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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台南和气電器行

  穿著利落T恤短褲的宿棋,正蹲在一箱箱電鍋前數算數目。
  她的臉龐晒得呈現淡淡的健康小麥色,清亮的眼眸專注地盯著手上的進貨表。
  “怪了,怎么多了一箱?”
  她皺著眉,打開了貼了紅色標記的那一箱一看……果然!
  她忍不住轉頭大叫了一聲,“老板!”
  一個白發老頭儿慢吞吞地自里間踱了出來,嘟嘟囔囔地道:“又干嘛了?每次看摔角都不得清閒,好不容易這儿的第四台有轉播……”
  宿棋才不給好臉色,依舊板著臉道:“為什么又多一箱出來了?我們不是只向吳記叫了二十個電鍋嗎?怎么多了一個?”
  老頭儿搔搔銀白頭發,有點尷尬地道:“這個多一個嘛……”
  “是不是人家跟你推銷你就又多買了一個?”
  “嘿嘿,嘿嘿嘿,你也知道我天性拒絕不了別人。”白發老板諂媚地笑著:“沒關系,多的這個就給你拿回去煮啦!你覺得如何?”
  “我才不要。”宿棋气呼呼地道:“老板,你這樣不行啦,做生意要精打細算,像你這樣人家推銷就進貨,很容易就會吃虧的,你看,明明訂了二十個,你多買的這一台他又沒有算你便宜一點,那是不是現虧了一台?”
  “不要緊,留著慢慢賣呀!”白發老板最怕宿棋的气勢了,連忙陪笑道。
  “我不管,你自己打電話叫他們來取退貨。”
  “為什么要退?這個電鍋好好的。”白發老板錯愕。
  “你以為他為什么要另外再推銷一台賣給你?”宿棋打開紙箱蓋,“這是工厂瑕疵品,人家退貨到他代理商那里去的,你看它鍋身已經凹一個洞進去了,紙箱外頭貼的紅色標記就是退貨印記,老板,你都沒有看呀?”
  白發老板張大了嘴,半天才气咻咻地道:“那個死老吳,看我下次還要不要去那邊拿貨!”
  “你下次還是會去,記得多注意一點就好了。”人家就是看他隨性爽快,所以才會偷偷地濫竽充數。
  白發老板敬佩不已地道:“你好厲害喔,我就知道請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确的事了。”
  宿棋又好气又好笑,“是呀是呀,不怪我妨礙你看摔角了吧?”
  “摔角?去!”白發老板比了一個隨風飄的手勢,“你重要多了。”
  “別拍馬屁了,等一下自己打電話。”她鐵面無私地道,“我要出去收帳了,店你要自己顧。”
  “小的明白。”白發老板哈著腰道,那模樣十足小李子姿態。
  宿棋扑哧一笑,忍不住搖了搖頭,“老板,真服了你了。”
  她到自己的窄小辦公桌前收拾了一些收帳用的東西,背上了藍色的大背包就走出了店門,牽過自己的腳踏車。
  跨騎上腳踏車,她邊騎邊回頭對老板叮嚀,“別又溜回去看電視,看到人家偷偷把電風扇給抬走了都不知道。”
  “知道了啦!又不會每次都這么倒霉。”白發老板咕噥。
  宿棋好笑著,踩動輕快的腳踏車緩緩穿過老舊的柏油路。
  一路上清風涼拂,路邊的野花飄送著不知名的香气,青草和田野交錯在層層疊疊的老屋前,這是一個台南的午后,天气明媚得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懶懶地走在和煦的陽光下,清新的空气底。
  她們到台南來也已經一個月了。
  從一開始的人生地不熟,到落腳在這距离熱鬧市區只有二十分鐘車程的小鎮上,她們從陌生擔心到現在已經熱烈地愛上了這片土地。
  人生的際遇,真的奇妙難言哪!
  宿棋回想著在台北的點點滴滴,實在很難想象日子民可以過得這么愜意充實,雖然沒有什么精美丰富的物質,可是一簞食一瓢飲,無不充滿自在滿足。
  阿梨轉到了這小鎮上唯一的一所高中,雖然只是小小學校,可是師生和同學間的感情都很融洽,能夠真正以心對待,而不是像貴族學校一樣用外在條件去評斷人。
  至于她自己……
  在最初的震惊和被傷害的痛楚過后,她也慢慢想開了。
  或許她跟江新樓本來就注定沒有結果,誤打誤撞的在一起,也終將誤打誤撞的分開……
  時間真的可以淡化一切的記憶,無論是好的坏的甜的苦的,雖然她在午夜夢回時難免會掉淚會傷心,可是她相信自己會堅強起來的,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她的傷口會撫平的。
  無論是誰傷了誰的心,時光流逝后,什么都會消失不見的,而是与非、愛与恨,終將只是記憶里的沙,風吹了就沒有了。
  在如此純朴熱情的小鎮里生活著,她衷心期待傷口一點點地消失,有一天,真的會如同她所希望的那樣,她能夠笑著回首過去的痴傻呵!
  宿棋更加使勁地踩著腳踏車,感受著那單純而快樂的感覺。
  徐風襲人,陽光耀眼……
   
         ☆        ☆        ☆
   
  星期六中午,宿棋踩著單車回到了自己租賃的老房子里。
  阿梨十二點后就會回家了,她們已經約好吃過飯后要去台南的赤坎樓玩,所以她得早點回去煮飯,這樣才能夠早點到赤坎樓。
  單車越靠近自己家門口,她的眼睛越睜越大,心頭有一股恐慌和悸動交錯重疊著,壓得她几乎喘不過气來。
  因為她看見了停在家門口的黑色閃亮賓士轎車!
  小鎮里跑來跑去的轎車頂多是喜美或TOYOTA,從來沒有這么气派昂貴的賓士轎車,而且大片的空地不停,還偏偏停在她家門口?
  宿棋手腳冰冷而出汗,心髒快要從嘴巴跳出來了。
  她慢慢地放慢速度,將單車停在大門邊——因為鄉下地方是完全不鎖門的,所以她也是讓老式的木門開開,這樣有左鄰右舍經過要借廁所洗個手什么的也比較方便。
  這是鄉下的習俗,房子里的小四合院就是供大家走來走去經過,或者是串門子時坐下來用的,宿棋雖然初來乍到不久,卻也愛上了這個風俗。
  然而現在,她倒有點痛恨起自己為什么真把門大開,這樣那個男人……
  等到她舉著沉重的腳步踩入小院子時,一個高大的背影伴著一個嬌小纖柔的身子倏然間聞聲轉了過來。
  咦?
  她一顆心瞬間高高地跳回原處,只是疑惑頓時充滿了心窩。
  來人是一個濃眉大眼身材偉岸雄壯的男人,性格硬線條的臉龐雖然談不上俊美,卻自有一股懾人的奪人气勢。
  他的大手占有地攬著身畔的嬌小孕婦,濃眉若有所思地微挑著打量她。
  咦?這男人怎么有點面熟?
  而那個纖柔的清麗如仙子的美女則是睜著一雙盈盈大眼,眼底盛滿著激動熱烈和深深的感情……
  宿棋瞬間覺得心柔軟了下來,有种莫名的淚意沖入了鼻端。
  她的眼神……怎么這般熟悉?
  好像許久未見到的親人終于相逢一樣,她覺得渾身上下都熱了起來。
  “你們是……”
  “你是張宿棋小姐嗎?星宿的宿,奕棋的棋?”那美麗的少婦顫抖著嘴唇,充滿希冀地望著她。
  宿棋愣了愣,“是……你是誰?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一珊瑚戒指呢?”那美麗少婦突然跑了過來,急急抓起她的手就要細看。
  她身后的高大男人臉色白了白,气急敗坏地大踏步過來,一把將她攬住,“你又冒冒失失,想把我的心髒給嚇出來嗎?”
  他雖然急吼著,但是聲音里的深刻愛意卻濃濃地表于言外,宿棋惊訝之余不禁也羡慕地看著這對夫妻。
  該是夫妻吧!看他這么疼愛美麗少婦的樣子……咦?
  咦?咦?咦?
  她突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仔細回想之下才發現這個男人雖然活脫脫是中國男人樣,可是卻是一口標准的皇家英文腔調。
  耶?好奇怪。
  但見那個美麗的少女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見到了她手上載著的火紅戒指,淚水倏然扑簌簌地掉了下來。
  “你怎么了?不要哭啊!別難過,到底是怎么了?”宿棋一陣心慌,連忙安慰道。
  那男人緊緊攬著美麗少婦的肩頭,低沉卻快慰地道:“別哭了,人家被你哭得手足無措了,你也該解釋清楚再哭呀!”
  那美麗少婦淚珠滾滾,卻邊露出了欣慰狂喜的笑容來,“……對,嗚嗚嗚……我好高興……”
  宿棋還是慌著手腳,只得拉著她的手拼命安慰,“你慢慢說,慢慢說呀!”
  那美麗少婦雖然哽咽著,眼眸卻分外清亮,“我叫星琴,饒星琴,是你的姐姐。”
  姐姐?
  宿棋望著這個比自己看起來還年輕几歲的嬌嫩少婦,愣了愣,“啊?”
  好難接受,怎么會有這种事?
  “其實你不姓張,你姓饒,我們父親叫饒若翰,在十五年前因為政治謀殺而死,我們四個姐妹被四個忠心的仆人分別帶往不同的地方,流落天涯,”星琴淚霧又起,傷心哽咽著道:“你姐夫都調查清楚了,你被張叔帶走,他是我們父親的司机,所以你改姓張……而珊瑚戒指和你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證明,就是我的二妹妹饒宿棋。”
  宿棋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眼睛驀然一望著她,眼眶驀然一熱,“怪不得……怪不得你的眼神好熟悉……原來我們是姐妹……可是,可是……這實在太突然了。”
  “我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不過這是事實,我們四個姐妹的名字很特別,分別由星宿海音和琴棋書畫所取成,現在我已經找到你了,老天,只要再找到海書和音畫,我們四姐妹就真正團圓了。”星琴興奮地叫著,卻依舊忍不住落淚紛紛。
  十五年呵!就因為凶手的貪婪邪惡,就讓她們姐妹分隔十五年之久,還与自己的親生父母天人永隔……
  現在她終于找回了第一個妹妹,她實在太高興太高興了!
  宿棋望著這個姐姐,破碎片段的記憶終于躍入了腦海中,一片片拼湊了起來……
  她記起來了,她有姐姐,她還有兩個小妹……
  ……姐,我又多了兩個妹妹了耶,好可愛……
  ……妹妹呢?妹妹到哪里去了?姐姐呢?為什么她們沒有跟我一起?
  ……宿棋小姐乖,不要哭,以后這里就是你家了……記得,你姓張,姓張……
  宿棋緊緊握著姐姐的手,臉色變了,她汗濕衣衫,激動地道:“我想起來了,有一點點的印象,我有一點點的印象,我有一個姐姐和兩個妹妹,然后那一夜……”
  “那一夜太可怕了,以致于我們的潛意識都宁愿選擇遺忘。”星琴緊緊回握著妹妹的手,溫柔卻堅定地道:“別想了,那都過去了。”
  “殺我們父母的凶手是誰?”宿棋眸中厲光一現。
  “我已經報仇了,”星琴緊緊握著她的手,“再加上你姐夫的幫忙,已經成功地讓他們關進監牢了。”
  宿棋快慰之色深溢言表,隨即失聲叫道:“等等,饒……你說我們的父親姓饒,饒若翰?那不是前一陣子很轟動的那個案子?讓部長和几個政府高層人士都……”
  “對,就是那件。”星琴微笑了,“十五年前他們指使黑道殺害我們父母,十五年后他們東窗事發身敗名裂……真是老天有眼,報應不爽。”
  宿棋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我的天啊……”
  難怪,難怪她當時听見廣播時會有心痛的感覺,原來十五年前遭殺害的就是她的父母親!
  星琴噙著喜悅的淚水看著她,左瞧瞧右瞧瞧,興奮安慰极了,“真好,你都長這么大了。”
  “是啊!歲月如梭。”她凝視著姐姐,又笑又含淚,“姐姐,你結婚了?”
  “是的。”星琴很甜蜜地回望了高大的丈夫一眼,“唉呀,忘了跟你介紹,他就是你的姐夫于開。”
  “你就是那個英國UK集團的于開?”宿棋惊叫一聲,這才明白為什么看他好面善了。
  天哪!
  今天的刺激与震惊也太多太大了,誰想得到她就是饒若翰的二女儿,又是于開的小姨子?
  于開低頭看著她,露出一個真誠卻酷勁十足的笑來,“你好,妹妹。”
  “你好,姐夫。”
  他們倆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笑了。
  “看來我有一個很精明的妹妹。”于開挑眉,挪揄地道:“精明一點好,別像你姐姐笨笨的,容易被欺負。”
  “有你這個丈夫,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欺負她?”宿棋笑謔。
  “說的也是。”于開得意洋洋,一臉當仁不讓。
  星琴又好气又好笑,可是看見一家人這樣樂融融的樣子,不禁也喜悅得紅了眼眶。
  她盼這一刻盼了多久啊!
  宿棋心底也漲滿了狂喜和暖暖的親情,她看了看美麗嬌小的姐姐,再看了看高大英偉的姐夫,又是驕傲又是滿足。
  她有親人了,而且還是這么好這么好的姐姐和姐夫,血液里所有的自卑自怜全都消失不見了,剩下的是澎湃的親情与感動。
  “姐,對了,我還有一個妹妹,是張叔叔的女儿,她叫做張云梨,從小和我相似依為命互相扶持,如果不是她的話,我可能沒有辦法自己一個人撐到現在了。”她突然想起。
  宿棋知道自己有點像老式京劇里,那种丈夫中狀元富貴回鄉,然后她淚兩鬢感謝著鄰里父老幫襯照顧她,邊要丈夫恩圖報的戲碼,可是她實在忍不住要讓姐姐知道她這十五年來是怎么過的,而她可愛的小妹妹阿梨,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她尤其希望姐姐也能夠將阿梨當作自家人一樣地疼愛,畢竟她沒有辦法和姐姐相認后就丟下阿梨不管。
  “我知道阿梨。”星琴眸儿明亮,快樂地點頭,“張叔叔的女儿,我們派人調查后就知道張叔夫婦倆已經過世,只剩下你和阿梨兩個人;你放心,阿梨她也會是我們最可愛的小妹妹的。”
  宿棋好感動,她緊緊地抱住姐姐,“姐,我好高興我們姐妹團圓了。”
  星琴回擁著她,喜悅的淚水掉個不停,“我也是!我也是!
  于開望著這兩個女人哭成一團淚人儿,他翻了翻白眼,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可嘴里只敢偷偷地咕噥,“女人,誰了解她們?高興也哭難過也哭……”
  不過雖然嘴巴這么說,他心底也為她們姐妹終于相聚而欣慰高興。
  再找到海書和音畫……饒家四千金就團圓了。
   
         ☆        ☆        ☆
   
  這一晚,宿棋和星琴姐妹倆窩在同一條棉被里唧唧噥噥地說著話,兩個人誰也舍不得先睡。
  被晾在一旁的阿梨并不難過,因為她早就高興瘋了,知道這段淵源后,曉得自己也被當作親妹妹一樣地疼愛看待后,她心底對于宿棋不是自己親姐姐的遺憾早已經被沖得淡得一干二淨。
  尤其當那個酷酷的,有名的,卻只會講几句蹩腳中文,雖然有時要比手划腳,但是眉宇間流露著明顯疼愛之色的于開大姐夫也陪著她聊天時,她一顆心都快要飛到天上去了。
  天哪!她在京華中學的那些個貴族勢利女該來看看現在的她,多么了不起呀!
  誰還敢說她沒有爸媽疼,是個貧窮人家的小女孩?
  她多了好几個姐姐和姐夫了耶!如果江大哥也能夠回來找姐姐的話,那就太好了。
  想到這里,阿梨心底不禁偷偷地攢痛了起來——唉,可怜的姐姐啊!
   
         ☆        ☆        ☆
   
  在這同時,在台北的新樓都已經快要瘋了。
  宿棋和阿梨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他請了好几家征信社從台北開始,一直往下找尋,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卻怎么也找不到她們姐妹倆。
  他每天几乎睡不到几個小時,每天除了工作外就是找人,自己也曾駕車在台北縣市繞來繞去,夢想著能夠在路上就遇到了她們。
  他甚至會痴痴地想,也許當他某一天早上打開辦公室的門時,宿棋就已經坐在她的位子上對著他挑眉微笑。
  天哪!他好想好想她……
  這些日子他不斷反复地懊悔反省著自己,這才知道自己逼她逼得太緊了,而且他好自以為是,以為花花公子一旦准備收心跳入婚姻,她就該相信他,然后放心把自己交給他這個前科累累的多情公子。
  該死的,他真是個大豬頭!
  難怪老爸常說他是工作超人,感情花痴兼白痴……
  門鈴聲響起,新樓怔了怔,越過被他搞得一地紙團和披薩盒子的客廳,走向了大門。
  門開啟,一臉疲憊的老先生愧疚地低著頭,盯著自己挪來挪去的腳發呆。
  “爸,你怎么消失這么多天?我回山上的大宅也不見你,你……”
  “儿子,我對不起你,我還是找不到宿棋。”老先生滿臉歉意,“手机打去也已經停話中了,不過我已經聯絡了朋友,就算要翻遍台北市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把宿棋找回來。”
  “你知道她失蹤了?”新樓神色黯然。
  “是啊,都怪我這個烏鴉嘴。”老先生自責地道。
  新樓心猛一撞,急急把父親拉入門來,“坐下慢慢說。”
  老先生在越過地毯要步向沙發的時候,連連被几個紙團給絆著了,他吃惊地望著滿地亂七八糟,“你這里被小偷光顧過啦?”
  新樓苦笑,“是我自己弄出來的。”
  “你不是最愛干淨的嗎?干嘛把自己的窩弄得跟豬圈沒兩樣?”老先生愕然。
  “我在懲罰自己,因為我是個超級豬頭。”他揉了揉眉心,幫父親倒了一杯熱茶。
  “管家請假,只有熱茶可以喝。”他解釋道。
  “倒杯龍舌蘭酒給我好了,這樣才可以借酒澆愁。”老先生一臉苦惱。
  新樓清亮的眼眸閃過一抹澀意,“早就給我喝光了,哪還有什么酒?”
  “你把酒柜里的酒都喝光了?”老先生瞪大眼睛。
  他煩躁地爬梳著黑發,在父親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老先生這才認真地打量起一向光鮮亮麗,玉樹臨風的儿子。
  他果真是為愛憔悴了,原本澄澈含笑的眼眸有了淡淡憂色,俊美英挺的臉龐也清減憂郁了很多。
  “唉……”老先生沉重地歎了一口气,“你們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我跟她求婚了,選在我生日的那一天,還特地買了一棟陽明山的別墅當作未來的新房,可是沒想到她拒絕了。”
  “拒絕了?”老先生眨了眨眼,不過他一點都不訝异,“那的确是宿棋的作風。”
  “可是我很受傷。”新樓頹然地吁出了一口气,兩眼怔怔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壁畫,彩雕的金邊的丘比特在對他微笑。
  老先生喝了一口茶,專注地听著儿子的傾訴。
  有多久了?父子倆沒有這樣坐下好好地談心,說出心底的心事了。
  “我承認我真的很喜歡宿棋,她不像別的女孩子一樣只會奉承我,或是說些表面膨膚淺的話,她是不同的,她的生命和生活深刻而真實,”他隨手撿起了一個紙團,無意義地把玩在手里,眸光深沉黝黑,“沒錯,雖然她的脾气爆躁固執了些,可是就像一塊內蘊光華的試金石一樣,可以粹煉出最純的金子……我就像那塊金子,在她的手底變得更好更有价值。”
  換老先生為他沏了一杯熱茶,悄悄地遞給了他。
  “我在很多女人的心目中只是張榮華富貴的長期飯票,但是她要求我的否這些。而是我對自己的生命是不是誠實;她是誠實的,所以才會明明白白說出她拒絕我的求婚,因為她還不相信我能夠安定下來,永遠地廝守在她身邊。”這些日子以來越咀嚼越能夠体會宿棋的心情,“這一點她沒錯。”
  “所以受傷的是你的自尊心?”老先生低低歎息了一聲,低咒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還打電話對她亂講話,我誤會她了。”
  “您對她說了什么?”他倏然抬頭,眸光一閃。
  “我說,我說早知道你們倆在一起會不快樂不适合,早知道我就不要叫你追求她……”老先生懊惱极了。
  新樓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揪著滿頭的發絲,心痛的快要死掉了,“而我,居然當著她的面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為的就是要气她要傷她的心……是啊,我們成功了,真的重重地傷透她的心了。”
  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睛,气吼吼地道:“你這兔崽子,你說什么?你帶女人在她面前卿卿我我?你也真夠本事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這是當時我唯一想得到報复她的方法,我那個時候又狼狽又痛苦,我根本不知道這樣做……只會讓情況更惡劣,她會更恨我了。”他傷痛地閉了閉眼睛,眼底有淚,痛得眨不開。
  “現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她,好好的跟她忏悔解釋一番了。”事到如今懊悔傷心都沒用,設法補救才是上上之道。
  新樓揪著頭發,苦惱地道:“我這一個月以來無時無刻都在找她,可是她就像消失在空气里一樣,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她為什么動作這樣快,居然那么快就和阿梨离開了,連學校都辦了轉學……”
  老先生一怔,“你剛剛說什么?”
  “轉學!”新樓的眼眸瞬間一亮,“老天,我真是豬腦袋!”
  “是呀,請人調查全台灣所有高中的學生里,有沒有她妹妹的名字就行了。”老先生一擊掌。
  “是,我馬上打電話!”他的精神一振,整個人又明亮了起來。
  雖然全省的高中有上千所,但是至少已經有一個頭緒,不斷地找,最后還是能夠找到的!
  新樓覺得生命又复活了起來,他清瘦的俊容一掃憂郁,變得充滿了神彩与活力。
  宿棋,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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