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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清晨,陽光尚未露臉。
  鬧鐘響起第一聲,李衛就按掉了喧噪的聲音,利落地翻身起床。
  二十多年如一日,他素來不貪困多眠,就算天气再怎么冷,前一晚工作到半夜,他必定是清晨就起床。
  屋里還是幽幽暗暗的,只有一盞暈黃的燈光輕輕地籠罩著床頭,他一起身,換掉了睡衣,就撳亮了臥房里的大燈。
  光明乍現,門外已響起了兩聲有禮的輕敲。
  “進來。”李衛說道。是誰?這么早?
  蝴蝶穿著一身輕便的藍色女佣衣褲,黑亮的長發已綁成了兩條辮子,盤在兩耳耳側編成俏皮又帶典雅的花髻,雪白的小臉上烏黑晶瑩的眸子閃動著盈盈笑意,小手端了一盆溫熱的清水進來。
  “少爺,你起來啦?先洗把臉吧!”她巧笑情兮,手腳伶俐的將水放上了一旁的花几上,“福媽說您慣用西洋的牙膏,所以我就沒幫您准備青鹽漱口了。”“你何必這么早就起來服侍?”李衛心底一暖,見到她溫柔輕靈的笑容,莫名地覺得一整天都可以愉快了起來。“下回也不用替我捧水進來了,我都習慣在浴室里頭盥洗的……外國的東西有時的确實用得緊,有机會你也可以試試。”
  蝴蝶一愣,“那這……水……”
  他不忍見她滿臉興頭卻被潑了冷水,連忙微笑,“既然是你一片心意,今天我還是在這儿洗臉吧!”
  蝴蝶歡愉地笑了,幫他拿過了舒服柔軟的羊毛拖鞋,輕輕快快、絮絮叨叨地道:“我是你的丫頭啊,早起服侍你是應該的。對了,福伯煮了綠豆稀飯和几樣道地小菜,他說您最愛吃他做的蔥烤鯽魚了,所以一大早就到魚市買了好几斤新鮮的鯽魚呢!”
  什么叫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李衛倒是見識了。
  她的聲音干淨清脆又利落,說話間又是有條不紊、清清楚楚,語气怡然瀟洒又明快,比起他見過的任何女子都還要來得爽脆好听。
  他笑道:“看來該送你到上海廣播公司去播報新聞,我保證你的聲音一定能夠喚醒昏昏欲睡的上海市民。”
  蝴蝶臉紅了,手上的動作也一頓!“少爺最愛戲謔人了,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鬟,哪上得了抬面去播報新聞呢!”
  他笑著,穿過她遞上的拖鞋,并洗了把臉。“昨晚睡得好嗎?被子夠暖和嗎?你的衣裳都是這樣單單薄薄的,冬天快到了,找机會讓福媽帶你去買些新襖子吧!”
  蝴蝶搖頭,“我夠穿了,反正也沒有什么特殊場合要穿新衣裳,我帶來的几件衣服已經夠了,再說福媽剛還給了我兩套衣服。”
  “才一天的辰光,沒想到你与他們夫妻已經混得這么熟稔了。”他接過了地遞給他的雪白襯衫,再套上黑色羊毛衣。
  一身黑毛衣、白長褲的模樣,將李衛襯托得格外英爽出色。
  “福媽他們對我都很好。”蝴蝶心中有若無限感激。
  他點點頭,溫雅地微笑,“那我就放心了。幫我准備大氅和手套吧!”
  她連忙打開大衣柜,選了一件純黑色羌皮大氅,正發呆尋思著往哪儿找手套,李衛這才微微一笑,道:“都在第二個抽屜里。”
  他向來是自己動手的,但是蝴蝶初來乍到,不給她點事幫忙著做,恐怕她會更覺得手腳失措、茫然無依。
  蝴蝶赶忙儿打開抽屜掏了雙黑兔毛手套,然后恭恭順順地捧上,“少爺,你待會儿要出去?”
  “是,去上班。”他微笑,“你先將手套、大氅拿到樓下,等會儿再拿給我,我還沒梳洗、吃早飯呢!”
  她恍然大悟,忍不住敲了自己一記,“是呀!難不成讓你穿著大衣、戴著手套吃飯嗎?我真是笨瓜。”
  “笨是不笨,只是太忠心、殷勤了些。”
  蝴蝶心一動,有點緊張地道:“您覺得我太過殷勤了?”
  太殷勤就是太做作、落了痕跡,難道她討好他有討好得這般明顯嗎?
  他是不是對她有像印象了?覺得她是個用心机的女子?還是……
  她心里頭亂糟糟起來,小臉微微發白。
  李衛雖不知道她腦子里的念頭,卻也笑著解釋道:“我沒有說你這樣不好,只是別太緊張了,以后的日子長得很,要服侍幫忙還愁沒机會嗎?”
  蝴蝶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并吁了口气。
  是呀!以后日子長得很……他終會喜歡上她、明白她的心的。
  “是的。少爺今天要去上班,不需要我跟著伺候嗎?”她笑道。
  “我在公司里會很忙,也沒時間陪你說話,你去了只是發悶而已。”他溫和道:“不如你在家里幫著福媽,多多少少分擔些家事,若真要服侍我,等我下班回來再說吧!”
  “是。”她有些垂頭喪气。
  李衛只是笑看她一眼,“你可以先下去了。”
  “是。”蝴蝶低著頭退出房間,小腳踏在走廊上時,才幽沉地歎了一口气。
  她從未像現在這么深刻地感受到,在他眼里她不過是個能言善道的“佣人”而已。
  是啊,她不能共同參与他的生活,陪在他身邊,因為她的身分是佣人,只要他一聲令下,就得乖乖地去做佣人該做的事。
  她不是不甘心為奴、為婢做家事,只是有些心酸……他的眼底心里,總當她是個買回來的丫鬟而已啊!
  蝴蝶憂郁了一下,隨即振作而起。
  這才是第二天呢,她會用盡所有的心力表現,讓他發現她的心,讓他也喜歡她……
  蝴蝶又眉開眼笑了起來,細致的小臉漾著純粹的快樂。
  她又蓄滿了精神,准備幫福媽擦地。
  當晚,李衛直到鐘敲過了十響后才回來。
  福伯夫妻都是很早睡覺的,不過他們總會輪流一個人幫李衛開門,可是今天蝴蝶自告奮勇要等門,因此兩個老人家自然就樂得早早里被窩去。
  听到開門的聲音,蝴蝶飛奔出臥房,興奮地幫李衛拿過了大氅和手套,還替他准備了厚拖鞋。
  “少爺,你一向都工作得這么晚嗎?”跟在他身后,她忍不住問。
  李衛微笑,側頭看著她,“怎么是你等門呢?”
  “我想天也冷了,福伯和福媽忙了一整天,該早早去歇著,反正我是年輕人,晚點儿睡又不打緊。”她嫣然笑道:“少爺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消夜?”他撫撫肚子,倒真的有些餓了。晚上和几個客戶邊聊邊進晚餐,大家都忙著敲定合約的細節,倒也沒認真地填飽肚子,現在已近深夜,腹內僅有的食物早已消化光了。
  “那就麻煩你了。”
  蝴蝶欣然地點頭,笑得好不燦爛,“少爺,您先在客廳坐著,我幫您准備消夜去……要不要先喝杯熱茶呢?”
  “也好。”他盯著熱心嬌俏的蝴蝶,唇邊怎么都抑不住笑容。
  忙了一整天回來,能夠見到個笑靨如花的臉蛋儿,還是令人欣慰滿足的。
  他心窩暖洋洋的,看著她纖小的身子一下子奔進奔出,不一會儿就幫他把茶捧了來,然后又一溜煙儿地不見了,想必是幫他下廚准備消夜去了。
  他放松身子往后靠,倚躺在柔軟的沙發上。夜已經深了,可是這初燃起的暈黃燈光和清新飄散的荼香味,都令他渾身精神松弛,舒服得恍若跌入夢鄉般。
  他啜了口沁香的茉莉香片,有些訝异著蝴蝶怎么如此清楚他的口味,將荼湖得不濃不淡剛剛好。她是個伶俐的小女子,這一點實在沒話說,若不是他早已有了妻室,恐怕是無法抵擋這個玲瓏知心的小女人的。
  “少爺,消夜來了。”聞聲人到,蝴蝶笑吟吟地捧著一個大托盤,上頭放了一只熱騰騰飄煙气的大碗,還有一雙牙筷和湯匙、一小碟子物事。
  待她放妥了之后,他忍不住惊喜地道:“麻油雞絲面,魯干焙酸菜,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歡這個?”
  “福伯提過,不過我還來不及跟他學,所以今天這碗是我自個儿做的,還不知道合不合少爺的口味。”她微笑。
  他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湯喝,一入口,那又香又濃又帶些甘甜、麻辣的滋味瞬間擄獲了他的胃。
  “太好吃了!”他忍不住贊歎,拿起筷子便夾起面條吃,“你哪儿學的廚藝?這么精湛。”
  “下廚久了,自然就會几手廚技,不過只是些家常菜,難上抬面。”她謙遜地道。
  “你太謙虛了。”李衛心滿意足地吃著消夜,贊賞有加,“你都是自己下廚的嗎?”
  “是。十二歲那年學會做北京菜,后來一路流浪到上海,沿途倒學了不少東西。”
  “你還會做北京菜?”他惊訝地道。
  “是。”蝴蝶微笑回答,“我做的北平烤鴨不錯,可惜不太有机會買鴨子做。”
  “為什么?”他一愣。
  “沒錢呀!”她笑聲如銀鈴。
  他隨即失笑,柔聲地道:“你的日子過得很苦?”
  “過得是很苦,但是我頗能自得其樂。”她微笑回答,“一個人的快樂与否与他擁有的財富多寡并沒有直接的關系。”
  他擊膝喝彩一聲,“說得好!”
  “不過少爺看起來像是既擁有了財富又能怡然自得,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幸運儿。”她沒有忘記贊美他一下。
  他笑得好愉快,“我平日還覺得自己工作辛勞呢,沒想到被你這么一贊美,倒不好意思訴苦了。”
  “怎么會?我是你最忠心的小丫頭,有什么話少爺盡管跟我說好了,我絕對不會笑你的。”她盈盈笑著,故意打趣道:“嗯……是不是覺得為誰辛苦、為誰忙呀?或者是睡到半夜有种寂寞的感覺?”
  “你這小丫頭知道什么叫作寂寞嗎?”
  “當然知道,我也是寂寞過頭的人。”她的眼睫毛低垂,語气輕柔了起來,“以前住在小屋子里面,看見蟑螂爬來爬去,心里就好想爹;經過人家的廚房,聞到了煮飯的香味,就好想娘……現在大了,心底的空虛也越來越深,不單只是想念父母,總覺得身邊好像少了什么一樣。”
  他同情地看著她,“或許你該找一個好對象嫁了。”
  她的心猛然一跳,看著他的眸光有一絲羞澀,“找好對象太難了,尤其又要知心的,更難以尋覓了。”
  “需不需要我幫你留意?”他熱切地笑著。
  這么嬌媚又可愛的小女子,如果打扮得整整齊齊地帶到社交圈子,多得是仰慕者排排站著追求呢!
  “不用了,我心里自有打算,現在我只想好好地在少爺身邊當差,報答少爺的恩情。”她嫣然一笑。
  “別說報答我的恩情,以后我倚仗你的地方還多著呢!一他吃完了面,得碗筷推至一旁。
  蝴蝶就要動手收走碗盤,李衛輕輕地咬住她,“待會儿再忙吧,如果你還不累的話,坐下來聊聊天。”
  她受寵若惊,想掩性芳心暗喜,卻又掩不住躍上眉梢的喜色。
  “是。”她溫順地坐在他對面。
  李衛看著她一身淡雅打扮,慧黠、嬌媚得令人眼睛一亮。
  雖然他對她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寓所里有如此一個貼心佳人伴隨左右,也是樁賞心悅目的事,何況她還精廚藝、擅家事,而且与她交談更是件异常愉快的事。
  “少爺,你怎么一直傻笑?”
  他回過神來,“傻笑?我才不會傻笑,這叫作微笑。”
  她甜甜地道:“是啊,我很少看見男人像你這樣成天笑眯眯的,真好,像個好脾气的書生一樣,誰都看不出你原來是個事業成功的大老板。”
  他感慨道:“我以前從沒想過會經營事業,還能經營得有聲有色,你知道嗎?當初我父母將我送到英國去讀書,我那時就沒打算再回國了。”
  “為什么?”
  “那時的中國太令我失望了,官商勾結、國家積弱……戰火蹂躪了太多的家園,”他微眯起眼睛,保陷在回憶里,“現在總算還好些,至少維持平靜。”
  “你在英國一定過得很快樂吧?”她感覺得出他在英國的快樂時光。
  “是。”他的眸光柔和了,雀躍地道:“那是一個比起中國來開通好几倍的國家,人人相待有禮,平時還有許多鄉間或城里的宴會,晚上想熱鬧點的話則到歌劇院里听歌劇,再不然就是夜游萊茵河畔,听著晚風低吟、秋蟬輕唱……總之,那里的生活像詩、像歌……”
  蝴蝶望著李衛眼神發亮的神態,心底一蕩。
  好一個偉岸男子,他該是多有深度的男儿啊!与她在上海所見過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樣。
  能夠一輩子跟著他、守著他,將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吧!
  “我好羡慕這樣的生活,沒有憂愁、沒有煩惱。有時我會想,我只要穿著一雙最舒服的鞋子,帶著一壺水,便可以穿梭在綠樹幽湖、碧草如茵里……”蝴蝶想起小的時候,跟著父親到鄉間去收租時的情景,語气低沉而溫柔了起來。
  李衛奇异地看著她,因為他也曾有過這种獨自帶著兩顆苹果,就往英國鄉下尋幽訪胜的經驗。
  那一段時期是他最愜意、最愉快的時候,現在雖然是大權在握、主戰商場,可以發揮所學,可是他向往的還是平靜的鄉間生活,還有一個知心的好伴侶。
  雪紅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賢良淑美對象,可是不知怎地,他与她總是沒什么話題交談,雖然她溫柔可人,但是……他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呀,不過男人是不能太貪心的,雪紅知書達禮、嫻淑貞靜,照看家里老小都是這么盡心盡力的,大丈夫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想到這里,他情不自禁微笑了。
  他是滿意而滿足的。
  “夜保了,”想到了鄉間大宅的愛妻,他對蝴蝶就本能地避嫌了起來,雖然与她相談甚歡,但是他得盡量避免任何曖昧的情況發生。“你也該睡了。今天晚上我非常快樂……從沒想過我能擁有一個這么体貼解語的好丫頭,謝謝你,謝謝你今晚陪我。”
  蝴蝶嬌羞、興奮得臉頰都配紅了,心儿卜通卜通地狂跳。“少爺,您太過獎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天天晚上都陪你說話。”
  他的心驀然一動,本能地別過頭去,還是笑了,“再說吧,我也累了,你收拾完以后就早些睡吧!晚安。”
  “晚安。”她跟隨著他起身。
  “希望你今晚有個好夢。”臨去前,他還是給了她一抹溫暖的笑。
  這抹笑容點燃了蝴蝶所有的希望。
  呵,多美的夜啊……
  帶著不知名的愉悅和滿足回到臥房的李衛,在幽暗的房中,他驀然被一股繚繞至鼻息的幽然沁香給惊動了。
  從哪儿傳來的花香?
  他撳亮了燈,看見在他窗台邊靜靜地盛開,裝盛在玻璃水杯中的粉紅色百合花。
  幽香從此吐露出,大方地包圍著他所有的嗅覺。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眼神更加溫柔。“除了蝴蝶,恐怕沒人會做這种天真爛漫的舉止了。”
  不過無論如何,能在幽幽花香中睡去,總是一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
   
         ☆        ☆        ☆
   
  蝴蝶對李衛有著好多、好多的希冀,可是她卻漸漸變得有些失落了。
  因為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李衛對她的態度始終如一,溫柔、謙和、親切,但也沒有更進一步的交談,更談不上什么情感表示了。
  她知道他沒有女朋友,因為就她每天的觀察,沒有女人打電話給他,來往的除了客戶与員工外,就是朋友。
  他不常舉辦什么宴會的,但是不時會在家里招待三五好友,在大大、溫暖的起居室里,几個朋友坐在极富异國風情的沙發椅里,喝著咖啡、吃著精致美味的點心,愉快地談著局勢和商界要聞。
  蝴蝶几次送茶點和咖啡進去,都陶醉在那种悠然自在、談天說地無所不聊的輕快气氛里。
  香煙味、咖啡香气、男士的古龍水味和女士的香水气息,奇异地融成了一股令人遐想的氛圍。
  男人与男人的友誼,女人与女人之間的話題……在在都令她抬不得舉步退去。
  可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頭,盡管李衛曾親口贊賞過她的“內涵”,但是實際上,她在他們之中什么也不是……只不過是個佣人罷了。
  蝴蝶拒絕讓挫敗与心酸爬上心頭,她見了人依舊笑臉迎人,一如當賣花女的時候。
  這一天,又有几個洋人來找李衛,蝴蝶送上了點心和咖啡后,就靜靜地退出起居室。
  隔著核桃木門扉,她依舊听得見李衛那溫暖愉悅的笑聲,輕快地和外國人的低沉笑聲交雜在一起。
  他們用洋文交談,嘰哩咕嚕的,她一點儿也听不懂。
  蝴蝶突然覺得好寂寞……這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樣呵!
  她有气無力地回到了廚房,把托盤放回櫥柜里。
  福伯和福媽眼見她的失意,忍不住關怀地問,“蝴蝶,怎么了呢?哪儿不舒服嗎?”
  她抬頭看著他們夫妻倆,心頭塞滿著酸楚和失落,怎么也說不出口。
  總不能說她是因為少爺始終對她沒有青睞之意,始終沒有喜歡上她,所以她難受到极點吧?不!
  “我沒事,只是天冷了些,就比較不愛說話吧。”蝴蝶勉強一笑,眼眶紅紅。
  “要多穿點儿衣裳啊,這天可是說翻臉就翻臉,冷得凍掉了鼻子也不賠人的啊!”福伯道。
  “多謝福伯,我會多穿點儿的。”她溫柔地道:“倒是您和福媽,這么冷的天,要洗菜、做飯什么的很吃力吧?以后我做好嗎?”
  “那怎么成?你已經接過擦地、打掃家里的活儿了,每天這么辛苦,這做飯就交給我們兩個老東西,不礙事的。”福媽微笑地說:“唉,老實說,自從你來了之后,咱們這家熱鬧多了,不但這樣,我們兩個老東西也好命了許多呢!”
  “這都是我該做的。”蝴蝶連忙道:“不算什么的。”
  她多么感恩能和這對熱心善良的老夫妻一同做事啊!
  尤其和他們一同吃飯的時候,那种有說有笑的家庭生活,更令她几番險些忍不住心中的悸動而落淚,心中溫暖得像是圍聚著一盆爐火般。
  如果爹娘不死,此刻的她還是父母捧在手中的珍寶吧!
  她笑看福伯夫妻,努力不讓淚水落下來,“今儿個天冷,我做道拿手的沙鍋魚頭可好?看來少爺會跟洋人們出去外頭用餐,咱們令天就偷個閒,好好在這個冷天里犒賞自己一回吧!”
  “那敢情好,我昨儿個才跟老劉買了條大黃魚呢!那魚頭炸得脆脆的再下去炖……”福伯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嗯……風味一流。”
  福媽忍不住笑拍了他一記,“說到吃的你就眼儿發亮,老眼也不昏花了吧?令天中午要你挑的豆子呢?”
  “我……”
  “福媽,那豆子我都挑好一盆了,放在櫥柜里頭。”蝴蝶輕輕地笑了,“這樣吧,干脆今天晚飯都交給我了,你們就只管站在一旁監督,看我這手藝可還行?”
  他們說笑著,各自打理著手上的工作;火爐、灶口將廚房烘得暖暖的,任憑那冬雨淅瀝嘩啦,屋內自有一番溫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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