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02章 衣扎孜


  在中國傳播的蘇菲派穆勒什德,一般應當擁有一種傳教憑證,該憑證叫衣扎孜。如甘肅靈明堂的衣扎孜是手印一個(四指書寫四大哈里發名字、掌心書穆聖名字、手背書阿里贊詞及劍),印一顆(書乃格什板頂耶道統);北莊門宦的衣扎孜是新疆莎車道堂為其專寫的傳教依據;花寺門宦的衣扎孜是劍、印、拜氈、羊毛衫、幕帳;經典(特別是《冥沙》和《卯路提》)。這種衣扎孜在各派都被視為至寶,但因滄桑屢變又都沒有成為傳教的唯一憑據。哲合忍耶的傳教衣扎孜,據成書最早的《熱什哈爾》載:
  沙赫命道祖復回中國。祖得寶物七件:一名太思比罕(數珠)、一名拜氈、一名靠背、一手杖、一碗、寶劍和美色香衣。
  曼蘇爾寫的《道統史傳》所記有所不同:
  在安排其他人走後,給維尕葉·屯拉留下了七件東西:一串太思比罕、一床毛氈、一根枴杖、一根小叉(在行功干疲勞時頂著額頭休息一下)、一個九龍碗、一件顏色艷麗氣味香美的衣服。這些東西被帶回中國。
  除此之外,教史中引人注目的記載是關於導師馬明心帶回的一些石子的。《熱什哈爾》:
  我(維尕葉·屯拉)在那兒隨意揀了一百個小石子。一位放牧羚羊的老人給了我十個大石子。他囑咐我:「把這些拿到你的沙赫導師那兒去,然後聽聽他怎樣說。」
  大沙赫聽了他的奇遇後說:「祝賀你,忍受了九天飢渴的幸運的人。……我的密友啊!……這一百一十個石子,意味著你生命中珍貴無比的打依爾。」
  我們偉大的毛拉——維尕葉·屯拉在自己的打依爾中,把他那十顆石子賜給了四大門徒。關川、鞏昌、皋蘭、撒拉四大弟子每人一顆,其它六個給了另六位學生。他沒有給任何一個平庸的人。建立了這個打依爾以後,大沙赫給那十位門徒,每人都傳授了特殊的使命,把他們派向不同的地方。
  哲合忍耶內部是存在著傳教的實物憑證的。但是由於遭遇的處境,繼承授受儀式始終處於地下和秘密狀態裡,所以很難考求細節枝末。從第一次,後人就很難知道究竟是以石子為憑證、以七件寶為憑證、抑或是以蘭州城頭拋下的手巾枴杖為憑證了,這種情況貫穿於整部哲合忍耶教史之中。
  據三大阿拉伯文秘籍,聖徒馬明心以「傳賢不傳子」的原則,把傳教的衣扎孜傳給了平涼的穆罕默德·然巴尼·穆憲章。他後來被教內尊稱平涼太爺,道號伊瑪目·阿蘭。
  由於關裡爺是伏羌一線的掌教者和大學者,其人所處時代又與平涼伊瑪目·阿蘭相去不遠,更重要的是——關裡爺開創了排斥俗世的民間秘密文學,而且用不可思議的阿拉伯、波斯兩種文字書寫。他並不願人讀他。長久以來,我直覺地信賴著他——所以關裡爺著《熱什哈爾》一書所載平涼故事最為可信。馬明心這樣傳位:
  華哲·維尕葉·屯拉從自己的位置上立起,拉著他(平涼)靠近自己,說:「我曾想隱居山中,讓神不知,人不曉。為了尊從我的老沙赫的命令,我出使中國,為了這個人(指平涼)。我的有些門人,拿得起,放不下。有些能放下,卻拿不起。僅僅只有這個人,他能夠拿得起,也能夠放得下。這個人,現在他不知道他;人也不知道他。托靠主!兩三年後,他也會知道他,人也將知道他。」
  這段神秘意味極濃的話,在《熱什哈爾》中曾反覆出現。關裡爺不僅使用阿拉伯文,而且使用連一般阿訇都不能解讀的波斯文,把他的這一情節鄭重地寫完。這已經極端機密。這裡埋藏的深意不可測量。華哲,是波斯語的沙赫,即長老,聖徒。哲合忍耶廣大的民眾後來只是似懂非懂地聽著「人不知他,他也不知他」這種玄妙的話感服,但並沒有人理解關裡爺,更沒有人理解他們崇敬的聖徒馬明心,人們沒有去感悟這繼承故事的深意。
  據說——蓋蘭達爾等奉命前往平涼,以求學(進寺學經)為名,查訪一名德才兼備的人。他們發現了平涼老教寺(格底目派)的海推布(喚禮者),就要把他帶回關川。無疑,哲合忍耶在缺乏追求精神的穆斯林心目中是招災之源;所以史載伊瑪目·阿蘭·穆憲章的老母親堅決反對他投奔關川。他的妻子攔阻更烈,據傳終生不入哲合忍耶。於是,馬明心指示說:「為了信仰——可以不聽父母的口喚。」於是終於使關川道堂增添了這位弟子,「他進入了靜室,虔誠地開始干功,再不問世事」。
  穆憲章(為行文便,請允許我再三地直呼姓名)進入關川道堂後,顯然從一名只是禮拜操持些教務的普通教職人員,變成了一名蘇菲。他性格樸直,持身苛嚴。鈔本中滿載了他的奇跡。然而他本人對於克拉麥提卻有過一句警語——「克拉麥提是真主的意欲」,這在今天看也是極為深刻的神學觀點。他潛心於神秘主義的近主修煉,曾在平涼米房溝的一口井中追求陶醉。曼蘇爾阿訇的長篇中對井中情景這樣寫:
  我不知道是怎樣下去的。裡面寬得很,水比奶汁還潔白。我看見我們的烏斯達(老師)南京師傅,正用手邊捧邊飲。
  他同樣堅守清貧,一如他的導師。
  平涼太爺沒有吃過可口的食物。不吃篩過的細面,吃的是摻雜棗面的干饃。當他年老時,齲齒松落,他就把干饃放在手裡搓碎吃。
  至於哲合忍耶傳繼事情,曼蘇爾書指出有蓋蘭達爾參與執行,這就是所謂「十天路三天走」的故事:
  從關川到平涼是十天路程。可是道祖太爺命洪樂府阿訇(即蓋蘭達爾巴巴)三天走完。洪樂府阿訇背起行李,拿起枴杖就上路,三天便從關川趕到平涼。後來,道祖太爺就把這次指引的機密交給了平涼太爺;要一切門人不外傳此事。
  總之,馬明心道祖生前把哲合忍耶教務傳給了平涼太爺穆憲章,各種教史中記載一致。至於也門帶回的衣扎孜,各書均未明確記錄。以後,關於這批衣扎孜的記載和傳說就更加含混曖昧了。關裡爺書中保存的資料最為珍貴,但是他所提到的那一百顆晶瑩小石子,和那十顆含義深沉的大石子,也不知下落了。
  領袖馬明心對於繼承人的選擇是宿命的。蓋蘭達爾去平涼查訪的傳說,說明聖徒馬明心強調的是——主的意欲。大事再大,委託於前定則大事不難。只要那個人具備條件,「真主若要他成為沙赫,他就能夠成為沙赫」。這種深刻的宿命論否定了許多庸人杞憂,也包括任人唯親的狹隘血統論。所謂「他不知他,人亦不知他」的哲學味道很強的語言,與導師馬明心另外一些名言如出一轍,洋溢著他的銳利而出人意料的風格。他明白他的哲合忍耶並非是靠著也門帶回的幾件東西立起來的,而是靠著自己的真誠、實力、契機以及命運建立起來。他自信,自劉介廉以後僅他是真主的臥裡——他就並不指望繼承者的能力和作為。對自己教門魅力的自信,對眼前處境的悲哀,使他並沒有把傳遞教權當成頭等大事。
  這是一個正道隱藏的時代,這是一個高聲讚頌者不能高聲的時代。伊瑪目·阿蘭·穆憲章的任務僅僅是隱藏,僅僅是維持住哲合忍耶的一絲脈息而已。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