋友不傷和氣。

  我想,一個人最起碼的,你可以愛人和被愛,也該知足了。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比這兩樣更重要呢?是留下還是放棄還是由你決定吧。祝你順心如意N5月29午

  接到第二封信後, S雖然有所收斂,但仍未完全斷絕和其他人的交往。一天他在某飯店結識了一個服務員,他和S長得很像,只是矮一點。S認他作了弟弟。一次他們倆接吻被N暗中看到, 不免妒火中燒。N追上S,拉著他的手哭訴自己對他的感情,S卻絕情地說:說完沒有?我要回家了。他這時真有點討厭N,也許是他的文化教養使他不太能理解N這份狂熱的戀情。S倒真像《萊尼和他們》中的女主人公萊尼,是個"感性的天才",他的喜惡愛恨全憑感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興趣大時怎麼我都行,興趣不大時怎麼都不行。他還有一句名言:學歷越高性慾越低,沒人味了。

  隨後S收到了N的第三封信,內容如下:

  S,屬於我的朋友,

  有時想起一些東西,總是感覺似乎一個人變了,什麼都隨不下,或許這就是一個人在感情上的弱點。我在你眾多的朋友中又算得了什麼?尤其是我和他比起來更是顯得可憐兮兮!真的,我第一次表演第三者,可心靈深處是極為痛苦的。我為什麼走上了這條路,偏偏我也愛上了你。

  誰讓我比你大幾歲,總得明白世(事)理。既然我愛你,同樣也應該愛他,都是朋友,都是我的弟弟,與朋友同甘共苦。也有內涵的蔓延,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如何處理好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雖然我沒信心,但會去努力做的,因為我要珍惜眼前,珍惜我們在一起的光陰。

  過去的一切對於我們是一片觸目的廢墟,但是,再也沒有人、沒有任何力量能把我們重新推下去。反覆的思考之後,我做出這一抉擇,我不再畫地自獄,我不再浪跡四方。

  讓我們記住:不是一切大樹都被暴風折斷;不是一切種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不是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裡;不是一切夢相都甘願被折掉翅膀;不是一切召喚都沒有回音;不是一切損失都無法補償;不是一切靈魂都可以滅亡;不是一切無望都落在不幸者身上……S, 一切的一切放在你我的肩上,我們共同擔當,彼此獻出終身的自由,朝著我們共有的方向。你的N7月1日晚

  在這封信之後, S防線終於崩潰了,兩個人的感情生活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每天早上七點半,N準時到S家接他,把他送到單位,下午四點半到單位去接他回家。從7月到9月的三個月中天天如此,風雨無阻。他們的愛情在春天萌芽,在夏季成熟。S25歲的生日時,N為他寫了一首詩,據說還在報紙上發表了。那封生日賀信照錄如下:

  S弟:你好。

  30日你就是25週歲的人了,祝你賀你又長大了一歲,此時刻不知你在想些什麼。我該做些什麼,我又能做些什麼呢?許多,許多,是無法用語言道出的,我以為種自心裡都是有數的。

  相識三月,有喜有悲有歡樂也有痛苦,隱隱約約還有一絲欠缺,願一切都能雲消霧散。

  送兩首散文詩以示我對你的祝福。

  "窺測著大地的脈搏, 吸吮著自然的氣息。緬懷著生根、破土,想像著深綠、枯黃,一絲絲震顫伴隨著黎明的旋律,一陣陣溫馨散發著沁人的芳香。用春天帶來的熱烈微笑,在繽紛的世界裡綻開一片的綠洲。脫掉單薄的外衣,瞬變美麗修長的身軀。"

  我給他起名為"嫩筍",雖然是寫的小小植物,但它有著較深的內涵。

  "漫步的那條小咯, 嫩筍在腳下發出聲響,絲絲縷縷淅淅瀝瀝的夏雨飄灑,伴著一首奏鳴曲。我呼喚--

  彈指光陰空陶醉,雄鷹展翅一去難追回,藍天、白雲、輕飄飄地系魂遊蕩,伴著一首狂想曲。我呼喚--

  尋覓到一彎新月,暗淡的夜幕有了生機,同路、同行、共命運的含小微笑,伴著一症賀舞曲。我呼喚--

  方竹自立而奮強,用血和肉開拓新天地,格調、節拍、全音符的不可改變,伴著一首交響曲。我呼喚--"

  我給它起名"無題",是否能產生共鳴?祝生日愉快。N7月26日

  N接送S的原因據S講是"他不願讓我出去淫蕩"。在這三個月中,如果S偶爾想出去和別人接觸,就跟N說"我要出去",N允許他和別人接觸,但不允許他同別人做愛。每當S出去時,N都跟在他身後遠遠地看著他。

  這三個月中, 每晚六點半N準時把S接到自己家中,入夜再把他送回家。S沒有在N家過夜, 據說原因是"我怕真愛上他不可自拔"。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是如何渡過的呢? S從小喜歡編織,手藝不凡。他給N的母親織了一件毛衣,她讚不絕口。S覺得N"學識淵博",很愛聽他講種種事情。有時S躺在床上,N給他讀小說。《復活》、《安娜卡列尼娜》、《南茜自傳》等等,S喜歡N的嗓音,那是和種悅耳的男中音。N對S說,這段時間是他最幸福的時光,一輩子都忘不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一點對同性戀者來說尤其真實無奈。異性戀者多有白頭偕老的,同性戀者卻極難做到。當然,不是說他們就沒有長期的甚至終身不渝的朋友--英國著名作家毛姆就有過一個長期的同性戀伴侶--但是沒有公開的合法的婚姻關係畢竟同性愛情變異的催化劑,即使是異性戀結成的合法婚姻不是也還常常會以離異告終嗎?

  秋天到了,這個愛情故事也進入了秋天。一天,S對N承認說自己始終沒有愛過他,"這麼長時間了,他的愛也熄滅了吧?"N卻說:"我越來越愛你了,已經分不開了。 "S說:"說我不喜歡你不是真話,但我真的不愛你。三個月來,你已經瞭解我的每個毛孔。 我雖然可以違心地說我愛你,但我真的不愛你。"N聽罷這話,抱著S哭了好幾個鐘頭。 S堅決表示兩人的關係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說自己的感覺是老想讓N作自己的哥哥,並說"我對你連性感(性慾?)都沒有了。"N則痛苦地責備S"太殘酷無情了"。

  隨著冬季的到來, 愛情之花枯萎了。兩人不再經常見面。N過年去看S時,S勸他結婚, N說"看看吧。"。當N告訴S自己已交了女朋友並問S是否也交了女友時,S為了徹底打消N的念頭, 說說自己也交了女友。N說"那你就好好交吧。"N每年準時給S兩張賀卡,一張是生日卡,另一張是聖誕卡。

  一年之後,兩人又邂逅一次。當時S剛好從一位外國人的汽車裡出來,N舊情難忘,想敘敘舊,但S想:他都已經快結婚了,還想佔有我。S越想越氣,讓他不要再糾纏自己,並故意氣他說:"我以此為生了,你甭管我……"由此又引出N致S的最後一封信,信中寫道:

  S你好!

  上星期夜裡見到你,分手時我答應給你寫信,看樣子還真有點讓我為難。這樣說或許又傷害了你了,其實這是誠實的語言。你想想,單線的表白怎能構(溝)通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交流。但是這封信還是要完成的。切不可生我的氣!從一個多小時的談話中,我感到最可怕的是你的變化,精神上沒有支柱,生活上沒有自信心,而最讓人痛心的是,正式的工作不幹,竟用在社會上亂來為生,可笑、可憐、可怕、可悲!你的脊錐(椎)骨長到哪裡去了,做人的最起碼的尊嚴怎能如此輕意(易)丟掉,過去你不是這樣,這不是社會的責任,這是你的自卑,實實在在的懦夫!我內心不安,我為你的身心健康擔憂。我也不想對你多說什麼,多問什麼。但是,我要提醒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是沒有出路的。希望你能自愛。

  你還記得我給你寫過這樣一段話嗎? "感情這東西無法強求,屬於自己的你丟不掉,而不屬於自己的你就是用盡心機也挽留不住。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來是一個,去仍是一個,生活是一個人過的,誰也不能替誰背擔子,朋友讓我們各自珍惜, 珍惜眼前,珍惜我們在一起的光陰。"望你認真回味一下從第一次給你寫這段話到現在,珍惜了多少?

  前不久寫了這樣幾句: "想你是沒有用的,我不是在想你,我是在想那寒冷的殘冬, 我是在想那酷熱的濕夏,我是在想你我相約的一個日子。"希望你能喜歡,或許能對你有點啟發。不知是否已去上班?我相信你沒有騙我,對嗎?別不多寫,在我結婚前我會擠時間去看你的。代問全家好。祝生活愉快。N9·1晚

  又過了一年多, N與S在某浴室不期而遇。N已經結婚又離了婚,據說是和老婆沒話說, 互相厭惡,沒有性慾,也沒有性生活,"老回味我們在一塊的時候"。N仍是舊情難忘, 他讓S說句心裡話:"你究竟愛不愛我。"S竟硬著心腸說:"不愛,從來沒愛過。 "N畢竟沒有唐·何塞殺死卡門的勇氣,只是辛酸地說:"你真是冷酷無情啊。 "儘管如此,N還是拿出剛得到的七十多元稿費請S共進晚餐,席間他們談起了許多各自別後的情況,N說:"我離完婚以後還是頭一次這麼高興。"

  這段纏綿悱惻的戀情還有一個小小的尾聲。一天,S和他的女友逛街,碰上了N,N沒好意思打招呼,只是默默地跟著S,到只有他們兩人時,N說他只想親他一相,S答應了他。他吻了他之後,走了。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

  實錄之二

  有位大學生講了他的戀愛史, 這也是他到接受調查時唯一一次真正算得上"戀愛"的戀愛:

  真正算得上是一次戀愛的是和我的一個大學同學。這個人長得不大好,比較黑,個子也不高。我這人是比較注意長相的,所以一開學時我並沒注意到他。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他見解新穎,談吐不俗,對人熱心,我開始注意他了。後來和他接觸多了,我發現我倆有不少相同的愛好。我們倆都喜歡佛經道經,也愛談談禪,還喜歡攝影。我們倆常一起出去照相,和他在一起,我感到特別輕鬆,開心。過節時,家裡來了好多親戚,特別熱鬧。我不愛參加,又不得不參加。一邊敷衍,一邊就想:要能和他在一起多好。

  那年有一天,因為第二天不課,大家都回家了,宿舍就剩下我和他兩個人。我們先去看電影,又一起吃飯喝酒,我們倆都有點醉了。我趁著灑勁對他說,我是同性戀。他說,你可別嚇唬我啊,這兒可就咱們倆。夜裡,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後來我要上他的床,他睡的是上床,我睡下床,我想爬上去,他說這怎麼行,一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的,一邊用手打我,不讓我上去,結果那次我就沒上成。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有點後悔,不是怕他出賣我,不信任他,而是怕他因此疏遠我,結果他並沒疏遠我,我們反而更好了。我們經常手拉手在校園裡走。因為好多人都這樣做,所以沒人看出有什麼異常的。(這一點可以說是西方同性戀者在中國看到的最令他們艷羨的景象--在西方社會中,兩個男人手拉手走在大街上,沒有人會以為他們不是同性戀。有位朋友知道我們在做同性戀研究,為我們提供了這樣一個事例:有一位從西方來中國留學的女同性戀者,愛上了一位中國女同學。她倆經常手拉手在樣園裡漫步,這位女同性戀者深感幸福,可她知道她的中國女友並非同性戀者,而且一點也沒想到她的這位外國朋友是個同性戀者。這位同性戀者對給我們講這個故事的人說:她以為我對誰都這麼好,可她哪裡知道,我只愛她一個,我只對她才這樣好呢!--作者注)

  差不多半年以後,有一在首體有音樂會,我買了兩張票。我故意買的晚場票,就為了散場後把他帶我家去。我家有一個空房間,裡面有一張雙人床,不像學校的床那麼窄。那天晚上我們倆就睡在了一張床上。我一直求他讓我抱抱他,他最後終於讓步了,說,那你就隔著被子抱抱我吧。那天我達到了快感,他沒有。

  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很有意思,我不斷進攻,他的防線一道又一道地崩潰--先是隔著被子,後來是隔著衣服,後來是隔著褲衩,再後來就什麼都不隔了。現在有時他比我還主動,能夠主動地擁抱我,親吻我了。可他還是矢口否認他是同性戀者,我問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好?他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第一次看見我就想和我親近,看見我心就怦怦跳。他還對我說,他以前談過兩個女朋友,男的裡面他只喜歡我一個,別的男的他都不喜歡,也不會去喜歡。我覺得他說的並不是假話。

  有一段時間,他總來我家,我媽有次說:我當了一輩子老師,還沒見過兩個男孩這麼好過呢。我覺得她快懷疑我了,後來我們就不在我家,改上他家了。他也有一間單獨的房間。他父母從不過問這些事情。可是有一次差點露餡了。他家是那種單元房,各屋門上雖然有鎖,但從來不鎖的。有一天早上,他媽來叫他起床,平常她都是在門外叫的,那天不知為什麼突然一推門就進來了。當時他正趴在我身上,他媽一推門,他嚇了一跳,趕快躲開我,可是兩人還是貼身躺著,如果她媽稍微加點注意,就會發現我們的秘密,可她終於還是沒有發現。

  我們只是相互用手和口,有時在兩腿之間射精。我提出過肛交,他不同意,他說怕得艾滋病。我們有一段比較頻繁,現在大概一禮拜一次。我認為性並不特別重要,主要是感情上的交流。我對我有愛的感覺,他也說過,和我在一塊兒有像兄弟一樣的感覺,和別人在一起時就沒有這種互相依賴的感覺。我真的有這麼一種感覺:我要是出點什麼事,他非難過死不可。我倆每次分開時,他都一再囑咐我,別讓車撞上。我問過他:你愛我嗎?他總是不置可否,他怕承認了愛我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同性戀了。但他通過別的方式表達過這個意思,他說過"我喜歡你"、"我離不開你"這類的話。

  實錄之三

  一位大學生給我們講了他痛苦的戀愛經歷,由於戀愛的對象是一位異性戀男子,他的苦戀注定是個悲劇:

  有一件事一直折磨著我,人必須把它講給您聽,雖然我一向不太善於講敘述故事:我是XX學院的一名大學生,從小是個勤奮好學的好孩子,也因此養成了多愁善感、孤僻敏感、以女人性格自居的同性戀情結。

  上了大學,我的悲劇便開始了。我認識了一個對我很好的男孩,他和我住同一個寢室。我向他說了:我的處世哲學是,要麼我愛你,要麼我不認識你。但他根本不理會,依然對我好。自然地,我便不可遏制地愛上了他。有一個夜晚,我終於爬到了他的床上。當我焚心似火、他冷鐵一塊時,我就知道我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他永遠不會和我一條道的。第二天早晨,我看見他眼裡閃著淚花。我羞愧,我懊悔,但我卻不能不愛他。

  這其中的故事當然不僅這些,您也想像得到。我要說的是我現在的命運:現在,他在事業上飛黃騰達,不但是院團委的紅人,還是預備黨員,我發覺他當初和我好也是看中我的才能而耍的手段,但我不管我不管,我只愛他。但因為我太愛他了,我明白為了他的前途,我不能再纏著他死纏爛打的(因為我們的事目前還無人知曉)。但是,我和他就住在同一個寢室,我又愛得那麼深,他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無不揪著我的心,甚至他和別人上一趟街,我也要一個人哭上半天。我著了魔似的地愛著,拔不出來,我已經失去自我了。我只在心底呼喊:我愛,我愛,你為什麼不來愛我?

  為了他,我想出逃想自殺,但我覺得自己太虧了:我本來可以成就一番大事業的,卻半途而廢,我還沒享受到活著的滋味就白白地死去,而且,我還有對父母親人的責任呢。想到這些,我就心如刀絞。我每天有氣無力地睡在床上,也不上課也不吃飯, 折磨著我也折磨著他。他終於說:"難道我們中間真的必須死一個方能了結麼? "哦,天哪,那就讓我去死,去死,我真的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但他知道我萌生死志時,便流著淚求我,說寧可毀去名譽接受我的一切要求。但我不需要這種憐憫,我要的是真心的愛。因此,我們沒再發生性關係,但我們的心靈每天都在流血,我不知該怎麼辦。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幾乎發狂了。被人視作精神變態,歇斯底里,連我自己現在也怕了。我難道真的只能發瘋或去死麼?人們哪,你們可以有自己的所愛,為什麼不允許我有?

  您知道的,有些人生來就是籐,纏樹的籐,而作不成樹。何況我一向被人視為"林黛玉式"的人, 逐漸自己也這樣認為了。但是,陷於目前這樣單戀的尷尬境地,特別是像我這樣憂鬱而又執著的人,實在是難走出的。我知道我不該揪著他死纏爛打的,但是我們畢竟在同一個寢室,我們畢竟深愛過而且深愛著。我雖然可以不理他,但聽著他與別人談笑風生或獨自落淚時,心裡那種"簾兒底下聽人笑話"的難受和折磨,恐怕作為女人的李老師稍許有點感受。我承認我的性情太過女性化了。試想,誰能忘掉就在身邊的自己最愛的人?

  本來暑假期間,我已經做到能夠忘記他了,但一到學校看見他的面容,我就不能不在心裡狂喊他的名字。儘管現在我已不再打擾他(您相不相信?整個大學期間,我們只發生了兩次性關係,至今我還沒有吻過他,而自從發生第二次後,我們就在人前不說話了)但是每個週末,他都陪我逛兩個小時馬路或到酒店裡喝酒什麼的,隨意說些什麼或不說什麼,在我都是莫大的幸福。有時想想,感情使我變得好賤!他說"絕不談感情", 說"現代人只要理性,少要感情"。我說"我只為感情而生!我作不來現代人。 "真的我作不來現代人。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努力學習過,但我發覺自己不學習只在期末背背書照樣拿"全優"時,我就學不下去;我只寫我詩文,但是往往只是滿紙的情感和化不開的淚水。

  我發覺身邊好多肯有同性戀傾向的人形象似乎都比較猥瑣,我不想接觸他們。況且,我的愛戀並不僅在情慾的發洩上,我更需要對方的心給我以撫慰。因此,我好慘的。關於我的父母,他們已經有了前兩個兒子傳宗接代,對我是聽之任之。再者,我也決不會在他們有生之年把事情讓他們知道。有一點您們可以放心:我是決不會去死的了。前不久,我獨自坐火車想逃到湘西去老死他鄉清靜一生,但在火車上看到車內車外那麼多含辛茹苦、衣衫破爛的人掙扎著都想活下去,我流了一火車的淚,第二天就返回來了。我從此知道一條真理:熱愛生命!不管有多麼大的磨難和苦痛,都要熱愛生命!

  ……

  談起愛,我眼中已不再流淚,只是一個勁地泣血。我的天性是悲觀的,或許冥冥中決定了我一輩子都不能快樂。我又愛上了一個男孩。愛上一次心便受傷一次,愛上一次就是死上一次,但我的感情卻又是那麼飢渴地渴望著去愛,所以當我碰上以為值得我愛的對象時,就把我的感情毫無保留地付出來,但我的付出總是得不到回報。我的每一次付出都是帶著多大的希冀和真誠啊,現實對我的打擊已經使我對痛苦感到麻木可是心臟卻為什麼縮緊了,流不出一滴新鮮的血液?

  這個男孩叫E, 是XX大學的,我通過"徵友信"認識的,很純很文靜,是我喜歡的那種樣子,但我們交往了幾次後,他告訴我說,他對我沒那種感情。那一刻我真的又想去死。我不知道前世我犯了什麼錯,才讓上帝今生這樣來懲罰我。讓我把這顆心交給誰? 交給街頭那些形形色色的"一夜情緣"的所謂同路人?那樣的人F哥是我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為了讓自己快樂,我也許會去同他們聊聊,但我不會同他們建立那種關係的。有時,我寧可自己什麼知識也不懂,好讓可以像那些人一樣地去揮霍青春,但那不是我的幸福。我只是想找一個文靜、羞怯、纖瘦、像我一樣、能和我結伴同游的男孩而已。我知道這種類型的人在中國的同性戀者中應當是佔大多數,但他們或許大都關押在校園裡,與自己的內心進行著中國式的永無休止的爭戰!有時我都懷疑,是不是自己長得太醜,以致與不會有人來愛我了?老師,您是見過我的,我應當不算最次的吧?我真的不知怎麼辦才好。茫茫人海,我就真的碰不上一個志同道合者?

  我應當提醒自己:今後決不輕易再去愛誰。但我知道,一但有了自以為值得追求的,我仍會義無反顧,哪怕所受的傷害更大。是的,我將不懈地追求,像逐日的誇父,像撲火的飛蛾,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幻,直至生命的終止。近一年來,洋溢在我心頭的想法一直是:一了百了,死是最幸福的事。死是最幸福的,也是了簡單的事。但我所以能支撐下去,還是是因為誰發明的一句話:死都不怕,還怕活麼?但在真正的打擊面前,一切語言都是蒼白的。

  或許,我該笑著對自己說:親愛的,別灰心,你不是準備一輩子都作這種人嗎,那麼這一切才是剛剛開頭呢!我的心中刻滿了"暴風雨,你來得更猛烈些吧"的豪言壯語,可我的淚水為什麼竟盈滿了雙眼--天哪,不寫了!或許我也不該把這封信郵給您的,但我必須趁著我還沒有嚎啕,趕快給您寄去。

  我記得還有句話在一開始就要向您說的:我現在好像連白日夢也沒有了,真的好怕。因為只要我有夢,一般都能做到。但我現在連夢也懶得做了。是不是太荒廢了自己?

  實錄之四

  這是一位同性戀者的自述:

  我的"悲劇"很小的時候就上演了。 5歲那看我和鄰家的大哥哥到大河邊戲水。他對我很好,經常買糖給我吃。他是家中的獨子。父母感情不和,但因為他的存在而沒有離婚。但父親的威嚴稟性嚇得他經常不敢正視父親,蜷縮在母親溫存的呵護之下。他的功課在班上名列前茅,他是老師眼中的好孩子。後來他師範畢業回到母校當上了老師,我的班主任。我們兩家仍然是老鄰居,我們兩人更是好兄弟。

  從我記事時起,他就是我的"頭",我是他的影子。雖然我們相差12歲,但相同屬相,相同的個性,使我們不可分隔。夏天的河岸上有我這個光屁股的小男孩和大哥哥的身影。我發現他的雞雞上長了頭髮,他說以後我也會長的。他讓我摸那些頭髮和雞雞,後來又讓我吮他的那個,我怕髒不幹,他說以後不給買糖了。我干了,直到他那裡流下漿糊。他說是漿糊。他對我真好,真的很好。

  後來,我上學了。每天只有放學以後叫他輔導功課時能和他在一起。對我而言,他是個十分有耐心的好老師。平時他很喜歡自彈吉他唱歌,還會畫畫,我也慢慢培養起了那些愛好。剛上初中時,我開始變音了,嗓音難聽透了。他告訴我這是生理現象,正常的,過一兩年準會沒事的。於是我把業餘時間用在素描上。畫人體,我的模特是他,他的模特是我。當然我們的作品很少被第三者看到,大家只能看到我們的靜物寫生。

  當然了,我們也有鬧彆扭的時候。一次,我和一個同班男生一起去浴池,可卻碰見了他。他說:你怎麼才來,我等你到三點半,你去哪裡了?他動怒了。我於是故意氣他:你管不著!與我同來的同學被我的大膽嚇呆了,因為我是在跟我們的班主任頂撞。那天晚上我沒有去他家補習。第二天我也不想去,然而他卻主動來了。媽、 爸、妹,他們看電視。他直接走進我的臥室,關上門。"怎麼還生氣?物理怎麼考的? 再這樣下去,我看你怎麼考高中!"我仍然不理他,他沉寂了。走近我,像往日一樣撫摸我的頭,壓低聲音說:"原諒我,浴池裡不該當著同學的面跟你嚷,可是你也不該卷斑主任的面子呀,傳到同學們的耳中可怎麼好!"我沒好氣地說:"我不是你的專利, 我有交朋友的自由,你跟我算什麼,變態,同性戀,基佬!"最後的兩個字,是我那時剛學會的,也用上了。他呆了,手慢慢地移開了我的肩膀。關門的聲音,很輕。

  以後我們只在課堂上見面,他講他的課,我看我的小說,他視而不見。轉眼期末考試了,題很難,我的成績可想而知,糟透了。我意識到真的離不開他,起碼學習離不開。可是自從趕走他後,往日裡他對我十年的愛撫更讓我難於割捨,回味無窮。儘管女人是個謎,但這個謎我沒有心情去解開去探求。儘管他的所作所為讓我感到羞辱、牴觸,可過不了半年,我已忍無可忍,打心眼裡需要他的存在,撫摸,吸吮,吻,甚至他的聲音。那天晚上我敲開了他的門,屋裡兩個人,那女的也是我的老師,很醜。我記得他曾說過,女人有兩種,一種是母親,一種是情敵。我知道這位老師是個老處女,但她很善良,經常幫助人,學校裡有名的好人。我知道他選擇了她的博愛,她的寬容。至於愛情,至少我知道她得不到。結婚那天,我們全家都去了。婚禮好排場,好熱鬧。不久女老師懷孕了,生個女兒,長得像他。
  噢,對了,那封信的事兒,忘說了。在他關上我的門之後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信,好厚,開頭無非是讓我諒解,可後面的內容,當時我沒有全理解,直到他結婚之後我才慢慢地理解了。泉兒(名字有改動--作者)--他總這們叫我--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從開襠褲開始我就逗你玩,抱你,親你,你和我投緣,聽我的話,把我當榜樣。如今你長大了,有思想了,不再需要我的保護,甚至討厭我了。是我讓你嘗試了你或許本不該嘗試的東西,讓你像我一樣的不正常,但我是真喜歡你,愛你。今後你自由了,像你說的,你不是我的專利……我已經跟老處女好了,還記得給她畫的漫畫嗎?你說她是"北京人",四五十萬年前的北京人。她是什麼人我無所謂,跟她結婚是做給外人看的,結婚後我倆彼此成全對方了。是吧!泉兒,在我還沒有被污染之前,你能來見見我嗎?最後一次……

  收到信後,直到他結婚的前兩天那個晚上我去了。由於當時他家裡住滿遠方來賀喜的親戚,那晚上我倆上山腳下的河灘了。晚風挺大,他為我披上他的外衣。月光下,我們背靠背坐著,聽著水聲。忽然他轉身把我摟在懷裡,狂吻著我,解去自己的衣扣和我的拉鏈。不知過了多久,他疲了,我累了,月黑風高了,我們才返回。

  再後來我考上了一個專業藝術學校,離開了家鄉,離開了他,也告別了那段孽緣。當然我們彼此始終通著信,噓寒問暖。人總是懷舊的。

  如今,我走上工作崗位,新的開始,我也想過和種新的生活,然而那段歷史畢竟真實地存在過,忘不掉的,除非我死了。

  實錄之五

  以下摘自一位調查對象的信:

  最近,我的一位朋友在信中給我寄來了他的一篇作品,說是表達了他對我的感情。我把它抄錄給您,也許它能對您在分析同性戀心態上有所幫助。這篇文章的背景是今年夏天,我在X市去探望我的一位戰友。抄錄如下:

  你走了,在我們重逢之後。我們分手數年後,與你又重逢。回憶我起我們重逢的日子裡,我已習慣於每天都去你住宿的地方看望你。看看你和你住的地方,問問你一天的勞累,因為你肯定會為一些業務上的事不順利而煩惱。

  你走的前人一天,我破例在你那兒吃晚飯,。你從食堂裡打回了那麼多飯菜,一個勁地讓我多吃,下去到我再也吃不下一粒米。

  第二天,我上午把工作處理完就直奔你那兒去。你一看到我就從我後裡接過自行車, 說要和我去吃"最後的午餐"。在那間小飯店裡,你告訴我你是下午3點的火車,問我能不能去送你。我實際上下午什麼事也沒有,可是我還是搖搖了搖頭。不是因為我不在乎你,而是我不願意看來火車載著你滾滾遠去。我一直深愛著梁實秋的一句話:你走,我不送你;你來,大風大雨我也要去接你。

  吃完飯,在你的住處,我們握手道別。你又問我,"去不去送我?"我再次搖頭。你笑了。看著你爽朗的笑容,我知道你瞭解我。

  就在火車鳴笛的那一剎那,我把一封給你的信投入了信箱,信的最末端寫著:你走,我不送你;你來,大風大雨我也要去接你。

  那,就是我們之間的友情。

  也許不明就裡的人不會從這篇短短的文章裡看出什麼,但我確確實實感到了朋友之間的那種說也說不清楚的感情。是戀人?是朋友?是兄弟?

  實錄之六

  以下是一位同性戀者自述的戀愛史:

  這個故事的開始是在我讀高一時,我的性格可以說十分開朗,但多少有些女孩子氣,為此我苦惱過,我想晝做事要硬一些,像個真正的男子漢,可老天好像偏注定了我這個性格,怎麼裝也不像,。那是次春季運動會上,我們班也參加,要報名參賽項目, 大家十分踴躍,我也報了一個500米,但我那是硬著頭皮報上去的,根本沒打算跑。到了比賽那天,大家都十分積極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務,該我上場了。我的心砰砰直跳。這時他出現了:"我替你跑!"這一句話說得我頓時不知怎麼感謝他。他很順利地替我完成了任務。從那以後,我便對他產生了好感,覺得他可以給我安全感, 可以保護我。噢,插一句,他叫M,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身體很壯,很性感。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我也搞不清為什麼,我們倆由以前的普通朋友,變成了一對好朋友。這時我們的友誼還純粹是好朋友的程度,我們倆談話很投機,他無論什麼話都跟我講,包括他跟他的女朋友發生性關係以及床上戲。我覺得他這樣信任我,我一定要好好對待他。

  可是就在高二時的一天晚上,也就是他與他的女友分手後的一天晚上,他找到我,說心情不好,要出去走走。我便陪著他。一路上,他很傷心,他流淚了,我也流淚了。我們倆都是住宿生,又是一個宿舍的,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11點多種了。由於其他學生都回家了,整個宿舍只剩我們兩人。其實這時我的心裡也很矛盾,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但我終於還是暫時忍住了。可當他脫去衣服,只穿一條三角褲時,他那健壯的胸膛,性感的胸毛,還有那……我閉眼不看,但我的陰莖還是起來了,於是我便手淫,以此來發洩性慾。每次我都把他當作我想像中的玩物,來刺激我。但這一次手淫完之後不久,我又起性了。這時已是深夜了,我聽見了他微微睡熟的鼾聲。於是我便下床,掀開他的毯子。當我再一次看到他的全身時,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撲在他身上,用我的XX頂他的XX,摟他,吻他。他醒了,我傻了,那時候是我一生最感到無地自容的時候,我感覺我的臉發燙得像著了火一樣。可是,他並沒有說話,一把把我摟入他的懷中,用他粗壯的手撫摸、揉搓我的XX。我興奮得差點昏倒在他懷中,直到他說他的手濕了……

  就這樣我們有了第一夜。事後他說,他那時也很空虛,他把我當成他的女友了。但他並沒有表示十分後悔。他問我是否可以保護這種關係。我想,但又不想,因為我知道同性戀是傳播艾滋病的禍源之一,我怕。可我還是經不住他的"攻擊"。從此以後,他對我可以說是關懷備至,致使同學們都生疑了。但我還是比較有節制的。每當他在同學面前顯出來對我的關心時,我總局是以冷言相對,雖然我心裡難過,但我必須這樣做。每次頂嘴後,晚自習便是"解圍"的好時機,也下是這個時機成為我們做愛的導火索。每晚我們必擁抱接吻,碰上週六大禮拜,同學都回家,我們倆便不約而同地留下來。我們一起吃飯,聊一會兒天之後,便上床了。起先還是簡單的,可到了高三時,由於學習緊,平時抽不出時間做愛,只有在週六日,所以他提出這樣不過癮,要用肛門性交。我怕生病,他說他有避孕套,我答應了。真的,在那一段時間裡,我覺得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我要他的一切,我甚至嘴去舔他的XX,把他的XX吞下去。我一點也不覺得髒,我連他陰部的味道都愛聞。我這是怎麼了?

  我現在太惱火我的過去了,我想擺脫,但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啊!我盡量避免與他單獨在一起,週六日我便說家裡有事。日子長了,他起疑心了。有一天晚上,他找我談天,說了些使我感動極深的話,於是我又動搖了。可我的路還長。我現在已經考上大學了,難道我還要讓這陰影跟我一輩子嗎?我該怎麼辦?我是多麼需要一個能幫我一把的人啊!?

  實錄之七

  這是一個三角戀愛的故事:

  我和B是在XX橋上遇見的。 那天晚上我和一個人在河邊做愛,當時就感覺好像有人在看我們。完事後上來,心情很緊張。這時,我看見一個小伙子走過來,我試著跟他搭訕問路,問他是什麼人,他說是XX大學的學生自稱是夜裡出來練跑步的。我們在河邊聊天,雙方都很緊張,害怕拍炸(指找錯了人--作者注)。他故意坐得離我很近,我把手搭在他肩上,他沒有拒絕,又摸他的腿,他也沒拒絕,可我在這時突然打住,不理他了,這是欲擒故縱之術。他也不走,後來終於忍不住,伸手來摸我。我給他留了電話就走了。

  第二次見面是在我家,我指出他不是學生他終於承認是個大夫,又說起上次我摸他腿時硬生生打住,當時他都要急瘋了。隨後的日子,他每天來我家,連來了17天, X(射精)20次,雙方十分愉快,像同居的情人,有時候他也買菜帶來家裡一起吃。有一次我病假沒上班,他馬上上奔來探望,當時我們倆誰也不上社會上去。

  一個月後,他非讓我帶他上社會上去看看。我帶他去了一處,指給他看,結果他一去就是足足一個鐘頭才回。我對他說,自從我和你認識以後,就不出來了,期望你也跟我一樣。過不了幾天他又要我帶他去XX公園,在那兒他搭上一個小伙子,也自稱是大夫,他們雙方都不信對方真是大夫,還互相考問了一通醫書。結果那人還真是個大夫,我就叫他C吧。

  有一天,B來我家,把C也約來了。從這兒開始,我們就鬧起了感情糾紛,差點打起來。我那間屋很小,三人住一塊兒太擠。有天晚上他說累了要回去睡。我出去送他走後, 突然發現C在一邊等著他,我突然明白了,他們雙方是約好了的。我後來問過B, 他死不認賬,還跟我海誓山盟。但此後他就不常來我家了。我急了,就上他宿舍去等他, 他也常不回家。我打電話問他是不是去找C了,他還不認賬,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證沒這種事。那段時間我被他弄得神魂顛倒,就老打電話,結果連總機都聽著不對勁了,問我:你是不是同性戀?

  我滿心憋滿了無名火,可他又說不喜歡這種事了,說這事影響婚姻,他當時正在交女朋友。我一次次跟蹤他,一次次被他甩掉,有一次我還借了同事的農民服化妝跟他, ,最後有一次我終於逮到他和C在一起塊兒。他真是太傷我的心了。還有一次我出差,給了他我家的鑰匙,結果發現他和C在我那兒住的痕跡。有一天夜裡,他住在我那兒,睡到半夜他忽然痛哭起來,哭行渾身發抖,我問他為什麼,他也不說。那天夜裡,有人把我和他的自行車胎都破壞了,我估計是C干的。

  後不來了。我送了他一雙耐克鞋作臨別禮物,我也傷透心了。可是有一天,忽然B緊急約我去, 去時C也在。原來B被公安局抓住,留了案底,他讓我相法幫他。事情經過是他去同性戀的一個活動場所,見到一個小伙子很漂亮,就去搭訕,小伙邀他一起去玩玩,結果把他帶到聯防隊去了,審問了他一個鐘頭,他嚇壞了,全招了。他說讓我幫他,以後什麼都答應我。我答應下來,托一個親戚找派出所長,送了禮,人家答應把他的材料銷毀了。

  事後我和他的關係保持了一個月,他一周來我家兩次,後來又不來了。我對他提的最後一個條件是不許他和C來往, 我還嚇唬他說,如果看見你們倆在一起,就殺了你們。 B說這太難了,你要堅持,C會割脈自殺。我不信,他讓我看C的手腕,上面真有刀痕。 總之,他在我和C之間是游刃有餘。我那時忌妒得要命,有一次在幾迭紙上寫滿了"騙子、騙子",最瘋狂時把辦公室的電話、暖瓶都砸了。我還想出種種瘋狂的主意,比如其中一個主意是在全身寫滿他的名字,到他們醫院門口去假裝暈倒,這樣別人搶救我時就會看到他的名字,給他製造醜聞。我那時真是瘋了。
  後來B結了婚, 還送來了喜糖。我們倆談開了。我懇切地對他說,你一直在騙我,你玩弄了我的感情,我什麼都不要求,只要你一句實話。他說,我欠你的,下輩子作牛做馬報答你。後來我還送了他一套鍋作為結婚禮品,了斷了這一段情。

  實錄之八以下摘自一位失戀的同性戀者給戀人的幾封信:

  親愛的Z,我想你。

  想死你了。如果有一個能比現在感覺更好的辦法,那也許就是死了。我多想死啊!我真的很想能閉上眼睛,無憂無慮地睡去,從此不再醒來……我累了,真的很累很累。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態何時是一個盡頭!

  一直都渴望,能伏在你的背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寫這些的時候,我只感到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胸口痛得我唯求一死。Z,這封信你能看到嗎?你還會和我見面嗎?如果你還能和我在一起,把我的壽命減去一半,也願意的。

  那個星期天,最後一次見你,回來我就病了,口角生瘡,小便赤黃,渾身無力,偏又睡不著,頭疼得似要裂開,心裡什麼也不敢想,一想就有針刺般的痛,不由得就要哭泣,可是只有哭的感覺,淚水卻沒有的。我匍匐在床上,覺得自己像攤泥一樣,軟弱無用,心裡很鄙視自己,厭惡自己,這更增加了自己的痛楚。那個晚上,心力交瘁,既想解脫,又害怕人家笑話。道理上,我懂得每個人的生命不僅僅是他自己的。

  第二天,我得上班,同事們大概已習慣了我蒼老而憔悴的樣子。我也盡力做得無所事事。 可是到桌前,就迫不及待地撥老C的電話(他的一位老年同性戀朋友--作者注),我待想見他。電話、手機都沒人接,我只道他出門辦事,可連撥幾遍都不成,實在沒辦法才呼了他。尋呼小姐說,機主出差,已停機了。我這才想起上個週末他告訴過我的, 要出差去X市。放下電話,我立刻就伏在了桌上,用外衣把頭也蒙了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地滾下來。那一刻,我有天塌下來的感覺。感覺是那樣的孤立無助。Z,我是不敢呼了,老C又不在,別人,再也沒有唱人了。可我多麼希望能有人安慰我,哪怕只給我一隻手握著,或者坐在我旁邊,默默地陪我。

  我站起身,戴上眼鏡,原想這樣別人可以看不到我的眼睛。我總是低垂著頭,不和任何人對視, 可是工作是一點幹不下去的,心裡煩,心裡亂,一想到Z和自己分手了,心裡就一陣絞痛,眼淚就湧了上來。我不敢在屋裡坐下去了,在陽台上站著。

  陽台上放眼望去,二環路上鱗次櫛比的大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下午的陽光是慘色的白。對著陽光我無聲地哭泣,眼淚一擦再擦,擦下去,平靜下去。望著腳下的古老的民房那灰色的屋頂上飛起群群白鴿,帶著嘹亮的鴿哨,飛上藍天。我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一,一個親密的朋友也沒有了,眼淚就又湧上來,我怕給人看見,拚命擦去,臉都疼了。晴朗的天氣裡,萬事萬物生生不息,偌大的京城,到處都人頭攢動,二環路上各色車輛川流不息,沒人理會這座大廈頂層的陽台上有一個極度哀慟的人。我婆娑的雙眼微瞇著,望著虛空,靜靜地倚欄佇立,心裡不敢稍動,一動就有絞痛襲來,眼淚便又滾出。這樣站了很久很久,然後快速低頭奔過業務大廳,直奔衛生間。鏡中的自己,臉都已被淚水沖洗行透明,鼻子、顴骨、眼皮都紅腫透亮,不亮的是眼神,烏濛濛的神情呆滯而疲憊。

  中午,別人吃飯去了,我坐在那兒,多想有個朋友說話,可我沒有了朋友,老X出差了。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是那樣需要他,依賴他。眼淚又來了。

  下午兩點鐘的時候,才覺得餓。下樓,走了很遠,才找到一家做牛肉麵的餐館。坐在桌前,極力和老闆搭訕聊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不致於讓眼淚流下來,因為在來的路上,眼淚就不止一次地從眼角滾出。

  我把最後一根麵條撈到嘴裡,把湯喝乾,付賬,起身,一出站門,炫目的陽光照得自己兩眼發黑,心裡一陣淒涼,淚水又湧上來。

  怏怏地順著窄街往回走,一而再地把手伸到眼鏡片後,用大拇指把眼淚抹去。陽光仍是那麼燦爛,晴和的下午,我拖了長長的黑色身影,在那條叫作南小街的車水馬龍的街上走,荒漠一樣的心裡,有一個名字永難忘記。不敢想它,一想,針刺般的感覺便銘心刻骨, 少'小時養成的清高孤傲的靈魂剎時就癱軟下來。真的,真的,沒法再活下去了。

  星期六和星期天,我乘車橫貫北京城,跑到北京圖書館去看幾個小時的書……憔悴而憂鬱的我很少能引起人的興趣。因疲憊和傷心而彷彿被閹了一般的我,也很少對別人有興趣,僅僅執著一念地奢望能認識些朋友,說說話,而已。在艱難的尋肌中,有時僅僅想有一個溫厚的人能給我一個暖暖的長久的擁抱就行。我太想了,因此常被人佔了便宜。當一個個面目模糊的身影在避人處對我輕薄而猥褻之時,我常失望地將他將他們推開。我寧願被騙的是錢財,也不願意是感情。

  十來年了,我不斷受傷的感情不但沒有因傷痕纍纍而麻木反而愈加敏感起來。風雪閃加的星期天的早晨,我神情呆滯地隨眾站在崇文門教堂的聖壇前,心裡悲傷而淒楚。我不求這個世界上能有人來愛我,只求能人一個什得我愛的人能允許我,接受我的愛。真的不必愛我,只要我愛他就足夠了。為了這,我願意永遠匍匐在他的腳下。 Z,Z,Z,你知道嗎,你是我第一個覺得好的人,他們所有的人都自私而虛偽,都不能真正關心我的感受,只有Z處處想讓我覺得好。Z,外表灑脫不羈的你,內心怎麼會如此熱忱和細膩呢?

  對人的體貼、周到也許是你職業的本能,因為你並不喜歡我,但我並不在意,因我我自己也不喜歡自己,沒關係的;我在意的,是我無法不喜歡你,你的細心和善良讓我無限依賴和信任。在我平庸的螞蟻一樣的生活中,在我遺世獨立的感情世界裡,你的外表和你的內涵都是我孤寂時的渴望。我已不在乎你是否會喜歡我,我最在乎的是千萬別失去你。

  Z, 我這樣講你一定感到壓力了吧。這樣把幸福與否維繫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簡直成了一個包袱!而且如果你真的已成了家,那責任就大了,不可以為家室以外的人分心,偶爾出來玩玩而已,但僅限於玩。我懂得其中的道理,不想讓你為難。但無論如何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慢慢消化自己過強的情,別驟然離開我,我害怕!

  我多想緊緊地久久地和你擁抱,緊緊地,久久地……

  我累了,我很累,能讓我握著你的手睡去嗎?

  我胸口疼的時候,淚水就又止不住了,伏在你肩上,行嗎?

  我想你,真的很想,很想很想……

  你在黑夜的那頭,能夢得到我這邊的萬千思慮嗎?

  親愛的Z,

  姑且這麼叫你吧,我也很喜歡這個名字。

  定這些字的時候,我的胸口又隱隱地疼起來。我只想能緊緊地摟著我你,不顧死活地摟著,就那樣靜靜地,靜靜地,死去。我多想啊,那一刻該有多麼幸福。寫這些的時候,我的淚水又來了,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每個夜晚,我在昏黃的白熾燈下久坐,心裡空洞而茫然,一任時光點點滴滴地消耗下去,許多許多的話只想說給你聽,好多次想給你寫出來,又只怕無法使你看到。內心焦灼而痛楚,……

  週六的下午,我們難得地一起度過。,你的周到和體貼讓我後來無數次地感念你的好,這也更讓一向孤寂的我依戀不已。活了二十幾個年,我愛過的人,從來就沒有誰對我好過。人生至此,從來就沒有真正地感覺過幸福。我一直相信那句話:真愛是無慾的。和你在一起,只想著珍惜每時每刻,卻絲毫沒有性的慾望,也不知道怎樣能讓你感覺舒適,怎樣才能讓你留戀我。我也一直相信,真愛的兩個人能彼此習慣和喜歡對方身上的氣味的,我也一直希望能在被子裡留下你的體味,但不能夠。你沒有明顯的體味,或是綜合了太多人的氣味而迷失了自己?我還一直相信,能夠相互接受的人在性格或氣質的某些方面是互補的,也的確地感覺到生氣勃勃而驕傲自信的你和悒鬱寡歡多愁善感的我有著多大的不同啊!

  當我愛一個人時,疲弱和膽怯便如小蟲般一點一點試探著爬滿我的心頭,讓我心疼不已,憂傷不已。我不敢說出那句最最真誠的話,也不敢走近那個最最思慕的人。我謙卑而柔順地想,如果能做他的一個僕人,伺候他,為他累為他苦,甚至為他死,也是願意的。只要臨死的那一刻,他能夠給我一個最最溫情最最真實的擁抱,就夠了。

  不知道現在的你在做什麼,年輕英俊的你是否也有煩惱,想知道你生活的種種,想知道你是否願意我愛。

  我本是一個簡單而敏感的孩子,因了與生懼來的孤獨感,莫名其妙地愛上了高中同學。因為不清楚自己是怎樣一回事,我不敢對他講出我的隱情,朝思暮想,日夜牽掛。我終於借助一個停電的夜晚,向他道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話,說過之後,竟感到時光像凝固了一樣的漫長。似乎很久很久,黑暗那邊才答覆了一句:我又不是女的,喜歡我有什麼用。那一刻,淚水奪眶而出,縱橫滿臉。對著黑暗我無聲地哭泣,默默地我退出寢室,奔到校園西區,把頭在粗壯的樹幹上一下一下地撞。原本就不希望他有怎樣的回應或結果,這樣的暗戀,自己實在不堪其苦,只是想說出來,給他知道,卻不料為此葬送了一段本不錯的友誼。

  下一位登場的也是高中同學,他接受了我的情誼,也接受了我無私的饋贈和幫助,而後者才是他真正所求。我捨不得而留給他的吃穿用度的物質,他都心安理得地受用,卻無法做到"反之亦然"。倒是有許多機會,我們住在一起,我從後面環住他美麗的軀體,既不知如何表達愛意,又不知如何發洩慾望,反撩撥得他興奮而難受,常常是他那裡呼呼喘氣,我這廂慄慄發抖……

  Z,Z,這樣的想你,你知道嗎?

  和你在一起,只有兩次,這樣快地就讓你厭棄,我真的不甘心。我本不是個乏味的人,我也曾有著豐富的內心,幽默的談吐,優雅的舉止,和卓爾不群的氣度。也曾有著高傲的心靈,不凡的志趣。可是,是什麼使得自己這樣頹唐,疲憊,憔悴,困頓。

  ……

  Z:

  寫下這個開頭,我遲疑是否仍叫你哥哥,也不知你是否願意做我的哥哥。我只想再給你寫封信,再寫一封。

  曾有那麼一天,那枯黃的白熾燈在寂靜中撒下疲倦有光輝,我抱住自己的雙肩在寂寥的小屋中久久地發呆。我是那樣地猶疑。幸福能在這長長的期盼中驟然而至,只因為我遇到了你,一切都改變了模樣。那些日子,生活變得那樣有情有致。我焦躁而困惑地盼望天明,盼望上班,盼望能撥通你的呼機,盼望聽到你粗重的呼吸。

  曾有那麼一天,我在冰冷的暗夜中奔回小屋,以極快的速度脫衣上床,慵倦如貓般地蜷縮在被子中,默默地感受著你的體溫,你的氣息,淚水在那一刻,便汨汨地滑落。那一天,我第一次為你流淚,只因為,剛剛過去的下午,你和我一起、在床上度過。我曾那麼真實地擁抱了你的溫熱,你的厚重。

  曾有那麼一天,公共汽車在深夜載著你絕塵而去,仍在車站駐望的我忽地產生不祥的預感。 那麼優秀那麼出眾的Z有什麼理由和螞蟻一樣庸碌的我在一起。輕易得來的幸福,讓我恍若在夢中一樣,唯恐一不小心,這夢就如斷線的風箏,離我而去。

  曾有那麼一天,站在八王墳人流如潮、雜亂無序的街角,在我千呼萬喚之後,得來Z的傳呼機留言: "帽子留做紀念吧"。我的腦中一片空白,血液彷彿僵住,印象中好像置身於萬丈高樓頂,週遭是無法依恃的天空,奇怪而高遠。眼前紛紛擾擾的塵世,剎時變成默片時代的電影,毫無聲息。良久,良久,悲愴和著巨痛一齊從胸口湧動。在真空般的幻覺結束後,我的喉間發出嗚咽的聲響。清楚地記得,那一刻,我的眼裡並沒有淚,一點兒也沒有。

  曾有那麼一天,電車線蛛網般地切割著城市的天空,崇文門三角地巨大的松樹,讓我想起有著相同景致的哈爾濱。東北人特有的耿直讓我直覺地認為是自己任性惹惱了已過浪漫年華的Z, 導致二人失和的罪魁是自己的胡鬧。這樣的錯覺讓我內疚悔愧。 曾經那樣溫厚而良善地我的Z竟能有失寬容地離我而去,說明自己實在是罪莫大焉。就在那個車水馬龍的地方,我想到了死。

  曾有那麼一天,那黑夜的雨滴注入台階下的磚縫,發出連綿不絕於耳的聲響,我在沉重的睡夢中掙扎醒來,眉頭擰成舒不開的縐紋,瞪著一雙失神的眼睛,聽憑黑夜一點一點地過去,曙色發白的黎明已然映在窗前了,長長的歎息才從我的口中緩緩呼出。竟然,我又活過一夜,那些為了逃避獨寢而胡亂跟人去的夜晚,宛如一個個不堪回首的噩夢,令我心悸不已。

  曾有那麼一天,我從燈光輝粕的國際飯店大堂裡悠然而出,背包裡放著那個自稱是新加坡華人的傢伙給的五百無"打車錢",動容地想,墮落是很容易的,就如死也是很容易的一樣。可是自己這樣,他知道嗎?正像某一個夜晚,某一個男人在床的那頭,對著默默流淚的我,冷冷地說到,你這樣想他,他知道嗎?每個人的生命,原本就不僅僅屬於他一個人的。就這一點來講,我們,沒有輕賤它的理由,不是嗎?

  曾有那麼一天,我坐在新居的窗子前,看著這方院子裡黃昏的光線,心裡很想你能在我身邊,很想很想。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地想你。想的時候,我淚涕滂沱,心如刀絞,萬念俱灰,惟求速死。我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世界上能有幾個,這樣癡情地專注於一個人,終歸是好事,還是壞事。怎樣才能讓心死如枯井,從而在其他方面找到活著的樂趣。我不知道啊。寫這些的時候,我疲倦地閉上眼睛,把頭無力地伏在桌上。過去的,只好讓它過去。生活在我,也許只是一個蒼涼的手勢。愛又如何,我的存在於今生,原本就是一個誤會。我想,所有"同"字號的朋友都是。既然如此,那還抱怨什麼呢?弟弟上7月某夜Z哥哥:

  我想你!

  我想你的時候,你知道嗎?想你的時候,我的心都哆嗦了。淚水擦也擦不淨。我渴望能把頭伏在你的背上,痛快地哭一次,然後靜靜地地死去。我太累了!頭疼死了!我多想啊,在你的身;邊,握著你的手,靜靜地死去……

  許多個夜晚,我躺在黑暗中,如同飄浮在無邊洋面上的一葉舢板,聽憑著時光如水汽蒸發般地逐漸消逝,心裡空洞而茫然。無所歸依的靈魂在濛濛的泛著濕氣的夜空中不停地遊走。這樣的夜晚,你晚我心中唯一的充實。多想能輕輕地偎在你的身邊,在呻吟中吻遍你的全身,然後把胸臉貼在你的胸前,盡情地哭泣。那些個夜啊!

  如果淚水能沖刷盡心中所有的隱痛。如果淚水能沖刷盡心中所有的疲憊,如果淚水能沖刷盡心中所有的的淒涼,如果淚水能沖刷盡心中所有的絕望,如果淚水能沖刷盡心中所有滄桑,我願意,將我一生中所有的淚,全部為你灑盡,我的親愛的Z哥哥。

  當我在熹微的晨光中,泣不成聲,為你;當我在人流如湧的街上,淚流滿面。為你;當我在別人的床上,默默飲泣,為你;當我在公用電話旁無淚咽噎,為你;哥哥,你知道嗎?你看我一眼好嗎?你摸摸我的頭,行嗎?

  我的一滴淚,重重地落在筆下的稿紙上,它傾盡了我作為男人的所有尊嚴,打破了我20幾年人生閱歷的全部原則;我的一滴淚,重重地落在筆下的稿紙上,它凝聚了我予你深深的眷戀,濃縮了我此生此世所有情愫。

  經歷了這樣的一次單戀,我還會有燦若春花般的愛情嗎?經歷了這樣痛楚的情感,我還會有明媚清新的生活嗎?

  大暑中的這個午後,一場滂沱暴雨給燥熱多時的應該城帶來些許涼意。當黃昏又來的時候,我匍匐在床,忍著熱傷風後的頭疼,向你傾吐我的全部心事。我不知道,這樣的信發出後,你能否好奇地拆讀;更不知道,看過信後,你是否只是輕蔑地一笑。也許像某個詩人所講:也許我們的心事,總是沒有讀者;也許路開始已錯,結果還是錯……我不知道,將這首詩引入我情感的敘述中,是否有違作者的初衷;也不知道,重新解讀這幾句詩,是否是對自己的心智做降格處理。我只想告訴你,我的Z哥哥把這一切告訴你, 從來就不奢求你的感情回報。我喜歡你,僅僅想讓你知道,讓你知道啊。

  你應該曉得,作為一個有著行為責任能力的成上人,我從來就不後悔自己的感情經歷;作為一個有著判斷取捨能力的社會人,我開始就知道自己將吞下怎樣的苦果。可我還是無奈而悲哀地做了這只撲火的飛蛾。心甘情願地要這樣愛一次,投入地、奮不顧身地傷一次。你是我心靈的慣力,在我馳向情感目標的途中,讓我理智的閘把失靈;你是我心靈的洪水,使我情感的設防,潰不成堤。

  如果在以往的交往中,我打擾了你平靜的生活,我求你,能夠把我原諒。我知道,我的行為屈從了自己的情感,勢必會對你的生活造成影響,甚至傷害。但我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就像你沒有辦法阻止我愛一樣。原諒我吧。喜歡上你,我不認為這是什麼錯,而且,愛原本就是一種美好的感情。無奈的是,它讓人幸福,也更讓人痛苦。

  有一種藥嗎,叫遺忘?讓我忘掉你,讓我心裡平靜,或者死掉!

  活著都這樣苦嗎?我害怕生活,害怕生命,就像我恐懼孤獨,恐懼愛情一樣。

  如果這一封信引起你的不快,我很不安。7·29夜A的感情生活

  (註:本節為王小波撰寫)

  A說, 那幾天我心情特別好。大學文憑到手了,工資也長了,女朋友也吹了,真是三喜臨門。我想出去走走,就和一幫人到大北窯去。逛到日壇,遇上他了。

  對不起,你說,女朋友吹了也是一喜,是嗎?

  對。有什麼不對嗎?

  他長得很好看, 氣質也好。社會上好像叫他小B(我不能肯定),但是我沒正眼看他。比他漂亮、比他有名的人我見過的太多了。他問我,這一帶的莊主好像叫A,我想見見他。我說,見他幹嘛,他也不比別人多點什麼。他又去和Y說,一定要見見A。 Y說,要見A容易,你請客吧。他說,好。還說,他家裡經濟條件不錯。他穿得很時髦,但是經濟條件未必好。我就是A,可是我不會見人就說,我是A。

  007的電影裡也是這樣。 大名鼎鼎的詹姆士·邦德也不會輕易告訴別人他是邦德,他要等到那個無知小子問出:

  "Who are you?"(你是哪一位?)

  然後才好說:

  My name is Bond·James Bond·(在下邦德。詹姆士·邦德。)

  我們每次看到這裡都和大家一起鼓掌歡呼。

  A講的故事又可以這樣敘述:有一天,時值初秋,A(他只喜歡穿黑色和粉紅色的衣服),Y(他是做服裝的二道販子,很有錢),還有"美的旋律"(我們問A,長得很美嗎?他說甭提多寒磣了。)一起去逛大街。走到日壇附近,遇上了他。他騎一輛賽車,穿藍粗布的夾克,牛仔褲,白運動鞋,跨在車上。他很年輕,蒼白,削瘦, 頭髮有一點發黃,眼睛也帶一點金色。A看見他的手很小,但是手指很粗,假如你做過出力的工作,手指會很粗,一輩子不會變。他就這樣站在那裡,背後是空空落落的街道,躊躇不前,想來打招呼又不敢。在他眼睛裡燃燒著渴望,就憑這一點可以認定他是。當然這種渴望不是誰都能看見的。我們有一回和一位同字號的朋友在公園裡坐了一下午,他指給我們看了很多人,可我們一個也沒看出來。這種渴望也不是對一切人的。A說,他會過來,可是Y說不會。兩人打了賭,Y輸了。

  A說,我們一起到館子裡。他叫我點菜,我知道,他已經知道我就是A,但是他不說穿。他又叫別人點,別人也說,隨便吧。他就點。淨點些名字好聽難吃無比又特別貴的菜……

  坑老桿兒的菜。

  對了,當然,不是自己花錢,這樣的東西也能吃下去。吃完後大家都走了,只剩下他和我在一起。也沒什麼話可說。我問他,是不是經濟上不寬裕。他說,我家住在農村。又說,我母親偏癱在床。

  這簡直是黑色幽默。到底花了多少錢?

  我沒打聽。打聽這個幹什麼?

  那你說了什麼?

  我說,什麼時候帶我到你家裡去看看。他說,現在就去。我說好,我們就去了。晚上住在他家。初次做愛……他說,我只屬於你。我不屬於別人,只屬於你。我說,我還不能說這話。他說,我只說我。

  後來說什麼?

  後來說到他自己。去年冬天剛獻了血,又中了煤氣,身體全垮了。那張破床在響,真怕他垮了。床腳架在罐頭瓶上,罐頭瓶下又墊了好幾塊磚,據說這樣潮蟲爬不上來。還說到上中專時,從家裡帶飯,一大飯盒炒窩頭,現在在單位吃午飯,一月的菜金是八塊錢。我問他為什麼要騎這麼貴的賽車,他說他沒有別的辦法。其實他不喜歡騎賽車,這輛車是上中專時買的,就是因為每天他帶的飯都是炒窩頭。正是因為他的貧窮無法掩飾,所以他非要有一件奢侈的東西不可。貧窮不會殺人,可貧窮帶來的屈辱感可以殺人。他家就他一個人在外邊,脫離了農村戶口。

  這我就不懂了。一輛賽車要三四百塊錢吧?又不是運動員,幹嘛買這麼貴的東西?吃得好一點不是更實惠,而且也是滿體面的嘛。

  把錢吃了可惜,就是這麼想的。
  你愛他嗎?

  當然愛。他是樸實的人。奢華的人我見得太多了。

  A的上一個愛人是小C。 好多年以前,他就知道有個小C。那時候人們這樣提起小C:

  "去不去西單?"

  "西單有啥可去。不就是小C那幾個人。"

  還有管小C叫語錄牌下的小C。 這個外號帶一點翹道以望的意思。彷彿小C永遠站在語錄牌下,手扶磚牆,等著別人來。A從來不去西單,小C也從來不到別的地方去, 所以過去他們從來也沒見過面。有一天A在浴池洗澡,忽然發現有人在水下對他做某種事。 A不喜歡這種方式。他蹬了那人一腳,就算打過了招呼。他甚至沒有仔細看看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等到他穿上衣服離開時,那人也跟了出來,說道:"你是A。我在上海見過你的照片。我早就想找到你,讓你只愛我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小C。他不漂亮,氣質也一般。A說,我不可能只愛你一個人。你要和我做愛倒很容易, 我要到上海去,有興趣咱們一塊去吧。也許是小C斬釘截鐵的口氣叫人感動。也許是A也想有人做伴。他向小C發出了這樣的邀請。

  A說,亞運會開幕那天,別人都在看轉播,他和小B到鄉下捉鳥去了。在莊稼地裡,用粘網一網能逮上百隻。假如是能賣的鳥就發財了,可惜全是老家賊(麻雀)。只好把它們的腦袋擰下來,往下一撕,就把皮和內臟都從身上剝下來。這些鳥可以烤著吃,燒著吃,熏著吃。也可以帶回城裡去,城裡沒有這樣的東西。後來他們一道回家, 路上碰上了Z。這人我們也認識,是藝術型的,熱情奔放,見了面第一句話就是:A,他是誰?第二句話是:我想和他做愛,可以嗎?小B躲開了,沒說話。等到Z走了,他才出來說:我不喜歡這個人。我誰都不喜歡。我只喜歡你。

  A說,我覺得他太脆弱了,不像我們圈子裡的人。所以他帶B到自己家門口去,這兒的孩子和A都熟。有人說,我親愛的A,好久不見了。然後就和A接吻。B在一邊看著,什麼都沒說。

  小C和A的愛情故事是在火車上開始的。在浴池分後後,第二天他到車站,發現小C在檢票口等著。

  A說,你怎麼真來了。沒事別跟我去,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

  小C說,我真的到上海有事。你看,我把行李都帶來了。

  好吧,你坐哪趟車?咱們到上海會齊。

  我沒買票,等著和你坐一趟車。

  嗨!我要是今天走不了呢?

  那我也不走,等你明天走。

  於是, 小C買了一張站票上了車,晚上兩人在A的臥鋪上做愛。A沒有資格坐軟臥包廂。後來到了上海,兩人有很多快樂時光。其實小C到上海沒事,他純粹是為A去的。

  我們很為小B擔憂,因為他經濟上不富裕,身體又不好,為了結識A,請了一次客, 大概花了他一年的菜金。他和小C不同,小C起碼還見過A的相片,而他以前根本沒見過A。 他為什麼要孤注一擲,把全部幸福的希望放在A身上?A給他打了一件毛衣,他穿在身上就不肯再脫下來。到夏天怎麼辦?

  A不應該愛小B。 他是個無憂無慮的人,可是小B有好多不順心的事。比方說他沒有考大學,而是早早地上了中專,農村的孩子都喜歡這所中專,因為可以早轉城市戶口,早賺錢養家。他將來會後悔的,因為他絕頂聰明,對生活有絕高的期望;因為走了這條路,將來一輩子都是小學教師、技術員、護士。當護士也能幸福,不過小B當護士很難幸福,因為他對生活有絕高的期望。

  這件事小B是在中專裡學會的。他很少到社會上來,雖然大家都知道有個小B,可是誰也沒見過他。不知道他怎麼下了決心,要愛A,永遠愛A。這種想法沒什麼道理。小B將來不會結婚,也不會有孩子,他受不了這些。而A是一定要結婚生孩子的。而且A說,結婚以後沒準就收了。他們倆會有好結果嗎?

  而且A也不只給他一人織過毛衣, 除了小B、小C,他還給一位詩人織過毛衣。這個詩人給A寫了很多情詩。這些情詩的正本我們都看見了。對於詩我們懂得不多,不過從感情的豐富、文辭的華美兩方面來看,似乎與莎士比亞著名的十四行詩沒什麼區別。莎翁的情人是男是女,史家還沒有定論。所以好的情詩也不一定出於男女之間的戀情。 那些詩A也讀不大懂,但是他想:人家既然寫了這麼多,給他打件毛衣是應該的。

  A說,他沒法不愛小B。因為他的抑鬱、衝動、渴望幸福,全都在他面前,一覽無餘。 小B說,他一直在等待,等了這麼多年,再也等不下去了。我們弄不明白,他等什麼。 但是A說,他都明白。小B的一切裸露出來,就像小B的存在本身。這比裸體更徹底。A不可能不愛他。

  再說小C跟A去了上海。 果不出A所料。小C在上海沒有別的事。他是純粹為A去的。 A在上海跑業務,經常呆在飯店裡,更經常呆在房間裡。如前所述,他們倆有過很多快樂時光,後來小C給A寫信,說到他再也不能到公共浴室洗澡。他一年見水從噴頭流出來,就相到兩人在上海時在噴頭下做愛的情景。想到那些,他身體就有反應。除了做愛,他們倆經常在爭論。小C說,他們倆應該永遠在一起。A說,這不可能,因為大家將來都要結婚,為社會盡義務。如果結了婚還幹這樣的事,起碼是對妻子不忠。 小C說,將來大家不一定要結婚,可以永遠做單身漢。他們倆在上海的情形就是這樣。

  小C對A海誓山盟,可是他們倆也就好了兩個星期左右。他們從上海回家,火車離北京越近,小C話越少。最後在車到豐台時,小C說:我想我還是該說實話。原來他已經結了婚,孩子都四歲了。A大怒,打了他兩個大嘴巴,小C哭了。

  我對這一點不大相信,就是霍元甲打我兩個大嘴巴,我也非和霍老師拼了不可。所以我要求A認真回憶一下, 是不是打了兩個大嘴巴。也許是兩個小嘴巴,或是一個大嘴巴。A說,就是打了兩個大嘴巴。

  火車上別的人看了也覺得不像話,可火車上兩個小伙了打架誰敢管。好在過了10分仲就下車了, 沒有鬧出更多的事來。我問A,可曾要求小C解釋。A說,還要求解釋個屁, 撒謊跟說真的一樣,孩子都4歲了,還說沒結婚!他倒是自己解釋了,說在上海時根本忘記了自己已經結婚, 到了豐台才想起來。鬼才相信他。後來小C無限追悔地說, 我幹嘛要告訴你我結婚了。他寫信給A,說他把老婆孩子都打發回娘家了,叫A來家。A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事,抽冷子去了一次,果不其然,家裡就是小C一個人。小C說,家裡一直就是這樣。不知他用什麼辦法把老婆騙走的。

  據我們所知,同性戀騙老婆,花招極多。但是未經本人同意,不能披露這些花招,以免引起家庭糾紛。其中比較常見的一種說法是,本人在練氣功,不近女色。因為真練氣功戒女色的人不少, 所以披露這一條問題不大。我們的朋友Y本人不結婚,但這些事知道得很多。他說,同性戀的妻子最可憐。

  談到女人的問題,同性戀者裡結婚的人多,和女人有過性關係的人更多,我們還沒發現誰對女人有過真正的愛情。 就說A吧,他把性和愛劃到了男人的領域,把家庭和婚姻劃到了女人的領域。他絕不肯和男人同居,覺得那不像是一種生活。家裡不但有妻子兒女,還要有爸爸媽媽,大姑小姨,兄弟姐妹一大群。老婆作為一個部分也是必不可少的。可是愛和性要和女人掛起鉤來--他說這根本無從談起。

  A對剛吹的女朋友有些意見,比如歇班的事。假如A歇禮拜三,她也倒到禮拜三休班,A歇禮拜四,她也倒禮拜四。A說,這是幹嘛呀?兩星期見一次還不夠嗎?原來A在北郊上班,她在南邊,這挺好的。她非調到北郊來。A認為,兩星期見一次面,到兩家去見見老人就可以了。可是那女孩還要他陪著到花前月下走走。偶爾擁抱、接吻也無不可,這是因為要確認朋友關係。太多了就沒意思了。那女孩還要求熱烈一些,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因為這些,還因為性上的事,兩人吵起來,她終於說出一個吹字來。A說,這可是你說的,吹就吹!他覺得終於解放了。

  我們對A說, 女孩說吹,經常是不吹的意思。他說,這麼顛三倒四的幹嘛?後來那女孩傷心動肝,悲痛欲絕,他完全視若罔聞。這就是本節開頭三喜臨門的三喜之一。

  A和小D沒有吵鬧就吹了。小D比A小,而且是A教會的。他們在一個單位工作,A記得有一天中午小D羞羞答答地對他說: 沒買到。A說:什麼沒買到?魚。A喜歡吃魚,叫小D去打飯,總是有魚吃。有天沒有買到,小D就覺得犯了錯誤。

  A說,他不想和男人同居,但是小D是一個例外。後來小D問A,老爸老媽催著結婚,怎麼辦。A勸他結婚。結了婚他很不幸福,要A每年他生日那天都來和他共寢用小D自己的話來說,他每年就為這一天活著。

  S經常和同性朋友吹。 這方面他很有辦法。他把那些糾纏不休的追求者帶到社會上去,當著他們的面和別人調情,那些人就受不了啦。當然也不會痛快快地吹掉,還要經過一個痛苦的過程。有威脅的:我把你的事告訴你們單位,告訴你女朋友,告訴你們家! 會是A不怕。沒人能幹這麼壞的事。還有責備的:你怎麼能幹這樣的事? 你怎能這麼淫亂?卿本佳人,奈何作賊!A說,烏鴉落在豬背上,誰也別說誰了。 也有哀求的:弟弟,回來吧,我等著你。這倒引起A的一點憂慮:他想起自己的親弟弟來。這小子才18歲,滿嘴都是性交射精之類的名詞,當著老人也全不避諱。這都是從書上看的。 一方面A在給我們提供寫書的材料方面不遺餘力,一方面他也怕這書寫出來,叫他弟弟看到會不會也學成一個同性戀,至於別人管他叫弟弟,他倒無動於衷。

  我們對A說, 書不會教人做什麼。教人做壞事的是人。好書到壞人手裡,也能成為作惡的工具。同性戀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不作價值判斷。我們要做的事是留下一份記錄。我們倒是不希望孩子們看到這樣的書,可是這樣的書還是要有。

  從A的感情生活我們可以看出, 同性戀愛與異性戀愛極其相似。在我們記述同性戀愛的文字中,如果抹去有關性別的字眼,從其他文字語言方面,絕不能得到病態、肉麻一類的印象。倘說這是病態肉麻,異性戀的感情也應作如是觀。對此我們來有一個證據,就是同性戀的詩文。與莎翁的十四行詩一樣,它們完全可以魚目混珠,作為異性戀的詩文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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