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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景色很美,但我只認得雪松和叢柏以及飄飄拂拂的垂柳,至於那些栽在地上種在壇裡的花兒一概叫不上名兒,只籠而統之地分辨得出紅黃綠粉有個奼紫嫣紅爭奇鬥艷的印象。
  安佳抱著扣子站在花叢前嬉玩,扣子伸出小手去弄花。陽光照在花園裡,使人和景物都顯得明媚動人。扣子幾乎被陽光照透明了,嬌嫩欲滴,在花朵前咯咯笑著露出兩顆潔白無瑕的小牙,天真無邪,無憂無慮渾然不知人事——令人不忍久視。
  「生活多好呵。」我迎著陽光瞇起眼,喃喃自語,「真想為扣子跟誰拼了。」
  「肉麻什麼肉麻什麼?」安佳聞聲回頭白我一眼,「先跟你自個拼了吧。」
  「扣子。」我走過去捧著她的胖臉蛋狠狠親了一口,「你躲什麼我有權利親你……扣子,你爸學壞可全為了你,讓你以爸為鏡長大到社會上是壞人一眼就能認出來——可憐天下父母心。」
  「你嘮叨什麼?」安佳說,「坑了我一個還不夠麼?」
  「正是為了扣子別再重蹈咱們的覆轍麼。」我慈愛地看著扣子,「扣子,聽爸的,街上全是壞人——他們都叫你學好,好自個使壞。」
  劉會元吳胖子嘻嘻哈哈地從路上走過,看見我,停下來叫我:「摘花兒吶?」
  「甭理我。」我對他們說,「關鍵時刻拋棄我,我記仇了。」
  「喲喲。」吳胖子劉會元笑著說,「志氣還挺大。」
  「你要不去就算啦。」劉會元說,「今兒可是台灣人請客。」
  兩人往前走了幾步,停下回頭瞅著我:「給你個台階兒下不下?」
  「你要真有志氣,」安佳抱著孩子說,「給梯子也不下。」
  「都是朋友。」我說,「不下不合適,咱得讓人覺得咱隨和。」
  我連跑帶躥地向他二人追去。
  「怎麼台灣人瞧上咱們了?不是發展咱們當特務吧?」
  「管丫的,統吃!」
  「我不是就盼著他跟咱們使美人計。」
  大街上,馬青手攥著一塊蠟染花布蹲牆根兒下,劉美萍穿件五彩坎肩在他身旁待命。一見有外國旅遊者走過,就把劉美萍撒出去,在洋人面前招搖一番。果然,一個金髮碧眼穿國式對襟衫黑布鞋足有一米九的大老外被劉美萍嗅過來了,跟屁蟲似地蹤著她,嘰哩咕嚕地說洋話。劉美萍只是妖妖冶冶地走,不時飛個媚眼兒,把他一直引到馬青跟前。
  「跟我說跟我說。」馬青迎上去,「我懂不太流利的中國話。」
  「這個,」老外指著劉美萍身上的坎肩,「賣麼?」
  「人不賣,傢伙賣。」馬青抖開手裡的蠟染花布,「這怎麼樣?見過沒有?」
  「好兒!」老外眼睛一亮,「哪裡賣?」
  「別忙別忙。」馬青收起花布,「我明白您那意思。您不就是想買中國的寶貝麼?我那兒有各式各樣兒的,您跟我來吧,美萍,頭裡走。」
  馬青攙著大老外,指著一馬當先往前走的劉美萍:「咱跟著她,探寶去。」
  「路多遠?」老外看著曲裡拐彎的小胡同犯懵。
  「拐彎就到。」
  我們一行三人興沖沖地邁進小廚房——海馬沙龍。進門就找:
  「台灣人在哪兒?台灣人在哪兒?」
  正陪著大老外喝顏色水看花布的楊重轉身說:「台灣人今兒不來了啦,改各國反動派了。」
  我們仰臉看著高出一頭的大老外發愣,大老外也看著我們犯暈。
  「你不是就稀罕中國的寶貝麼——這全是中國最好的寶貝。」馬青為我們介紹,「這是聖馬力諾漢學家,哭著喊著要認識你們。」
  「他,」我指指漢學家,「有飯麼?」
  「就看你們的了。」楊重說,「人我們綁來了,砍得出砍不出飯就看你們臨場發揮如何了。」
  「他們要幹什麼?」老外指著我們問,「他們不賣花布?」
  「不賣不賣。」馬青把老外按坐在一張椅子上說,「坐下說別光站著。」
  我們也分頭坐下,傻呆呆地看著老外。
  「別傻坐著,說話呵。」馬青催促,「天南地北好容易碰到一塊兒。見不著時想死,見著了又沒話兒。」
  「不知說什麼好。」吳胖子說,「不知他愛聽什麼。」
  「沒話兒找話兒吧。」我說。比劃著端碗撥食的動作,「好吃——中國飯?」
  「好吃!」老外恍然大悟,露出微笑,「吃不夠。」
  「敢情這位也是飯桶。」我指指自己又指指他,「我們一起去吃——你請客。」
  「你請客。噢,不好意思。」
  「不,我說你請客,你有錢。」
  「不好意思。」老外笑著搖頭,「還是各吃各的吧。」
  「A——還是你請客,我給你中國人的友誼。」
  「就別老說吃了。」楊重插話,「說點別的,迂迴點。」
  「你,多大?」我比劃著,確實無法表達年齡的形狀,只好比著高矮。
  「一米九。你吶?」
  「我說年齡:——年齡。」我比著下巴的鬍子,又往下拉雙眼,齜牙數著給他看:「幾歲口?」
  「他說什麼?」老外看馬青。
  「灰!——」馬青揚頭作馬嘶狀,又齜牙沖老外,「他問你幾歲口?」
  「不買——灰——」老外也揚頭嘶叫一聲,「有笛笛。」
  「樹,知道吧?」楊重看不下去,插進來指外邊的樹,用手劃著圈子,「年輪。」
  「樹?噢,知道。年輪也知道。」
  楊重指我,又指老外:「他問你年輪——幾圈了?」
  「三圈。」老外伸出三個手指頭,點點頭,「你幾圈?」
  「也三圈。」我說。
  「不。」老外不同意地舉起四個手指頭,「四圈。」
  我急了,跳起來罵,「擠兌誰吶你?」
  「你別這樣。」馬青說我,「人外國朋友實誠,其實說你四張兒也沒往高說。」
  「他說什麼?」
  「他誇你呢,說你好眼力。」
  「怎麼看上去象罵我?」
  「沒有沒有,我們中國人都這樣兒,誇起來跟罵人也差不多——熱情奔放。」
  「那我們怎麼分辨?中國人愛我們還是恨我們?」
  「他們要跟您笑,那就是恨你;要衝您瞪眼兒,那就是愛你——不拿你當外人。」
  「跟我們反著?」
  「對,一概反著,連紅綠燈都是反著的。上街您看見紅燈就往前走,見著綠燈就趕緊停下來。」
  「明白了。」老外衝我們瞪起眼,厲聲說:「我愛中國!」
  「好,愛吧,咱們互相愛著。」我瞪眼衝他嚷,「你愛中國,我們愛聖馬力諾。」
  「那就去吧,我不是都來了!」
  「還是你會說話。」
  「看來這頓飯是沒戲了。」劉會元對我說,「怎麼都說不到一起去,誰跟誰都不挨著。」
  「沒人想到你們國家去。」吳胖子對老外說,「我們在自個國家呆著挺好。」
  「是的,我很羨慕。」老外說,「也就是在中國,在我們那兒沒人成天這麼坐著說閒話——餓死了。」
  「那你們也革命吧,一革命就全餓不死了。」
  「革不起來,反正也全餓不死,看你們革了。」
  「看我們熱鬧是不是?就知道你們大鼻子都安的這心。」
  「又誇我?不不,不要老誇我。我們做的很不夠,比你們不如。你們把全國地主都斗了,我們也就是劫兩架飛機,綁架個資本家。」
  「你,你是幹嗎的——在你們國家?」
  「在我們國家我是好孩子,在德國我是紅軍。」
  「德國紅軍!」我們大驚失色,「恐怖分子?唉喲,怎麼淨碰上這人?我們還以為你是資本家呢。」
  「又誇我?生晚了,沒趕上你們中國紅軍革命的時候,只好就近入德國紅軍了。」
  「你快走吧。」我們拉起老外往外推,「要不我們得把你扭送公安局,國際公約得遵守呵。」
  「你們怎麼這態度?」老外被轟出來,十分不滿,「我們一向是只揀資本主義國家禍害。」
  「我們今兒是等資本家呢,沒等你。」我們轟走老外,關緊門,猶自心跳,「德國紅軍?那也是窮人的隊伍了。」然後一起用眼瞧馬青。
  馬青面無人色,連連向後退去:「幾位爺饒命!幾位爺饒命!我這就再去上街,死活拉一資本家來。」
  「再找來洋紅軍,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其實你們不明白,外國那紅軍也都是有錢人。」楊重替馬青圓場,「鬧革命玩恐怖在外國都是有錢人的娛樂,時髦著呢。」
  「不是你不知道我們恨極左分子?你講話那是有錢人的娛樂,咱窮人起那哄幹嗎?先富起來再找樂兒。」
  「這人窮呵就是志短。」我說,「連革命的精神都打不起來——除非能靠這吃飯。」
  「嘿嘿,你們可他媽來了。你們胡寫亂抹一通全顛了,我和丁小魯屁股都坐大了。」
  我們一行剛進「海馬」編輯部,正愁眉苦臉處理稿子的於觀就嚷。
  「方言你過來,你自己認認你寫的這叫什麼字?你寫的這是漢文還是阿拉伯文?」
  「別一見領導就叫苦擔子就往領導肩上擱。」我走過去,「領導叫你負責編領導的稿子那是領導信任領導也沒閒著呵剛跟德國紅軍攀了回道……『柔』呵,領導寫的這字是『柔』呵。連『柔』都不認得?還主編吶?雖說領導的筆亂了點,大模樣兒沒走呵。」
  「那我問你,這『柔持』是什麼意思?」
  「『柔持』就是特含蓄有主心骨不太動聲色的意思——『柔持地笑』麼——表示特風度。」
  「誰『柔持地笑』?」
  「我『柔持地笑』呵,面對困難,毫不在乎。」
  「那字念『柔』麼?」
  「不念『柔』也差不多吧。」
  「那字念『矜』,告訴你——左邊一『矛』右邊一『今』。好好記住,下回別再現了,好歹也是個作家了。」
  「有什麼呀有什麼呀?不就是個『矜』麼?秀才識字還識半邊呢。」
  「你們倆也都過來看看自己的稿子,」丁小魯叫吳胖子、劉會元「你們那錯別字不比他少。是不是小時候學字時跟的一個師傅?」
  「急了我用英語寫了。」吳胖子嘟噥,「寫完了再翻譯。」
  「你們以後寫稿子是不是認真點?」丁小魯說,「咱們這刊物是全國影響,太胡鬧了不好。」
  「我這已經很認真了。」劉會元趴著改自己的錯別字,「再認真就沒法看了。」
  「噢,對了。」丁小魯拉開抽屜拿出一封信扔給我,「這兒有你一封讀者來信,昨兒收到的。」
  「男的寫的女的寫的?」
  「看這名像女的,鄭文文。」
  「唸唸唸唸。」吳胖子一把奪過信,「看寫的什麼。」
  吳胖子抽出信,展開,一看,先樂了:「親愛的方大哥,你好!」
  屋裡人全笑了。
  「這叫什麼稱呼呵?」我笑著說,「直接套『瓷』。」
  「可能您不認識我……」
  眾人又笑:「這不是廢話麼?」
  「可我認識您,當然還不能算真認識,只是剛從您的作品中和您發生了一點關係。」
  「瞧瞧,這就發生上關係了。」劉會元說,「要不說快呢。」
  「我是第一次讀您的作品。」
  眾人笑:「沒法不是第一次,早先讀的都是別人的。」
  「第一次讀就喜歡上了。」
  「嘿,要怎麼說勾人呢?」眾人笑。
  「我發覺您特有才氣,觀察事物特仔細,對話雖少,但對就對在我們心坎兒上了。」
  「誇的路子,現在這人全是誇的路子。」眾人大笑,相視點頭,「都知道這話兒人家愛聽。」
  「下面準是:『我這不是誇你。』」
  「我這不是誇你……」
  大家哈哈大笑:「還不是誇呢?」
  「聽著聽著,別鬧。」我制止大家。
  「喲喲喲。」眾人瞅著我笑,「怪嚴肅的,是不是也被別人『對』到心坎兒上了?」
  「……是我的心裡話。」吳胖子接著念,「其實我平時也挺傲的,別人都說我瞧不起人,但我一看你的作品……」
  「就瞧上你了!」眾人一起笑著說,「這回可逮著一個可以瞧的了。」
  「你是不是很年輕?從你的作品中我感覺到你很年輕。」
  「年輕年輕。」我笑著說,「不但年輕還有為。」
  「我也很年輕。」
  「瞧,年齡還合適。」眾人笑。
  「也愛好文學。」
  「有共同愛好。」眾人笑著說,「看來不發生點關係真是不應該了。」
  「——但沒寫過什麼東西。」
  「不礙事,你這方大哥也沒寫過什麼東西。」
  「——我想拜您為師。」
  「好好,這方大哥早想收徒弟倒貼還沒人上門呢。」
  「——您能不能教教我?」
  「能教!」眾人一齊說,「方大哥不但能教還愛手把手地教——就怕你不好好學。」
  「哄我是不是?」我說,「你們這麼起哄我可臉紅了。」
  「趕快回信吧。」吳胖子把信扔我懷裡,「我也不念了,下面那詞兒我看著都害臊。」
  「你害什麼臊?」大家笑吳胖子,「跟你有什麼關係?」
  「不是我就覺得氣憤,對個雞巴作家就這份兒德行,將來真見著敵人還不得當場跪下?」
  「你打算給這主兒回信嗎?」於觀問我。
  「回!」我說,「你順手給我寫吧,我倒不是擔心別的,主要怕你不夠漂亮……」
  大家哄堂大笑,互相感慨著:「壞,這作家是壞。」
  「嘿嘿,你找誰呀?怎麼進屋門都不敲?」吳胖子沖一個走進屋東張西望的老頭子說。
  「我找方言。」老頭兒說,「你們這兒是『海馬』的窩吧?」
  「你是誰呀?」我問老頭子。
  「我是古德白!」老頭子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說。
  「誰是古德白呀?」我問大夥兒。
  大夥兒都說,「沒聽說過。」
  「噢,我聽說過。」丁小魯站起身沖老頭兒說,「您就是那個寫過『狂飆為誰從天落』的古德白?」
  「《狂飆為我從天落》。」
  「對對,『狂飆為你從天落』」。丁小魯對我們說,「你們沒看過嗎?那書多有名呵,八路軍裡認字的一多半都是看了那本書從家跑出來的。」
  「是麼?」我們看著老頭兒肅然起敬,「敢情三座大山是你推翻的。」
  「古大爺,您坐。」我把自個的椅子讓給他,「您找方言幹嗎呀?」
  「找他算帳。」老頭子坐下說,「他諷刺我。」
  「我什麼時候諷刺您了?我連一分鐘之前有你這人都不知道。」
  「他就是方言?」老頭子跟我上下犯照,「你丫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丫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跟老頭子犯照。
  「你丫不就兩肩膀扛一腦袋麼?再加上倆胳膊倆腿——挺一般的人。」
  「你六指兒一個給我看看。」
  「我還真不信這個。」
  「再來勁把你丫腦袋揪下來。」
  「別吵別吵,方言你對老人尊敬點。」丁小魯解勸說,「古老您也別動氣。到底怎麼啦?有什麼話兒慢慢說,方言怎麼諷刺您了?」
  「怎麼諷刺了?萬人大會上說我玩文學,什麼『現代文學寶庫中的大師之作哪一篇不是玩文學?』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說你了嗎?」
  「還非得點名是怎麼著?現代文學寶庫中的大師除了我沒別人,你沒說我說誰呢?別跟我來這套,大爺心裡明鏡似的,哪天不開幾次座談會?開了一輩子了,別提座談會,一提座談會就跟我有關係。」
  「他那是誇你們呢。」丁小魯解釋道,「說你們路走的對,要跟你們學。」
  「不中!誇我們咋還說『改不了』『老死算』什麼的。」
  「您這都是打哪兒聽來的?還怪詳細的。」
  「你以為你說說就完了?早有人把小報打給我了。別看我上了歲數,誰在哪兒說了我什麼我全豎著耳朵聽呢。你說怎麼辦吧?你損害了我名譽,犯了誹謗罪——全世界都知道我玩文學了。」
  「全世界都不幹別的,光關心你?」
  「反正你要不公開道歉,賠償損失,我就上法院起訴。」
  「你是不是玩文學吧?」
  「不是!我一輩子辛勤筆耕從來都是教大家教咱們的人民充滿理想無私奉獻艱苦奮鬥高尚做個完人甚至不惜編一個完人在作品裡叫大家學——我怎麼就玩文學了?」
  「你這還不是玩文學?古大爺,確實我這麼說有點不尊敬您,但要不這麼說,我看您到了也明白不過來。您當您還小呵?編點瞎話說說大家還能原諒您?您也是一把歲數土埋脖梗子按老話兒講棺材瓤子了,還不學著說點老實話辦點老實事當會兒老實人您也不怕……」
  「我不怕我什麼都不怕!人死燈滅,物質不滅,當初上這條道我就早把腦袋掖腰帶了。」
  「您是黑了心了,一點不考慮下一代,只管上下兩個『巴』痛快!真的,我懇求您了,再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地矇騙下一代了。社會都進步到什麼階段了?誰當好人誰吃虧!您不趁臨死前傳點壞招兒現身說法還一個勁兒趕著大家閉眼往懸崖下跳——您也太玩世不恭了,古大爺。」
  「有什麼呀有什麼呀?別跟我說這個,我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信——我算看透了,想客客氣氣的,什麼都辦不成,該惡就得惡!你等著,我收拾不了你,我還不姓古了。光你們有哥兒們?我們也有哥兒們,哥們兒之間也仗義著呢!」
  「都是流氓。」丁小魯對於觀說,「我算看出來了。」
  「不服是不是?」老頭子盯著我,「不服抽你丫的。」
  「甭報警。」我按住丁小魯拿電話的手,「這種流氓是不怕警察的。」
  「識相點。」老頭子挑著壽眉說,「別找不自在。要想還在這道兒上混,就得懂規矩。否則,砸了你的鋪子,遠遠攆出去!」
  「我認栽。賠禮道歉,賠償損失。你還有什麼要求吧?我全答應。」
  老頭兒走後,大家紛紛安慰我,勸我別往心裡去,就權當咱們真錯了,古德白罵對了。
  「我不生氣。」我說,「小流氓栽老流氓手裡不丟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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