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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陣尖銳的煞車聲吱地刮過馬路,接著傳來摔上車門的撞擊聲。
  牟允中大手爬梳頭發,在車頭附近徘徊兩圈,才拖著遲緩沉重的步伐跨進警分局。
  嘈雜的人聲充斥四處,他以謹慎的眼四下梭巡,才看見留了一頭披肩長發的鄒嫻坐在角落的一張椅子上。
  她一臉疲憊,妝早脫了一半,由于身上穿著時髦的褲裝,使她看起來年輕十歲,而她平常居家的模樣就已經很年輕了,也難怪人家不相信她已三十一歲了。
  牟允中走向一位警員,遞出他和鄒嫻的身分證,說明來意,征得警員的同意后,才走到她面前,不發一語地從褲袋里掏出手帕,往前一遞。
  鄒嫻沒精打彩地抬起頭,看見來人時,眼睛眨了好几秒,猛地起身扑向前,倒入他怀里,邊哭邊笑地說:“允中,我以為你真的不理我了!”
  牟允中下意識要舉手撫她的頭,但及時告訴自己不能心軟,于是強硬著頭皮說:“我們之間是完蛋了,理不理的結果都一樣。你先把眼淚擦乾淨,然后跟我回家就對了。”
  听他這么狠心的下通牒,鄒嫻的淚又淌了出來,但是眾多人前,她不敢哭得太囂張,一直到跌坐進牟允中的黑色BMW后,才破聲哭出來。
  “允中……你听我解釋!給我一次机會。”
  正操控著方向盤的牟允中不說話,惱火地扯掉領帶徒后座一丟,直到駛過三個交通號志,才咬牙地說:“鄒嫻,你最好閉上嘴巴,若再冒出一個字,明天社會版的頭條新聞就會多一樁交通事故出來!”
  ◎◎◎
  一進到家門后,鄒嫻噘起嘴巴,就要往自己的臥室沖去。
  牟允中大力鎖上門后,回身叫住她,“做什么?事情還沒解釋清楚,你又想做縮頭烏龜了!”
  鄒嫻揪著包包,苦著一張臉說:“是你要人家閉上嘴巴的啊!”
  “打什么時候起,你開始這么听我的話了?我要你閉上嘴巴,是因為我在開車。你聒噪的哭哭啼啼,是想讓我一路在羅斯福路上撞車撞個過癮,是不是?等一等,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又要去哪里!”
  她一派圣洁地打從火冒三丈的老公面前經過,朝落地窗邁去,大力拉上窗戶和窗帘,才理直气壯地回他一句,“沒有我在關窗戶嗎?”
  “關窗戶!”牟允中無奈地彎下身子,將大手攤放在大腿上。“這個節骨眼,你竟然還有心情理那扇該死的窗戶!”
  但她的理由可多著呢!“最近大樓管理法案才宣讀通過,現在凌晨一點了,吵到人家不好意思。”
  “去他們的不好意思!”牟允中不客气地脫下西裝外套,摔在地毯上,見老婆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挪步要來撿時,伸出一指警告道:“你敢撿我的衣服,試試看!”
  “允中,我今天還沒打掃過,衣服會髒的。”
  “就讓它髒!”
  “怎么行,衣服又不是你在洗!”她將他的長指往下扳,無視他的威脅,彎身拎起衣服往沙發椅背上一放,滿意地看著那件衣服。“你瞧,這樣不是好多了嗎?你要不要來杯熱牛奶,或可可?喔,對了!我忘了替你准備拖鞋了。”話畢,她又往鞋柜沖去,翻出他的便鞋。
  “鄒……嫻!”牟允中搶過那雙拖鞋,一把將她扯進客廳,雙手搭上她的細肩,用力將她壓坐在沙發上。“你存心想惹毛我,是不是?”
  “才不是,我只是想喝水。你要不要也來杯水降降火气?”她試著掙扎地站起來,但被下顎緊繃的他猛推了回去。
  “不許動!”他命令道。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允中,你干什么?你把我弄痛了,你知不知道?”
  他鼻口翕張,活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噴火龍,抬起右腳一步跨上沙發墊,大聲斥責:“把你弄痛又怎樣!又不是豆腐做的,掐一下會皮開肉綻嗎?”
  鄒嫻被他絕無僅有的凶樣嚇傻了,歇斯底里地抱怨,“你……你……你干嘛對人家那么凶……”彷佛發現了一具死尸,她惊駭地慘叫一聲,“討厭啦,你又把沙發踩髒了!”
  “對!我就是要踩髒它!而你就給我坐在原位,那儿也不許去。”
  鄒嫻大張的嘴倏地合起往下撇,右手搭在肚子上,左手揉著頭,抱怨著,“可是人家口好渴,頭好痛,剛才喝的XO又把我的胃搞得好難受,我一定得喝杯水,不然准會失眠。”
  又是這种情況!
  每次他想大吵一架時,她就有本事冒出一大堆五四三之類的問題。牟允中气餒地搖搖頭,白眼一翻,緊盯著吊在天花板上的燈飾數秒,才把持住脾气。
  “好,我幫你倒水來,這一次,你別想輕易打晃過。”說完,他轉身往廚房走去。
  “喔,對了!別忘了還有胃藥哦!”鄒嫻不知死活地又補了一句,害牟允中差點想提著菜刀出來嚇嚇她。
  一分鐘后,他放棄拿刀亮相的主意,改端一杯白開水、一錠胃藥及一杯黑咖啡出來。
  鄒嫻從他手中接過藥,瞄了一下他的杯子,怪聲嚷道:“允中,現在都一點了,你喝咖啡做什么?”
  “做什么?咖啡是興奮劑,你說我這么晚喝咖啡是為了什么?”他諷刺地微微扯唇,冷嗤地說。
  鄒嫻防備地瞄了他一眼,正襟危坐地吞著藥片,兩手握著杯子,咕嚕咕嚕地將水灌下喉。等到她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擱后,像沒發生任何事似地說:“好了,我們倆累了一天,也該回房休息了。”
  牟允中的心情很惡劣,他想砸東搗西再狠狠拿自己的腦袋去撞牆,但是上一次發癲過度的教訓將他的怒气強壓了回去,迫使他以言語來恐嚇她。
  “回房休息?你這是在對我提出邀請嗎?”
  “邀請?!”她的嗓音突然提高,整個人挺得跟木棍一樣。“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不是答應不再亂來的嗎?”
  亂來?要老婆盡點義務也叫亂來!牟允中一臉憤怒。“那又怎樣?不表示我沒資格回房睡吧!”
  “允中,你……別鬧了!你說要給我一些時間适應的。我……人家……還沒准備好……”話還沒說完,她就抓起身旁的抱枕,低頭輕聲啜泣。
  鄒嫻的眼淚一向說來就來,調控自如得像裝了水龍頭的蓄水塔,讓牟允中佩服得不得了。
  從他懂事起,嚴父慈母就耳提面命地一再幫他洗腦,說与男生打架,只要手段正當,即使打輸對方都是光彩的。若能贏的話,當然是光耀門楣的事。但若跟女生起了沖突,不管對方是個多么厚顏無恥的番婆,也絕對得再三忍耐到底,不必跟她們一般見識。就是這么一條不平等的家規,讓他對女人的眼淚沒法度。
  他极度容忍地解開襯衫的扣子,不耐煩地說:“拜托,現在各地方都缺水,你可不可以別任意泄洪?”
  但鄒嫻听而不聞,香肩仍抖個不停,搞得牟允中不得不將態度放軟。
  “好,我的确曾那樣跟你保證過,但這不表示你可以跑到外面去找別的野男人。”
  受到這樣的指控,鄒嫻惊愕不已,頭一抬便大聲否認,“我才沒有亂找野男人!”
  “敢說沒有!”牟允中將馬克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黑得發亮的液体猛濺了出來,弄得他腳下的灰色地毯到處是暈開的黑漬。“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出來,否則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回鄒嫻只是瞪著那塊地毯,不再吭一句話。
  牟允中趁她的淚液還來不及复制的當口儿,起身一屁股坐到她旁邊,攤著大手問:“你到底是為了什么樣天殺的理由要跑去那种場所,甚至拿我的薪水去貼小白臉?”
  鄒嫻以手揩拭淚水,梗著喉解釋。
  “我又沒有動用你的錢去做那种事。你給我的錢,我都用在持家上,繳了房貸后,剩下來的錢也幫你存進銀行了。我知道有些太太會存些私房錢,但我沒有那么做,所以不可能拿你的錢去貼小白臉。”
  那當然!她生母童玄德留給她的遺產起碼可以買一架F十四戰斗机,豈會在乎他那份微薄的薪水袋!牟允中沒好气地想。
  “夠了,鄒大小姐,我是問你為什么,你別淨扯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來規避我的問題。”
  “我……我這么做還不是全為你好!”
  “為我好?”牟允中簡直要咳出血來了。“你當我腦袋生虫長茧是嗎?會听你胡扯!那簡直就像潘金蓮跑去跟武大郎說,她全是為他好,才和西門慶有了奸情。”
  “拜托!這完全是兩碼子的事。”鄒嫻揉著太陽穴。
  “沒錯,這的确是兩碼子的事。至少武大郎的不舉讓潘金蓮有個出軌的藉口,但你沒有!”
  “沒有什么?”鄒嫻頗不識相地搶白。
  “沒有不舉的丈夫!”牟允中气得頭頂快冒煙了,他覺得自己和鄒嫻好像不是在說同种語言。“我實在搞不懂你的居心何在!你先是擺出一副清高圣洁的模樣,讓你的老公做了將近三年的云水僧,現在,你好像認定他已修煉成仙,又決定將他當成綠頭神龜,擺上神桌供養。”
  “允中,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別發火,听我解釋嘛!飆得那么大聲,你教我明早怎么出門買菜嘛!”
  “怎么出門買菜?你死要面子,只在乎別人如何看我們,對不對?”
  “我當然要在乎啊!這幢大廈住了二十八戶人家,其中九戶是离了婚的單親家庭,另外九戶是不婚貴族,三戶是給人家包養的小老婆,剩下來的才是包括我們在內的七戶正常家庭。每次開鄰里大會時,就有人告訴我,說我們的存在讓他們羡慕得要命,也讓他們開始相信婚姻制度。你說,我們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去毀了人家的期望呢?”
  “哦!所以為了滿足別人愚蠢的期望,我就得忍受這個沒有愛与關怀的婚姻關系嗎?拜托,我不是种族部落里的圖騰,更不是殉道者,你可不可以饒了我,再另外找個和你有著相同‘病態理念’的笨男人,去共同實踐你柏拉圖世界的信條?”
  “不要!”鄒嫻固執地拒絕,無視牟允中几近瘋狂邊緣的模樣,提醒他道:“我們已有夫妻之實的關系喔!你不可以當我是塊破抹布,說不要我就不要我!”
  誰把誰當破抹布來著了?牟允中好想抽出臀下的坐墊蓋住臉,把自己悶死算了。
  但個性使然,這种事他只能當夢在作,無法付諸行動,再說,他若先下閻羅王殿報到的話,全台灣最年輕有為的鰥夫就得換人做做看了,這么“好康”的事他怎能白白便宜了頂他位的人?
  所以他當然還是坐在“賢淑溫婉”的老婆面前,板著一張臭臉說:“你是個剛拆封的高級毛巾,离臭抹布還有段距离。”
  鄒嫻這才消了一丁點的气,抬頭瞄他一眼,一語雙關地探問:“所以你不會說丟就丟,對不對?”
  “沒錯。”他被惹毛了,不客气地提出警告,“但你若再拖拖拉拉,我連包裝紙一齊扔!我最后一次問你,你為什么出入那种聲色犬馬的場所?”
  “沒有啊!”她猛吞口水。“朋友找我一起去的嘛!”
  “什么樣的朋友?在哪儿認識的?”
  “在……是在插花那里認識的。”
  “哦,是嗎?那從今以后你休想去教插花了。”
  鄒嫻苦了臉。“不是的,我記錯了,不是插花時認識的,而是上健身房做三溫暖時認識的。”
  牟允中不相信,但還是順著老婆的話問:“認識多久了?”
  “嗯……”几乎一輩子了!但她還是不得不咬緊牙根,改口說:“才兩個月而已。”
  “哈!‘才’兩個月而已!才兩個月,她就能把你哄去那种場所,如果超過半年,改明儿個我是不是得上銷金窟把你拖回家來?!”
  “允中,你完全誤會了。不是她帶我去那里的!”
  “你是個路痴,除了上市場買菜外,若沒人帶過一次路,根本到不了那儿。”
  “我可以叫計程車。”
  “是沒錯,不過她也可以先繞到這里來接你。所以別再找藉口替你的朋友掩飾罪行。她結過婚沒?”
  “結了。”
  “几歲了?”
  “快四十五了。”
  “什么?”牟允中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四十五歲的老太婆了,還這么風流!八成是死了老頭的寡婦按捺不住寂寞。”
  鄒嫻的口气忽地一粗,“你亂講!她老公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哼!那准是‘供不應求’!”
  鄒嫻狠狠地回瞪他一眼。“別亂猜,人家夫妻生活美滿得不得了。”
  “騙死人不償命。生活美滿,她會帶你去那种場所鬼混?警察一來,就把你丟在那儿見死不救。”
  “我要跟你說几次你才會懂!不是她,全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拜托她帶我去的。她因為有駕照,所以才沒被留下來。而且對方的先生也在家里等,不能因為我的小事就引起人家的家庭糾紛吧!”
  “你在替她找藉口!我要對方的電話號碼,跟她丈夫檢舉她是如何帶坏人家妻小。現在就給我,沒有但是。”他的手伸得長長的。
  “允中……現在都那么晚了,別吵人家。”她一臉坐立難安,雙手摩挲了大腿的布料后,又不安地撐著額頭。“不要逼我,好不好?我是真的有難言之隱。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有沒有下次無所謂。”他無動于衷,鐵了心腸地來回挑動五根手指,跟她催電話號碼。“現在就寫給我,否則,不是离婚就是合床睡。隨你挑!”
  她不要离婚!但是合床睡又讓她緊張得發起抖來了。考慮良久,她才報出一個電話號碼。
  他坐近電話旁的沙發椅,拿起話筒就按下了鍵,趁著嘟聲大響時,還回頭問了句,“她怎么稱呼?”
  “嗯……”鄒嫻吞吞吐吐。
  他口气一緊,“怎么稱呼?”
  “鄒太太。”
  正巧電話彼端有人拿起話筒,一個男人發出沙嘎的低音詢問:“喂!找哪一位啊?”
  “我找鄒太太,麻煩你叫她听電話。”正冒著火的牟允中不顧禮貌地下著命令。
  對方似乎對他的態度很不以為然,輕咳一聲后,才慢條斯理地說:“對不起,內人睡得正熟,我是她先生,有什么話我來轉達就行了。”
  “那好,我告訴你,你太太她很沒有規矩……”
  “喀”地一聲,電話線便被人切斷了。
  牟允中怒不可遏地仰頭瞪著鄒嫻,撥開她放在切話鈕的手,再次按了重撥鍵。
  “允中!拜托你,別鬧了!你挂上話筒,我馬上一五一十地跟你說清楚。”她伸出雙手要抓過電話線。
  但他一把推開她。“來不及了!手走開……”
  鄒嫻踉蹌坐到沙發上,費力地喊著:“允中,他是我爸……”但已太遲了!
  線路一通后,對方不等牟允中說話,就自動報了名。這次換了一個較年輕的聲音。
  “喂!我是鄒怀魯,找哪一位?”
  牟允中聞聲嚇了好一大跳,一下子講不出半句話。
  “喂?喂?有人在那儿嗎?”對方見仍沒人應聲,試探地問了句:“是為盼嗎?怎么不說話呢?”
  牟允中一听到妹妹的名字,當下深吸了口气,搞不懂情況地摔下話筒,身子一挪,就朝老婆那儿坐了過去。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戲?干嘛給我你家的電話號碼,害我差點就在這凌晨一點的時候,對著你爸吼出我的名字!好險后面那通是你老弟接的。”
  “我不是要你別打這通電話嗎?”
  “你故意錯報電話號碼給我。”
  “我沒有!唉,事到如今,我只好跟你說清楚了。”鄒嫻豁出去了。“陪我去餐廳的人不是別人,是我二媽!”
  牟允中倏地彈身而起,難以置信地對她的耳朵大叫:“你二媽?!”
  鄒嫻首先塞住自己的耳朵,然后勉為其難地承認:“是,是我二媽。所以我才不要你打那通電話的嘛!你若跟爸亂扯,他一定會逼二媽說的,那樣我干的好事就會被揭穿開來,以后我就沒臉回娘家了。允中……求求你,不要破坏我們父女之間的感情。”
  說來說去,她顧忌的不是她父親和繼母的家庭問題,而是害怕破坏她在她父親心中的乖乖女印象!
  對于自己娶了一個有戀父情結的老婆,牟允中除了深感無奈外,更覺疲憊。
  “允中……”
  他聞聲緊盯著局促不安的鄒嫻,褲管一拉,再次跌坐沙發上。他全身乏力地將頭置于膝間。“說吧,我正洗耳恭听著。”
  “允中,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你,因為我始終沒辦法扮演一個正常妻子的角色。雖然……雖然你最后……”
  “雖然我最后還是強迫你就范。”他黯然地接口。
  她倏地轉頭面對他,赶忙解釋:“但我不怪你,真的,從來就沒有過……嗯……也許剛發生時很想不開,但是沒隔几天我就不生你的气了,因為最起碼這是你應得的。”
  “我應得的?”牟允中忽地仰頭大笑了一聲,為的是掩飾他心里的苦。“你在頒發熱心服務獎嗎?”
  “不是的!這三年來,你對我照顧有加,下班后還特地赶回家教我做菜,平常忍受我的任性不提,還在你父母親面前淨說我的好話。允中,你的体貼与所作所為,我現在都牢記在心里,不敢再視為理所當然。”
  “你豈止不敢,你簡直是變本加厲!”他冷冷地譏諷她。
  “我不是!”鄒嫻眉頭深鎖,一臉冤枉。“每當你心情不好時,我哪一次不是忍气吞聲地退步?”
  “我不要你裝模作樣的忍气吞聲,我要大大吵一架,吵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像現在,我只要听你的解釋,為何跑去那种餐廳?其他陳腔濫調,你可以省給下一任老公!”
  鄒嫻倉皇地回身,猛地揪住他的手,“不要!我這就說,你不要發火嘛!我去那里不是真打算找男人的,只是想找一個男人練習調情罷了。”
  “練習調情!這是什么歪理?”牟允中一臉要休克的表情,大手甩掉她的碰触,比了一下自己。“我的身体哪一部分的結构讓你看不上眼的?你要學習調情技巧,來找我這個現成的老公練習不是更省錢嗎?干嘛讓別的男人摸來摸去的,吃你的豆腐!”
  “嗯……允中,事實上,是我摸他,不是他摸我。”
  牟允中聞聲大眼一瞠,“媽的!你最好別讓我知道那小子的名字,要不然我非得宰了那小子不可!”
  “允中!別忘了,是我主動的,不是他!”她好言好語地再次提醒他。
  “那我更有理由宰他兩次!你是我太太,我們結婚那么久,過街時,你連我的手都不肯牽,卻跑去對別的男人上下其手。你從實說,你讓那個男人占了多少屬于我的東西?”
  “沒有,我們只聊了一下天,我的手才剛摸上他的咽喉,一批警察就闖進來了。”她試著表演當時的動作,輕触上他的咽喉。
  他忍下積在心頭的怒火,一把抓住她的手,慢半拍地說:“哈!感謝那批英明有遠見的警察,要不然我下輩子穩當定烏龜了。”
  “你不會變成烏龜的,我二媽也在那儿,她不會讓情況演變到那么荒唐的地步的。”
  “喔!那么說來,我老婆還挺有良心的嘛!只摸一下,沒有出軌行為,所以老公絕變不成烏龜,只不過是個孵不出龜仔的鱉蛋!”
  鄒嫻一愣,盯著他醋意大起的模樣不語。“允中,你正經一點好嗎?我跟你保證,你沒有損失任何東西。”
  “不成,我要親自檢查,才能确認有沒有損失。”他一回身,挺起胸膛便將她壓進沙發里,動手拉扯她的衣服,想找出蛛絲馬跡。
  鄒嫻嚇了一跳,有監于前次的經驗,她聰明地不再扭身抗拒,迅速啟唇解釋:“允中,求你別這樣!我還是很怕男人碰我,我不希望事后讓你誤會我的反應,以為你又干了十惡不赦的事。你千万得鎮靜下來听我解釋,我之所以花錢找人練習,就是決心克服我愚蠢的恐懼,直到我習慣那种感覺后,再去面對你。因為像你這樣一個好男人,該擁有的是一個更正常的妻子,而不是個神經兮兮的潑婦。”
  她話一說完,他的大手同時自她褲腰間的扣子撤去,罩住大臉后,猛吸了一口气。
  “拜托你別再做這种事。我什么關系都不求,只求你對我表達最基本的尊重。如果你連我最起碼的要求都不能配合的話,我不知道這樣生活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鄒嫻一听他暗地發出飲泣的聲音,更加愧疚了。
  “喔!對不起,允中,我不是故意的。我喜歡你,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你,如果能夠自我控制的話,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但是……”
  “但是你辦不到,盡管你再怎么對天宣稱喜歡我,你還是辦不到,如同我再怎么懇求你去看心理醫生,你還是依然故我。”
  鄒嫻往他的寬肩靠了過去,暗地吸入他獨有的男性气息,然后嘗試讓他了解自己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允中,我去過了,但是我就是沒有話對醫生說。”
  “那也沒必要對醫生撒謊吧!”他深沉的雙目一動也不動。
  鄒嫻愣了一下,臉色一沉。“你調查我?”
  他不否認。“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又為了什么原因上林醫生那儿?”
  “我沒有在逃避。我上林醫生那儿,只是想尋找和你相處的方法罷了。”
  “是嗎?不上婚姻諮詢中心,反而上心理醫生那儿,你不覺得你找錯地方了嗎?”
  “是啊,是找錯地方了,我以為心理醫生也做婚姻諮詢,能給我一點意見,但我一進去就發現我錯了。”
  “是嗎?但你還是撒了不必要的謊,尤其是有關我隱私的那部分。”牟允中咄咄逼人,又是一副質問的口气。
  “那是……那是因為我發現自己走錯了地方,才隨便扯一些話出來的。你知道我的個性,我只是比一般人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适應環境和角色的轉變罷了。”
  “這藉口听起來是很合理,實際上卻狗屁不通。三年的時間對你來說還不夠長嗎?”他說著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拔腿站了起來。
  “允中,你不相信我嗎?”鄒嫻仰頭看著他嚴肅的面孔,發現寒霜罩面的他里了一層哀莫大于心死的冷淡,這表情与態度是鄒嫻不曾見識過的。
  這回她恐怕真要失去他了!
  “我已經給過你机會,但你老是在敷衍我。你打著如意算盤,以為找個男人練習技巧后,再回來用在我身上。如果行得通的話,你就可以逃過看心理醫生的命運,對不對?”
  “不對!看醫生對我沒有任何益處。”
  “鄒嫻,你看著我的眼睛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鄒嫻猛烈地搖著頭,倉皇地低喊:“沒有,我沒有怕什么事!就算有,我也記不得了。”
  他抬手輕輕放在她的肩頭,哄著她:“好!那就再去看一次醫生,這次我陪你去。”
  兩行淚滾下它的臉龐,“我不要去。允中,求你……”
  但他雙眼緊盯著鄒嫻可怜的模樣,以篤定的口吻說:“鄒嫻,沒有藉口了,這是唯一可以讓我們的關系維持下去的方法。如果你還要我當你的丈夫的話,就試著去跟醫生談。”
  鄒嫻就是沒法跟外人啟齒,她斷然拒絕這項提議。“我要你當我的丈夫,我也要當你的妻子,更想替你生個孩子,但我不要跟一個不認識的人談。”
  “那就跟我談。我感覺得到你對我有所顧忌,鄒嫻,告訴我,如果我能辦得到,一定改。”牟允中苦口婆心的求著。
  但鄒嫻仍是那一句,“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
  面對鄒嫻的執拗,好說歹說都不見效果,牟允中轉身就想走。但鄒嫻很快地起身扑向他,雙手從他腰際緊緊攏他他。
  “允中,拜托。再給我一次机會,我們現在就上床,我會證明給你看,自己是個稱職的老婆。”
  他聞聲慢慢回過頭來,盯著她淚眼婆娑的嬌客,心軟地為她拭去淚痕,俯頭在她顫抖不止的朱唇印下一吻。之后,他沒离去,反而捧住她的雙頰,以細膩如絲的撫触懇求她的回應。
  她生澀地任他行動,不抗拒也不帶鼓勵,有那么一刻,她被他吻得陶陶然,甚至合上雙目享受他的吻。
  直到一個明艷無瑕的女孩彎著一抹嘲笑的嘴角從她腦海閃過,她忍不住心惊膽戰地大退了一步,下意識地要掙開他的擁抱。
  這時,鄒嫻才發現,他剛貼在她胸際間的手馬上撤离,他的唇也不再溫柔,更令她心碎的是,他的目光又轉成冷漠、輕視与不屑。
  “你誤會了……”鄒嫻正想開口解釋,要不是范姜云的影像突然出現的話,她不會這樣的。
  無奈他不再給她辯駁的机會,扭身朝客房走去,臨關上門前,不客气地丟給她一句話──
  “我明天到高雄出差一天,晚上才回來。以后你若再裝模作樣,我會讓你后悔沒早和我离婚。”
  鄒嫻聞言惻然應道:“請相信我,我沒有裝模作樣!”
  “那就別勉強自己!”他大吼一句,砰地摔上房門,反鎖一壓,算是給她最后的警告。
  鄒嫻心焦地上前去敲房門,“允中,請你開門听我解釋!”
  無奈,除了單調死板的叫門聲外,還是叫門聲。鄒嫻不死心,乾脆就蹲踞在門邊的牆角落。
  照以往的經驗,体貼的他拗不過她的固執的,不到一刻鐘,他一定會開門放她進去,然后寬容地摟著她的肩,說他了解她的困難。天生体貼的他一定會這么做的!鄒嫻篤定地告訴自己。
  但這一回鄒嫻錯了,她敲了足足有一個小時,指關節處腫到發疼,他仍無動于衷,最后她累得倚在牆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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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百草園,曉霜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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