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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妹們


  張村是五百多戶的抗日模範村,整個村莊坐落在一片黑沉沉密叢叢的樹海裡,遇上這大風之夜,只聽得忽忽颯颯,風聲格外響得驚人。張大娘家雖住在村中央,院子裡那兩棵高大的老槐樹也趁風勢搖曳著密茂的枝葉嘩嘩地響。北屋窗戶照射出來的燈光,在搖晃的枝葉中間時隱時現,風聲裡飄飄忽忽地從窗中傳出低低的悠揚婉轉的少女的歌聲:

    姐妹卸紅裝,
    一齊背上槍。
    中國的婦女們,
    都要上戰場!
    哎嗨喲……
    為了求解放。
    ……
  唱歌的是張大娘的十四歲的女兒小曼。她一邊唱著,一邊對鏡子梳著頭髮,一會向鏡子裡看看,一會向坐在對面的區婦會幹部李秀芬看看。她把濃黑的齊頸的短髮,梳成兩條小辮子,前額留著齊眉劉海,天真純潔的瓜子臉,眼睛清亮的像一汪透明的春水。她梳完了頭,立刻拿出小本子和鋼筆,伏在炕桌上急速地抄起歌詞來,一面抄一面唱。李秀芬收拾起文件,也湊過去挨著小曼坐著,跟她一起合唱起來,秀芬那靈活的大眼睛,睜得亮晶晶地向空中望著。白圓臉兩頰緋紅,聲音被滿腔的感情激動得顫悠悠的。小曼用手打著拍子一頓說:「來另唱一個。」說了把頭依在秀芬的胸膛上,兩人又小聲地唱起來。歌聲變得輕鬆愉快起來。唱的是:
    小小的燈兒,
    黯幽幽,
    哥哥打仗把我丟,
    不悲不傷我也不愁,
    給他縫件衣裳暖柔柔。
    ……
  兩人正唱著,張大娘在外邊說話了:「一天價唱啊,唱啊,這是什麼時候還唱,你們這些閨女就是不知道愁。」張大娘一邊說著走進屋來。她四十多歲,生得中等個兒,微瘦的橢圓臉,前額和眼角雖然都有了皺紋,但是舉動仍然挺利落的,身子骨還很結實。說著用小笤帚掃著身上的土,向她女兒小曼又嗔又愛地瞪了一眼。
  小曼沖娘笑著,一撇小嘴,撒嬌地說:「願意唱嘛,死不了就唱!」
  秀芬笑著拍了小曼的脊背一下說:「別叫娘著急!」
  張大娘用小笤帚指著小曼說:「瞧你,淨畫眉掉嘴的,東西都藏完了,還不快去看看,天這時候啦,外邊黑燈瞎火的,你鳳姐怎麼還不來呀。」
  正說著,聽得院裡鼕鼕的緊急的腳步聲夾著吹口哨的聲音。張大娘笑道:
  「看吧,支部書記張立根來了。」
  「嬸子,許鳳同志來了沒有?」人還未到,話聲先到,只見一掀門簾,走進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來,瘦長臉,大眼睛,穿一身整齊的紫花色裌衣,腰裡束著皮帶,左邊挎著一支帶紅綢的獨決槍1,右邊挎著個灰布背包,頭上戴著洗的乾乾淨淨的八路軍舊軍帽,進了門,一下跳到炕沿上向窗外叫道:
  「張俊臣同志,進來吧,許鳳同志來了一定先上這兒來的。」
  大娘也跟著叫道:「老張同志啊,屋裡來吧!」隨後指著張立根道:「看你這個樣,敵情這麼緊,你還是這個打扮,你就一天價光想去當八路了是不是?」
  小曼笑道:「人家是八路迷嘛!腦袋掉不了就得這個打扮,時刻準備著遠走高飛哪!」小曼說著就去翻張立根的背包,拿出一本書之後,接著扯出一個褂子,一塊毛巾,還有一雙布襪子。小曼笑的前仰後合的,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抖落著給人們看。張立根忙奪了往背包裡塞,幾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你們笑什麼?」隨著洪亮的話音,一掀門簾進來個高大粗壯的人,那結實樣就像是用生鐵鑄成的一般,寬大的肩膀,閃披著一件帶補丁的破藍布裌襖,土布對襟褂敞著扣子,露出毛茸茸紅銅似的胸膛,飽受風霜的黑瘦四方臉滿是青叢叢的胡楂子。他微笑地緊閉著闊嘴巴,用他那忠厚親熱的眼光向大家看看,伸出鐵鉗似的大手,一把抓過板凳來,一屁股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谷麵餅子,大口地咬著吃起來。這張俊臣是高村的支部書記,在這一帶群眾中很有威信,是個出名大公無私忠實堅定的好幹部,這一帶的地主豪紳、地痞流氓都非常怕他。「七七」事變前他是大地主張扒灰的佃戶。他這人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凍死迎風站,餓死挺肚行」,有1獨決槍:一種土造短槍,一次只裝一粒子彈。
  一股窮人的豪氣勁。種地吃不飽,春冬兩季就當石匠餬口,絕不到財主面前低聲下氣去求借。因為遊蕩遠近鄉村打石碾石磨,見識的人多,打聽到了紅軍北上的消息,他就到處傳播說:「紅軍一來就好了,打土豪分田地。」因為他為人正直,從不多言多語,他一說人家就信,他一帶頭,鬧得張扒灰的佃戶們也不願交租了。這事惹惱了張扒灰,花錢買通了巡警局去抓捕他,非要他一死不可。虧得窮朋友給他送了信。他正在鍘草,一聽這信,二話沒說,拉了鍘刀片就闖到張扒灰家去。張扒灰正從城裡回來,把籠子掛在樹枝上玩鳥,一見張俊臣進來,就氣勢洶洶地喝道:「你來幹什麼?!」張俊臣並不答話,往前一縱身,大吼一聲劈倒了張扒灰,扔了鍘刀揚長而去。仗著是光棍漢沒有牽掛,一出外五六年沒有回來。張扒灰被砍掉一隻胳膊,總想抓張俊臣報仇。八路軍來了之後,張扒灰嚇跑了。張俊臣才回來。一到家他就背上個口袋到處去找紅軍找共產黨。許鳳就介紹他到縣裡受了訓,參加了黨。受訓回來,他就鬧起農會來。他工作積極,鬥爭堅決,不久和本村的一個寡婦結了婚,漂泊了半輩子這才有了個家。
  張俊臣吃了餅子,又從腰裡拔下煙袋來吸著,聽著張立根不緊不慢地在讀《冀中導報》。張大娘催張立根道:
  「你這個人總是這麼念起來沒完,敵情怎麼樣啊,快去隊部裡看看去呀!」
  張立根滿不著急地把報紙一揚,咳嗽兩聲說:「急什麼,沒有什麼事,我等一等許鳳同志。」說著仍舊坐在炕沿上讀報。
  小曼擦著手指上的藍墨水,笑著用鼻子吭了他一聲。秀芬急得說:「真是!鳳姐怎麼還不來?」
  大娘唉了一聲往外走著說:「我去外邊看看。」
  不大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接著一掀門簾,許鳳走進屋來。小曼啊了一聲,一下撲到許鳳的懷裡,摟著她的脖子,臉貼著臉親熱起來。李秀芬忙接過許鳳的手槍退出子彈,向許鳳問道:「咱們組別的同志一個也沒來嗎?」
  許鳳歎口氣說:「大概他們還在高村開小組會哩,也許一會就來了吧。」
  張大娘隨後走進屋來指著小曼說:「別纏磨你鳳姐啦。」
  小曼吐了一下舌頭,跪在炕上擺弄許鳳的手槍去了。
  許鳳問秀芬道:「你還沒有吃飯嗎?」
  秀芬不言語,待了一會才說:「我不餓!」
  大娘和小曼吃驚地說:「唉喲!秀芬還說瞎話呢,我問她,她口口聲聲說在高村吃了。」
  許鳳看著秀芬責怪地說:「哪裡,她生我的氣,從中午就沒有吃飯。」
  秀芬接著說:「誰生你的氣來,我是生自己的氣。誰讓我老是改不了這缺點,惹你著急。」說著難過的要掉淚。
  小曼忙拉著許鳳問道:「為什麼?鳳姐,你怎麼叫芬姐生氣?」
  許鳳微笑著說:「我在村幹部會上批評了她,也許我的話講的太重了。可她動不動就冒火,她把幾個村的婦會主任都訓的不敢見她了,不批評怎麼行!」
  秀芬扭轉身急著辯解道:「我還不是為了工作!」
  許鳳語氣嚴厲地說:「為了工作也不許這樣。唉!什麼時候你政治上才能開展一些呢?」
  兩個人都不言語作聲。秀芬伏在炕桌上把頭埋在胳膊裡。
  小曼抿嘴笑著悄悄過去摟起秀芬來,往她胳肢窩裡一搔,秀芬癢的吱一聲跳起來,人們都笑了,秀芬也笑起來。小曼卻裝著曹福祥的樣子,捋捋並不存在的鬍子,挺著肚子用沉悶的聲音指著秀芬說:「你這個傻丫頭,就是有點牛脾氣,嗯哼!」這一下把秀芬和許鳳都逗的樂起來,張俊臣也樂的咧著大嘴。這時大娘早到外屋做了一碗雞蛋麵湯端進來,笑著遞給秀芬。秀芬不肯吃,許鳳衝她望了一眼說:
  「看你這彆扭勁,一會又叫大娘生氣。」
  秀芬一撇小嘴沒奈何地趕快接了吃起來。小曼一本正經地對許鳳說:「來吧,我準備好啦,我們的工作大概不夠好,批評吧。」
  許鳳笑笑道:「好像我是專門批評人的,其實工作有缺點還不是先由我負責?」隨後問張立根道:「佈置的工作做得怎麼樣啦?」
  張立根說:「藏傷員的密洞挖好了,在村裡利用藏糧食的密洞改了三個,在村外邊樹林裡新挖了四個。」
  許鳳問道:「軍區後方醫院不是分給你們村三個傷員嗎?」
  張立根說:「曹區長是通知俺村抬三個傷員來,後來分給段村的三個傷員老是沒人抬,後方醫院又緊著出發,我就叫人都抬來了。」
  許鳳說:「這件事你們辦的對。可是叫你們在村裡多挖幾個秘密洞,怎麼還沒挖呀?」
  張立根一笑說:「我是想,夠傷員們用就行啦,敵人還不是那老一套,來回拉拉網,有什麼了不起!」
  許鳳聽了,用嚴肅的眼光看著張立根說:「你為什麼這樣估計?」
  張立根說:「我不是瞎估計,是有可靠的根據。軍區機關的一位同志叫我三天之內搭起台子貼上標語,他們還回這裡來過『五四』青年節呢!你想要是敵情嚴重的話……」
  張立根還要往下說,許鳳攔住他說:「你去把傷員都安排好,我和你一起去佈置。」
  張立根說:「好吧!挖就挖,其實……」
  許鳳道:「別其實了,問題就在於你思想上有問題,咱們一會兒談談。」回頭問張俊臣道:「你們地道挖得怎麼樣?」
  張俊臣道:「先在張家頭挖了一百三十丈了,今天黑夜還在突擊哩,我準備先把張家頭做好,整個高村再動手。」
  許鳳說道:「好!開好了地道口沒有?」
  張俊臣道:「沒有,現在還不能用。」
  「是公開挖的嗎?」
  「我們全是黑夜挖的。我挨戶做了動員工作,我們六十多家貧雇農非常堅決,大家都說,捨不了孩子套不住狼,抗日就不能怕犧牲。十七戶中農有點動搖,經大家討論訂公約,他們也表示堅決干。我們挖了立刻就偽裝起來,保證不會暴露。」
  許鳳想了一下說:「你們一定要趕快開洞口,做好打仗用的槍眼。」隨後笑著問:「今天找你幾次找不到,往哪兒去了?」
  張俊臣說:「到縣武委會去要了幾顆地雷,直跑了一天。我回去就按你的指示動手做,要不,一塊兒回高村去吧?」
  許鳳看看張立根說:「不!我還得幫助這落後的模範村哪!」
  張立根臉飛紅起來,一拍大腿說:「得!許鳳同志,別說了,我保證十天之內超過他們。」
  許鳳說:「什麼時候動手?」
  立根說:「立刻!」說了往外就跑。
  大娘見立根和張俊臣走了,沉思地說道:「立根這個人就光想到大部隊上去,在村裡做工作不安心。這麼下去,咱村可真要落後了。」
  許鳳拉著大娘的手說道:「大娘,有你哩,你得準備擔起這個擔子來。」
  這個村是棗園區工作基礎最好的一個村。張大娘家是許鳳常住的地方。大娘家雖只有三畝多地,但因為十分勤儉,倒也夠吃夠用。
  二十年前,張大娘從河南跟父母逃荒來到這村,一家人就鬧起霍亂來了。多虧了貧農張順義不顧死活地照顧,給埋葬了父親,使母女倆保全了性命,她娘對張順義感恩不盡,就把女兒許配了他。張大娘結婚不久,母親又去世了。貧苦農民哪裡經得起天災人禍,因為還不起地主張扒灰的高利貸,二畝地被奪了去,只剩下幾間破房。夫婦倆一個扛活一個織布,看樣終身也還不起地主的債。「七七」事變後,共產黨八路軍一來,發動群眾鬥爭了張扒灰。張順義積極參加抗日工作,帶頭組織農會,實行合理負擔。農會一當權,地主嚇跑了,張順義就調到縣裡工作了。在一九三九年一次大掃蕩中,為了掩護縣委機關脫險,張順義壯烈犧牲了。縣委書記周明正要來安慰大娘,大娘帶了兒子大雨先去找了他,人們以為她一定得哭個死去活來,不料大娘指著兒子大雨對周明說:
  「她爹為革命犧牲了,叫大雨去,叫他拿起槍去革命吧!我沒有別的要求,請你介紹我入黨!我跟我的女兒也要革命到底。」
  於是大娘加入了共產黨。不久,兒子大雨跟著賀龍師長的隊伍開走了。女兒小曼小時候當過兒童團長,現在念完了小學,在村婦會擔任青年婦女部長。她聰明活潑,積極肯干,長相和性格有點和許鳳相似,站在一起,人們都說她倆像是親姐妹。
  李秀芬是王莊的村婦會主任,一九三九年就提到區裡來工作了。家裡有爹娘,姐姐秀芳出嫁了,哥哥秀山是個縣級幹部,調到路西學習去了。秀芬乍一看很像個溫柔的姑娘,其實不是這樣。她從小跟著叔叔學過幾年武術,體格鍛煉的十分健壯,一生氣就伸胳膊挽袖子想動武的,性情非常潑辣。一九四○年夏天,許鳳帶領她和群眾夜間到據點附近去破路割電線,她和區自衛大隊到前邊掩護。敵人出來了,她一人提著一支獨決槍留在最後邊,掩護著群眾撤退。人們以為她犧牲了,第二天許鳳正要派人去找她,她已經鳧過滹沱河,穿著一身濕淋淋的衣服回來了。從此人們都知道秀芬的厲害了。三個姑娘自從認識以後,心投意合,就像親姐妹一樣,到了一起,除了談工作、互相幫助學習之外,就說笑個沒完。
  許鳳叫著秀芬、小曼把區委留下的文件藏起來,把洋鐵桶裡的糧食也藏起來。一面說:「我估計天明敵人就可能到這裡來,咱們一會轉移到大窪裡去,免得叫鬼子包圍在村裡。」
  小曼急得催道:「好!立刻就走吧。」
  大娘說:「不用那麼著急,地裡怪涼的,過半夜再去也不晚。我出去聽聽動靜,小曼快把衣裳什麼的找出來,幫助你鳳姐、芬姐化化裝。」
  許鳳、秀芬答應著,大娘披上件裌襖走出去了。小曼踢踢騰騰地把衣裳、髮辮、梳子都找出來,跳上炕去叫許鳳、秀芬換上衣服,又和秀芬兩人給許鳳梳頭。一會兒,她倆給許鳳在腦後梳了一個髮髻,前額留下一叢濃黑的披髦,許鳳對著鏡子端詳著問道:「你倆看我可像個老大嬸嗎?」
  秀芬搖搖頭說:「你這漂亮勁,再怎麼裝也不像,除非你用泥把臉抹起來。」
  小曼也笑道:「真是,遠看像個小媳婦,近看還是個女八路。」
  許鳳笑著輕輕打了她一下。小曼又去給秀芬梳頭,秀芬推開小曼,怎麼也不肯梳髮髻,只把那齊肩的短髮用頭繩紮起來,撲撒開活像一個喜鵲尾巴。小曼看了只是笑個不停。
  三個姑娘正一邊化裝一邊說著知心話,忽聽街上有人喊了一聲,機靈地一下都跳下炕來。胡同裡一陣緊急的腳步聲,接著光浪一聲推開大門,跑進一個人來,在院裡嚷道:「許鳳同志,聽說敵人到了段村了,快出去吧!」說完鼕鼕地跑了。
  許鳳聽出這是青抗先隊員張金鎖那粗嗄的聲音,忙答應著和秀芬、小曼跑出屋來。大娘也回來了,累得喘吁吁地說:
  「你們快跑!」
  這時全村都亂了,鼕鼕的腳步聲、呼喊聲、孩子的啼哭聲響成了一片。三個姑娘跟大娘跑到村頭,就見人群在黑暗中紛亂地奔跑著,有的人一直往西奔,有的人去過滹沱河,有的人就踅到麥田裡去。人群的黑影漸漸稀落了,許鳳、秀芬、小曼和張大娘走到幾十里寬闊的大窪裡,找個地勢低窪、麥子茂密的麥田中心坐下來。聽得一會比一會清靜了,只有麥子被風吹得一起一伏地搖晃著刷刷地響。她們在麥壟裡鋪上棉袍,挨個兒躺下。小曼仰臥著,望著二尺多高的濃密的小麥。一彎月牙沉下去了,淡淡的微光還照亮著麥穗,天空和星星又遠又高。她把雙手墊在腦袋下邊,望著天空默默地眨著眼睛。突然她笑了一下,立刻翻身爬起來,一看許鳳、秀芬也都伏著身子,手托著兩腮,凝神地想著什麼心事。夜深人靜,只聽到陣陣呼呼的風聲。突然傳來一聲公雞啼鳴,打破寂靜,接著遠處近處聲音洪亮的老公雞、聲音尖細的小公雞,都跟著啼叫起來。大娘累的小聲哼哼著。許鳳坐起來,靜靜地聽著,心裡想:不知小隊還在不在小宋村?朱大江和胡文玉的意見有沒有統一?真叫人焦心。不覺憂慮地說:「怎這麼早雞就叫了!」
  大娘也歎口氣說:「這荒亂年頭,連雞叫也沒有准了。」
  秀芬也坐起來摟著許鳳的肩膀輕輕地笑了一聲問道:「鳳姐,你在想什麼哪?」
  許鳳看著秀芬小聲地說:「我什麼也沒有想。」秀芬嗤嗤地笑起來,湊到許鳳耳朵邊說:「得啦,我的姐,我知道,你在想胡文玉同志了吧?」
  許鳳捶了她脊樑一下說:「別瞎扯啦,沒影的事!我在想小隊上的問題。」
  小曼早把頭擠過來聽著,在旁邊忙沖秀芬插嘴說:「鳳姐可不像你,一天價蕭金、蕭金的,來封信就像寶貝一樣藏著,恨不能明天就叫他娶了你才好!」說完嗤嗤地笑起來。
  秀芬一下子按著小曼就胳肢她,小曼嗤嗤地笑著掙扎出去,一下子縮在許鳳懷裡,忍著笑直是小聲央告:「好芬姐,好芬姐……」
  大娘輕輕地笑著噯了一聲說:「真是三個閨女一台戲喲!
  出來逃難還少不了鬧。」
  空中一陣呼呼的風聲刮過。秀芬靜下來聽了一下,指了小曼一指頭,回頭輕輕地摟著許鳳的肩膀說:「你聽說了嗎,咱們三個這麼好也有人不滿意,胡說什麼咱們是乾姐妹,小集團。我真想把這些造謠的人找出來撕爛他的嘴。」
  小曼聽了也生氣地哼了一聲說:「說這話的人是吃飽了撐的,閒著沒有事放屁辣臊。人們願意好,誰也管不著,偏要好!一塊活一塊死,非好一輩子不行呢!」
  許鳳說:「別為這些閒話生氣,咱們好不是對革命沒有壞處嗎?管它做什麼呢,有那生氣的工夫不會學習學習麼!」
  正說著,看見路上有群眾從東跑來,許鳳想打聽一下東面的情況,便起身迎上去。秀芬、小曼忙跳起來跟著。大娘動作慢一點,等她趕到,許鳳早打聽完了敵情。只見她一轉身對秀芬說:「你和小曼跟著大娘,我到小宋村去一下。」說了不容秀芬插言,規定了聯絡地點,便提著手槍,急步流星地向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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