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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夢文化的解讀


  對夢的研究,人們形成種種觀點,從而有了由種種夢行為習慣以及各種傳統並成為本民族文化的一個有機的組成部分:夢文化。在這一章,我們將從心理學的視角,對夢文化評頭論足,加以分析解讀。
  當然,我們分析的重點是中國的夢文化關於夢文化。此書不是專門研究文化的著作,所以僅以漫淡的形式,簡略的文筆,從中提出夢文化的只麟片爪,供讀者瞭解。

  解讀夢的靈魂觀

  古老民族和現代的一些保持了原始思想的民族中,夢的靈魂觀是最常見的。
  我國東北的赫哲族,清代以前尚處在史前時期。在他們的信仰中,人人都有三個靈魂:一是生命的靈魂,一是轉生的靈魂,還有一個思想的靈魂或或觀念的靈魂。據說,生命的靈魂賦予人們以生命,轉生的靈魂主宰人們來世的轉生,觀念的靈魂使人們有感覺和思想。人們在睡眠的時候,身體所以不動,耳目所以沒有知覺,就是因為觀念的靈魂離開了肉體。人們所以做夢,所以在夢中能看見很多東西,甚至看見已經死去的親人,就是因為觀念的靈魂離開體後,能到別的地方去,能同神靈和別的靈魂相接觸。正因為夢中靈魂可以同神靈相接觸,可以同祖先的靈魂相接觸,因此他們便把夢象作為神靈或祖先對夢者的一種啟示,夢象隨之對夢者就有了預兆的意義。在赫哲人看來,有些夢是好夢吉兆,如夢見喝酒得錢,預示著打獵會滿載而歸;夢見死人。抬棺材,預示著一定能打到野獸。有些夢則是壞夢凶兆,如夢見黑熊預示著災難降臨,不是家裡死人就是親屬死人;夢見騎馬行走,預示著狩獵空手而歸。赫哲人對夢兆的這種迷信,明顯地同他們的狩獵生活聯繫在一起,也同他們古老的思維方式聯繫在一起。人們從上面所舉的一些夢兆中可以看出,這些夢兆都是基於生活經驗的一種「逆推」。拉回來獵物才能有錢有酒;反過來,喝酒、得錢之夢,只有拉回來獵物才能應驗。同樣,打死了野獸,必須像抬死人。抬棺材那樣把它們抬回來;反過來,死人、棺材之夢,在打死了野獸之後也算得應驗。還應補充一點,原始人常常喜歡把自己打扮成野獸的樣子,抬死獸在他們的心目中,同抬死人沒有兩樣。
  生活在興安嶺大森林的鄂倫春族,同樣也有靈魂的觀念。他們對靈魂的解釋和赫哲族大體相同,只是主要強調觀念的靈魂。人為什麼會做夢?他們也認為,人睡眠時靈魂離開肉體跑出來,像是遇到了什麼東西。死去的人為什麼能在夢中相會?他們則認為,親人的肉體雖然死亡,他們的靈魂還存在。
  我國西南的僳僳族,解放前有些地區還停留在刀耕火種的原始階段。僳僳族的習俗,不但信仰靈魂,而且還有夢中「殺魂」之說。據說,有一種人叫「扣扒」,他的靈魂是一隻鷹鬼。由於鷹鬼在夢中可以「殺魂」,人們對「扣扒」非常害怕又非常氣憤。如果一個人夢見一隻鷹,同時又夢見某個人,某人即是「扣扒」。夢者如果由此得病以至死亡,那就是夢者被「扣扒」把魂殺了。為了證明某人是「扣扒」和追究「殺魂」的責任,巫師們要舉行駭人的撈油鍋的儀式進行「神判」,「扣扒」將因為「殺魂」而受到嚴厲的懲罰。
  瑤族對夢兆也有他們的解釋。據說,夢見太陽落坡,父母有災;夢見颳風下雨、夢見與女子相戀,自己有災;夢見唱歌,要與別人吵架;夢見吃肉,有病有災;夢見吃飯,將勞累終日;夢見解大便、蛇跑或自己把木頭、石頭滾下山,都要丟財。相反,夢見打小蛇或火燒房子,要進財或發財,夢見野火燒山或夢見父母,天要下雨;夢見死人或自己死,則自己或被夢者長壽有福;夢見哭,倒有福氣等等。
  景頗族一般把靈魂稱作「南拉」。他們認為人之所以做夢,就是因為靈魂離開了自己的肉體。如果靈魂不離身,人就不會人睡做夢。有時候人睡卻不做夢,就是因為靈魂外出沒有碰見什麼東西,如果靈魂外出碰到什麼怪物,人在睡眠中就要做起怪夢來。按照景頗族的習俗,夢見槍、長刀之類,是妻子生男孩的吉兆;夢見鐵鍋和支鍋的三角架之類,則是妻子生女孩的吉兆。如果夢見黃瓜、南瓜結得很多,自己又摘了一大籮背回來,據說是凶兆。夢見太陽落、牙齒掉和喝酒吃肉也是凶兆,不是家裡死人就是鄰居死人。
  在現代人看來,靈魂存在的說法是一種迷信,按生物和物理學解釋,精神活動歸根結底是大腦的活動。在睡眠時,也不可能有什麼實體的靈魂從腦子裡飛出去。
  但是,現代人嘴裡說不信靈魂存在,在心中卻常常或多或少有相反的意見。人們會傳說一些怪事,這些怪事只有用靈魂、甚至鬼神才能解釋。反迷信的工作之所以不斷地進行,正是因為迷信在不斷地冒出來。我們談到古代人的信鬼神靈魂,可以說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科學,而在科學已經如此昌盛的今天,為什麼人們卻並不能和舊的觀念一刀兩斷呢?
  以心理學來看,這是因為「靈魂」這一觀唸經過了人類一代代的長久的信仰,已經沉澱人了人的心靈深處,進入了人的集體潛意識。而集體潛意識中存在的東西,不是輕易就可以改變的。
  另外,我們還可以說「靈魂觀」、「鬼神觀」的產生,都是人把一些精神性的存在想像為實體的結果。
  除了物質性的存在,如山、樹、石等等之外,還有觀念性的存在,比如我們說「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真、善、美,也存在著假、惡、丑,存在著正義,也存在著詐偽。」正義是一個存在,但是不是物質性存在,它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它仍舊是確確實實的存在。除了物質性。觀念性的存在,還有精神性的存在,榮格所說的原型就是精神性的存在,一個「英雄原型」雖然也看不見摸不到,但是它也確確實實存在。
  當一個人喚醒了自己的英雄原型,他會感到彷彿有個英雄活在自己心裡,鼓勵自己面對一切困難,征服一切困難。也許這個人有一天會死去,但是他可以以自己的英雄行為激發起另一個人心中的英雄原型,這樣,彷彿那個英雄沒有死,還活在了另一個人心裡。我們會像征性他說,英雄沒有死,英雄是永生的,他會在一代代人身上復活。
  原始人,和現代人的潛意識,有時會把這一精神性存在當成物質性存在,猜想有個英雄的靈魂附在這個人的身體上,使他變得勇取無畏。這個靈魂也許以一隻鳥的形態出現,也許只是看不見的一股氣。但是即使是氣,也是一種物質,而精神性存在不是物質。他們的混淆兩種存在形式就是靈魂觀出現的原因。在做夢時,我們的心理的確在活動,我們的心思和想像的確離開了身體,到了各個地方,但是心理,心思和想像都是精神性存在,如果把它們當成靈魂,那就是混淆了。

  解讀夢的文化

  雖然心理學的釋夢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但是人類的占夢活動卻有極為久遠的歷史。古今中外的各種占夢的理論及方法多如牛毛。
  從心理學分析,占夢活動應該是古人類的極為重要的活現代人的生活中,邏輯思維占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在原始人那裡,這種邏輯思維還未形成,或至多有一點簡單的萌芽,那麼,原始人靠什麼來決定行為呢?他們所具有的只有形象思維,只有象徵,而夢又是人最主要的象徵活動,所以夢在原始人那裡的作用就如同思維在現代人這裡的作用一樣巨大。占夢的作用就如同現代人進行邏輯推理。
  中國古代很早就有占夢的記載,據劉文英先生總結,根據現有文獻,提到占夢最早的人物是黃帝。皇甫謐《帝王世紀》曰:「黃帝夢大風吹天下之塵垢皆去,又夢人執千鈞之弩驅羊萬群。」醒後黃帝自我分析:「風為號令,執政者也;
  垢去土,後在也。天下豈有性風名後者哉?夫千鈞之弩,異力者也;驅羊萬群,能牧民為善者也。天下豈有姓力名牧者哉?」,於是「依二占而求之」,得風後,力牧兩位名臣。
  這個記載故事非常清楚,但其內容則妄不可信。黃帝的時代,尚無文字,怎麼還能運用析文解字來佔夢?即使有文字,也不會是漢魏時期的隸書,而應該比甲骨文字還要早的象形文字或圖畫文字,用析文解字來佔夢根本不可能。但是,參照國內外許多原始民族的情況,如果說黃帝的時代已經出現占夢,那倒完全有此可能。
  黃帝和堯舜禹時代的夢與占夢活動,都系遠古的傳說,只能供研究參考。在中國歷史上,從殷人開始,夢和占夢才有了可靠的記載。殷人的甲骨文字中,已經出現了比較規範的「夢」字。甲骨卜辭中有關殷王占夢的記載也很多。而且殷王總是問,其夢有禍沒有禍,其夢有災沒有災。這說明,殷王對其夢的吉凶非常關心,也說明,占夢在殷王的生活中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根據著名甲骨學家胡厚宣的歸納,殷王在卜辭中所佔問的夢景或夢象,有人物、有鬼怪、有天象、有走獸,還有田獵、祭祀等等。在人物當中,既有殷王身旁的妻、妾、史官,又有死去的先祖、先批。在大象當中,既占問過下雨,又佔問過天晴。在走獸當中提到牛和死虎。其中要數鬼夢最多。
  同怕鬼的心理相聯繫,殷王占夢似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多著眼於夢的消極方面。因為殷王凡遇鬼夢總是問有沒有禍亂、有沒有災孽。其他夢景、夢象,一般也是這樣占問。
  「有沒有喜幸」的占問,從未見過一例。大概由於這個緣故,殷王儘管無事不佔,占夢在整個占卜中的地位並不那麼重要。
  根據許多古籍的記載,殷高宗夢傅說的故事,流傳很廣。據說殷高宗(武丁)夢見上帝賜給他一位良臣,來輔佐他主持國政。他根據夢中這個人的形象,到處尋找。結果在傅巖之野發現一位奴隸,名說,很像。於是便把他立為國相。
  《史記·殷本紀》和《帝王世紀》等書也有類似記載,基本情節相同。這個故事和卜辭不同的地方在於,它強調高宗德行高尚,感動了神明、感動了上帝,所以神靈給他托夢。
  在我們今天看來,此夢很可能是武丁為了破格用人而出於杜撰。但是,就算是杜撰此夢,利用神道,為使人們相信就不能隨意胡編,而必須利用已憎愛分明的傳統的觀念。我們著重想要指出的是,殷人不但認為鬼魂能夠通夢,而且認為上帝也能通引人夢,而且夢境、夢景和夢象,都是神意的表現。
  周人滅殷之前,夢的傳說和占夢活動也極為頻繁。據說,周文王和周武王事前都做過不少吉夢,預兆著大命周人代殷。
  《帝王世紀》曰:文王曾夢「日月著其身」。日月,帝王之象徵,顯然是說文王受命於天。
  《尚書·太誓中》還記載著武王伐紂時的明誓之言:「朕夢協朕卜,襲於休祥、戍商必克。」武王到底做了一個什麼夢,《太誓》沒有講。據《墨子·非攻下》說:「武王踐昨,夢見三神曰:予既沉漬殷紂於酒德矣,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勘之。武王乃攻。」
  以上諸夢,明顯地都有強烈的政治意義和政治目的,不可避免地包含著虛構。但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占夢在周人政治生活中佔有極重要的地位,周王對夢的態度,似比殷王更為虔敬。凡有關政事,必召太子。而占夢則需在神聖的明堂。占為吉夢,更要向上帝神明膜拜,以感謝上大的保佑。
  在周人滅殷的過程中,姜大公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正像武丁夢得傅說一樣,關於姜大公也有很多夢的傳說。據緯書《尚書中候》說,大公未遇文王時,曾釣魚於溪,夜夢北斗輔星告訴人以「伐紂之意」。那姜大公就應當是天神派遣的輔臣了。《莊子·田子方》又說,文王夢見一位「良人」告訴他:「寓政於臧丈人,庶兒民有廖乎!」這位「良人」不同凡俗,當屬神人;「臧丈人」即在臧地釣魚的漁夫,實指姜大公。
  《博物誌)還有所謂「海婦之夢」,據說太公為灌壇令時,文王夜夢一個婦人當道哭,日:「吾為東海女,嫁為西海童。今灌壇令當道,為我行。我行和有大風雨,而大公有德,吾不敢以暴風雨過。」東海女當為龍王女。龍王女遇姜大公都害怕,足見其神威。這些夢當然也可能有後人的虛構,但用夢來神化周初這位名臣,當時完全是可能的。
  從《周禮》當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周人在占夢時把夢分為六類:「一日正夢,二日噩夢,三日思夢,四曰寐夢,五日喜夢,六日懼夢。」「六夢」之中有「懼」亦有「喜」,這說明周人對夢的心理和殷人單純的懼怕頗不相同。
  從《左傳》一書中,人們可看到,各國諸侯在春秋時期的歷史舞台上表演得相當充分。他們無論遇到戰事還是進行祭祀,都愛疑神疑鬼,因而他們對夢的態度大多非常認真。
  《左傳》昭公七年記載,衛卿孔成子夢見衛國的先祖康叔對他說:立元為國君。史朝也夢見康叔對他說:我將命令苟和國來輔佐元。由於兩人之夢相合,衛襄公死後,孔成子即把元立為國君,他就是衛靈公。昭公十七年還記載,韓宣子曾夢見晉文公拉著荀吳,而把陸濘交付給他,所以他決定讓荀吳領兵掛帥。苟吳滅了陸渾之後,他特地把俘虜奉獻在晉文公的廟裡。在這兩個記載中,孔成子之立國君和韓宣子之命統帥,也都把夢作為他們的根據。他們同樣認為,康叔在夢中說的話,也就是祖先的命令;晉文公在夢中的活動,也就是祖先的意旨。由此可見,他們對夢的迷信,何等之深!
  《左傳》所記之夢,大多是諸侯公卿之夢及其將相臣僚之夢。當然,夢者當中,也有諸侯的嬖妾和一般的小臣。但所夢的內容,也都因為與諸侯有關,才被記載下來。至於夢象和通夢者的情況,似比殷周時期要複雜。
  第一類夢象和通夢者是神靈,有天、天使和河神等。第二類夢象和通夢者是「厲鬼」。「厲鬼」即惡鬼,據說絕後之鬼常為「厲」。
  這類夢一般屬於凶夢,而在夢中為「厲」者,多是夢者仇敵的鬼魂。
  第三類夢象和通夢者是先祖、先君之靈。這類夢在《左傳》中最多。如孤突夢太子申生、孔成子和史朝並夢康叔,魯昭公夢襄公,韓宣子夢晉文公等。由於它們向夢者所傳達的都是先祖先君的意旨,因而一般都是吉夢。成公二年記載,韓厥夢見其父子輿對他說:「且辟左右。」讓他第二天在戰車上不要站在左右兩側,他便站在中間駕駛戰車追趕齊侯。結果,站在車左的人死在車下,站在車右的人死在車裡,他不但保全了性命,而且取得了勝利。
  第四類夢像是帶有象徵意義的日月、河流、城門、蟲鳥之類;通夢者雖未點明,終究只能歸於神靈。
  值得注意的是,《左傳》對於王候將相之夢的記載,完全作為一種重要史實或史料來看待。凡是前文記夢,後文必述其驗。「晉侯夢大厲被發及地,搏膺而踴。日:「殺余孫,不義。余得請於帝矣廠晉侯夢「大厲」,其驗更神更奇。先是晉侯召桑田巫占夢,巫說:「看來,君王是嘗不到新麥子了。」晉侯由此病重,求救於秦國著名的醫緩。醫緩未到之前,他又夢見兩個小孩,一說:「醫緩是名醫,恐怕要傷我們,我們往哪裡逃?」一說:「我們待在盲之上膏之下,看他把我們怎麼辦!」醫緩到後對晉侯說:「病沒有辦法了。盲之上膏之下,泛石不能用,針刺夠不著,藥物也達不到。」到了麥熟時節,晉侯認為早先桑田巫的占卜是胡說,他要當著她的面口嘗新麥。可是,剛要進食,肚子脹,進了廁所便栽到糞坑一命嗚呼了。作者不厭其煩地記述事件過程,他到底要說明什麼呢?顯然,他要通過這些所謂「史實」告訴人們,夢的吉凶應驗是注定的。誰也無法抗拒的。
  《左傳》對夢的記載,反映了那個時代占夢在社會上的影響。孔子雖稱「不語怪、力、亂、神」,然對夢同樣是很迷信的。孔子晚年曾經說過,「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應該說,這種哀歎並不是嚴肅地對夢發表什麼見解,但確實包含著一種觀念,即周公之靈不再給他托夢而提供新的啟示了。孔子在行將就木之前還講過:「子疇昔之夜,夢坐奠於兩楹中間。孔子說:「丘也,殷人。」他夢見自己坐在兩楹之間而見饋食,以為是凶象。這也證明,孔子雖非事事占夢,然確實受到占夢迷信的影響。
  到了戰國時期,七雄爭霸,完全是一場經濟實力。軍事實力以及智術謀略上的較量。由於人的作用得到充分的顯示,元神論思潮空前活躍。由此,占夢在上層人物心中的地位急劇縮小。在記載這一時期歷史的文獻中,就很難看到哪個國君及臣僚以占夢決定政治軍事活動。在思想界,作為儒家代表人物的孟子。荀子,作為法家代表人物的商鞅、韓非,以及道家的莊子、兵家的孫腹、陰陽家的鄒衍,都沒有流露出他們對占夢的迷信。當然,占夢在民間的影響肯定還是很深的。
  由以上材料可以看出,占夢在遠古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殷高宗要提拔傅說、周文王要提拔姜大公,都是只需說一個夢,就可以讓一個平民做相國。這種事情不要說在現在,就是在秦漢以後的封建時代也是幾乎完全不可能的。占夢的重要性到後來逐漸降低,除了其他因素外,在心理上的原因是,人們的心理離深層的集體潛意識越來越遠,因而原始意象對人的影響減少了。

  解讀古代占夢術

  古代占夢術的理論是非科學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古代占夢術一無可取。因為古人在生活經歷中可以直覺地瞭解到一些夢的意義,也可以發現一些常用象徵的意義,甚至其占夢方法中,也有一些合乎心理學原理。但絕大多數都似乎帶有宿命論的味道。
  我們試舉一些例子。
  在《敦煌遺書》中有占夢的內容,其中龍蛇章第十二為:

  夢見龍斗者主口舌夢見龍飛者身合責
  夢見黑龍者家大富夢見蛇當道者大吉
  夢見蛇虎者主富貴夢見蛇入床下重病
  夢見(蛇)上屋大凶夢見蛇上床主死事
  夢見蛇相趁少口舌
  夢見蛇咬人者家母衰(喪)
  夢見蛇作盤者宅不安夢見打煞蛇者大吉
  夢見雜色鳥遠信王夢見飛鳥入屋凶死
  夢見蟲殳者大吉利夢見蜘蛛蟲喜子〔有〕口舌
  夢見龜者〔有〕口舌夢見鱉者主百(百事)吉
  夢魚者者盡不祥

  我們知道,蛇的象徵意義很多,其中有「狠毒」等意義。所以有時可能一個人夢見蛇上屋、上床或人床下,過不多久的確遇見了禍事。我們可以假設有一個人隱約感覺到生活中有個陰險小人在算計自己,於是夢見蛇,結果不久這個小人真的用詭計害了夢者,而夢者就得出結論:「夢見蛇上屋大凶」。這種經驗的總結有時的確會對,但是卻不一定總是正確,因為蛇也可能代表其它意義。假如有一個女人夢見蛇上床是在她新婚之夜,那麼這僅僅是一個性象徵,而且是一個喜悅的象徵。
  正因為如此,這類占夢辭書往往會自相矛盾,如前邊說「夢見蛇虎者主寶貴」、「夢見蛇當道者大吉」,後邊又說「夢見蛇作盤者宅不安」。
  在印度,也有和中國相似的占夢書。下面摘錄一些在印度常用的夢象徵,讀者可以對照比較一下。
  咬牙一夢見自己用牙咬別人,預示著要報仇。夢見自己又咬了一個人,是別人仇視自己的兆頭。夢見被狗咬,將會受到仇人的攻擊,或患重病。
  盲人——夢見自己雙目失明,預示著不可相信自己的親屬和朋友,對妻子和孩子也不要相信。夢見門口站著一個盲人,客人要來臨。夢見盲人叩門,會發財。
  血——夢見自己在喝血,是發財的祥兆。夢見血,自己的財產會有繼承人。夢見血受損,預示著失敗。夢見床鋪或衣服上有血跡,會患重病,或受刑事案件牽連。夢見別人的床鋪或衣服有血斑,仇人將被自己征服,並向自己求饒。
  夢見血流成河,預兆著要發大財。女人做了上述的夢,居住的地區會出現流行病。
  身體——夢見身體被燙傷,是凶兆,預示著與別人為仇,臥床不起。夢見被人剝光了自己的衣服,經濟會出現危機。夢見自己身體健康結實,是祥瑞。
  鞋——夢見新鞋,要交新朋友。夢見舊鞋,會與妻子分離,被憂慮所困擾。
  襪子——夢見穿襪子,預兆要生病。女人夢見穿襪子,能得到丈夫或戀的愛。夢見購買襪子,很快要去旅行。夢見送給別人襪子,能交新朋友。夢見得到別人送的襪子,會憂慮重重。商人夢見穿破襪子,會病魔纏身。旅行者夢見穿破襪子,旅行會愉快、順利。商店老闆夢見穿破襪子,生意能獲利。夢見襪子丟失了,財產所遇到的危險會消除。
  死人——夢見與死人交談,會揚名四海。夢見與已經死了的人進餐,會長壽。夢見把死人抱在懷裡,或呼喊死人的名字,不久要離開人世。
  鰥夫夢見已故的妻子,會與一位受過教養的女人結婚,她會成為自己事業的助手。
  寡婦夢見已故的丈夫,會烙守貞節,史冊留名。
  耳聾——夢見自己成了聾子,朋友會給自己帶來損失。
  夢見與聾子交談,神經要失常。夢見親友聾了,會受到敵人的欺騙。
  耳朵——夢見自己的耳朵被割掉,命令能被執行。夢見別人的耳朵被割,要遭受苦難。夢見自己掏耳朵,或者讓別人給自己掏耳朵,有好消息。夢見有人擰自己的耳朵,所犯的罪會受到法律制裁。夢見耳朵里長毛的人,能發財。
  耳環——夢見耳環,婚姻美滿,幸福。已婚女子夢見自己佩戴金耳環,會生一個漂亮的男孩。男人夢見自己戴金耳環,會一生冥頑不靈。愚昧固陋。夢見別的男人佩戴銅耳環,收入會銳減。夢見別人贈送耳環,會生一個漂亮的男孩。男人夢見自己戴金耳環,妻子會很快懷孕。
  這些對夢的解釋,一定程度上還是有一些道理的。例如,「夢見自己雙目失明,預示著不可相信自己的親屬和朋友,對妻子和孩子也不要相信。」我們知道,夢見失明的諸多意義中,確有一種是表示「盲目相信別人」。如果夢者的生活中曾盲目相信別人,那麼潛意識是有可能以雙目失明的夢提醒他的。再如「夢見舊鞋,會與妻子分離」,我們知道鞋可以作為婚姻的象徵,因此如果夢到丟了舊鞋,的確表示你潛意識中願意離開妻子,再如「寡婦夢見已故的丈夫,會俗守貞節」更容易理解,如果她時常夢見死去的丈夫,說明她對丈夫的感情深,當然她守貞節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但是,我們也要看到這種占夢都不是完全靠得住的。假如一個寡婦夢見已故的丈夫很像鄰居男子,也許這僅僅表示她希望鄰居作自己的丈夫呢!

  解讀攘夢術

  古人既然相信夢預兆去凶,做了惡夢,當然不願意坐以待斃,因而種種攘除惡夢的法術也就應運而生。下面有一個引自敦煌遺書中的(新集周公解夢書)中的例子。

  鋪地席冷地臥者不祥。
  夫人惡夢三日不說珍寶。
  凡人夜得惡夢,
  早起且(切)莫向人說。
  虔敬其心,
  以黑書此符,
  安臥床腳下,
  勿令人知。
  乃可咒曰:
  赤赤陽陽,
  日出東方。
  此符斷夢,
  辟除不祥。
  讀之三遍。
  百鬼潛藏。
  急急如律令。
  夫惡夢姓雲。名行鬼。
  惡想姓賈名自直。
  又姓子(而)字世瓠。
  吾知汝名識汝字,遠吾千里。
  急急如律令。
  敕。

  沒有古人告訴我們這種咒符是否有效,他們自然是要說有效的。但是即使這個咒真的有效,也不說明惡夢真的名叫雲行鬼,一聽到我們喊它的名子,知道我們識破了他的行藏就嚇得跑到千里之外了。
  但是,我們仍不把這種符咒說成是元聊的把戲放在一邊,以心理學的眼光,我們會發現它也是有一點道理的。首先,它是一種催眠或暗示術。心理學發現,重複說一些語詞會對潛意識產生作用。最常見的簡單的例子就是重複說「放鬆、放權、放鬆」,人就會鬆弛下來;重複對小孩子哼唱「睡吧、睡吧」小孩子就會睡著;重複對一個女孩子說「我愛你」,她就會對你有感情。攘除惡夢符咒也是一種暗示語。
  一個小孩做了惡夢,媽媽對床下大喊:「大老虎快滾蛋滾得遠遠的,不許嚇唬小寶寶」,喊上幾遍,孩子就能安心人睡了,這並不意味著大老虎跑掉了,只意味著孩子接受了母親的暗示,相信床下已經沒有了老虎。實際上這個咒和小孩媽媽的用語很相似:「遠吾千里,急急如律令」翻譯成通俗的語言就是「你給我跑得遠遠的,遠到一千里外去,快快!」。
  而且成年人知道那不是大老虎,就另編一個名子叫「雲行鬼」,大喊讓它走,而且要連續把咒讀三遍,心裡也就踏實了。
  成年人潛意識中也有膽小的部分,對這一部分也可以用哄小孩子的方法來對付,讓他膽子大一些,如果暗示生效,這個人的惡夢自然會有所減輕。
  另外還有一點有趣之處,咒語中含有一種想法。一旦你知道了惡夢的名子,它就會聞名逃竄。在這個咒裡,只給惡夢起了一個名子「雲行鬼」,給惡想(可怕的想法)起了一個名子「賈自直」,在其它符咒中,不同時間做惡夢,要喊出不同的名字才行。
  這種觀點當然本身很荒謬,但蘊含著一點道理。惡夢雖不是鬼來作祟,也沒有種種名字,但是,惡夢中之所以出現可怕形象,也是因為你潛意識中有些被壓抑的部分試圖和你溝通,它們沒有固定的名字,我們可以說,如果你壓抑性慾太嚴重,它就叫「性」;如果你壓抑了野心,它就叫。『野心」;如果你與父親關係中有問題;它就叫「父親」。如果你在惡夢後,通過釋夢,知道了這個可怕形象代表著什麼,決定了應該如何改變自己現有的行為方式而更好地對待它,惡夢就會消失。因此可以說,消除惡夢靠的是認識被壓抑的自我。
  只是古人也許隱隱感覺到了我所說的這個道理,但是他們元力準確地釋出惡夢的真實意義,也就只好為惡夢起一個「雲行鬼」之類不著邊際的名字了。

  解讀中國夢故事

  中國古代流傳的夢故事很多,與其說這是古人的夢,不如說是古人的寓言。因為這些夢故事中有很多並不是(或者並不能肯定是)夢,而是古人編出來以傳達自己的思想的,大略分類,中國古代的夢故事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人生如夢類:以著名的莊周夢蝶故事為代表。夢很簡單,莊周夢見自己是一隻蝴蝶。他醒來後,提出一個很難解的哲學問題:「是莊周夢見自己變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自己變了莊周?」從現象學角度,我們實在並沒有辦法分辨這二種假設孰真孰偽。

  夢例:黃梁一夢

  唐玄宗開元七年,有個名叫呂翁的道士,因事到邯鄲去。這位道士可不簡單,他長年修道,已經掌握了各種神仙幻變的法術。
  二人攀談起來,談話中,那位姓盧的書生,流露出渴望榮華富責,厭倦貧困生活的想法,呂翁雖勸解了一番,但盧生感慨不已,難以釋懷。於是,呂翁便拿出一個枕頭來,遞給盧生,說:「你枕著我這個枕頭睡,它可以使你榮華富責,適意愉快,就像你想要的那樣。」盧生接過枕頭,發現這是一個青色瓷枕。枕頭兩端,各有一孔。便將頭枕在上面,睡了起來。
  剛剛睡下,就朦朦朧朧地發現枕頭上的洞孔慢慢地大了起來,裡面也逐漸明朗起來,盧生於是把整個身子都鑽了進去,這一下子,他回到了自己的家裡。過了凡個月,他娶了一個老婆,姑娘家裡很有錢,陪嫁的物品非常豐厚,盧生高興極了。從此以後,他的生活變得富足起來。
  第二年,他參加進士考試,一舉得中。擔任專管代皇帝撰似制詔誥令的知制誥。
  過了三年,他出任同州知州,又改任陝州知州。盧生的本性喜歡作治理水上的工程,任知陝州時集合民眾開鑿河道80里,使阻塞的河流暢通,當地百姓都讚美他的功德。於是,沒過多長時間,他被朝廷徵召人京,任京兆尹,也就是管理京城的地方行政官。
  不久,爆發了邊境戰爭,皇帝便派盧生去鎮守邊防。盧生到任後,敵軍,開拓疆土丸百里,又遷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功大位高,滿朝文武官員深為折服。
  盧生的功成名就,招致了同僚們的妒忌。於是,各種各樣的謠言都向他飛來,指責他沽名釣譽,結黨營私,交結邊將,圈謀不軌。很快,皇上下詔將他逮捕入獄。與他一同被誣的人都被處死了,只有他因為有皇帝寵幸的太監作保,才被減兔死罪,流放到偏遠蠻荒的地方。
  又過了好凡年,皇帝知道他是被人誣陷的,所以,叉重新起用他為中書令,封為燕國公,加賜予他的恩典格外降重。他一共生了五個兒子,都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材,盧家成為當時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此時的盧生地位崇高,聲勢盛大顯赫,一時無雙。
  後來他年齡逐漸衰老,屢次上疏請求辭職,皇上不予批准。將要死的時候,他掙扎看病體,給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回顧了自己一生的經歷並對皇帝的恩寵表示感激。秦疏遞上去不久盧生就死了。
  就在這時,睡在旅店裡的盧生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醒了。他揉揉眼睛,搖晃凡下頭,發現自己的身子正仰臥在旅店的塌上,呂翁坐在他的身旁,店主人蒸的黃粱米飯還沒有熟。觸目所見,都和睡前一模一樣。他一下子坐了起來,詫異他說:「我難道是在做夢嗎?」呂翁在一旁,對盧生不動聲色他說:「人生的適意愉快,也不過這樣罷了。」盧生悵然失意了好一會兒,才對呂翁謝道:「我現在對榮導的由來,窮達的運數,得和失的道理,生和死的情形,都徹底領悟了。這個夢,就是先生用來遏制我的私心慾念的啊!謝謝先生的點撥。」
  和這個故事相似的夢故事有很多,如淳於夢夢中做南柯太守,醒來發現自己是在螞蟻的國家裡做官的故事,還有徐玄之夢中到螞蟻國的故事,《聊齋志導》中曾舉人夢見自己當補相做貪官人地獄的故事,《螢窗異草》中也有黃梁一夢類的故事的主人公是女人:黃婉蘭夢見自己做了王妃,國王迷戀於她不理朝政,結果被敵國入侵。敵國的要求是把此美女奉送。黃婉蘭大義凜然投河自盡。夢醒才知道做王妃的一生全是一夢。
  這一類故事實際多是寓言,目的在於讓人不要貪戀富貴榮華,要把功名富貴看作一場夢。這種夢故事是不必以釋夢的方法來解釋的。
  夢遊天宮地府類:在夢中游天宮、地府、神仙境界等,這種夢故事也是多得不勝枚舉。下面請再看看「夢遊洞庭湖仙宮」的傳說。
  南皋居士年輕的時候,曾經做過一次奇怪的夢。夢中,南皋居不知怎麼來到了洞庭湖中的一個小島上,遇到一個穿一身紅衣服的人,自願引他去遊覽,他也就稀裡糊塗地跟隨這個往前走。不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個地方,這裡樓閣華麗,金碧輝煌,很像是王候的宮殿。南皋居士慌忙整整自己的衣服,跟著傳呼的人往裡走。來到一座大殿前,遠遠看見一個王者模樣的人高高坐在大殿上,股堂上排列著儀仗。王者賜坐,並問他:「先生會作詩嗎?」南皋居士回答:「懂得一些,但是寫得不好。」王者說:「我這洞庭湖景色很好,請先生吟詩一首,為我洞庭湖增添光彩。」南皋居士當下誦詩一首道:
  一輪新月洞庭波,夜色湖先玉鏡磨。
  八百里中秋水闊,片帆飛看楚山多。
  王者聽了拍案叫絕,非常興奮,又對南皋居士說:「先生博學多才,文思敏捷,談吐風雅,將來必定以詩成名。只是先生這一輩子運氣不好,實在可惜。」正說得高興,忽然看見一個衛士報告,好像說的是關於軍事方面的事情,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於是,王者只好請南皋居士告辭。到了殿外,南皋居士看見從萬頃碧波中突然升起一輪鮮紅的太陽,在空中急速地滾動著。不久,又從水中冒出一個,又像人又像善的怪物,頭上長著一隻角,身上長滿了鱗甲,週身金光燦燦,樣子十分兇猛。它一鑽出水面,就攆上了太陽,同太陽爭鬥起來,景象非常壯觀。突然,有一束光線,像一條先亮閃爍的金蛇,直朝南皋居士的胸前射來。南皋居士大吃一驚,夢也嚇醒了。
  這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人對天宮的一種幻想,這種無拘元束的想像在「游地府之夢」中同樣充滿了奇幻的色彩。清代袁枚編寫的《子不語》中就記錄了這樣傳說:
  陝西刺史劉介石,奉調到江南任職,他來到蘇州城,住在虎丘山上。夜晚二更時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又駕著輕風回到了陝西,不料在路上遇到一個鬼,緊緊跟在他身後。這鬼有三尺來長,一副囚徒的臉面,相貌醜陋猙獰。劉介石與趕鬼,打了起來,劉牢牢抓住了鬼夾在脅下,準備弄到河邊扔到河裡去。就在這時,碰了一位熟人,他建議將鬼送到廟裡,讓現音來處置。
  劉介石覺得有道理,於是將鬼夾進廟裡。劉介石一聽,連忙下跪申述:「弟子我凡胎肉體,怎麼能夠到陰府去呢?」
  觀音說:「這事容易。」當即往劉介石的臉上連吹了三口氣,然後就叫他去了。
  劉介石押著鬼朝北面大路走去,看到有個斗笠,蓋在地上。他拿開斗笠,發現下面遮著一口井。鬼一見井,非常高興,一跳就跳了進去。劉介石也跟著跳進井裡,只覺得寒氣往身上直逼,只聽得一聲碰撞的響聲,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到屋瓦上,再向四面觀望,只見白日當空,眼前變得十分明亮,而他墜落的屋瓦,正是閻羅殿的殿角。
  只聽到殿中群神的呼喊聲:「哪裡來的生人的氣味?」接著就有一個金甲神過來,把劉介石抓到閻王座前。閻王發問遭:「你這個生人幹什麼到這裡來了?」劉介石連忙詳細地稟報了奉觀音之命押解鬼的情況。閻王馬上厲聲命令道:「惡鬼難留,把他押回原處。」話音剛落,殿上群神馬上舉起叉子,把那鬼又起來,扔到池子裡去了。池子裡養著許多毒蛇、怪鱉,一見扔下個鬼來,迅速撲上去爭搶著將鬼吃掉了。
  劉介石心想:「我既然到了陰府,為什麼不借這個機會問一同前生的事情呢?」於是向金甲神,金甲神抽出一冊簿籍,翻到某頁,指著上面說道:「你前生丸歲那年,曾經偷盜人家的孩子賣了八兩銀子,導致丟失孩子那家人懊恨不已而雙雙死去,你因為造了這個大孽,很快短命死去。到了這一世,還應該受罰當瞎子,這才能抵償前世的債。」劉介石聽了,大驚失色,忙問:「做好事能夠補救嗎?」金甲神說:
  「那就要看作好事做得怎麼樣了。」
  劉介石又向闖王請教離開陰間的方法。閻王把他拉過來,在他背上連吸了三口氣。劉介石終於從井裡升了出來。
  就在他向觀音講述在陰間的遭遇時,他身旁有個小人兒也在陳述,所說的話和劉介石說的完全一樣。劉驚奇地發現小人兒長得和自己一樣,只是身軀小得像個嬰兒。」觀音對劉介砒:「你不要怕,這小人就是你的瑰啊!你是魂惡而魄善的人,所以幹事堅毅剛強,但不很透徹。現在我幫你換一換好了。」劉介石連忙拜謝,而小人卻不答應,說道:「如果我被去掉了,難道對他不是傷害麼?」現音笑道:「不會的。」
  拿起一根一尺來長的金簪,從劉介石的左脅插進去,挑出一段腸子,把它繞起來,每繞上一尺,就見那小人兒身體縮小一截。繞完之後,往屋樑上一扔,小人兒也就隨之消失了。
  隨後,觀音用手往桌上猛地一拍,劉介石心中一驚,就嚇醒了。睜眼再看,自己左脅下面真的有紅色的痕跡。
  這種故事反映了古人相信天宮地府存在。這種夢故事卻不可能是完全編造的,有可能是以真實的夢做基礎的。
  從夢中夢到天宮或神仙府第,無非是象徵一種美好自由的理想狀態和境界。而夢見地府,有時往往是榮格所謂的集體潛意識的作用,因此,夢見地府的夢中會出現一些原型形象,如上述劉介石夢中的鬼就是魔鬼原型的一個演變,而觀音的形象,正是東方人心目中的聖母原型,閻王顯然也是一個原型形象。就是夢中的劉介石本人,實際上也帶有英雄原型的特點。地府在地下,正是人的深層潛意識的象徵。因此,這類夢故事還是可以當夢來解的,從中我們可以對編撰這個故事的人的心理有所瞭解。
  還有一類夢是夢見古人或夢中相會美女等故事傳說,這類傳說在古代的稗官野史一類的書中有很多,如《搜神記》。
  《世說新語》《剪燈新話》等等以及我們大家較熟悉的《聊齋誌異》中,都輯錄了這類故事。這裡就不一一舉例了。
  夢見古人的故事,往往是文人編造,無非是想借古人之口發一些議論而已;即使果然做了一個這些夢,這些夢中的古人也是夢者自己心中的人物。
  夢中相會美女的故事更像真的夢。即使這些故事純屬編造,也完全可以看作一個夢。因為在編這種夢故事時,編故事者並沒有打算借此說多少微言大義,表達多少深刻的思想,因此,他們的想像是生動,自然的。
  《聊齋誌異》中還有一些據說不是夢而完完全全是真事的故事。故事裡有一群美麗在作者的筆下她們多以正面形象出現,並具有人的體態和性格,她們大都、妖燒、婀娜多姿、精靈古怪的女鬼、女狐狸精。在作者的筆下她們多以正面形象出現,並具有人的體態和性格。她們大都風情萬種,愛憎分明。作為窮書生,做夢娶一個「不費一文,日日自上門來」的媳婦當然是極可以理解的。我們可以稱《聊齋誌異》中的這類故事是書生的白日夢。但是,這些狐狸精不僅僅是性的對象,她們還有極為鮮明的性格——她們實際上是中國知識分子潛意識中的阿尼瑪原型。
  還有一種夢故事是夢兆類:講夢兆如何變為現實,這一類我們書中已經分析過很多,這裡不多說了。

  民間剪紙中的性象徵

  提起中國農民,特別是;日時代的農民,人們往往會想到「封建」、「保守」,似乎在性上他們都是極不開放的。其實並不是這麼一回事,農民雖然有其保守傳統的一面,但是也一樣有生機有活力和生活樂趣,也同樣有對美好健康的性愛的欣賞,更善用優美的藝術手段去表現性。
  前不久看《中國民間美術全集·裝飾編》中的剪紙,就發現許多剪紙採用了和夢中一樣的性象徵。
  例如,安徽阜陽的一個民間剪紙金魚串蓮,圖樣為一個金魚游在幾隻珠花之間,神態生動。專家介紹說,這種魚串蓮圖樣表示性愛,魚表示男陽,蓮表示女陰,這種說法決非牽強附會,因為同書中還有大量魚串蓮、魚戲蓮、魚咬蓮的剪紙,而這些剪紙都是在新婚時貼在新房裡的。以魚、蓮表示性器是極普遍的,佛教以及佛起源地印度都常用蓮花喻女陰。古代民歌有:「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問……」,其中的魚、蓮也是指男女,這也是早為人們所承認的。
  除魚、蓮之外,在剪紙中還有許多事物可用來象徵性。
  例如童子抓雞,剪出一兒童手裡抓著雞,雞也象徵男陽具;
  再如猴騎羊象徵性愛,這類例子不勝枚舉。日、雞、猴、鷹、魚、葫蘆等等無不可表示男性或男性陽具,日、龜、兔、蟾蜍、蓮都以以表示女性或女陰。扣碗等表示合雹。豐富多彩的象徵使人們可以游刃有餘地表現性愛。
  作者也曾和農民談到過民間藝術中的性象徵,發現在這些象徵的意義,他們都很清楚。問及為什麼要作這種剪紙時,有一位農民說:「男女和合嘛!不貼這貼啥?」「貼了這夫妻感情好。」這些話也正反映了他們的一種樸實的觀點,一種用剪紙對新婚夫妻表達的思想:性愛是美好人生的一部分,是夫妻幸福的基礎。
  由此,我們可以得到一個證明,即生活中的性象性,也是夢的性象徵,而夢的性象徵的絕不是空穴來風,無稽之談。同時,也說明生活是夢的主要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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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白鹿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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