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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莫非他像爸爸


曉旭日記


  X月X日

  今天是國慶節,昨天星期天我們補了一天的課,所以從今天起連放三天假,直到4號才上課。被這麼長的假,好開心的。
  我們計劃好怎麼利用這三天。
  今天第一天,我和欣然、王笑天、蕭遙等好多同學約好到江老師家玩。劉夏沒來,她說她有緊急任務,今天是她父母結婚紀念日。
  江老師為我們的到來一定清掃過屋子,儘管這樣,江老師也不是個高明的「主婦」。「家裡不能沒有女人」,這話不假。
  與江老師談話很輕鬆,用不著考慮下一句說什麼。我們談了很多,還談起他的高中生活,他們那一代人真有意思。
  我看過《青春萬歲》,心裡奇怪極了;我也看過文革時的電影,更是覺得不可思議,那時候的人怎麼那樣啊!
  中午,我們在江老師家包餃子吃。江老師書教得好。沒想到包餃子也是一把好手,這活兒我在家裡也常幹,「技術」不比江老師差,和面,□皮,我忙得不可開交。那幾個男生沒有一個是正經幹活的,拿麵團當像皮泥來做老鼠、小人和坦克。16歲的大男生,竟像個6歲的頑童。直至江老師宣佈「誰包誰吃,自己包多少就吃多少」,他們才幹始包起來。我看他們亂捏一氣,口都沒封住,就說:「算了,我來包吧,你們的餃子一下鍋就要跳脫衣舞的。」那幾個立即油嘴滑舌地說:「林曉旭同志,黨把任務交給你了,你任重而道遠啊。」江老師說:「養這麼個女兒真是舒服了。」同學們聽了都笑了。
  我卻笑不起來。
  「女兒」,為什麼會是女兒。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面熟,像一個遙遠而又熟悉的人,莫非他像爸爸?
  我想起了爸爸。我們至今想他,永遠,媽媽更思念他,不然也不會離開「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杭州。
  爸爸……

家裡出現第三者

  自從劉夏在翡翠咖啡屋見到爸爸和任娜以後。她發現爸爸乾脆不回家了。
  劉夏知道父母矛盾已發展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她看過不少小說,是描寫孩子怎麼使感情破裂的父母言歸於好的。比如說孩子買了一條媽媽一直想買又捨不得買的圍巾送給媽媽卻說是爸爸送的;買一把爸爸很需要的刮鬚刀送給爸爸卻說是媽媽送的……劉夏覺得這類辦法老土了點,至少不適合她父母親。她有一絕招,決定試一試,利用自己的孩子氣,利用父愛母愛化解他們的矛盾,挽救這個家庭。
  於是,劉夏跑到劇團。不是找爸爸,而是找任娜。任娜和一班女演員正在排練。
  「Ah,劉夏,你好!」任娜一見她便熱情地跑過來,「一定是來找你爸的,我去叫他。」
  「不。我找你。」
  「找我?」
  「是。我是找你幫個忙的。」劉夏認真他說,「我向你借爸爸一個星期。」
  「劉夏,你真會開玩笑。」任娜顯然在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行還是不行?」
  「當然。他是你父親。」
  「那就好。」劉夏說,「謝謝了。」
  劉夏和爸爸到了翡翠咖啡屋。
  「你的『特邀嘉賓』呢?六點了。」
  「就是……」劉夏望了望門口,「來了,來了!」
  劉夏的媽媽穿著一身絳紅色的西服裙過來了。
  「媽媽。你今天好靚噢!」劉夏迎上前去,「你平時也該這麼穿,這樣才能配上風流倜儻的『重要人物』。」
  「行了,今天這樣,還不是遵守你的規定,為了你的那位『重要人物』!平時也這麼穿,還怎麼幹活。你的『重要人物』來了嗎?」
  劉夏背過去偷偷地笑了。
  這時,爸爸看見了媽媽;媽媽也看到了爸爸。他們相視一會兒後,好像同時明白了什麼,一起向劉夏抗議。
  「劉夏。你玩什麼把戲,我的事那麼多。沒時間和你捉迷藏。」爸爸說。
  「劉夏,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重要人物』請吃飯嗎?」媽媽說。
  劉夏看看父母。忍不住失聲笑了。
  「爸爸,媽媽,你們都坐下。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劉夏把手伸向爸爸,「媽媽。這位是劉宗耀先生,也就是我說的『重要人物』。」又把手伸向媽媽。對爸爸說,「爸爸。這位是劉太太,夏佳冰女士,所以是『特邀嘉賓』。」
  「爸媽,今天我請客。」劉夏一邊說,一邊把錢擺在桌上,「這是我的全部家當。20塊人民幣,10塊港市。剩下的請『重要人物』和『特邀嘉賓』贊助。」
  「劉夏。你以為這種遊戲很有意思嗎?我覺得無聊!」爸爸很少用這種嘲弄的口氣對女兒說話。
  「劉夏。你肯定以為自己很機靈吧?假天真、假活潑!」媽媽也沒有好聲氣。
  這時候。爸爸和媽媽倒是一個鼻孔出氣了。
  「看來你們確實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劉夏停下來,望著父母,目光充滿了期待,可是爸爸媽媽毫無反應,劉夏失望了。「今天是你們結婚17週年的紀念日,你們都忘了?記得從前,那時還在內地,家裡沒有現在闊,可那時多好啊,每年這天,我都會像念繞口令似他說,劉是爸爸,夏是媽媽,劉夏是我。我們永不分離……早知現在這樣,不如不來,我寧願在內地。」
  劉夏覺得鼻子發酸,喉嚨哽咽了,眼淚湧上了眼眶,隨時會掉下來。
  「是啊,17年了,日子過得真快。」爸爸把頭仰在倚背上,沉沉地說。
  「可不,又一個『十·一』了。」媽媽說時.眼睛不時偷看爸爸,那靦腆的樣子像個大姑娘。
  這時,一位服務員過來:「要點什麼?」
  「我們還沒想好,等一下。」媽媽說。
  服務員剛剛離去,媽媽就說,既然是結婚紀念日,當然在家過了。
  媽媽真聰明,一箭雙鵰。既要求爸爸回家,又省下一筆錢。
  「這是女兒心意,」爸爸說,「就在外頭吃吧。」
  「不,」劉夏站起來,「今天聽媽的!」
  爸爸歎了口氣,從椅背上取下外套,也站起來。
  最後,媽媽買了菜,準備回去自己做:「要是將花在飯店裡的那麼多錢,投在家裡不知能吃多好。」這時,爸爸想回單位。劉夏說:「爸,回家吧,前頭你不是答應過我嗎,再說。再說任娜也答應了。爸,回家吧!」
  爸爸望著女兒.點了點頭。
  一家三口往家走,卻分成三段。媽媽走在最前頭,爸爸走在最後,劉夏在中間。這個位置使她不得不一會兒加快幾步趕上媽媽,和她說幾句,一會兒原地蹭幾步,等著爸爸,再和他聊幾句。
  就這樣,也還是走到家了。
  「哎呀,這肉整整少了二兩!」媽一到家,就找秤來稱。「這些小販太黑了,40塊錢的蝦也少一兩!」
  「媽,你現在再稱一遍,純屬自找氣受。短斤缺兩,你會跑回去找他算賬?不去算賬,稱了又有什麼意義?再說,人家小販也不容易,都是為了三餐,虧就虧點吧!」
  「劉夏。我發覺你現在越來越大手大腳了。你當錢那麼好賺,要不是來深圳,一個月還是幾百大毛,我看你氣粗!你們都變種了,這叫忘本!」
  「行了,媽,現在都快八點了,我餓得兩眼昏花,直冒金星。」
  媽媽換了衣服下了廚房。
  客廳裡就剩下爸爸和劉夏。客廳的擺設很有藝術味。牆上有一幅樂譜圖,是聖誕歌的五線譜;客廳中央有架鋼琴,主要是爸爸彈;台上的小提琴是劉夏的,只是媽媽用一些大紅大綠的花花草草和極現代化的電器衝擊著這藝術氣氛。
  爸爸倚著沙發,抽著煙,閉目養神。
  電視開著,是香港翡翠台,正放廣告,是鐵達時石英表的廣告,講的是愛情故事。它的廣告詞是「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這個廣告在祖國大陸一定流行不起來,中國人講的是「從一面終」「白頭偕老」,怎麼可以「只在乎曾經擁有」呢,應該是「永遠擁有」。大陸人用「一旦擁有,別無所求」作飛亞達表的廣告詞,是巧合還是有意唱對台戲?
  對這兩種表截然不同的廣告詞劉夏很有感觸,但要叫她選擇。還真不知道選哪一種好。
  「爸,你願意要鐵達時的『曾經擁有』還是飛亞達的『別無所求』?」
  爸爸睜開眼:「你是願意一輩子戴塊『別無所求』的飛亞達還是願意『曾經擁有』一塊又一塊的鐵達時?」
  「當然是一塊又一塊的鐵達時羅。」劉夏笑道,「不過,如同史泰龍的哪個鏡頭。」
  ****
  好一會兒,劉夏的氣消下去了,說:「我們沒什麼,他也是合唱隊的,常常在一起排練,有時一起回家,都是他找我,就這些。我都說了。」
  王笑天一愣。劉夏「都說了」什麼?他言不由衷地問:「這關我什麼事?」
  「是啊……這……這關你什麼事呢?」劉夏喃喃自語,扭頭跑了。望著劉夏離去的背影,王笑天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劉夏衝出校門,也沒理耿傑,朝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我真衰!」王笑天罵道。
  兩個人就這樣,像小孩玩「過家家」似的,老鬧彆扭又老和好。同學們傳得可神了,尤其是那些喜歡劉夏的男生和那些對王笑天有好感的女生,不知出於一種什麼心理,總喜歡說他們的事。不過,兩個人確實也太那個,比如籃球賽,如果劉夏在場。王笑天絕對是自個兒帶球突破上籃,再也不把球傳給旁人。
  就連老師有時也拿他倆的關係開開玩笑。有次,教英語的白老師下課時說:「王笑天,留下,到我辦公室來一下。」王笑天和劉夏一起去了辦公室。老師問,劉夏,你來幹什麼?劉夏說,不是你叫我嗎?白老師說:「我是叫王笑天留下,沒有叫你。你們就這麼形影不離啊!」說完,咯咯地大笑起來,搞得王笑天和劉夏滿臉通紅。
  「愛情到底幾個解?你說我以後怎麼辦?」劉夏又問了一遍。
  劉夏和王笑天沒法走在一塊,這是老街。遊人如織。總有一些「馬路先鋒」擠開他們。兩人呼喚著,又拚命扒開人群設法走在一起。
  「你真的願意聽我的看法?」王笑天挺得意的,望著劉夏一臉的求助和虜誠,他感到自豪。男孩子都希望被女孩子崇拜。
  過了商業街。街面冷清了許多。
  「我覺得你父母還是離婚的好。」
  這句話嚇了劉夏一跳:「為什麼?」
  「你聽我說完。有人總結過,『自殺辦法有300種,和藝術家結合是其中一種』。不少音樂家,像貝多芬他們的婚姻結局都很不幸。搞藝術的人都有種常人無法接受的性情……」
  「那我媽媽呢?」劉夏不動聲色地問。
  「你媽媽,簡直就像電視裡小市民的典型人物,總覺得男方變壞了。可自己不讀書不看報。一天到晚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
  「還有我,我怎麼樣?」劉夏還是不露聲色。
  「你,太喜怒無常了。有時好好的突然一下子『晴轉陰』,而且有時太任性,老要別人遷就你,還有就是……」
  「王笑天!」劉夏生氣地說。「你把我們家的人各打50大板。是不是覺得自己挺行的,洞察能力挺強的,分析挺準確的?」
  「你看看,我說什麼來的,又生氣了!」王笑天說,「你怎麼就那麼聽不得群眾意見,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
  劉夏不吱聲了。
  王笑天接著說:「你父母不僅僅是感情不和,更不單單因為那個姓任的女人。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這樣僵持下去,不是活受罪嗎?」
  「他們以前都過得好好的,還是有愛的基礎嘛!」
  「那就算他們過去愛,現在總不愛了吧?」
  劉夏詫異,「難道愛一個人不是一輩子的事嗎?」不過她沒對王笑天說出來。
  「如果我父母鬧到這地步,我就不會反對他們離婚。中國人就是這樣,死活圈在一起,這樣活得多累。離了反而有好日子過了。」
  「你真的這麼認為?」
  「真的。」
  劉夏沒說什麼。她過去覺得自己對愛情挺理解的,今天才發現自己並不理解。真正的愛情是什麼樣?愛情到底有幾個解?
  王笑天望著天空對劉夏說:「你看那兩片雲,過一會兒。它們會怎麼樣?」
  「變成一片大雲唄。」
  「不,」王笑天搖搖頭,「它們是不同層次的小雲。是碰不到一塊的。即使相碰,變成一片大雲,實際上只是一種重疊。兩者之間有距離,最終它們還是會分開,分道揚鑣。」
  王笑天說得很認真,像個大人,可還是流露出未脫的稚氣。
  果然,一會兒時間,兩片小雲相碰,變成一片大雲,再分開,變回兩片小雲,分道而行。
  「看到沒有,他們又變回兩片雲,雖然形狀、大小與原先不同了,但他們到底分開了。因為他們是不同路數的。」
  劉夏看著雲不知怎的竟想到自己的事,他和她是同路的嗎?會不會也只是偶然相遇的兩片雲呢?
  初三時,兩個人都想知道對方考哪所中學。
  劉夏問:「你考哪所中學?」
  王笑天有點擔心他們不考同一所中學:「你呢?」
  「我爸爸要我考九中。」
  「太好了,我也想考九中的。」
  劉夏一下子高興起來:「我還擔心你不考呢。」
  「我還擔心你不考呢!」
  兩人都笑了,臉也紅了。卻覺得特別的快樂。
  緊接著,是複習得天昏地暗的日日夜夜。他倆擔心過,為自己,也為對方,假如其中一個考不上九中怎麼辦?「一定要考上。」兩個人都這麼想。
  闖過了那難熬的三天,他們相視而笑,卻不輕鬆。
  放榜那一大,兩個拿著九中的通知書迫不及待到對方家裡去,在路上就相遇了。尤其王笑天更高興,他沒有讓爸爸幫忙,是自己考上的。他倆就像今天這樣走了很久。說了很多。笑得很大聲。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就是快樂,就是有後說。男生在女生面前更像個男生,女生也只有在男生面前才更像個女生。別人都說他和她好,是「幸福的一對兒」。劉夏卻說不上是不是和他「好」。「好」的標準是什麼?不過她知道他喜歡她,儘管他沒說過,不過她知道,就是知道。她也喜歡他。她也沒表示過,不過,她相信他也知道。這樣,這樣的兩片雲是同路的嗎?再以後,還有高考,如果一個考上,一個沒考上。怎麼辦?還有工作,也可能使他們分開。還有數不清的「可能」,怎麼辦?就算是同路的雲,在風雨交加的惡劣條件下。在晴空萬里的大好天氣裡,都能一直走到一塊嗎?
  父母婚姻的不幸,給她的衝擊太大了,教訓太深了。她不要太早許下什麼承諾,這幾乎也是不可能的。她寧願保持現今的單純真誠善良。每個孩子從自己父母婚姻生活上都會有教訓,尤其是不幸的婚姻。她和王笑天的感情也許將來會有結果,也許中途各奔東西,也許……現在的他們誰也無法給對方許諾什麼,預言什麼,承擔什麼,像張信哲的《別怕我傷心》中所唱:我從不敢給你任何諾言,是因為我知道我們太年輕。現在彼此尊重。彼此珍惜,才是最可貴的。
  劉夏愣著發傻,王笑天一捅她:「唉。想什麼呢?」
  「我是一片雲。」劉夏癡癡地說。
  王筆天大笑:「唉,你是瓊瑤小說看多了吧?都中毒了!」
  劉夏歎了口氣:「早知這樣,他們真不該結婚,更不該有我。」
  這時,儘管她還不能完完全全同意和接受王笑天的觀點,但已覺得他的話多多少少有一點道理。
  「可是,他們離婚了,我怎麼辦?」劉夏又發現一個大難題。「我跟誰?」
  「是啊,這個……我也說不上。」王笑天也難住了。
  兩人正說著,正愁著,劉夏眼尖,發現迎面走來了一個人:「不好,江老師來了!」
  王笑天也看到了.江老師就在不遠的前方。兩個人迅速分散走開,像誰也不認識誰一樣。
  這時,江老師也看到他班上的兩個學生。既然學生都避開了,他也就裝作沒看見,趁人多從中間走了過去。遇到這種事,學生不好意思,老師也會不好意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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