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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花園間不時傳來夜啼的鴟鶚聲,讓蜷縮在廂房門邊的竇宛整夜提心吊膽、不得安眠。
  現在,對竇宛來說,皇上密使這個身份能不能保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真給郁云壽揪出她女扮男裝的身份后,他會不會反過頭來咬她一口,將她一軍?
  如果她聰明的話應該就此打退堂鼓,逃回平城才是,反正河東王和皇上早已貌合神离、彼此猜疑,如果她不再找郁云壽的麻煩,也許他會放她一馬也說不一定。
  話又說回來,倘若郁云壽是那种混吃等死的窩囊廢,也許根本沒她所想的那么聰明,能夠在三個月內看破她的身份,她這樣毛毛躁躁的退縮,反而要坏事的;不過她這么一相情愿,又似乎是在作春秋大夢了。
  事實擺在眼前,郁云壽一定不像他外表呈現得那么頭腦簡單,她姊夫拓跋仡邪不是敬告過她,他不是池中之物了嗎?
  想到這里,竇宛開始后悔走這么一遭了,如果當初她不在拓跋仡邪面前強出頭的話,今夜躺在這里輾轉反側的人會是那頭綠烏龜,如今呢,她只能哀長喚短地做只瓮中之鱉了。
  竇宛就這么地被自己的思緒纏住,一直到東方漸白時,才昏沉沉地睡去,口邊還囈語不斷,“揪他的鱉尾巴!揪他的……鱉……尾……巴……”
  片刻后,有人跑進她的夢里,跟她對起話了,“你要揪誰的鱉尾巴?”
  竇宛嚷著,“郁云壽!郁云壽的鱉尾巴!”
  “為什么?”
  竇宛听到有人輕問,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睨見了原來是夢里的那只欠殺的鱉在問她話,但雙目乏力地她好困好困,細微的聲音把她那對不甘心受扰的耳朵吵得心煩气躁。
  她將那只鱉關在自己的眼窗外,轉身一趴,抱起自己的衣物,不睬夢中的問題,一逕地嘀咕著,“死鱉、臭鱉、王八鱉,要……你……吃……癟……”
  隔天,竇宛是被一陣香噴噴的味道薰醒的。
  她微眨著沉重的眼皮,适應強光后,看到夜間擋在她与郁云壽之間的屏風早被人挪開,王爺的睡帳也被撤去,四面窗欞一扇扇地被打了開來,而她,這個貼身侍衛竟然還大大方方地賴在席上!
  這項認知讓竇宛忙不迭地將衣物抱在怀里,彈身而起,下意識地轉頭往廂房中間一望。
  只見郁云壽安閒地坐在自己的席上,左手放在腰間,右手捧著碗,一口接一口地品嘗著湯物,然后慢慢地贊了一句,“好吃,這參湯真是好吃!無怪子然半夜嚷著要本王吃這斯。”
  竇宛納悶地看了郁云壽一眼,摸不著頭緒的問:“我嚷著要你吃什么?”
  郁云壽稍停下喝湯的動作,似笑非笑的眼眸若隱若現地浮在湯碗邊上,簡而有力地迸出兩個字。
  “吃鱉(癟)!”
  他的回答如爆竹似地在竇宛耳朵間響了起來,教她啼笑皆非地呆在原地半晌,久久不能言語。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蛋已無可救藥地燙紅了起來,若非郁云壽主動開了尊口,要她也坐下來輕嘗鱉湯的話,她可能腳底一抹油就會不顧被數地往外奔逃出去了。
  竇宛忍下心上那股沖動,一臉興味盎然的制壽拱起了手,啞聲道:“在下謝王爺賜食鱉物。”
  郁云壽一臉欣然地比了一下左側的空位,慢條斯理地說:“子然太客气了,若不是一語惊醒夢中人,本王又怎么能吃到這一道珍饈呢?”
  表面上的竇宛是一臉不尷不尬,心里實是把郁云壽恨得牙痒痒的了。
  既然郁云壽不肯干脆地點破她的身份,表示他也變態得喜歡玩爾虞我詐的那套把戲;他河東王想私下較勁、見她出丑,當然竇宛也能按兵不動地陪著他玩,屆時若玩不下去、翻臉成仇的話,竇宛再找別的辦法牽制他。如此打定主意后,竇宛故作优閒地端起几上的碗,微朝郁云壽致了敬。
  滿臉其樂無窮的郁云壽也擺了一個請用的大方姿勢,目不交睫地盯著竇宛吃鱉的模樣,那模樣是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承認鱉好吃。
  這時郁云壽得承認,竇宛每回“吃到癟子”的模樣是真的很可愛,因為她的兩頰會嫣紅得跟兩粒熟桃一樣,雙眸也會睜得跟龍眼子一般亮,而她那刻意抿成直線的冷唇更是不自覺地嘟成一個櫻桃小口;一個女人最美的三种嬌憨之態,都是她吃癟時一一流露出來,也怪不得他三番兩次要捉弄她了。
  有點于心不忍的郁云壽仰天,撫著自己的“良知”問:“瞧她坐立難安、睡不成眠的可怜模樣,我該找個時机跟竇宛點破嗎?”
  豈料,他的“良知”剛好不在家,開門應他話的是“常識”。
  “哎,傻子!點破后,就欣賞不到這幅美景了,你能多逗她几日,就多逗她几日吧!誰教她是拓跋浚派來的人。”
  得到這個滿意又善解人意的答案后,郁云壽開心地咧了嘴,對偷睨著自己的竇宛綻了一個白晶晶的笑容。
  竇宛的魂像是給他溫煦的笑勾住了,忘了自己在喝湯便大喘一記,喉嚨里的鱉湯就竄上了眼鼻之間,教她忍不住擠出了兩滴淚。
  這時郁云壽又發現自己少算了女人的美態,他應該再多加一种的,那就是——堆在眼眶要掉不掉的淚。
  一等竇宛吃完鱉湯后,郁云壽便要人備好馬匹,打算出府逛逛。他們沿著桃花溝一路西行,溝岸的桃花早被一顆顆熟桃子所取代。
  拎了一籃籃桃子的童男童女打他們身邊經過時,會對騎在前面的郁云壽搖手、微笑,但一換到竇宛后,又一個個地把食指放到眼袋下,伸舌對她扮起鬼臉了。
  竇宛本來不想去理他們的,但當她認出其中兩個男童就是當初把她耍得團團轉的小坏蛋時,當下勒馬躍到地上,往一哄而散的那群娃娃追了過去。
  她抓到較小的那一個后,拎著對方的領口,尖聲尖气地問:“哪家的野孩子?”
  那男娃揮著兩個胳膊,死命地要掙開竇宛,“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不然的話,我跟爹說去,到要打得你屁滾尿流。”
  竇宛手腰,腳一伸便在地上踏點個不停,然后翹著屁股彎下腰對怒目瞠視她的小頑童說:“那就走啊!帶我去見你爹!我正巧要告訴他,你犯了什么惡狀;竟然偷人家的柿子來賣!拿了我的錢,還故意亂指路。”
  “我哪有偷!爹說那是我們家的,我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你這坏蛋,放開我!”
  郁云壽下馬走近竇宛后,看到這荒謬的一幕,登時捂嘴笑出來了,“竇宛,你什么年紀了,還以大欺小。”
  竇宛气急地白了郁云壽一眼。
  “就是嘛!以大欺小。”小男童跟著附和,然后雙臂一抬,揉起眼來對著郁云壽哭道:“叔叔,人家沒做錯事。爹說我可以回家摘柿子的,你要他放了人家。”
  竇宛一听到這孩子睜眼說瞎話,提手便狠叩他一記腦袋,“誰是你叔叔,別半路亂認親戚。”
  小男童不服气地說:“他本來就是……”

  郁云壽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小孩的話,蹙著眉頭對竇宛道:“放了這孩子,讓他回家去。”
  竇宛還是不肯放,“這樣會放縱他繼續騙人的。”
  “那是別人家的家務事。你想教訓孩子,等自己生了一個,要怎么打、怎么罵,別人也是管不著。”
  竇宛正考慮著,他們身后就傳來了一陣咆哮,“你抓著我儿子干么?”
  竇宛頭一轉,只看到一名身著体面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推了竇宛一把,然后把孩子牽到一旁。
  “你是這孩子的爹是吧?正好,我有事要告訴你,你這個儿子很……”
  竇宛說到這儿時,對方撇過頭來狠瞪了她一眼,“很怎么樣?”
  這一眼教竇宛瞠目結舌起來!并非竇宛怕了他凶神惡煞的眼神,而是這人長得跟郁云壽太像了,所不同的是他的塊頭更大、眼神更銳、態度更傲慢,如果竇宛不曾和郁云壽朝夕相處過,一定會被這兩人搞迷糊的。
  “怎么不說話了呢?你這么大一個人竟欺負小孩!”他直起身,說著就卷起袖子要找起竇宛來了。
  論力气,竇宛當然是敵不過眼前的漢子,她自然地后退一步,要避開對方直出的拳頭,但有一只大手從她左耳旁橫生而出,一把扣住了對方粗壯的手腕,教漢子動彈不得。
  郁云壽把漢子的手壓下,放了回去后,將愣在一邊的竇宛拉到自己身旁,語气平淡地對一臉憤恨的漢子道:“看在我的份上,把拳頭收起來。”
  但那漢子冷冷一笑,調艱澀地嘲諷,“哦,既然王爺開了金口,那么小人就不得不買這筆帳了!不過,王爺府的人就可以隨便欺侮人嗎?”
  郁云壽沒有動怒,依然沉著地說:“別乘机尋釁,屆時自找苦吃。”
  漢子不友善地目光在郁云壽和竇宛之間徘徊片刻后,才丟下一口,“你少在我面前擺樣、逞威風。告訴你,沒多少時間了。”然后,揪著儿子的頸子,轉身离去。
  竇宛從郁云壽的身后站了出來,輕輕地問:“他,就是沈娘昨天跟王爺提起的人?長得還真像王爺呢!是不是王爺的親戚?”
  “他自稱是先父与附近村姑一夜露水后的私生子,”郁云壽將肩一聳,依舊是那懶散的調調,“但沒人能證明。”
  “王爺相信嗎?”竇宛狐疑地看了郁云壽一眼。
  郁云壽也坦然地睨了回去,“連你都說我跟他長得像,我不信成嗎?”
  “所以你和沈娘才那么傷腦筋,得收拾打點他干下的一切坏勾當。”
  “我總是得跟受害者表明自己的清白。”
  “將他打入地牢不是更一勞永逸?”竇宛覺得這事沒這么難解決。
  “血濃于水這句話,你該懂吧!”郁云壽對她蹙起了眉,邁步走向自己的馬儿,跨上馬后,回頭對竇宛說:“這件事不用子然操心,忘了它吧。”然后踢了馬腹便往前奔去。
  竇宛也上了自己的坐騎,緊緊跟隨著郁云壽的身影。他倆在原野上馳騁了好一陣子,驅馬躍過了一條急湍,矮身穿過一片松林后,才在一口月塘前勒住了馬。
  郁云壽兩足并立地站在馬背上,往月塘池里一躍,擺動著手游起泳來了,連續來回游了五圈后,他才破水而出,踩著濕漉漉的腳印走回竇宛的坐騎邊,雙腿一交席地而坐。
  竇宛下了馬,來到郁云壽的身邊,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剛才王爺及時出手相救,在下是心怀感激的。”
  郁云壽傾著滴著水的額,兩眼望進竇宛那對誠懇的眸子后,戲謔地問了她一句,“你确定不會把這件事報告給你的‘心上人’知道?”
  竇宛愣了一下,遲遲不答話,直到郁云壽全身往后仰躺在草地上時,她才咬著唇,一語雙關地問:“王爺識破在下的身份有多久了?”
  郁云壽微抬頭,故作不解狀地眨著長睫毛,反問竇宛:“子然指的是……”
  “王爺知道我在問何事。”
  郁云壽仰頭看著天,努嘴想了一下才說:“你有一雙很秀气漂亮的柳眉,即使在女人之中,也難得一見。我第一次在桃花溝遇見你時就注意到了,不過你進府后,那兩彎柳眉卻成了丑里丑气的劍眉。如果你不畫蛇添足,也許還能瞞得住本王,但那兩道劍眉實在是太唐突了,唐突得讓我每次一盯上你的眉,就忍不住多觀察几眼。一個月后,我甚至想送你一面新的銅鏡,好讓你照個清楚。”
  竇宛一臉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真有王爺說得如此慘不忍睹吧?不知其他人怎么想了。”
  “沈娘只跟我說你很陰,要我提防你。”
  “她知道了?”
  “府里的事很少能逃過她的眼的。只不過她以為你是皇上特別找來反串成男人的女間諜。”
  竇宛听了久久不表意見。
  “你是嗎?”郁云壽身一側,以臂撐著頭,輕輕問了她一聲。
  竇宛回視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后,才輕搖了頭,“連皇上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為什么要扮成男儿樣?”
  “這由不得我作主的,我從小就被爹爹當男孩儿養,一直到我十歲大時才知道自己和別的男孩不同。”
  郁云壽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竇宛轉著慧黠的眼珠子,說:“別的男孩可以站著澆花,但我只能偷偷蹲著淋草。”
  郁云壽一听,當下爆笑出來,帶調侃的逗著她,“天啊!可以想見你當時多么不能平衡了。”
  竇宛看著他滿眼的笑,斜瞪著他說:“不能平衡的事還在后面呢!”
  “哦,還有不平衡的事啊!”
  “當然,你不知道當女人是多么麻煩……”竇宛說到這里時,臉忽地轉紅,合嘴不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那是個難登大雅大堂的話題。
  郁云壽也猜出她所謂的麻煩事,体貼地裝了一副不知所云的樣子,然后替她接下了話:“后來你進宮服侍皇上,皇上便陰錯陽差地派你來河東充任我的貼身侍衛?”
  “大抵上就是這樣子。”
  郁云壽拔著地上的草,再次問了,“你是皇上特別派來偵察我的,對不對?”
  竇宛無法否認,目光緊隨著他拔草的動作,反問他,“這件事王爺不是早心知肚明了嗎?”
  “你查到了些蛛絲馬跡了嗎?”
  竇宛聳一下肩,“有,也算沒有。”
  “說來我听听吧,也許本王還能給你一點客觀的意見。”
  “王爺打算收買我?”
  “你能被收買嗎?”郁云壽略揚起了頭,想看清竇宛的表情。
  竇宛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得到這樣的答案后,他又躺了回去,“那就直接攤開來說吧,你查出了什么?”
  “起初我認為王爺是個流連花叢的衣架飯囊,女人、孩子一籮筐。但最近我不太确定了。”
  郁云壽不答腔,一臉興致昂揚地等著她繼續。
  “王爺今年不過二十三,但最大的娃娃也有十一歲了,你不可能十一歲就能讓女人怀孕吧。”
  郁云壽將腦袋左搖右晃了一下,反問她,“你說呢?如果孩子不是我的,又會是誰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
  竇宛希望郁云壽能告訴她,但他守口如瓶,她只好繼續說:“我知道王爺實際上并沒有外表看來那么弱不禁風,但又搞不清你是如何練就出功夫的,因為你白天不是吃喝玩樂,便是呼呼大睡,晚上又要侍妾陪著……”竇宛話到此時,是梗著喉說話的,“我認為一個人的精力再多,也該是有限的。”
  郁云壽看著竇宛忍淚不下的樣子,想了好久,才問了一句,“我該信任你嗎?”
  竇宛淌著淚回視著他,“這問題由不得我回答的。身為皇上的臣子,我有義務照實回稟你在府里的行動,只要王爺行事坦蕩,就不必顧及我与皇上。但若王爺不能确定的話,那么最好還是別讓竇宛知道的好。”說完,她回了他虛弱的一笑。
  郁云壽躺在原地,靜靜審視竇宛強擠出來的笑容,伸出一手迎向她。
  竇宛望著他微張的手,考慮了片刻才將手輕輕放了上去。
  郁云壽揉掌著她長了茧的指腹,輕輕拉過竇宛細長的身子,等她坐定在自己的旁邊時,才不期然地冒出一句話,“你愛上本王了嗎?”
  沒料到他會問得如此坦然,竇宛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任淚奪眶而出。
  郁云壽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松開了她的手,為她抹去臉上的兩柱淚,然后輕斥了一聲,“喔,你不該的!如果我這個河東王打算造反作亂的話,你怎么辦?你得忠于君,但心下又不忍舉發有叛謀意圖的我,一顆心得受兩面煎熬,你怎受得了?”
  竇宛咬著唇,搖了搖頭說:“我也知道自己不該的!但感情……是沒法強扭的事。你告訴我該怎么做吧!”
  “我不能,”郁云壽一手怜惜地在竇宛的臉蛋上摸索著,直言無諱地說:“因為我跟你一樣,一顆心也是得受兩面煎熬。”
  竇宛不解的看著他。
  “我曾告訴自己,那個叫竇宛的男人婆是挾著皇上的命令來監視我的行動的,在還沒查清她是敵是友之前,怎么能對她動心呢?但正如你所說的,感情,是沒法強扭的事。我,畢竟還是對你動了情。”
  竇宛不可置信地將上身往后一挪,避開了他的手,喃喃念道:“不可能的,你是在對我大施美男吧?”
  郁云壽不以為忤,反而大笑出聲,“真高興听到自己在你眼里還算是個美男子。”
  竇宛見他不怒,反而得意的笑起來,忽地又說:“我少了點女人味。”
  郁云壽一臉篤定,大言不慚地說:“愛上我,你女人味會慢慢增多的。”
  “可是你看我的手,再丑的村婦的手都沒它們粗。”竇宛伸出雙掌,難過地看著自己粗糙的十指。
  郁云壽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觀察片刻才說:“它們不粗,只是生了茧,只要你不嫌保養過程太羅唆,要除掉,有的是辦法。”
  仿佛在挑自己麻煩,竇宛又惊喊地說:“我的皮膚那么黑!”
  郁云壽將她手腕間的袖子上挪了一寸,瞄到她粉嫩的正常膚色后,說:“只要你別再頂著大太陽練功,皮膚很快就會白起來了。竇宛,你很好的,別再挑自己的毛病了。”
  但竇宛倏地將手抽回,旋過身去,抽搐地哭了出來。“不行……我不行愛上你……我沒法看著你自掘墳墓,步上絕路。我知道你有秘密的,為了粉飾太平才裝模作樣,只要你不把真相說出來,我便不知道,我不知道,就無法告訴皇上,或者……”竇宛靈机一動,回過身來湊近郁云壽,急促地建議道:“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是皇上的儿時玩伴,應該知道他喜歡你,惦記著你,如果你到他面前伏罪認錯的話,我相信會沒事的。”
  怎知郁云壽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反問竇宛,“我又沒做虧心事,干么要跟他伏罪認錯?”
  “你故意造成別人的假象,讓人以為你是個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紈褲子弟。”
  “我這么做,又触犯了哪條法了?”
  “目前你是沒触法,但你這樣表里不一的動作會惹來殺身之禍的!而且更糟糕的事,你還擅自開采鐵礦,廣招鐵匠,如果你是打算撥弄皇上的疑心症的話,告訴你,你算是成功了。”
  “呵!好嚇人啊!”他嘴上是這么說,但臉上可沒有半點懼怕之色,反而似笑非笑,“我只是在自己的領地內干正經事,給人民一個安身立業的机會,怎能說是撥弄他的疑心症呢?”
  竇宛看著他不疾不徐的態度,問了:“你開礦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說過了,給人民一個安身立業的机會。”
  “你怎么給?”
  “這個嘛,近年來農稼丰盈,老舊的耒耜已不堪使用,我要他們制作農具。”竇宛聞言心一急,脫口而出:“你沒說真話!”
  “你還真矛盾,別忘了是你要我別跟你說真話的。”
  竇宛被郁云壽不經心的態度給激怒了。“我要你別說真話是因為我怕你干下滔天大罪,但既然理直气壯的你這么不怕死,我不知道自己干么還要笨得替你擔心。”
  郁云壽看著竇宛緊蹙的眉頭,這才起身將竇宛的身子挪了過來,“如果我告訴你,我的确是在制造刀劍、羽箭、鐵蹄、盔甲,但用意并不是要跟皇上抗衡的話,你會信嗎?”
  竇宛只能睜著明眸看著他,無言以對。
  郁云壽繼續道:“整個事并非偷偷摸摸地在進行,皇上知道我在河套北端架設了兵工場,他清楚我匯集了多少戰馬及兵力,因為這些訊息都是我親筆寫信告訴他的。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里并不相信我的話,甚至三番兩次派人來查我。告訴你,有心結的人不是我,是皇上他自己;當他認定我父親曾反過他,就連舊帳也算在我頭上了,恢复我的頭銜与采邑只不過是掩人耳目、公召于世的一种偽善伎倆。”
  竇宛勸著,“不是的,這并不是他本來的用意,他當時也不過是個孩子,他人雖在官廷之上,但心系著你的安危,他甚至為了你下了一道急召——罪輕者,子嗣中未滿十三者得以免除死刑。”
  “這是典型的加膝墜淵的把戲!當他喜歡一個人時,可以巧立名目替該人說罪;日后怀疑、討厭起那個人時,又可以不念嘗情的任意栽贓嫁禍!”
  “你這想法是錯誤的,如果皇上真想定你的罪,根本就不必再派我來此。”
  “但不可否認,你來此的目的就是在偵察我叛亂的事實。”
  竇宛冷靜地點破他的用意,“那全是因為你故意要他那么想!”
  但他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故意要他那么想?竇宛,你想得太多了,沒人會笨得拿自己的命去開這种玩笑?”
  竇宛憤慨地站直了身子,伸手指著他,“我眼前的你就會!你明知道他在乎你的感覺,重視你的言行,卻偏要誤道他,不愿讓他心安地睡在龍床上!你清楚得很,只要上京一趟對皇上表達自己的清白与忠貞,他會開怀地与你共釋前嫌,但你就是不肯對他低頭,執意要捉弄他。”
  “我沒有理由要捉弄皇上啊?”
  “你有,因為你把你父親与兄弟的死全都怪到皇上的頭上,這是不公平的事。你知道嗎?皇上甚至親口告訴我,如果你能真誠順服他的話,日后若有困難,他會傾全力協助你。”
  郁云壽站直了頎長的身軀,一臉冷漠地看著竇宛,不帶感情地說:“你對皇上還真是忠貞不二,但我怀疑他會体諒你欺瞞他的用意。”
  竇宛神色一黯,“你打算把我女扮男裝的秘密泄漏出去?”
  郁云壽走上前,捧住了竇宛可愛的下巴,輕輕搖頭何證,“不,他看不出來你的身份是他太笨,我才懶得去通報他呢!不過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也該讓你知道我的才算公平。”
  “你不怕我照實說?”
  “舍得我的命,那么你就照實跟皇上說;不舍得我的命,那么就當沒听見。現在,你還想不想与我同擔這秘密?”
  竇宛一顆心被忠貞与愛情兩种情怀拉扯著,如果她說不想,日子會好過一點,但最后還是感情戰胜了理智,她選了難推的日子過,“想!”
  “好!想知道的話,今天晚上千万別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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