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21 出征


  六月二十三日下午,張子豪、楊承輝兩個人約了李民魁、李民天,一共四個人,相跟著來到罷工委員會交際部,打算邀人去逛荔枝灣。交際部一個人也不見。他們轉到遊藝部那邊,只見周炳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用鉛筆在練習本上劃來劃去,好像在寫字,又好像在畫畫。聽說要到荔枝灣划船,就推說有事不去。楊承輝說:「怎麼,要考試了麼?在溫習功課麼?下學期升不升高中?」周炳冷冷地回答道:「不,我已經決定不升學了。我打算報名參加北伐軍裡面的省港罷工工人運輸大隊。」張子豪說:「還是升學好。升學將來可以做大官,做一個比李民魁的官還要大幾倍的官。」幾個人說說笑笑就走了。到了荔枝灣,租了一隻裝飾華貴的花艇遊玩。這花艇有白銅欄杆,白銅圈手坐椅,正中懸掛紅毛大鏡,兩旁掛著乾電池紅綠小電燈。那艙篷下吊著一個很大的茉莉花球,比小桌上鋪的台布還要潔白,又散發著撲鼻的芳香。他們叫船頭的「艇妹」歇在後頭,自己輪流出去划槳,小船就在彎彎曲曲的碧綠的水道中,穿過兩岸的樹蔭款款前進。迎面過來的船不少,後面跟著的船更多,都一排排,一行行,騰著笑語,泛著歌聲,搖搖擺擺地在水面上滑行著,真是風涼水冷,暑氣全消。到了寬闊的珠江江面,他們吃過了油爆蝦和炒螺片,喝過了燒酒,每人又喝了一碗「艇仔粥」,張子豪忽然慨歎道:「生活多麼美好,可惜為著解同胞於倒懸,我不久又要重上征途了!」李民魁說:「是呀,這北伐是古來少有的英雄事業,難道你捨不得這區區的荔枝灣?將來你凱旋回來,連紅棉樹都向你彎腰讓路呢!有朝一日你傳下令來,要來荔枝灣遊玩的話,那還不是鳴鑼開道,把所有的遊人趕走,才讓你老兄獨自欣賞?」張子豪心滿意足地說:「話倒不是這樣說。醒握天下權,醉枕美人膝。——你我還夠不上。大丈夫志在四方,做一番大事的癡心倒是有的,將來回到家鄉,一個禮拜能來逛一次,就算享福了。可是北伐是困難重重,知道哪一天才是回家之日——解甲歸田呢!」李民魁說:「是呀。魔障雖多,卻都比不上共產黨。這好比孫行者鑽進了鐵扇公主的肚子裡,實在是個心腹之患!」張子豪同聲相應地說:「可不!現在軍隊將領裡面,都知道『一個黨、一個主義』的真理!」楊承輝見他們越講越不成話,就用拐肘碰了碰李民天,然後對張子豪說:「表姐夫,想不到你們孫文主義學會的英雄豪傑,卻跑到荔枝灣來反對共產黨!該玩兒的時候就玩兒吧。如果真是一個黨、一個主義,人們挑選哪個黨、哪個主義,還是很難說的呢!」張子豪叫這年輕人搶白了幾句,心中老大的不高興,但又不好怎樣,便只是用鼻子冷笑一聲作罷,表示不予深究的意思。
  到了下午,太陽落到屋脊後面去了的時候,周炳才精神飽滿地回到三家巷裡。他不知從哪裡搞來了一棵白蘭花的樹苗,有三尺來高,上面是綠葉婆娑,下面樹頭還帶著泥土,用干禾草扎得好好的。他把那棵樹苗斜斜地靠在枇杷樹下那張長石凳旁邊,又不敢碰著它的枝葉,自己脫去白斜布學生裝,只穿著一件白色運動背心,坐在旁邊,對著它發呆。一會兒,他自己對自己說:「怎麼辦呢?怎麼辦呢?要是叫我拿一塊生鐵燒紅了,打出一棵這樣的白蘭花來,我還好辦得多!可是這是一棵活的白蘭花!白蘭花呀,叫我拿你怎麼辦?」正想著,胡杏拿著一個馬口鐵畚箕出大街外面倒垃圾,回頭順便走過來看看。她用手珍重地逗了一逗那棵樹苗,說:「好壯的小苗兒!」周炳不怎麼在意地瞅了她一眼,沒說話。這時候的胡杏,又和三個月前給他敬酒的胡杏不一樣了。三個月前,她還是一個骯髒頑皮的小孩子,這時候,她忽然長高了許多,整齊了許多,長條條的好身材,一頭烏黑黑的頭髮,一張淺棕色、微微帶黑的蓮子臉兒,雖然才不過十二歲,已經有了幾分成人的模樣。她笑著,又沒敢放膽笑。她那淺棕色的眼睛望著周炳,好像兩粒燃燒的火炭。後來她說:
  「炳哥,你要種樹呀?」
  周炳點點頭說:「是呀,我要種樹。」
  她又說:「那你還不種?」
  周炳說:「對,我這就種。」
  胡杏笑著,不肯走開,還笑得比剛才放肆。周炳覺著她是看穿了自己不會種樹了,就說:「小杏,你在家裡種過地麼?我在你們村子裡給何五爺放牛的時候,你年紀還太小,後來就不知道了。」她沒有說話,只用鼻音甜甜地、短促地唔了一聲。周炳說:「好極了。你給我幫個忙怎麼樣?」胡杏一面點頭,一面說:「行。可這個時令種樹,不準能活。」周炳說:「那有什麼法子?我專門挑的這個日子!可是,你看咱們把它種在哪達好呢?這兒成不成?」他說著,用手指一指他座位旁邊的草地。胡杏搖頭道:「不成!哪有把白蘭花栽在枇杷樹下面的?慢說有東西把它蓋住了,長不成;要是真的長大了,你看它不把你的枇杷樹撐壞了!這玩藝兒,你知道它長的有多高!」後來商量來商量去,就定下了在周家和陳家交界的地方。她還說:「和枇杷樹還是離得太近了。不過也沒法子。再往南,又要碰著那盞電燈了。」一定下來就動手。一動手,就顯出了她的非常的才能、熱心和熟練。她一下子就把鐵鏟、剪刀、鐵桶都尋了出來,又立刻動手刨了一個約莫一尺見方的坑,倒了一桶井水進去,等水滲完了,才鋪上碎土,把白蘭花樹頭輕輕放了進去,又用剪刀剪斷了包紮的乾草,就連那些草節兒一道用土填緊。她簡直把這當做一樁最要緊的事兒,全心全意在干,汗水流過那微微帶黑的臉,沁透了那退了色的黑布衫。她真是裡手。那靈巧的動作,那準確的手勢,那渾身的勁兒,把周炳看得都給迷住了。他像個呆子一樣,叫一樁,做一樁,也不過是提一桶水,揀揀碎石子罷了。栽完之後,周炳蹲下去,在樹苗的周圍拍成了一圈隆起的土稜子。胡杏就笑他道:「你弄這個幹什麼?正經尋幾根籬竹來,四面插一插,免得人碰它要緊!」周炳果然尋了十來根籬竹來插上了,又對那棵小小的白蘭花低聲說話道:「但願你綠葉長青!」這會兒胡杏又變成個頑皮的孩子了。她歪著頭,瞇起一隻眼睛說:「你和它說話幹什麼?它難道是個人?」周炳嚴肅起來道:「誰說不是?她是一個人。她離開這個世界一年了。可是她一定還活著。你看這棵白蘭花就知道。花活著,她就活著。不會錯的。」胡杏裝出懂事的樣子在深思著,想了一會兒,就恍然大悟地說:「是了,是了,我知道了。你說的誰?你說的桃姐,是麼?」周炳說:「就是她。今天是她的忌日。自從她離開了這個世界,她把我的幸福也帶走了。留下給我的只有這麼一點孤獨,煩悶。」胡杏不理解地說:「她死了,你不另外找個人?」周炳搖搖頭說:「哪裡有她那樣好的人?」胡杏說:「在咱們這三家巷裡,還找不出像她那樣的人?」周炳說:「不要說三家巷,就是全世界,也找不出像她那樣的人呢!」胡杏抿了抿嘴說:「唔?不信,不信!」說完就走開,拿起鐵畚箕回家去了。他們在下面種白蘭樹,沒想到陳文婷在三樓北邊的陽台上坐著,把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她想:周炳這個人真有一股子癡心傻氣,很像《紅樓夢》裡面的賈寶玉,怪不得大家都愛他。後來她聽周炳說全世界都找不出區桃那樣的人,心裡很生氣,自言自語起來:「區桃頂多算個晴雯,有什麼了不起!就是不算晴雯,算個黛玉,又值得什麼?反正你算不上寶釵。寶釵的角色,該著我來演!」這時候,下面的人都走光了,她忽然覺著很臊,臉全紅了,又自己罵自己道:「啐!好不知羞!你想他想瘋了!」罵完,趕快回自己房間躲起來。從這天起,周炳每天早晚不消說要給白蘭花澆水,有時還對著那棵小樹呆呆地看上半天。果然是胡杏的好把式,那棵白蘭花慢慢地發芽出葉,種活了。
  七月的一天晚上,陳家和周家都舉行了家宴,為出征的男兒餞行。陳家出征的是大姑爺張子豪,周家出征的是老三周炳。北伐了。張子豪這時候已經升做營長,周炳也參加了省港罷工工人組成的運輸大隊,這一兩天就要出發了。在陳家這邊吃飯的有陳萬利,陳楊氏,張子豪,陳文英,陳文雄,陳文娣,陳文婕,李民魁,李民天,何守仁十個人。在周家這邊吃飯的,有周鐵,周楊氏,周金,周榕,周泉,周炳,區蘇,楊志樸,楊承輝兩父子,加上陳文婷,她自己一定要在這邊吃,一共也是十個人。陳家這邊電燈明亮,電扇皇皇,吃的都是燕窩、魚翅、鮮菇、竹生之類清甜鮮美的東西。周家這邊大叫大嚷,熱鬧不拘,吃的都是大盤大碗,大魚大肉。一邊是談笑風生,一邊是猜枚痛飲,各得其樂。喝到一半,陳文英舉起杯子對張子豪說:「來,我也來跟你喝一杯。打仗不是好玩的事兒……你又是不知進退的人,……又沒人在你身邊,……願上帝經常和你在一起就是了,……」言下頗有淒然之意。張子豪一口把酒喝乾了,意氣豪壯地說:「我有分數。一個人老死家鄉,有什麼出息?如今天下正在變,出去闖一闖,也不枉人一世,物一世!有一天,中國人脫離了水深火熱的苦難,我一定息影家園,不問世事。放心吧!」大家聽了,都很佩服。在周家這邊,大家正喝得好好的,陳文婷忽然掏出手帕,捂著眼睛,嗚嗚地哭了起來。大家連忙問她什麼事,她斷斷續續地說:「看你們這高興的勁兒,好像明天你們家裡是多了一個人,不是少了一個人!」周金說:「看,你還是小孩子!有什麼多了、少了,一兩個月還不是就回來了?」陳文婷搖頭頓腳說:「不,不。一兩個月回來,說的倒怪美!人家學校都開了課了,還讓你註冊麼?」周金又舉起酒杯說:「來吧,什麼混賬學校,連北伐都不賞臉?別管它,來乾這一杯!」
  大家喝了,陳文婷始終覺著不如意。
  喝完酒之後,陳家這邊的主客都到前面的客廳裡喝茶,吃荔枝,閒談。李民天跟著陳文婕上了三樓,走進那專供小姐們使用的書房裡。這是三樓東北角上的一個前廳,寬敞幽雅,顯得比樓下的客廳還要鬆動。李民天坐不定,一會兒走到北窗前,望著周家的小院落,一會兒走到東窗前,望著官塘街的昏暗的夜景,望著官塘街以東那一片房屋的靜悄悄的屋頂和曬台,不住地搓手,擦汗,好像他準備飛出去似的。陳文婕看見,覺著奇怪,就問他道:「民天,你的精神為什麼這樣不安靜?」李民天走到她的跟前,竭力壓抑著自己,說:「是呀,婕。我對北伐十分興奮。看樣子,咱們的教育權、海關權,都要收回了。那不平等條約,那治外法權,那數不清的苦難和恥辱,都要一掃而光了。你不覺得激動麼?」陳文婕閉了一閉眼睛,說:「容易激動的人也容易消沉。你的高興不會太早了一點了麼?現在北伐才剛剛出師,還沒打一次仗,還沒有克復一個城池,你怎麼看得到那麼遠?」李民天不願意在這美好的時刻提出不同的意見,就順著她道:「是呀,這是我的短處。如果真的一帆風順,打到北京,到那陣子,或許我反而很平靜了。我現在衝動得不得了。我簡直想到:在這樣的時代裡,咱們為什麼還躲在學校裡唸書?這唸書還能有什麼意義?」陳文婕用溫柔的祈求的眼光望著他,似笑非笑地說:「天哥,你該好好地聽一聽學界和商界的輿論。他們都嘲笑呢。都說北伐、北伐,聽膩了呢。大部分人預言這是蔣總司令的一場春夢。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說:只怕有去無還!」李民天忍不住說了一句:「這北伐也不是他姓蔣的一個人的事情。」陳文婕立刻接上說:「好了,好了。咱們既不南征,也不北伐。咱們哪兒也不去。咱們有科學救國的偉大理想。咱們要手拉著手,為這個理想做許多事情。對不對?打令!」這末了兩個字,是英國話「愛人」的意思。照那時候上流社會的習慣,是只能用英國話說的。說到「打令」。李民天就沒話說了。
  周炳和陳文婷走出門外,在枇杷樹下的長石凳上坐下來。他們之間也發生了激烈的爭論。陳文婷認為北伐是全國國民的事情,共產黨和國民黨的作用是一樣的,沒有區別。周炳認為共產黨是真正革命的,國民黨的革命是不徹底的,每一個人都該站在共產黨這一邊,做個徹底的革命者。經過很長時間的唇舌之後,陳文婷是屈服了。她瞪著她那疲倦了的圓眼睛說:「炳哥,你這樣好口才,我辯得你贏?只怕汪精衛也辯你不過呢!現在我們承認了,我們應該站在共產黨這一邊。也就是說,應該站在你這一邊!」周炳說:「別說傻話,小婷!我不是共產黨。你既是站在共產黨這一邊,你就應該好好地工作。罷工委員會那裡,不要去一天,不去一天。我走了之後,你應該把遊藝部我那份工作頂下來。」陳文婷低著頭想了很久,才說:「替你的工作倒容易。可是學校開課怎麼辦?我……唉,我……」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周炳抓著她一隻手,輕輕地拍著,撫摸著道:「為什麼要這樣?快別這樣!有什麼話不好講!」陳文婷忽然倒在他的懷抱裡,嗚嗚咽咽地說:「是呀,你明天就走了。咱們這樣就離開,怎麼行呢?你一點也不瞭解我!不管我對你怎麼好,你對我總是冷冰冰的!你對別人就不是這樣。枉費我對你一片心機,枉費我積極工作,到頭來有什麼代價!」周炳抱著她,輕輕吻了她一下。她問道:「你是真心的麼?」周炳說:「是真心的。」她又問道:「你不後悔麼?」周炳又說:「我不後悔。」陳文婷就不做聲了。這一秒鐘以前,她想像這一段不平凡的談話,不知道會引起多麼大的激動的熱情,雙方不知道會說出多少如癡如醉的瘋話,甚至不知道要經過多少酸、甜、苦、辣的曲折,但是如今一下子就說完了,過去了,過去得風平浪靜,連一點波濤都沒有——她該怎麼辦呢?她想起她二姐陳文娣和周榕的婚事所發生的許多糾葛,就反而沒了主意了。過了一會兒,她才說:
  「炳哥,你要真愛我,你就不要去北什麼伐!」「怎麼?」周炳這時候忽然激動起來,大聲吆喝道,「你這話從哪裡說起?」
  陳文婷說:「我看你值不得,大姐夫去北伐,可以陞官發財,他會升團長、旅長、師長、軍長。你去挑子彈、抬傷兵、運糧食,就算北伐成功了,又與你何干?還不要說兵凶戰危,有生命的危險了!」
  周炳放開了她的手,歎口氣道:「嗐,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我心裡面著實想去。去了,——我就會快活!我能夠跟那些罷工工人一起玩,一起樂,一起吃,一起睡,我能夠爬上很高的山,渡過很寬的河,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走到長沙、武漢、鄭州、北京去……唉,那多有意思!」
  陳文婷說:「這我知道。你的樣子雖然長得漂亮,你的神經卻不健全!要不,人家怎麼會說你是戇大,管你叫癡人和傻子?你那樣玩,那樣走,我看你就能過一輩子?你不替自己想一想,也不替我想一想,咱們兩個怎麼了局?」
  周炳說:「依你看呢?」
  陳文婷說:「依我看,你應該好好地把高中念完。將來最好能念大學。否則念完了高中,熬了個小小的出身,也對付著可以組織個甜蜜的小家庭……」
  周炳失望地說:「哦,這就沒有辦法了!我自己沒有錢唸書,又不願意拿你哥哥的錢唸書。從前,拿他的錢不過是恥辱。如今,拿他的錢就成為工賊了!」
  陳文婷驚呼起來道:「炳哥!」
  周炳說:「他自然是工賊!不單他,連何守仁、李民魁都是工賊!省港罷工還沒有取得勝利,英國帝國主義還沒有投降,死難同胞的冤仇還沒有伸雪,他們就退出了罷工委員會,這不是工賊是什麼?尤其是你的哥哥,唉,——我的姐夫,他污辱了罷工工人的代表的神聖稱號,他破壞了罷工工人的團結,他挑撥了省、港兩地工人的仇恨,如今,他正在運動沙面的罷工工人復工,他正在踩著死難同胞的鮮血去向洋老闆獻媚,——想一想吧,他豈只是工賊?他豈只是奸細?他已經是反革命分子了!……好呀,周炳拿了這樣的錢,去熬一個小小的出身,——多有意思!我曾經受過他們的欺騙,我曾經崇拜過他們,我曾經對他們存過癡心妄想,現在不了,現在,我只是痛恨他們!」
  在日常生活當中,周炳是和平而謙遜的,——照陳文婷看來,好像有人踢他一腳,他都不會生氣。她從來沒看見他這麼慷慨激昂,深惡痛絕地說過話。她想起《雨過天青》裡面《罵買辦》那場戲,那時候的周炳就有那麼一股在她看來是冷酷、苛刻的勁兒。不過《雨過天青》是一齣戲,這會兒,他在罵著一個真人,這個人就是她的親哥哥。——想到這裡,儘管天氣十分悶熱,她彷彿從心裡哆嗦起來了。


  ------------------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