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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太子喪事期間,拓跋逍每日都留在書房過夜,沒有回房。
  今晚阿蘭服侍劉箏就寢時,神秘兮兮地說:“王妃,王爺今夜會回房休息喔。”
  劉箏背脊立時竄起一陣涼意。
  他……要回房休息?
  自從洞房花燭夜之后,他們已經許久沒有……
  回想和他在一起的恐怖經驗,劉箏嚇得渾身顫抖。
  他該不會又要折騰她了吧?
  不!不會的!他愛她,他說過……沒事了,都過去了。不是嗎?
  再說夫妻本該同枕共寢,她怎么可以拒絕呢?
  想到這里,劉箏心里踏實些了。
  嗯!她既是他的妻子,就該好好服侍他才是。
  一听見推門聲,阿蘭回頭行禮。“王爺!”
  劉箏全身僵直,不敢回頭看他。
  “阿蘭,把王妃扶到床上躺好。”拓跋逍吩咐道。
  “是。”
  阿蘭照著拓跋逍的指示,將劉箏扶上床,并且放下了床幔。
  劉箏一頭霧水地躺在床上,心里有些不安。
  “太醫,請。”拓跋逍從床幔外將她的手拉起來。
  “嗯。”一個年老的聲音傳來。
  她又沒有生病,為什么要看大夫?
  “怎么樣?太醫。”他的口气顯得有點緊張。
  “啟稟王爺,王妃還沒有喜脈。”
  “喔!那就好。”拓跋逍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喜脈?
  原來他是請大夫來看她有沒有受孕,但是她沒有受孕,為什么他反倒很高興似的?莫非他不希望她有他的孩子?
  這時,她听到拓跋逍送太醫离去,然后他接著下令,“阿蘭,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王爺。”阿蘭也領命退下。
  突然,床幔被掀開來,拓跋逍遞了一碗藥到她面前。
  “喝了它。”
  “啊……”她吃惊地抬頭看他,不明所以。
  他為什么給她喝藥?
  這是毒藥?還是和那次一樣的下流藥?
  不!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要喝。
  “快!喝了它!”他語气堅持。
  “我不喝!”劉箏起身下床,逃到一旁。
  “你非喝不可!”他一把抓她回來,將藥端到她面前。
  “你自己說不屑下藥這樣的小人行徑,現在為什么又要逼我?”劉箏質疑地問道。
  拓跋逍白了臉,一時無言以對。
  雖然他逼她喝藥的行徑,有違當初的承諾,不過,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啊!為了她好,她非喝不可!
  他咬咬牙道:“你放心,這不是毒藥。”
  不是毒藥,那就是……下流的藥了?
  不!她絕不能再上這种惡當!
  劉箏撇過頭去。“你要我喝那种藥?我不喝!”
  “哪种藥?”拓跋逍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也不是那种藥。上次的事情,你不是已經弄明白了嗎?難道你還不相信我?”
  她緩緩回過頭看著他。
  上次給她下藥的事,全是他舅父一手主導的,根本不是他的意思,這個誤會既已冰釋,她就不該再怀疑他會有惡意啊!
  “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迷迷糊糊的,從今以后,我要你清清楚楚体會男女之樂。”拓跋逍意味深長地說。
  他的話如此露骨,讓劉箏的臉一下子羞紅了。
  体會男女之樂?
  不!那哪里是快樂,分明痛苦不堪!
  既然醒著那么難熬,倒不如像那夜一般昏迷,也就不知道痛楚了。
  算了,她既已下決心要好好服侍他,就喝了這碗藥,讓自己變成他眼中熱情的小東西吧!
  劉箏一副視死如歸地接過藥碗,皺著眉喝了下去。
  拓跋逍看在眼里,暗暗覺得好笑。
  她倒是挺干脆的嘛!
  也難怪了!她死都不怕了,又哪會怕這小小的一碗藥?
  劉箏喝完藥,就准備任由他擺布了。
  他瞧了她好一會儿,突然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惊訝地瞪大了眼。
  啊!他為什么這樣吃她的嘴?
  她的舌頭僵硬,雙唇微張,任他舔吸著。
  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你還好吧?”
  渾身無力的劉箏喘著气點點頭,她連回話的力气都快沒了。
  “往后的日子,讓我好好愛你。”他深情望著她。
  聞言,劉箏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對她愛的承諾?
  “我為舅父之前做的事向你道歉,我保證以后不會再發生這种事情。”拓跋逍正色道。
  “相公……”劉箏情不自禁呼喚他。
  這是她的夫君,愛她的夫君!
  “箏,”拓跋逍糾正她,“叫我逍,你知道的,不是嗎?”
  “逍……”劉箏順從地輕聲喊著。
  拓跋逍擁住她,輕吻她的臉頰。“箏,我還要向你道歉,新婚之夜讓你受苦,我也很心疼的。你知道嗎?”
  劉箏不懂他的意思,睜著大眼望著他。
  “箏,如果沒有經過上次的痛苦,你就不會有這次的快樂,明白嗎?”
  她還是一頭霧水,“你是因為怕我疼,所以才給我下藥的?可是我為什么沒有像那次一樣昏迷?”
  拓跋逍笑了。真是個傻丫頭,這怎么一樣呢?
  “箏,這回你喝的不是春藥。”他向她說明,“你忘了我說的,我要你清清楚楚和我分享彼此啊!”
  他是這么說過沒錯,那這又是什么藥呢?
  “逍,那你給我喝的是?”她想要弄個明白。
  拓跋逍皺起眉頭。
  唉,他怎么能夠讓她知道她喝的是防胎的藥?
  如果她得知他處心積慮不讓她受孕,不要她生下孩子,那她肯定不會諒解他的。
  不,無論如何得瞞著她才行。
  拓跋逍欲言又止,他直盯著她的大眼。“箏,你信不信我?”
  “我當然信你。”劉箏坦然地點點頭。
  說起來相公也算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
  他雖然覬覦她的美色,好几次想要輕薄她,但是他都強忍下來了。否則,早在他俘虜她之初,在荒郊野外,她被點了穴時,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后來還是因為他舅父的詭計,他才會逾矩,看來他們鮮卑族也不全是野蠻人啊!
  “既然你信得過我,那你就不要問。”拓跋逍捧起她的小臉,深情望著她,“你只要知道我愛你,我全是為了你好,那就行了。”
  劉箏望見他誠摯的表情,點了點頭。
  是啊!這是最愛她的相公,她怎么可以怀疑他?
  瞧著她雪白的頸子,拓跋逍忍不住又吟誦起來,“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
  “逍,你很喜歡曹植的洛神賦?”劉箏溫柔地對著他笑。
  他先是在那幅仕女圖上題了洛神賦中的几句當作落款,接著,又三番兩次引用賦中的句子來形容她。
  看來這洛神賦必是他的最愛了。
  “嗯,我從來沒看過一篇文章能將女子的美寫到這樣的程度。”他贊歎不已,“我本來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美人,直到遇見了你。”他深情的看著她。
  劉箏羞得躲開他的目光,“你把我形容得太好了,我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
  “誰說的?”拓跋逍不以為然,他輕捏她的下顎,低頭吻住她的小嘴。
  一陣熱吻之后,劉箏的臉更紅了。
  “箏,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很喜歡你,為什么你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他皺起眉頭。
  “我以為你只是要玩弄我,等你嘗夠了之后,就會把我送給其他人。”她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沒那回事,我那次是說气話,誰讓你口口聲聲侮辱我們鮮卑人,還說我和那些下流士兵沒有兩樣。”他想起來還很痛心。
  “是我誤會你了。”
  “你很不喜歡鮮卑人?”拓跋逍認真的問道。
  “我听人家說魏國的軍隊在宋國邊境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唉,戰爭就是這么殘酷。”拓跋逍歎了一口气,“我父皇向你們皇上提議通婚,就是想要改善彼此的關系,以消弭戰爭,誰知道宋國有一些自大的人极力反對,所以才沒有達成協議。”
  嗯,宋國的确有很多人看不起外族,即使是統一北方的拓跋氏也不例外,莫說別的,就是她自己也曾因為逍是鮮卑人而對他心存芥蒂,將他視為無恥禽獸啊!
  唉,現在才知道原來鮮卑人也愛好和平,這樣一來,反倒顯得漢人的不近人情了。
  “箏,你被逼嫁給我……是不是很委屈?”拓跋逍遲疑的問道。
  劉箏不發一語,抬起大眼看他。
  本來她是宁死也不受屈辱的,可是現在她知道他是一個允文允武的豪杰之士,又對她一往情深,嫁給他有什么委屈可言?
  她十分慶幸能得到這樣的好夫婿。
  “箏……”拓跋逍等待她的答覆。
  “逍。”她將頭靠上他的胸膛,“我不委屈,我很愿意……”
  他喜出望外,緊緊摟住她。“真的嗎?你也喜歡我?”
  “我……”她不好意思說出對他的愛慕。
  “你不喜歡我?”拓跋逍難掩失望的情緒。
  “不!我……”劉箏急于否認,卻羞紅了臉說不下去。
  見她羞怯的樣子,他終于明白了。
  她一定是受漢人的禮教觀念束縛,所以才不敢坦承說出心中的感覺。
  舅父說得沒錯,他終于使她愛上他了。
   
         ☆        ☆        ☆
   
  當陽光洒進房里時,劉箏睜開了眼,發覺拓跋逍正緊緊摟著她,她想要輕輕掙脫,卻還是惊醒了他。
  “箏?”拓跋逍揉揉眼睛。
  “吵醒你了。”她深情地望著他。
  箏的眼底竟然滿是愛意。
  幸好這不是一場夢,她沒有再一次翻臉無情,這回她是真的愛上他了!
  拓跋逍松了一口气,一把將她抱緊,“箏,我可以每天摟著你嗎?”
  “逍,你……”劉箏羞得不知如何回答。
  “王爺!”阿蘭的聲音突然自門外傳來,“舅老爺來了。”
  拓跋逍托起劉箏的小臉,盯著她美麗的大眼睛。“我得出去了,你等我……”
  劉箏不明所以,只是呆望著他。
  拓跋逍又吻了她一記,才依依不舍的放開她。“我去去就來,你留在床上。”
  劉箏終于听出了他的暗示。
  他要她赤身露体留在床上,等他去見了舅父,回房再來和她溫存。
  想到這里,她羞得臉紅到了耳根。
  拓跋逍知道她懂了,瞅著她笑了笑,這才下床穿衣服。
  劉箏看見他壯碩的身軀,小臉跟著發熱。
  他說過她會喜歡他的身体的,果然他如此強壯,的确令人看了會臉紅心跳。
  拓跋逍匆匆穿好衣服,轉身就出了房門。
  她則拉緊被子,坐了起來。
  這樣不穿衣服等在床上成何体統?
  “王妃。”阿蘭走進房內,“王爺和舅老爺進宮去了。”
  逍進宮去了?
  既然他進宮去了,她怎么還能賴在床上等他呢?
  劉箏赶緊下床讓阿蘭服侍她著衣。
  她刻意換上仕女畫中的那一套鮮卑服飾后,才在銅鏡前坐下。
  “王妃,”阿蘭一面為她梳妝,一面刻意盯著她瞧。“你今天特別美麗呢!”
  “真的嗎?”劉箏羞得低下了頭。
  不過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喔!
  “方才王爺也是神采飛揚,我從來沒見他這么開心過呢!王妃,我早就看出你和王爺是天生一對了。”阿蘭得意地說。
  劉箏從鏡中審視著自己。
  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宋國的郡主竟會和魏國的王爺是天生一對?雖說造化弄人,但他倆是彼此相愛啊!
  “王爺一直很仰慕漢文化,沒想到竟然真的娶了漢族美女。”阿蘭笑了。
  “阿蘭,王爺常讀漢人的書嗎?”
  “嗯,王爺有好多漢人的書,但是舅老爺不喜歡他看那些書。”阿蘭皺起眉頭。
  劉箏冷哼一聲。那個長孫敬真是可惡!
  “好了。”阿蘭將她扶起來仔細端詳,“王妃,你真美啊!”
  劉箏也很滿意自己的打扮。
  “阿蘭,我想到王爺的書房去看看。”
  “好啊。”阿蘭領著她前往書房。
  這一整天,劉箏就待在書房,隨意翻閱漢文書籍。
  嗯,逍的确看了不少書呢!
  她從架上取下一本詩集翻閱著。“啊,是謝靈運大人的詩集。”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她禁不住發出贊歎。“如此生動的句子,謝大人寫景的功夫真是當代一絕……不,不只是當代。”她搖搖頭,“只怕前人也未必能比得過。”
  她繼續往下看,“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她輕歎一聲。“唉,謝大人一定也感怀際遇的不如意了。”
  這也難怪了,憑謝大人的家世与文才,原該有一番偉大成就的,誰知到頭來只落得獲罪被斬。
  想到這些,劉箏不禁悲從中來。
  要不是謝大人遭此橫禍的話,他早就成了她的公公了啊!
  而今,她卻當了魏國的王妃,在他鄉异地讀著他的詩,怎不令人欷吁?
  雖說是造化弄人,但是又奈何?
  謝公子對她也無半點情意,他竟能奉皇上之命,宣布她嫁到魏國,還用鄙夷的眼光看她,就算他是名門之后,也沒資格這樣待她。
  也罷,他那种人哪里值得她珍惜,反倒是她親愛的夫婿對她才真是情深意重。
  唉,她又何必再去怨歎造化弄人,何必對毀約另嫁耿耿于怀呢?
  至此,劉箏對于和謝尚文的婚約,已經完全釋然。
  她抬起頭來,見到牆上畫中的美人正對自己微笑,她也露出一抹動人的笑。
  “我畫得好不好?”拓跋逍的聲音突然傳來。
  劉箏猛一回頭,他就站在她身后。
  他摟著她,和她一起賞畫。“怎么樣?你喜歡嗎?”
  “我……逍,你畫得真好!”她由衷歎服。
  “那當然,我猜顧愷之在畫洛神賦圖卷時,是沒法子見到洛水之神的。我就不一樣了,有美人仙子在我眼前,當然容易畫得好了。”拓跋逍得意洋洋。
  美人仙子?他是說她有如洛水之神?
  劉箏羞得低下頭來。
  “這是謝靈運的詩?”拓跋逍發現她正在翻閱的詩集。“你喜歡他的詩?”
  “嗯。”劉箏點點頭,“你看……”她隨意翻開一頁。“白云抱幽石,綠筱媚清漣。這是何等絕妙的詩句啊,尤其是這個‘抱’字下得真好,只怕除了謝大人,沒有人能寫得出來。”
  拓跋逍仔細聆听劉箏的賞析。
  他的箏不只是個美女,還是一個才女呢,瞧她對詩的品評可真有一套。
  “漢人的詩還是漢人最懂,箏,你說得真有道理。”拓跋逍忍不住贊美她。
  “謝大人的詩以寫景著稱,他寫江南的景色是惟妙惟肖啊!”
  “江南景色?”拓跋逍皺起眉頭,“你想念家鄉嗎?”
  “我……”劉箏啞口了。
  自從被他擄走后,她就沒想過還能活著回故鄉,而他的意思是她有机會可以回家嗎?
  “箏,如果你想家,我可以陪你回去一趟。”
  陪她回鄉?
  劉箏感動的看著他。
  “其實北方的風光也不錯,改天我帶你到處走走好不好?”
  他拉起她的手,她抬頭看他,用力地點點頭。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拓跋逍摟著她,相偕回房去了。
   
         ☆        ☆        ☆
   
  劉箏坐在梳妝台前梳理頭發,拓跋逍則陪在一旁。
  “王爺,王妃。”阿蘭端著一碗藥進房來。
  拓跋逍從她手中接過藥,遞給劉箏。“來,喝藥吧。”
  劉箏不解的望著他,“為什么又要喝藥?”
  “別問那么多,只管喝就是了。”拓跋逍有些不耐煩。
  “不,逍,你到底讓我喝什么藥?”她搖搖頭。
  “箏!”他面露不悅之色,“你還是不相信我?”
  “不是的,可是你為什么老要我喝這种藥?”她真是一頭霧水。
  “你若是信任我,就乖乖喝藥!”他絲毫不肯放松。
  “逍,我……”
  “快喝!”他將碗遞到她嘴前,不容她拒絕。
  她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藥,但是既然他非要她喝不可,她也只好順從。
  拓跋逍見她乖乖伸出手接過碗喝完,終于露出笑容。“這才乖。”
  阿蘭收回碗,隨即行禮退下。
  他一把抱起她,“來,我的箏,我們上床吧。”
  劉箏將頭輕輕埋進他的胸膛,任由他抱著上床。
  從此以后,每天晚上拓跋逍都會要她喝下一碗藥,夫妻倆才上床休息。
  劉箏知道她的夫君愛她,絕不可能害她,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追問那是什么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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