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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快樂與悲傷


  一千九百二十六年三月十九日,就是段祺瑞在北京打死劉和珍、楊德群他們許多人的第二天,陳文雄和周泉舉行了文明結婚禮。這在當時,是一種豪華、名貴、有地位、有教養,足以稱為「人生快事」的大典。有充足的外國味道,很像基督教的儀式,而又不完全是基督教儀式。婚禮在一間大酒店的禮堂裡舉行。時間是那天下午五點鐘。在四點半鐘的時候,新郎和新娘坐著紅綢裝飾的汽車,由另一部汽車上面的樂隊引導著,來到酒店門口。全廣州的人幾乎都看見了他倆。新郎穿著黑色燕尾大禮服,頭戴高頂大禮帽,手上戴著白手套;新娘穿著雪白的輕紗大禮服,渾身上下,都用輕紗和素緞圍繞著,好像她剛從雲霧之中降落到人間來的一般。新郎先下車,舉著新娘的手指尖,把她攙下車來,然後用手臂勾住她緩緩前進。主婚人、證婚人、介紹人等等在前領路,男女儐相在兩旁護送,孩子們和親友中的至親至交,在後面跟隨,走到電梯前面,才分批上去。在電梯當中,只有文雄、周泉和一個司機,新郎用英文對新娘說:「你今天美麗極了。你的顏色比雪還要潔白,你每一個微笑都包含著一千種的涵義。」新娘低聲對新郎說:「你今天漂亮透了。你的身材比哪一個童話裡的王子都要壯偉,你的一舉一動都深沉而且豪邁。」新郎用英文說:「你快樂麼?」新娘這回也用英文說:「超過你一千倍。」陳文雄壓低了嗓子,改用廣州話對周泉說:「可惜我們都不是基督教徒,不能全部採用宗教儀式。不過等一會你看一看吧,也就跟一個英國公爵結婚差不多了。」周泉快樂得不能再快樂,也就沒聽清他講什麼,只是笑著點頭。出了電梯,只見大廳上張燈結綵,金碧輝煌;賀客們一個個衣服華麗,笑語迎人,好像走進了一個桃紅柳綠、鳥語花香的神仙境界似的。到了五點整,樂師們奏起婚禮進行曲,兩邊親友閃開一條小道,讓這雙英俊漂亮的夫妻緩緩通過。以後主婚人、證婚人、介紹人、雙方親友都說了些冠冕堂皇的吉利話,使得新郎新娘不論在門第上、學問上、性情上都更加圓滿完備。以後又是交換戒指、行禮、拍照,樂聲不斷地此起彼伏地奏著,足足搞了那麼兩個鐘頭。婚禮完成之後,大家興高采烈,但是斯文鎮靜地到餐廳裡去參加宴會。這一切都經過得那麼平安、美妙、高貴、熱烈,簡直連一點小小的遺憾也找不出來。
  在陳文雄和周泉向餐廳走去的時候,陳文娣從一個小休息室裡走出來,正碰著他倆。周泉拉住她的手問道:「娣妹,你快活麼?」陳文娣說:「快活極了。今天的印象,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從你的身上,我看見了『五四』精神的真正勝利!」說完,她掏出一封信給陳文雄道:「大哥,這是一個秘密。你答應我,到今天晚上十二點鐘才把它拆開。你守信麼?」陳文雄嚴肅地點了點頭。陳文娣就一把摟住周泉,親切地低聲叫了一句:「大嫂!」叫完才走開了。他倆向前走不到幾步,周榕從另一個小休息室裡走了出來。好像他跟陳文娣早就約好了似的,他也掏出了一封信遞給周泉道:「妹妹,這是一個秘密。你答應我,到今天晚上十二點鐘才把它拆開。你守信麼?」周泉也學她丈夫的樣子,嚴肅地點了點頭。陳文雄走上前,和周榕親切地擁抱著,說:「二舅,你應當給我說幾句話!」周榕溫和而善良地笑著說:「首先,我應該表示的就是:我羨慕你!」陳文雄明白他是指自己的父親反對他和陳文娣結婚的事情而言,就笑著點點頭。周榕接著往下說:「其次,我希望你不要因為環境順利而忘記了自己的抱負。你還記得我們中學畢業時候的誓言麼?記得?好極了。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把它忘記吧!」說完又使力擁抱了一陣,才分手而去。
  餐廳除了一個大廳以外,還有六個小廳。顯貴的客人都聚集在小廳裡。各人按照自己的興趣,自然也按照社會地位,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喝茶,嗑紅瓜子,聊天,看得出來,大家都在忙著,都在享受著生命的快樂,都在精神奕奕地迎接一個漫長的良夜。最主要的談話在一個靠邊的小廳裡舉行。陳萬利親自當主人,何應元當招待。這裡面有不少的總經理、行長、局長、主任之流的人物。最不足輕重的談話在大廳裡舉行。周鐵親自當主人,有名的中醫生楊志樸當招待。至親好友,同學同事,兄弟叔伯,三姑六婆全在這裡,新郎和新娘各處走動,全沒停腳。這些芸芸眾生當中,也有幾個不盡如意的人物。那就是何守仁、區蘇和周炳。何守仁本來坐在張子豪、李民魁、李民天、楊承輝、陳文英、陳文婕、陳文婷這個小廳裡,席面上還給陳文雄、周泉、陳文娣、周榕都留了座位。可是他坐了一會兒,不見陳文娣露面,就不安起來。他一個小廳一個小廳地找,凡有堂客的地方都仔細觀看,就是沒有。有幾位小姐叫何守仁拿眼睛賊裡賊氣地望過,覺得很不舒服,就在私下裡議論他的為人。他躲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苦苦地自思自想道:「我再不能拖了。我的忍耐到了盡頭了。我必須和她徹底長談一次,該圓就圓,該扁就扁。必須當機立斷!」區蘇本來在大廳裡坐著。可是不久就站起來,到處望。後來因為要洗手,甚至來回兩次經過那些小廳。她故意走得很慢,以至於任何小廳裡坐著的任何一個男子,她都看得清楚:就是不見周榕,她回到大廳裡,在區楊氏身旁低頭坐著,雪白的脖子上沁出細碎的汗珠。周炳本來到處亂竄,這裡打打,那裡鬧鬧,跟任何人都開個玩笑,看來是因為替他姐姐和陳家大表哥的喜事高興,忘記了自己的煩惱了。誰知有一次在大廳的西窗下邊遇見了調皮鬼何守禮。她自從參加《雨過天青》那個戲的演出以後,和周炳變得十分親熱,十分要好。他問那調皮鬼道:「胡杏呢?她為什麼不來吃喜酒?」那調皮鬼回答道:「為什麼?丫頭也能吃喜酒?」周炳認為無論什麼時候都該堅持真理,他就指出那九歲小女孩的錯誤道:「不對。她是你的表姐,不是你的丫頭。」何守禮不高興了,她說:「大個子周炳,你才不對。她就是我的丫頭,不是我的表姐。你怎麼樣?氣死麼?」周炳沒法,就說:「人家是跟你說真話,又不是跟你鬥嘴。」過了一會兒,那調皮鬼忽然問道:「雄哥和泉姐今天結婚了,你也是個大個子,你今天為什麼不結婚?我在《雨過天青》裡聽見你親口對婷姐說過,一回到廣州,你就要和她結婚的!」
  這句笑話把周炳問住了。他悶悶不樂地走開。八、九個月以來的煩惱一齊兜上心頭,他自思自想道:「是呀。我為什麼不結婚?我本來不是也可以在今天結婚的麼?」這樣一想,他覺著頭很疼,嘴裡透不出氣來。他立刻悄悄離開了餐廳,連升降機也不用,一直從樓梯跑出馬路外面。他沿著寬闊的太平路、豐寧路,一直向西門口走去。他找著從前在剪刀鋪當學徒的時候幾個最要好的朋友王通、馬明跟杜發。他們有的比他大一歲,有的比他小一歲;有的和他在同一個字號裡當學徒,有的在隔壁的字號裡當學徒;如今都出了師,當了年輕的正式工匠了。他們碰在一道的時候,就商量往哪兒喝酒去。周炳說:「今天我做東。我看不是平記,就是富珍。」大家就往平記炒賣館走去。在那裡喝酒,一唱就喝到三更天氣。等到喝得差不多了,周炳才邁開歪歪扭扭的步子,大聲唱著《寶玉哭靈》開頭那幾句曲子:「春蠶到死絲還有,蠟燭成灰淚未收!好姻緣,難成就……」唱著、唱著,慢慢走回家裡。一進那一磚一石都非常熟悉的三家巷,他就看見有人在巷子當中擺了桌席在喝酒。他以為拐錯了彎兒,正待抽身往回走,卻被人叫住了:「阿炳,來呀,來喝一杯!」他再看看清楚,並沒有拐錯了彎兒,這裡正是三家巷。那些喝酒的並非別人,正是陳家的使媽阿發、阿財、阿添,何家的使媽阿笑、阿蘋、阿貴,還有一個年紀才十二歲的小丫頭胡杏。這些使媽都是青春年少的女人,在名義上有結了婚的,有沒有結過婚的,有拖兒帶女的,也有自稱「梳起」不嫁的,大約都在二十多三十歲上下,只有阿發年紀最大,大概四十出頭了。周炳走到桌前,開玩笑道:「七姐妹都下凡了。怎麼這樣吃法?七個人一桌,又全是屬陰的?」這六位「娘姨」,全是開玩笑的好手,也就全不懼怕。其中最年輕的阿添就說:「那麼,你這個屬陽的,有膽量就來吧。我們一個人敬你一杯。你敢坐下來不敢?」周炳搖搖頭說:「敢倒是敢,不過還是不坐下來的好。……我不能把你們七個人一氣喝下去……我已經喝了很多了,不過……不是喜酒,是自己的酒!」其中最漂亮的,年紀約莫二十六七的阿蘋舉著杯站起來說:「今天就要喝喜酒,沒有喝喜酒的不算數。我先敬你……」周炳用轉動不靈的舌頭說:「誰敬都可以。可是要說明,有什麼理由。……這個理由,是自己……是自己……是自己身上的……」大家一時面面相覷,說不出理由來。卻不提防那小小年紀的胡杏,忽然舉著杯站起來了。她說:「炳哥,我來敬你。那一回我叫開水燙了手,你給我塗了藥水,沒腫沒爛就好了。這一杯你該喝。」周炳望著她的臉,見那上面一縱一橫地塗滿了鍋煤,但那烏煙卻遮掩不住那蓮子臉兒上的嬌憨的笑容,十分天真,十分可愛。他點點頭,舉起杯,酒剛沾唇,其中最機靈的阿貴按住了他的手道:「不行,阿杏滿滿一杯,你才半杯。你們換了喝!」周炳說:「我已經喝髒了。」胡杏說:「我也喝髒了。算了吧。」其中最狡詐的阿財立刻接上說:「喝髒了有什麼要緊?你沒看見人家還喝交杯酒呢!」周炳、胡杏沒法,只得換了杯子,喝了下去。其中最老實的阿笑,看見周炳那醉嗎咕咚的模樣,就說:「不鬧了吧,讓阿炳歇去吧。」大家還是不肯。
  正在鬧著,陳家四小姐陳文婷獨自走進三家巷,大家就靜悄悄地不做聲了。她扶著周炳回家。周楊氏給他們拉開神樓底的趟門,相幫著把周炳平放在床上躺著,就去燒開水。陳文婷坐在床邊,對周炳說:「剛才一下子不見了榕表哥,不見了我二姐,也不見了你……我就知道你觸景生情,心裡不快活了。我吃也吃不安樂,坐也坐不安樂,看見他們後來大賭大嚷,更不安樂。……你為什麼老是要喝成這個模樣,拿身子去糟蹋?」周炳說了一些聽不清楚的話,就噢噢地哭了起來。陳文婷說:「你哭有什麼用?她已經死了,你哭也活不轉來。除了她,世界上再沒有你惦記的人了麼?你要替她報仇,光哭也不濟事。要打倒帝國主義,你得像演戲那會兒一樣,像一個英雄似地站起來,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呢!」周炳歎了一口氣道:「對,你說的對。可歎的就是人心不齊,各懷異志。你說,你堅決替區桃報仇麼?」陳文婷嚴肅地說:「我是堅決的。我可以起誓:凡是區桃表姐沒有做完的事情,我都甘願替她做完。我完全聽你的話,你要我朝東我就朝東,你要我朝西我就朝西。要是有半個字假話,叫我不得善終。」周炳聽了,十分高興,一面說:「太重了。說得太重了。」一面把頭枕在她的豐滿的大腿上,長久都沒有動彈。這時候,全廣州市都在白雲山腳下睡熟了,什麼聲音都沒有,只聽見斷斷續續的幾聲雞啼。
  在大酒店裡參加婚禮的人們吃飽喝足之後,就開始各種各樣的賭博。光「麻將」就開了八桌,其餘牌九、撲克、骰子、十點半,應有盡有,還有抽鴉片煙的,還有聽賣唱曲子的,男男女女,盡情歡樂,把一間大酒店變做了一個大賭場。這樣,一直鬧到半夜十二點鐘,陳文雄和周泉才把全部客人陸續送走。他們都覺著十分疲倦,坐著小汽車回家,連話都不願說。到了家,在富麗堂皇的二樓的新房裡剛坐下,周泉就想起她二哥給她的那封信,一看表,已經十二點半,早過了十二點了。她連忙從口袋裡找出那封信,拆開來看,只見上面很簡單地寫著:「泉妹,我到上海去旅行,一個月後回來,請告訴爹媽。祝你幸福!」她把這封信交給陳文雄,文雄看了說:「時時晚了,別驚動二姨爹跟二姨了,明早告訴他們吧。」周泉正在躊躇,忽然想起陳文娣也有一封信給她丈夫,就說:「二妹不是也有封信給你?看看說些什麼!」陳文雄說:「哦,真是。你不提起我倒忘了。不過,——明天看吧,累死人了。沒什麼好看的!」周泉堅持要看,他只好找出那封信來,兩個人拆開看了。信上面也是很簡單地寫著:「雄哥,我到上海去旅行,一個月後回來,請告訴爹媽。祝你幸福!」陳文雄看完信之後,把信捏成一團,握著拳頭,大罵一聲:「畜生!」周泉指著頭頂上三樓、文娣的住房道:「你先上去看看還有人沒有!」陳文雄跑上三樓陳文娣的房間一看,果然沒人。這時候,住在三樓上的陳文婕和陳文婷都醒了,陳萬利夫婦也起來了,大家集中到二樓的前廳裡來商議。三個使媽本來沒睡,也從樓下跑到二樓上來了,周鐵夫婦叫周泉喊醒,也披著裌襖跑上這邊二樓的前廳來了。周、陳兩家,除了周金不在家睡,周炳沉醉沒醒之外,所有的人都驚動起來,亂做一團。
  這時候,一隻叫做「濟南」的海輪剛剛離開白鵝潭不久,向珠江口貢隆貢隆地駛去。夜深了,甲板上風很大,很冷。陳文娣緊緊挨著周榕,周榕緊緊摟著她的腰,兩個人像一團火似地站在鐵欄杆前面,不願意回到艙裡去。他們都願意多看一眼廣州。事實上,廣州已經退到茫茫的黑夜裡面去了。他們還願意多看一眼那半邊橙紅色的天空。望著那天空,他們就想像得出廣州的人們如今在做此什麼活動。陳文娣說:「大哥他們的筵席,這時候一定散了。」周榕說:「對,一定散了。西門口那間富珍炒賣館,如今也該收市了。」陳文娣說:「對,該收市了。」周榕忽然感慨萬端地說道:
  「我們到底獲得了絕對的自由了!」
  「對,」陳文娣也應聲說道,「我們到底獲得了絕對的自由了!」
  彼此都感到自由,他們於是靠得更緊。好大一會兒,都默默無言。後來,還是周榕先開口道:「為了這個自由,我們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但是正因為這樣,這自由才更加珍貴。我們總還是幸運的。像區桃表妹,她為她的自由付出了更高的代價。不,她是付出了最高的代價了。世界上沒有什麼更高的代價了。」陳文娣覺著非常激動,覺著自己的靈魂這時候特別崇高而純潔。她抬起頭,吻了周榕一下,說:「的確是這樣。但凡我碰著失意的事兒,一想起區桃,就什麼都不害怕了。我這回出來,也下了這個決心。萬一有什麼,我準備付出最高的代價。」周榕一邊嗅著她的頭髮,一邊說:「這倒沒有什麼可怕的。一個人反對我們,我們反對一個人;一街人反對我們,我們反對一街人;全市的人反對我們,我們反對全市的人。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我們攜手奮鬥,永遠在一起!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是誰把我們心愛的廣州搶了去的呢?」她重複著那年輕教師的話道:「是呀,是誰把我們心愛的廣州搶了去的呢?」一時尋不出答案,兩家又沉默起來。後來還是周榕自己來解答了,他說:「還有誰?就是去年在沙基搶去了咱們的區桃,昨天在北京搶去了咱們的劉和珍的那一夥子野獸!你說對麼?」陳文娣聽了,長久沒有做聲。那時只聽見機輪貢隆,江水嘩啦,拚命在那裡衝擊茫茫的黑夜……
  三家巷已經夜靜無人了。陳家漂亮洋房二層樓上的前廳裡還放射出明晃晃的燈光。大家還照樣坐在那裡,推測了又推測,假設了又假設,爭論了又爭論,沒有個完。李民魁忽然慌慌張張走進三家巷,慌慌張張跑上陳家二樓,慌慌張張對大家說:「不好了!政局又要變了!我回不了家了!在你們這裡住一宿怎麼樣?」大家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又說:「東園已經被軍隊包圍了!就是說,省港罷工委員會已經完蛋了!現在全廣州都戒了嚴,哪一條路都走不通了!」他這番話只能叫大家亂上加亂。正在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大姑爺張子豪也來了。他是全副武裝,槍頭一挺一挺地,馬刺光當光當地響著走進來的。大家看見這位連長,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彷彿他本人的出現,就是一個不祥之兆。他不打招呼,也不坐下,只是站著對陳文雄說話,好像他正在下命令似的。他說:「共產黨要暴動。中山艦擅自開進黃埔。現在中山艦長李之龍已經扣留了。省港罷工委員會已經查封了。蘇聯顧問已經監視了。大局已經轉危為安了。只是文雄,你明天可不要再上罷工委員會去。弄上一點政治嫌疑就不大好辦了。沒有什麼事的,大家歇去吧!」大家聽了他的話,都像木頭人一般,絲毫也沒有動彈。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心事。誰能夠去睡呢?那天晚上,除了周炳之外,周、陳兩家的人沒有一個睡得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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