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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來奸佞小人多矣。他們或是察顏觀色，投其所好以博上司歡心；或是以甜言蜜語、奴顏媚骨使主愛憐；或是妒賢嫉能、排擠傾陷以擅寵專權；或是巴結閹官，借助公公們無毛嘴巴的巧薦而幸進；或是交通宮闈，仗著娘娘們有色裙帶的提攜以攀緣……總之，他們都不是由正道進取的正經貨色。此類人雖然手段各殊，但宗旨則一，都是為了追求富貴、攫取權力，滿足個人的卑劣慾望，南北朝時期北齊的和士開就是這樣一個最突出的典型，凡一切阿諛之輩所用過的手段技巧，他幾乎都實踐過，且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謂小人拍馬手段的集大成者。 吾人對和士開素有研究，雖然非常鄙視和士開的所作所為，但也不能不承認其拍馬技巧的精湛，乃讀史之後，常掩卷思悟，卻不得要領，深感有些東西是學不來的。一日，身體不適，惡夢纏繞，冥冥之中,忽見一身材高大、著與今日人不合拍衣飾之男子，向吾人走來,皮笑肉不笑，說道:「心悟小子，你不是想探求老夫拍馬之奧秘嗎？今日教你幾招。」吾人一驚，此人與我素昧平生，何以知我芳名，莫非……「老夫和士開也！」原來是拍馬大師和士開，乃扶凳請坐，泡上濃茶，恭聽賜教。夢醒之後，趕忙將夢中談話整理記錄下來。 心悟：和大人，小輩自幼喜好歷史，對溜須拍馬之人有所瞭解，深感無人與你相比，你可稱得上國際級拍馬大師了。 和士開：你太抬舉老夫了，其實比我優秀的人物多了，像春秋齊國人豎刁晉國人屠岸賈，秦國人呂不韋、趙高，西漢人陳萬年、石顯等，水平都在我之上，我只不過將他們的成果發揚光大而已，而且我相信後來居上者肯定不少。 心悟：據我所知，高湛皇帝愛你勝過皇子，你的母親死後，他悲痛不已，且怕你因喪母過份憂傷弄垮了身體，而特派武衛將軍呂芬到你家晝夜侍候。這種待遇恐一般人所能企及。你是怎樣得到皇帝寵幸的？ 和士開：你說的情況一點不假。至於受到皇尚的寵信，既有機遇的問題，也有用心用謀的問題。高湛不是高歡的長子，但由於長得一副小白臉，而為高歡所鍾愛。我捉摸著高湛未來當皇帝的可能性很大，便想方設法接近和已結他。說實在的，我這個人沒有多大理政能力，欲從工作成績上實現陞官夢，顯然不現實，我也不打算吃這個苦頭。不過，我也有一些特長與優勢，且正好對高湛的脾氣。高湛這小子，是個沒有遠大志向的花花公子，他好握槊、音樂、談笑，而這些正是我的強項。握槊，是一種遊戲，類似你們現代人玩的象棋。我的握槊水平雖不敢說是最好的，但也算是上乘的，我見高湛好此遊戲，便找機與之對弈，結果是二人棋逢對手，總是鬥得難分難解。當然，我的水平超過高湛，但我贏輸有度，因而高湛越玩越上癮。我是西域胡人家庭出身，擅彈胡琵琶，喜音樂的高湛見我又彈又唱，樂得眉開眼笑。我還生得一副伶牙俐齒，又不乏幽默，高湛每次聽我胡侃，都是笑得前仰後合。高湛見我與他很是投緣，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加之我會不失時機地吹他幾下拍他幾下，他怎能不喜歡我呢？ 心悟：你這種善事人的本領，是否與家教有關？ 和士開：很有關係，但也需要悟性。我的父親擅長此道，舉一例可以說明。魏孝靜帝時，俺老爸是中書舍人，一天晚上，孝靜帝與朝臣講論學問，涉及到北斗星，便令我爸去看斗柄所指方向。豈料父親答道：「臣不識北斗」。孝靜帝先是一怔：身為大臣，豈有不識北斗星之理？但馬上又為我父那樣但然地承認自己的無知而感到驚奇，對我父的「淳直」讚歎不已。孝靜帝哪裡知道，俺老爸這是故意裝憨賣傻，以博得他的好感。這就是「大巧若拙」、「大辯若訥」的妙用。我對老爸之阿諛術是很欣賞的，父親也時常諄諄教誨，而且我的悟性很好，在實踐中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高湛患有「氣疾」， 可能即「疝氣」之症。這種病最忌飲酒，可高湛嗜酒如命，結果越飲病越重。高湛雖然一向對我言聽計從，但唯獨在飲酒問題上則每諫不從。一次，高湛的老毛病復發，又欲飲酒，這次我再也不規勸了，而是立在一旁，一言不發，淚流滿面，覷欷不己。這一招也真管用，高湛酒不喝了，且從此再也不喝酒了。這便是老父「不識北斗」術的運用。 心悟：這裡面是否包含你對高湛的感情與忠誠？ 和士開：狗屁！我才不那麼自作多情呢。事實上，歷史上有幾個臣子忠於皇帝的？臣下忠於的是皇帝的權勢，而不是皇帝本人，若是高湛哪一天被趕下台了，我會立即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心悟：這太絕情了！我不想作官了！ 和士開：絕情？皇帝殺人如麻就是有情？要想在官場上混，就得有一顆菩薩面孔毒蛇心腸，否則作了刀下鬼，還不知信呢？ 心悟：我讀史書，深感凡奸臣專權的朝代，君主多荒淫昏庸，賢明勤政的君主，奸臣是沒有多大市場的，你的權勢可謂熏天，是否與高湛不賢有關？ 和士開：你說得非常對！不過，我得聲明，你說我是奸臣小人，我不反對，但皇帝也不是好東西！我只是抓住了皇帝的弱點，既討得了皇帝的歡心，又掌握了權力。這種擅權的手段，概括他說，就是逢君之惡，導帝為非。也就是說，要想盡種種辦法來滿足君上一切物質上、感官上的需求，使君上沉迷於聲色犬馬之中，不僅蒙蔽其耳目，而且迷惑其頭腦。國君昏了，庸了，你也就容易控制他了。比如，皇帝好大喜功，你便興師動眾，大動土木；皇帝好色貪玩，你便物色美女，供其淫樂；皇帝酷待大臣，你便搞羅織經，整人術；皇帝自誇聖明，你便大造符瑞，鼓吹封禪。至於國家興亡，百姓疾苦，你就不要顧得那麼多了。高湛皇帝是個沒有責任心、不思進取、好玩貪色的皇帝，正好為我找到用武之地，既然他有這等愛好，我就推波助瀾，火上加油，修建樓堂館所，採集美女秀娘，讓他玩得樂不思蜀，天昏地暗。如此一來，他哪有心思管理國家大事？巴不得你替他代勞呢。 心悟：你曾經有一段勸高湛及時行樂的名言，說「自古帝王，最後都成為灰土，堯舜和粱紂又有什麼差別，陛下應當趁年輕力壯，縱情玩樂，要千秋萬歲後的好名聲有什麼用，痛痛快快玩一天，比那不知要強多少倍！至於國家大事，就交給大臣辦好了，何必事必躬親呢？」你是這樣說的嗎？ 和士開：完全正確。可笑的是，高湛這傢伙，竟然分不清好歹，欣然接受了我的建議，並從此終日泡在女人缸裡，不理政事，偶而坐朝，也不怎麼開口，只是隨意批寫幾個字，便匆匆退朝，然後一門心思去享樂去了。這樣，我弄起權來也就得心應手了。 心悟：你這段名言被後來的好佞小人奉為聖經，且發揚光大。唐朝有個叫仇士良的大宦官，歷仕唐順宗至唐武宗六位皇帝，專權達20餘年。他在告老退休前，曾對他的徒子徒孫道出了他長寵不衰的秘訣，說：「你們要想權勢不衰，就千萬不能讓天子有片刻閒暇，他一閒下來便要看書，就要召見一些有學問的大臣，聽取對國家大事的意見，這樣，他的智慧便深，思慮便遠，就會減少玩樂和外出遊幸之事，這樣一來，我們這些人就會恩薄權輕。從大家利益考慮，不如多多地增添財貨，飼養鷹犬良馬，每天都以擊氈打獵以及聲色去迷感皇帝的心，使他縱情享受，窮奢極侈，沉溺其中不知休息，這樣他就不會看重書本，不瞭解朝廷的大事，一切都掌握在我們的手裡，恩澤權力誰還能奪得走！」我發現此話與你之言，如出一轍，你真算得上諂媚教父了！ 和士開：過獎，過獎。其實，這也沒有大驚小怪的，既然帝王能有愚民術，我們作臣下的就不能有愚君術？高明的諂媚者，不僅要把君上變成聾子、瞎子、啞已，而且要把君上變成毫不思想的傻子，變成只會吃喝玩樂的行屍走肉。若如是，你盡可放心大膽地去作威作福好了。 心悟：不過在我來，若想受寵不衰，保位固權，單單拍君上的馬屁是不行的，因為君上喜怒哀樂，變化無常，說不定某一天他一不高興，就要了你的性命，所以，還要注意與君上身邊的人搞好關係，通過他們向君上施加影響，以強化君上對你的印象。我說的對嗎？ 和士開：聰明，聰明。看來豎子可以教也！老實說，這個問題曾被我一度忽視，幸虧一個姓祖的文人提醒了我。他對我說：」您所得到的寵幸真是古來無比但是您想過沒有，一旦皇帝晏駕，您將何以保持寵幸呢？」我一想，對呀，高湛雖然年輕，但縱慾過度，身體日見衰弱，可謂年富力不強，誰敢保證他能活多久呢，況且高湛也是個喜怒尤常的貨色，誰能保證事事如他意呢，於是，我開始想對策了，狡兔還有三窟嘛，我有意識地調整與胡皇后、皇太子等皇帝身邊人的關係，求得他們的歡心。特別是胡皇后，我是傾注了心血的，這叫走夫人路線。胡皇后本是一個水性楊花的淫蕩之婦，加之高湛素來荒淫，三宮六院，朝秦暮楚，居無定所，很少與之相陪，因而胡皇后更感寂寞難捱。在無可排遣之時，只好與宮中那些沒有性功能的閹人褻狎。胡皇后還是一個喜歡干預政事的女人，總想找機會顯露一下自己的政治「才華」。當我瞭解到胡皇后這些特性後，便決定趁虛而入。皇后居於宮闈禁地，本來臣子難以與其接觸，誰知握槊之戲此時又幫了我的大忙。偏巧，胡皇后也喜愛握槊之戲，於是高湛便將我推薦給她，因此我得以經常出入皇后宮寢與其握架。我對女色也有相當喜好，又善挑逗調情，所以工作進展十分順利，很快胡皇后成了我囊中尤物，以至須臾離不開我。有了這位情人不斷向皇帝吹枕邊風，我的日子就更好過了。也許你會說，高湛對你那麼器重，你竟然讓他戴一頂綠毛子，與心何忍啊？唉！沒辦法，為了權嘛！既然上了賊船，就由不得你講良心、禮義廉恥了！ 心悟：你掌管朝中大權後，巴結你的人如過江之卿，其中有人恬不知恥，竟以「喝糞汁」之術來討好你，可惜史書上沒有記載他的大名。這人是誰，真有這回事嗎？ 和士開：千真萬確。事情是這樣的：一次老夫患病在家休息，有一官員（為了他的名譽，恕不告知真名）前去探望請安，正趕上醫生給我看病、開藥，那藥方中有一味黃龍湯，醫生說我患的傷寒極重，只有服黃龍湯才能治癒。所謂黃龍湯，就是人的糞便發酵以後的大糞汁，腥臭得令人作嘔，豈是人所能服用，我面現難色。那個來探病的官員見此情景，連忙說：「這玩意兒不難喝，大王別害怕，讓小人先喝一盞讓大王看看。」說畢端起那黑綠色的糞汁一飲而盡。我感到噁心，卻也佩服他的勇氣。雖然，我明白他是在討好我巴結我，但人能做到這等地步，我能不給他一些好處嗎？不過，我不欣賞這種諂媚術，品位太低，即便不是明白人也能一眼看出他的目的，是不入流的角色。 心悟：和大師，能否將你為官處世的秘訣用簡單明瞭的語言作一概括？ 和士開：記得西漢時期有個叫陳萬年的前輩，一天晚上將兒子叫到榻前，神神秘秘地教導兒了自己作官幾十年，一直高居權位的奧秘，說到半夜，兒子昏昏欲睡，陳萬年怒不可遏，拿取大捧來教訓他，兒子卻一語道破天機，說你一生混跡官場，沒有別的訣竅，只有一個「諂」字。父親啞然。陳前輩之子，實在聰明，一語破了老父的老底。實際上，這也是我的為官之道，而且可以說，任何好佞小人為官之道，都沒有跳出這個「諂」字！ 心悟：聽了大師一席話，我完全有信心寫出一部小人拍馬學了！我要好好揭示揭示你們的嘴臉，讓善良的人們提高警惕。 和士開：悉聽尊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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