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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讓球」曝光掀起論戰


  「讓球」的實質是「權大於球」

  「讓球」,原本是中國乒乓球隊的「機密」。何智麗風波,導致中國乒乓球隊的這一「機密」曝光。
  「讓球」,據說是中國乒乓球隊的「優秀傳統」,然而卻直接違背了奧林匹克精神——公平的競爭。
  「讓球」,實質上就是一場不公平的競爭。讓球者必須服從領導意見輸球,不可取勝。誰不讓球便是「違反組織紀律」,便要「寫兩筆」,這還談得上什麼公平?談得上什麼公平的競爭?
  孫梅英是中國乒乓球隊的「元老」之一,深知種種「讓球」內幕。
  她告訴筆者,在一九五九年三月,容國團在第二十五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上,一路廝殺,單槍匹馬,奪得世界男子單打冠軍。誰也未曾向容國團讓過一個球。
  一九六一年,在第二十六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上,進入男子單打決賽的是莊則棟和李富榮。照理,應當讓這兩名中國選手公平地展開競爭,何況他們都是中國人,冠、亞軍注定都屬於中國,他們之間「動真格」,並不影響中國取得冠、亞軍。
  可是,當時國家體委決定,要李富榮讓給莊則棟,其原因是考慮到莊則棟的潛力比李富榮更強,有可能在下幾屆世乒賽上繼續奪冠。
  這樣,李富榮不得不答應讓球。
  於是,世乒賽冠、亞軍之戰,成了一場假打!
  實際上,如果讓他們真打,莊則棟十有八九會勝李富榮。
  可是,這麼一「讓」,在李富榮看來,莊則棟這世界冠軍是我讓給你的;在莊則棟看來,我這世界冠軍是別人讓給我的,心裡也不踏實。
  可是,中國乒乓球隊領導卻頗得意,以為這是「政治思想工作領先」的「成果」,只有「社會主義國家體育運動員才能做得到」。
  有了這一先例之後,「讓球」之風便在中國乒乓球隊內部蔓延。
  一九六一年的第二十七屆世乒賽,一九六三年的第二十八屆世乒賽,在男子單打冠亞軍決賽時,都是莊則棟和李富榮對陣,領導上都決定李富榮讓給莊則棟,以使莊則棟蟬聯世界冠軍,人為地製造了「三連冠」!
  那時候的中國,體育水平還非常落後,世界冠軍寥若晨星,而莊則棟居然「三連冠」,理所當然成為中國體育界的一面大紅旗。這樣的「三連冠」,在當時也確實起了鼓舞中國體育界士氣的作用。
  實際上,如果真打的話,莊則棟未必不能三連冠,而讓球反而使他的三連冠蒙上了不光彩的陰影。
  然而,自從人為地製造了一個「三連冠」之後,中國乒乓球隊領導卻益發重視「讓球」了。「讓球」之風開始盛行。當「比賽第二,友誼第一」的口號提出來之後,中國乒乓球隊領導又進一步曲解了這一口號,把這一口號當成了「讓球」的理論根據:既然「友誼第一」嘛,就應該為「友誼」而「讓球」。
  於是,在幾屆世乒賽上,中國選手根據領導意圖,為了「友誼」,讓給了某一友好國家的選手,當時,正值「文革」歲月,這幾次「讓球」,被當成貫徹「比賽第二,友誼第一」方針的「範例」。
  七十年代初,在北京曾舉辦中、日以及某國這樣三國乒乓球邀請賽。在男子團體賽中,中國勝日本,日本勝某國,而中國則出於「友誼」,「讓球」於某國。這樣,男子團體賽的結果,中國第一,某國第二,日本屈居第三。
  儘管中國的「友誼」使某國高興,而日本運動員得知中國「讓球」內幕之後,大為反感。日本的一位男子名手說:「今後,我再也不來中國比賽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讓球,使讓球成了中國乒乓球隊的「傳統」。迫於政治壓力,領導要隊員向誰讓球,隊員勢必服從,不然就會被視為「違紀」、「個人名利思想嚴重」等等,中國乒乓球隊領導把讓球看成該隊「政治思想工作」的「巨大成就」。
  「文革」結束了,各行各業部在那裡撥亂反正,清除極左思潮的污垢。令人奇怪的是,讓球之風不僅不在中國乒乓球隊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本來,那成為「優秀傳統」的讓球,還算有那麼一點「理由」,或者是為了造就「三連冠」,或者是為了「友誼」讓給友好國家,如此等等。如今的讓球,連這麼點「理由」也沒有了,反正領導上叫你讓,你就得讓;叫你讓給誰,你就得讓給誰。運動員成了前台的木偶。誰勝誰負不是靠運動員的真本事,而是靠領導的決定。
  於是,「讓球」不斷地演變著,變成領導看中誰,就要人家讓給誰!
  本來,體育比賽是最公平的競爭,誰勝誰負,全靠真本事。可是,在「讓球」發明之後,世界冠軍居然也可以憑著開後門而獲得!
  這「領導」的概念,也在變化著。原先,決定誰向誰讓球要由黨組、由領導集體討論,鄭重其事作出組織決定。後來,這「領導」演變成某個領導,個別領導決定著誰應當向誰讓球。
  這麼一來,「讓球」成了中國乒乓球隊個別領導手中的特權。這特權促使運動員不能不俯首於這個別領導面前。誰敢說個不字,到時候就叫你「讓球」!?
  這麼一來,「讓球」成了中國乒乓球隊人際關係日趨緊張的催化劑。乒乓球賽不再是運動員實力的角逐,而是成了權與球的較量!

  何智麗對「讓球」已忍無可忍

  在六十年代,「讓球」曾被吹噓為中國乒乓球隊「團結」的象徵;在八十年代,「讓球」卻實實在在地把中國乒乓球隊攪得四分五裂。
  誰想贏球,誰想當冠軍,首要的不是苦練真功夫,卻是努力搞好與領導的關係。奉承拍馬成了最重要的「功夫」。一支「功夫在球外」的球隊,其戰鬥實力怎麼會不每況愈?
  中國乒乓球隊曾是國際乒壇上不可一世的勁旅,眼下處於風雨飄搖之中,難道僅僅因為別的國家乒乓球水平在提高?
  「讓球」,讓得勝者不光彩,敗者不服氣;「讓球」,讓得運動員無心於練球;「讓球」,讓得歪風佔上風,正直者受壓;「讓球」,讓得人際關係複雜化,團結成泡影。
  對於「讓球」的不滿情緒,許多乒乓球隊員早已溢於言表。
  面對種種尖銳的批評,中國乒乓球隊不得不對作為「優秀傳統」的讓球,重作考慮。
  另外,即使是為了「友誼」,向友好國家的球隊「讓球」,也引起了麻煩。因為在「文革」之後,中國對外開放,友好國家越來越多,今兒讓給這個國家,那個國家不滿;明兒讓給那個國家,又惹起別的國家不滿。「讓球」,造成了國際風波,越讓越麻煩,反而失了友誼,積下怨言。「讓球」,把堂堂正正的體育競爭,演變成了幕後的政治交易!
  據孫梅英透露,面對內外的壓力,幾經討論,在一九八三年,中國乒乓球隊曾討論了「讓球」問題。中國乒乓球隊決定在國際比賽中原則上不讓球。另外,對於隊內讓球,作了如下規定:「進入半決賽,在甲與乙、丙與丁之中,倘若丁為外國人,其餘均為中國隊員,如果甲、乙兩人中甲可穩勝丁,則乙應讓給甲。除此種情形之外,不再讓球。」
  這樣的規定,雖然仍違背奧林匹克精神,不過,就為國爭光而言,還算說得通,即乙讓給甲,是為了甲能勝丁,以確保中國奪取冠軍。
  遺憾的是,規定歸規定,實際上並沒有完全按照規定執行。何況,中國乒乓球隊的「讓球」,從未向外透露,因此所作出的決定也只是秘密決定,只由領導秘密掌握,運動員並不知道。這樣,「讓球」之風仍在中國乒乓球隊有增無減,變本加厲。特別是一些有過讓球「優秀傳統」的老將,成為中國乒乓球隊的領導,對「讓球」戀戀不捨。他們常常現身說法:「我們當年就是發揚『風格』進行『讓球』的嘛!」
  畢竟時代在進步,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中國乒乓球隊的新的一代,對這種「優秀傳統」產生了懷疑。
  何智麗就屬於新的一代,具備新的思想。對於她來說,幾回「讓球」,使她產生了極度反感的情緒。
  最難忘的是一九八六年九月三十日。這天,既是第十屆亞運會女子單打決賽日,也是何智麗的生日。雖說是在漢城,隊友們仍記住她的二十二歲生日,給她送來生日大蛋糕,送來紅杜鵑封面影集,那紅杜鵑象徵著她火紅的青春……可是,她卻在憂鬱、痛苦中度過這一天。
  為了過生日更加神采飛揚,她在亞運村的理發館理髮。她興沖沖理完發,走出理發館,在門口台階上遇見「李頭」——隊員們對李富榮的習慣稱呼!
  「我們研究了一下,你今天『讓』給焦志敏!」
  何智麗頓時像被一盆冷水潑得冰涼。她實在無法理解,決賽是在她與焦志敏之間進行,都是中國選手,為什麼領導上指定要她讓球呢?
  何智麗想不通,去找徐寅生。徐寅生用安慰的口氣對她說:「不要緊,下一回『讓』給你。」
  無奈,胳膊擰不過大腿,何智麗只得遵命。
  這時,焦志敏也接到領導通知:「今天你上去!」
  於是,亞運會女子單打決賽還沒開始,冠亞軍已經見分曉!
  在眾目睽睽中,何智麗和焦志敏走上賽場,裝模作樣地打了起來。被愚弄、被耍弄的是那些觀眾,不知內幕,花了冤枉錢買了票,坐在那裡看一嘲假打」!
  焦志敏成了冠軍贏得不踏實,何智麗成了亞軍,輸得不服氣!
  「讓球」,無端地造成何智麗與領導關係的緊張,造成何智麗與焦志敏之間的矛盾。
  這一回「讓球」,完全違反了一九八三年中國乒乓球隊所作出的關於「讓球」的秘密規定——雖說那秘密規定本身也違背了奧林匹克精神。
  第十屆亞運會剛剛結束,第八屆亞洲乒乓球錦標賽在深圳拉開帷幕。
  巧的是,進入女子單打決賽的,依然是何智麗和焦志敏!
  這一回,「導演」怎麼辦呢?
  「李頭」又通知何智麗:「你再『讓』一次!」
  何智麗怎麼也不服氣,急急去找孫梅英。
  孫梅英站出來說話了:「徐寅生不是說過,下一回『讓』給何智麗嗎?」
  徐寅生倒是承認自己在漢城說過那句話,卻作了新的解釋:「我說的下一回,不是指這一次!」
  由於孫梅英據理力爭,這才迫使領導改變決定:「好吧,這一次焦志敏『讓』給何智麗。」
  真是天曉得,激烈的冠亞軍之戰,不是在球台上進行,卻是賽前在幕後進行!
  如果沒有孫梅英這樣的乒乓「老帥」出面,李富榮和徐寅生是不可能改變決定的。正是由於孫梅英為何智麗說話,這才迫使李富榮、徐寅生答應了何智麗的要求。由此也可看出,孫梅英、何智麗和李富榮、徐寅生之間,早已存在尖銳的矛盾。
  「讓球」,已經變成了一場討價還價的爭吵!
  於是,在上場之前,何智麗和焦志敏都已得到領導的通知:「今天何智麗上!」
  雖說是一場假戲,運動員還得真做,以矇騙球場上以及電視機屏幕前成千上萬雙熱心觀眾的眼睛。
  她倆演得如同真打一般:
  第一局,焦志敏先勝,二十一比十六,以求製造一點「緊張氣氛」。
  第二局,何智麗「沉著應戰」,來了個反攻,二十一比十六,扳回一局。
  一比一了,觀眾們也興奮起來,覺得「精彩」。
  第三局,二十一比十四,何智麗終於「大勝」!
  其實,她倆的這場戲,是把第十屆亞運會女子單打冠亞軍之戰倒過來演一遍罷了。
  那一回,焦志敏以三比一勝何智麗!
  這一回,何智麗則以三比一勝焦志敏!
  「讓球」這種「優秀傳統」,使如此神聖莊重的亞運會、亞乒賽的冠亞軍之戰,變成了兒戲,變成了拿觀眾開玩笑!
  可是,中國乒乓球隊對「讓球」實行嚴格的保密,誰說出來,誰就要倒大霉。
  反抗之火在何智麗心頭積聚。這位單純的姑娘,原只知道一個勁兒地練球,可是一次次「讓球」使她看到可怕的中國體育界的內幕!權大於球。即使你球藝再高,一聲令下要你「讓」,你就得乖乖地把冠軍的桂冠奉獻給別人——這就是中國乒乓球隊的所謂「光榮傳統」!
  正因為這樣,第三十九屆世乒賽上,何智麗忍無可忍了!
  何智麗在孫梅英的堅決支持下,成為中國乒乓球隊第一個「叛逆者」,惹起一場軒然大波……一場關於「讓球」的公開爭論何智麗在第三十九屆世乒賽上的貢獻,不僅僅在於為中國奪得了女單冠軍,而且在於向「讓球」發起勇敢的挑戰。
  於是,也就引發了關於「讓球」的一場公開爭論。
  對於「讓球」,各種意見紛爭不已,直至何智麗這一回奪得第十二屆亞運會乒乓女單冠軍,還有人又算第三十九屆世乒賽的「老賬」,再一次爆發關於「讓球」的爭論。
  這裡,全文引述上海《新民晚報》一九八九年三月五日「熱線電話第一一五期」,就「讓球」問題在普通讀者中所展開的討論。編者為這場討論加了這樣的標題:《「讓球」傳統有悖奧林匹克精神「爭勝」權利誰也不能隨意剝奪》這一「熱線電話」的主持人為「方圓」。《新民晚報》的報道如下:壓倒多數的讀者在來信中都表示反對「讓球」。
  方圓仔細統計了一番,支持「讓球」的來信僅僅只有三封。
  反對者各自擺出了他們的觀點,但是一致的理由是:「讓球」與弘揚奧林匹克精神背道而馳:「讓球」有悻於公平競爭的原則。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揚子江在來信中說道:體育比賽是最公正的競爭,「讓球」是一種不光彩的手段,它決不能和集體主義劃上等號。
  上海公安消防學校朱松林指出:「讓球」是一種急功近利的「短期行為」。從局部和暫時的利益看,「讓球」能使某個隊某個運動員在比賽中處於有利地位,但從全局利益長遠的觀點看,它會給比賽的公平性、激烈性、運動員的精神文明、觀眾的感情等帶來消極的影響。
  上海第二醫科大學杜暉的觀點是:教練員應該允許運動員有選擇「勝」的權利,「爭勝」又是運動員的天性,誰也不能剝奪運動員這種權利。體育競技的精華在於奮鬥。運動員不能自主勝負,就如同一個人不能主自婚姻一樣可悲。
  江蘇南通市第二律師事務所顧展新擺出了五條理由反對「讓球」。他認為,「讓球」問題的爭論,也涉及到如何看待傳統觀念的問題。顧展新說,「讓球」不可能體現現代意識,也是對運動員個性的束縛。
  上海彭浦機器廠洪華明說,確實,「讓球」曾是中國乒乓球隊的傳統,但是,這種傳統不能再保持下去了,我們應該指導誰有實力誰就爭當冠軍,在體育界,「讓球」的傳統應該盡早結束。
  華東師大蔣建忠、浙江紹興沈守山、同濟大學建築設計研究院李維祥以及范學謙、莊銘明、嚴水德、戴國平、姚偉法、纓鳳德、陸雪、徐克平、許斌等都表明了他們反對「讓球」的各種觀點。
  三封支持「讓球」的來信也亮出了他們的觀點。
  工商銀行上海閘北區辦事處黃沂海認為「讓球」是一種「兵以詐立,以利功」的謀略,應允許教練員運用。
  上海工業用呢廠胥申鴻贊同國家體委主任伍紹祖的觀點,他問道:如果「讓球」不被肯定,那麼誰又肯擔當陪打隊員呢?他們也是為別人在鋪路呀。
  方圓對「讓球」問題的觀點和大多數朋友相同:憑實力去拿冠軍。
  《新民晚報》的這篇報道,其實可以說是一次「民意測驗」。在普通的讀者之中,「壓倒多數」反對「讓球」。
  就在這篇報道發表之後不久,正巧國家體委新任主任伍紹祖來到上海。於是,《新民晚報》記者也就「讓球」這個敏感問題,請伍紹祖發表意見。
  伍紹祖是接替李夢華出任國家體委主任的。李夢華早在一九六零年便擔任國家體委副主任,一九八一年擔任主任。由於年逾花甲,退任中華全國體育總會主席,而國家體委主任這一職務改由四十九歲的伍紹祖擔任。
  伍紹祖乃中共老黨員伍雲甫之子。伍雲甫曾參加毛澤東一九二七年領導的秋收起義,又參加過長征。他長期從事中共情報工作。
  伍紹祖於一九五八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一九六四年畢業於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一九八八獲少將軍銜。此後不久,他從國防科技工業委員會政委,調往國家體委擔任主任。伍紹祖富有組織能力,且富有宣傳鼓動能力。
  一九八九年三月十日,《新民晚報》發表了記者徐世平所寫的報道《伍紹祖談「讓球」》,全文如下:國家體委主任伍紹祖昨天對「讓球問題」補充說明了他自己的看法。他認為新聞界對他在黃石對中國乒乓球隊的講話「傳播」得尚不夠準確,「起碼有些意思沒有表述清楚」。
  伍紹祖說: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是有個謀略問題。如果我們兩名運動員相遇,下一場比賽對手是外國人,而我們拚命打,打得精疲力盡,然後讓那個外國人以逸待勞,坐享其成,這是「有謀」嗎?外國人會說,你們真傻!是傻打好呢?還是我們看看誰最合適打他,讓最合適的人打他更好?這很值得研究。
  伍紹祖還認為:這裡面首先還有國家利益和民族利益的問題。個人是怎麼成長的?沒有集體,沒有國家,你能成長起來嗎?你的成長本來就是國家利益的一種體現。你出去比賽,不是代表哪個人。單打比賽也不是個人錦標賽,是國家派出的隊伍,最後是升國旗,奏國歌,不是升你們家裡的旗子,也不是唱你家裡的歌。個人和集體、個人和國家的關係問題,應從理論上進行研究。我的看法,個人利益也是非常重要的,個人的特長是要充分發揮的,個人的個性應得到尊重和保護;集體利益、國家利益則是合理的個人利益的集中和昇華,屬於一個更高的層次。過去我們把集體、國家利益抽像化了,神秘化了,和個人利益完全脫節了,這就不對了。二者結合好,就能處理好個人和集體的關係。
  伍紹祖說:「讓球」問題值得研究。我到現在也沒有對這個問題下結論,只是說在沒有下結論前還是照過去的規矩辦。如果馬上改變過去的規矩和做法,這也就是下結論了。
  伍紹租作為中國體育界的最高領導,既表達了自己對「讓球」的意見,又以為「讓球」問題還「值得研究」。既然「讓球」問題還值得「研究」,於是各種「研究」意見仍不斷見諸於中國報刊。
  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南方週末》發表湯明輝的《江嘉良「讓球」內幕》一文,其中寫及:「其實,提起『讓球』,老球迷們都記得,為了讓斯韋斯林杯永遠留在中國,『轟炸機』李富榮在世界錦標賽中三讓莊則棟。連莊則棟自己也說:『當我走上領獎台時,我不只是代表個人,是代表整個球隊、整個國家來的。,……」為了證實這段在「民間」流傳甚廣的「傳說」,於是,有記者追問中國乒壇名將莊則棟:「你的『三連冠』,是不是李富榮『讓』的?」
  莊則棟經不起一再的追問,答道:「第一次肯定不是讓的,為什麼讓給我?我有實力!」
  莊則棟的回答表明:
  一、第一次他在世乒賽上和李富榮爭奪冠亞軍時,李富榮沒有「讓球」。
  二、「第一次肯定不是讓的」,這句活似乎意味著承認第二、第三次是「讓」的。這表明那「民間傳說」與莊則棟所說,有所不同。當然,按照莊則棟的實力,當時即使李富榮不讓,也能打敗李富榮。
  三、中國乒乓球隊領導要李富榮在第二次、第三次「讓球」,其目的是為了人為製造「三連冠」。
  記者們得知,當年徐寅生也曾「讓球」,而且還是由主管體育的賀龍元帥出面找徐寅生談話:「這一次,黨和人民委屈你了……」對此,徐寅生並不否認。
  記者追問他對「讓球」的看法時,徐寅生的答覆十分巧妙:「過去讓球,現在很難說這是對的還是錯的。」
  中國乒乓球隊男子名將陳龍燦,也對記者說出了「讓球」內幕。他說:「拿我來講,既讓過別人,別人也讓過我。」
  陳龍燦說,一九八八年六月,在武漢舉行的世界盃乒乓球賽上,江嘉良「讓球」給他,使他奪得了男子單打冠軍。
  內中的原因是江嘉良當時突患感冒,發燒到三十九攝氏度。在半決賽時與隊友陳龍燦相遇。江嘉良身為男隊隊長,主動提出「讓球」給陳龍燦,因為「陳龍燦年輕,士氣正旺,讓他去和外國選手爭奪冠軍,把握要大一些……」陳龍燦以為:「讓球問題,乒乓球運動員難免不遇到,也難免不感到遺憾和痛苦。但是,人家讓了我,我永遠記住,如果以後再輪到我讓,我就像阿江那樣通情達理,氣量豁達,首先考慮國家和集體的需要。」
  當然,陳龍燦所舉的江嘉良「讓球」給他,是為了打外國選手,並不是指他和江嘉良爭奪冠亞軍。
  可是,中國乒乓球隊女隊名將焦志敏則直言不諱地站出來反對「讓球」。她認為,一次次的「讓球」,「讓」得她太傷心了!
  後來,焦志敏和何智麗一樣,出於對「讓球」的極度反感,離開了中國乒乓球隊……陳靜、何智麗「讓球」的真相這一回,由於何智麗在第十二屆亞運會上東山再起,中國報刊於是又重提「讓球」,重提第三十九屆世乒賽的「老賬」。
  夏娃在《中國體育報》上所發表的《何智麗當年「受委屈」真相》一文,提及在第三十九屆世乒賽時,何智麗曾接受陳靜「讓球」的「往事」:「二月二十八日,女單爭奪進入八進四階段,上半區削球手管建華迎戰朝鮮隊李粉姬,何智麗對陳靜。當時的國家隊總教練許紹發、女隊主教練張燮林等人在賽前匆匆碰頭,認為管建華如果贏不了李粉姬,由何智麗去打李粉姬更穩妥一些,於是決定讓陳靜放何智麗上來,負責做陳靜工作的張燮林在忙亂中竟把這件事給忘了,當陳靜以二十一比十九先勝一局後,何智麗急得一個勁提醒教練請陳靜讓給自己,張燮林馬上在中局休息時通知陳靜。再度上場後,陳靜以十五比二十一、十四比二十一、十五比二十一連輸三局,何智麗方以三比一獲勝進入半決賽,這表明,何智麗是接受讓球的。」何智麗讀了夏娃的文章,對筆者說:「現在,中國有些報刊說我在三十九屆世乒賽上『接受』陳靜的『讓球』,這很荒唐。因為陳靜那時輸給我幾十次,從未贏過我,我幹嗎要『接受』陳靜的『讓球』?其實,關於這筆「老賬」,倒是當年的報道寫得清楚、準確:一九八七年三月,第三十九屆世乒賽在印度新德里舉行。女子單打爭奪半決賽權的一對選手是何智麗對陳靜。中國隊教練已內定讓對付外國選手更有經驗的老將何智麗出線,因為考慮到新秀陳靜過去從未勝過何智麗,於是賽前沒有向她倆交底,這也為何智麗、陳靜後來因讓球發生的齟齬埋下禍根。
  年僅十九歲的陳靜是一把「左大刀」,打起球來虎氣逼人,比賽時往往有超水平發揮,連教練也稱讚她是「比賽型」選手,往往打「瘋」了,任何人都不是她的對手。陳靜剛剛在團體賽上與隊友合作奪取了考比倫杯,氣勢正盛,碰巧在何智麗之前,她又輕鬆打掉了有「乒壇外星人」之稱的世界名將、日本的星野美香,大有說不可擋之勢。
  果然,與何智麗的比賽一開始,陳靜打得異常出色,第一局以凌厲的快攻結合變幻莫測的發球壓住了何智麗的兩面攻,以較大的優勢獲勝。教練意識到何智麗要輸了,第一局比賽剛結束,趕緊把陳靜叫到一邊,說:「陳靜,我們事先沒通知你,這場球我們已決定讓何智麗出線,後三局你必須讓……」陳靜本是憋著一股勁去奪蓋斯特杯的,教練的臨時決定使她大感意外。但她早就接受過中國隊內有關讓球的「傳統教育」,而且她又是初次參加世乒賽,對啟用她的教練懷有感恩戴德之情,遲疑了片刻,她便輕輕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會執行的……」。說罷,她抿緊了嘴唇,用球拍猛烈地扇了扇風,.平息了激動、紛亂的心緒,在後三局比賽中,「乾淨利落」地輸給了何智麗。而何智麗也許還蒙在鼓裡。這篇報道還寫及當時何智麗對於陳靜「讓球」的反駁:何智麗本人因抗拒讓球受到某些人的冷遇,但她又斷然否認陳靜讓球給她。何智麗說:「陳靜從未在正式比賽中贏過我,根本不存在她讓我的事情。」
  這話深深刺痛了陳靜的心,她想申辮,卻又拿不出明顯的證明。因為她過去的確未在正式比賽中勝過何智麗,也因為教練只通知她讓給何智麗,並沒有將此事通知何智麗,已經被讓球的遺恨折磨多時的陳靜,受傷的心靈又抹上一層鹽……《春秋》雜誌這篇當年的報道表明,在何智麗第三十九屆世乒賽上勝陳靜時,何智麗自己都還「蒙在鼓裡」,所以「斷然否定」陳靜曾經「讓球」給她。
  當然,後來何智麗知道了陳靜「讓球」之事。
  其實,在第三十九屆世乒賽上,不論是陳靜因「讓球」給何智麗而造成陳靜委屈,或是因何智麗不「讓球」給管建華而造成管建華委屈,歸根結底,這種運動員之間的芥蒂的產生,是由於中國乒乓球隊實行「讓球」這種人為的、違反奧林匹克精神的錯誤做法所造成的。
  光是在第三十九屆世乒賽上,由於「讓球」或不「讓球」,就造成了陳靜和何智麗、何智麗和管建華之間深刻的人際矛盾。由此也可以看出,在中國乒乓球隊那數不清的比賽中,今兒個叫張三「讓球」給李四,明兒個叫李四「讓球」給王五,不知在教練與教練之間、運動員與運動員之間造成多少矛盾,使中國乒乓球隊的人際關係極端複雜化。
  其實,即便不「讓球」,何智麗在當時完全能勝陳靜,也完全能勝管建華。這種人為的「讓球」,造成勝者不光彩,輸者輸得委屈。
  如今,由於何智麗奪得第十二屆亞運會乒乓女單冠軍,中國報刊舊話重提。《中國體育報》記者夏娃在報道中寫道:「國家體委乒乓球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楊樹安日前接受記者採訪時說,集體主義精神一直是中國乒乓球隊制勝的法寶。在世界大賽上從祖國利益考慮,根據不同的對手,選擇最合適的隊員對付外國選手,為祖國奪取金牌,用『讓球』的戰術沒有錯。」其實,這些「讓球」的主張者,從來不解釋當冠亞軍都是中國人時,為什麼還要「讓球」,他們也從不答覆「讓球」是否違背奧林匹克精神?
  既然中國報刊舊話重提,何智麗在一九九五年初跟筆者也就再度談起她對「讓球」的看法。一說起「讓球」,她的情緒就顯得激動。
  葉:現在的中國報刊又在說,「讓球」是對的,你對此有何看法?
  何:這要加以駁斥。讓來讓去,把人才都讓走了,到國外去了。讓球,就是弄虛作假,愚弄觀眾。
  葉:從根本上講,讓球違反平等競爭的奧林匹克精神。
  何:八年以前,在第十屆亞運會上,決賽時叫我讓給焦志敏,所以我亞運會只拿了亞軍。我這次是第一次拿亞運會冠軍。我自己來參賽,不必「讓球」,所以我拿了冠軍。如果我在中國乒乓球隊,也許又要我「讓球」了!
  葉:這足以駁斥那些「讓球」有理的人,他們說,「讓球」是為了考慮到誰出線更能克敵制勝,打敗外國選手。可是,在第十屆亞運會上,那次冠、亞軍賽,你和焦志敏當時都是代表中國的,幹嗎要你讓給焦志敏呢?
  何:三十九屆世乒賽,我參加混合雙打,冠亞軍賽時,也都是中國選手,同樣叫我讓掉了!單打也叫我讓,我不讓,這才鬧出那麼一番風波!所以,我這個三十九屆世乒賽冠軍,是我自己爭來的!當然,那時我冒很大的風險,因為如果我輸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但是我堅信我能贏,所以我才決定反抗「讓球」。
  葉:請你談談對中國乒乓球隊的看法。
  何:中國乒乓球隊的矛盾太多了。過去,成績掩蓋了問題。現在問題暴露出來了,其實那些問題早就存在。實際上,中國乒乓球隊在走下坡路,現在的水平沒有以前好。從男團丟了到女團丟了,從男單丟了到女單丟了,一年不如一年。輸了應該找原因,不應該罵人。
  不能輸不起。乒乓球本來地位就比網球、羽毛球低,比足球、籃球、排球更低。乒乓球要提高地位,心胸更應開闊,不能那麼狹隘。中國現在拿了冠軍,有很多錢。我那時候,拿三十九屆世乒賽冠軍,只給六千元,只夠現在我買一張飛大阪的飛機票。其實,現在給的錢太多,也不好。國家隊拿那麼多錢,底下沒有積極性了。底下培養一個運動員,往國家隊送,不容易,錢卻都給國家隊拿去。這樣下去,中國乒乓球隊的老本很快就吃光了,造成後繼人才匱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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