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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逃,能逃到哪里?他們又有什么本錢可以逃呢?
  “你怎么都不說話?”明霞這才注意到她的沉默。
  她微微一笑,“沒事,我是在想,倘若高老板能夠幫你忙,把你們一家人都送出去的話,那就真是太好了。”
  “你說什么呀,我當然也會帶你和伯父一起走的,假如高老板真的愿意的話。”明霞眼中透著決心,“當然,就算死纏爛打,我也要讓他幫我完成這樁事。”
  “再說吧!”輕梅心知明霞姊家里人口眾多,就算能夠安排他們往國外去,這對高老板來講已是一筆龐大的負擔,再加上他們這兩個非親非故的父女……
  她搖搖頭,暗笑自己何必想這么多,明霞姊也不過是在和她聊聊罷了,她這般認真思索做什么。
  “對了,明儿個陪我到先施百貨吧!”明霞臉上的嚴肅正經跑掉了,起而代之的是興奮之情。
  她的情緒轉變得也太快了,輕梅不由得愣愣地看著她,“啊?先施百貨,那是大百貨呀,為什么?”
  “陪我去買几件衣裳嘍,后天高老板要和斧頭幫的大佬談生意,約了在金舞林吃飯,我也是座上客,高老板給了我一大筆錢說要我買几件好看的禮服出席呢!”明霞睜著嫵媚的大眼睛,得意极了。
  “高老板對你真好,”輕梅由衷為她高興,卻也不免遲疑地道:“可是他這么做,如果讓高夫人知道怎么辦呢?”
  明霞一副傻大姊樣,豪爽地道:“唉呀,不會的啦,高老板家里那口子怎么會知道?她成天和官太太們打牌都來不及了,其他的事她才不會過問呢!高老板跟我說了,就算他那口子知道了也不要緊,她不敢怎么樣的。”
  “只是……我始終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好,明霞姊,我怕你吃虧。”
  “吃什么虧?”她自己倒是粗線條的很,渾然未覺。
  “你跟高老板太接近了,已經有點像他外頭的女主人……”輕梅吞吞吐吐。
  明霞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攏嘴,“那不是很好嗎?我是他公開的女伴,你不知道,每次他都帶我出去獻寶,好像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在他身邊呢!”
  輕梅眼底有著明顯的擔憂,“再怎么說你也是個未出嫁的閨女,我怕這樣糟蹋了你,如果以后真心想要娶你為妻的男人望之卻步了,怎么辦?”
  明霞臉色黯淡了一瞬,隨即振作起精神笑道:“唉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是個大家眼中的戲子,有哪個清白的男人會想要討我進門?無論我守身如玉也好,冰清玉洁也好,都沒有人在乎的,你知道嗎?”
  “你自己在乎。”她深深地凝視著明霞,“不為別人,單單就為了你自己,就更應該要好好愛護自己。”
  明霞鼻頭一酸,“我明白你在擔心我,可是……我已經是墮落了,怎么也干淨不回來的。”
  “別人怎么待你,那可以成為過去,只要你保握自己的未來,你每一刻都會是干干淨淨的,至少你要這么相信你自己的心。”輕梅輕輕地環抱住了她,溫柔地道:“你是個好女人,冰清玉洁,你值得得到一個更好更愛你的男人的。”“那只是神話,一個永遠不會成真的神話。”明霞在她怀里低低輕泣了起來,“我不是沒有愛過,可是我心愛的那個男人在第二天就离開了我,從此再無消息……從那一天起,我就告訴自己不要再做夢,現實才是我應該面對的問題。”
  “明霞姊……”輕梅好難過,她沒想到表面堅強潑辣的明霞,內心居然有那么沉痛的過去。
  “從那一天起……”明霞在她怀里抬起頭,雙頰滿是淚痕,眸光堅毅卻凄涼,“我就把自己賣進了夜總會,過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日子,只要有錢我就陪客人出去吃宵夜;為什么不呢?比起那個消失的混蛋,至少在我枕邊逗留過的男人都會留下一大筆錢給我,這實際多了。”
  輕梅從未听見她這么老實尖銳地提起自己的私密,不禁倒吸了口涼气,半是惊駭半是心疼。
  “我不知道原來你過的這么委屈……”滾燙的淚水剎那間沖進了她的眼眶,燒痛了她的心。
  明霞反而不哭了,她美麗的黑眸只是浮起了一抹嘲諷和悲哀,反倒安慰起輕梅,“不要緊的,也沒有什么委屈,人生不就是這么回事儿嗎?起碼我是靠我自己的本事賺錢。”
  “可是……”
  “沒有什么好可是的,”明霞伸出涂滿美艷寇丹的手指,輕輕地拭去了她頰邊的淚,溫和地道:“傻女孩,你明霞姊是打不死的蟑螂,沒人傷害得了我的,這些事情也不例外。”
  “如果我知道你賺錢賺得這般苦,”輕梅自責的不得了,“我之前就不會收下你的錢了。”
  “傻蛋,這件事和那件事沒有關系,我說過了,如果你有困難不來找我,那我才會跟你翻臉呢!”明霞試圖逗笑她,“好了,別哭了,侍會儿秀生那個二愣子看見了,還以為是我偷偷欺負了你呢!”
  輕梅望著容貌若花卻命運飄零的明霞,心情卻怎么也輕松不起來。
  她還是忍不住哭喪著小臉。
  “好了好了,不如我今天晚上回了高老板的約,陪你坐黃包車回家啦!”明霞疼愛地看著她,“這樣你心情總好些了吧?”
  輕梅擦著眼淚,想笑又想哭,“嗯。”
  “不過我明天還是得去買衣服,高老板后天的的是絕對不能不去的,你明天中午就陪我一趟吧,我讓黃包車夫先去載你。”明霞笑著,“開心一點,咱們明天要去逛洋百貨哪!你也很久沒有買衣裳了吧,正好,順便也去替你挑挑。”
  輕梅連忙擺手,“不不不,那是高老板要讓你置裝的錢,我不能用,更何況我還有很多衣服擺在家里沒穿,你不用幫我買了。”
  “騙人。”明霞才不吃她那一套,又不是沒見過她那兩套印丹士林旗袍都洗到快褪色了。
  “我真的——”
  “沒得選擇,你明天陪我是陪定了,”明霞拎起了她的鑲珠小皮包,一手挽著輕梅道:“咱們走吧,我今晚沒班了。”
  “那高老板那儿……”
  “我會讓經理轉告他的,放心,他現在對我可迷戀的很,放他一兩次鴿子無關緊要的,再說男人就是有個賤性,越不容易到手的才越寶貝哪!”
  “呃?”
  盡管滿腦子胡涂,可輕梅還是硬被她給拉了回家。
   
         ☆        ☆        ☆
   
  日軍租界官邸

  英孝穿著一襲微寬松的黑色袍子,隱隱地露出了寬闊的胸膛;他站在窗台前,靜靜地望向外頭的世界。
  這里是工田域雄幫他安排,最机密也最安全的下榻處,豪華寬敞就不用說了,簡直比他在東京的御寢還大。
  這里是上海,是中國的地方,可是卻已經一寸一寸地落到了日本的手里。
  而這里美其名是日軍向中國的租界地,可是也早就擺明了有租而無還了。
  中國,這個他在東京印象中的古國,就要成為他大日本帝國的殖民地了嗎?
  現在皇軍在中國內陸和各地与中國的軍隊打著仗,兩方戰況慘烈且持久,可是東京和全日本都相信胜利很快就要屬于大日本帝國的。
  其中尤以陸軍司令為最,這場戰爭一開始就是由他力爭主導的,就連立場尚未明确的父皇都無法堅定地阻攔。
  就在皇室還沒有通盤考慮好要如何對待中國時,陸軍已經先行趨軍攻入中國領土。
  戰爭就像一連串的瘋狂,到最后己經分不清是非黑白了,所有的日本軍民都開始希冀戰胜的那一天。
  他身為大和民族的一份子,身上流的又是皇族的血液,其實也該狂熱地盼望著這場胜戰來臨;可是他打從出生到現在,就從未對任何一件事情感到痴狂過。
  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引起他的注意,也從來沒有任何一樣事物是他渴望想得到的。
  這也就是他這次匆匆來到上海的原因——因為他的母親自作主張地對他逼婚,要他在東京大臣的千金中挑選一女為妻。
  這一切讓英孝厭惡到了极點。
  他看外面的世界就如同看待自己一樣,都是充滿了淡淡地冷漠和無動于衷。
  也從來沒有人能夠左右他的任何意志和決定。
  堅固的特制日式木門驀然響起了兩下輕敲,惊醒了他的思緒。
  “誰?”尊貴的皇族腔調冷冷地揚起,他的身子卻一動也不動。
  “稟太子殿下,是藤木。”門外響起恭謹的男聲,“廚房已備妥午膳,恭請皇太子移駕到餐室。”
  是他那恭敬而死忠的貼身侍衛。
  英孝面無表情,黑眸依舊盯著窗外,“我不餓,讓他們都撤了。”
  門外的藤木可以說是大惊失色的,“太子殿下……您怎么能不吃呢?您的身子,您還要服藥……”
  英孝已經可以預見藤木汗流浹背的樣子,他緩緩轉過身,盯著房門道:“我的身子是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掉的,你緊張什么?”
  “可是太子殿下……”
  “我气悶的很,要出去走走。”英孝隨手取了一件大披風,邁向房門口。
  房門推開,藤木果然已經跪伏在地,誓死進言的模樣。
  “太子殿下,請三思,外頭到處有國民党和各國情報間諜,如果他們發現了您,勢必會對您造成莫大的危險,請太子殿下不要再像那日那般突然消失了,您的安全……”
  英孝不耐地揮掉他接下來的話,蒼白而威嚴英挺的臉龐浮起了一抹慍怒,“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攔阻我的行動。”
  “藤木不敢。”他趴在地上,微微地發著抖。
  誰能想到一名日本最厲害的武士竟然會像小孩子一樣,縮在地板上對著他顫抖?
  就因為他——英孝,是尊貴無比的皇太子,而且在他們的心目中,他就像是神祗一樣。
  英孝唇邊帶著一絲絲諷刺的笑。
  “我現在要出去,如果再讓我發現有人跟著我,無論是你手底下的人還是工田的人,我回來之后都不會放過你們。”
  藤木豆大的冷汗一顆顆自額際滴落地板,他還是趴著不敢起身,“太子殿下,您的安全是屬下……”
  “笨蛋!”英孝再次打斷他的話,似笑非笑地道:“走在人群中,不會有人知道我是誰,可是如果被你們一群笨蛋派了一堆的人保護呢,再愚蠢的人也會知道我的身份非比尋常。”
  藤木一愣,“這……”他怎么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
  “所以不要再派人跟著我,我會自行回來的。”英孝一揮寬大的袖子,帶著隱忍不住的咳嗽和笑意徑自走出去。“太子殿下……”果然是英明的太子殿下最有智慧,只是保護也不是,不保護也不是……這還真讓藤木傷透了腦筋。
   
         ☆        ☆        ☆
   
  時髦華麗中穿插著古典滄桑,這就是上海最熱鬧市區的寫照。
  尤其在靠近英租界的先施百貨公司,据說就是由澳洲歸僑馬應彪等人集資開設的,總公司在香港;它專賣外國最時髦流行的玩意儿,還有最美麗大膽的西洋服飾。
  當然還有世界各國最美味的巧克力和太妃糖。
  不同于中國老式的糕餅和結實卻粗俗的糖果,那些外國的糖果包裝得好美,一顆就像是包裹住了一個美夢。
  輕梅最喜歡在經過那透明的櫥窗時,貼在上頭對著玻璃罐子里的五彩糖果球發呆。
  她常常想像著,如果能夠吃一小口巧克力的滋味,那該有多好哇!
  她總是想像著那些美麗糖果的口味,是酸酸甜甜還是香香濃濃的?里頭究竟是用什么做的呢?
  可是想歸想,她干扁的口袋里總是沒有多余的錢可以買一顆來試試看,這些糖果太貴了。
  就算她買得起,她也舍不得花稀少又珍貴的家用來買這些美麗卻昂貴的奢侈品。
  想到家里還要添置糧食米飯,她還要攢著給阿爹治病……
  就算心底有天大的希冀和渴望,她也只能夠和著小小的口水,咕嚕地咽下肚去。
  所以今天才一下黃包車,她就忍不住先奔來看這櫥窗里的彩色高級糖果,差點忘了明霞的存在。
  身材丰滿又曲線玲瓏的明霞,今天穿著一件高老板買給她的玫瑰色旗袍,旗袍完美地裹在她又凸又翹的身段上。
  再加上她頭上戴的那頂法蘭西羽毛帽,波浪般的黑色卷發……她看起來就像是從外國回來的時髦美人一樣。
  不過她一開口,就是大剌剌的甘明霞作風——
  “唉喲,輕梅你也等等我,自個儿跑那么快做什么?”她扭著風情万种的小蠻腰,大笑著來到了輕梅的身畔。
  “對不起,我差點忘了你還在黃包車上。”輕梅梳著一條清秀純真的烏黑長辮子,穿著一襲單純藍色寬大旗袍,雖然就像街上每個來來往往的女生,可是清雅柔嫩的她就自然有她特別的韻味儿。
  尤其她因興奮而紅通通的臉蛋儿,還有那朵隱約淺藏在酒窩里的笑意,都在不自覺間泄漏了她的動人。
  明霞是一朵嬌艷帶刺的玫瑰,輕梅就是枝頭樹稍上那一朵粉嫩輕薄,冰清骨气的梅花。
  “你在看什么?”明霞神經有點大條地嚷著,“啊,西洋糖果呀,這有什么好看的,咱們進去看衣裳才是真的。”
  輕梅微微羞紅了臉頰,有些依依不舍地再瞄了糖果几眼,這才拉著明霞的手微笑,“好,咱們進去吧!”
  一踩進了百貨公司,輕梅的眼睛就瞪的跟銅鈴一樣,小嘴儿几乎是贊歎聲沒停過。
  “嘩,好美。”她看著經過她們的几名名流仕女,欣羡地低歎著,“她們的身段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明霞才不希罕,她挑著一件法國雪紡紗的料子,嗤鼻道“今天換作是咱們,只要有錢,可以穿的比她們更漂亮。”
  “可是她們好有气質。”
  “裝的,你都沒見過那些貴太太們在牌桌上的模樣,”明霞嗤笑了一聲,“嚇死你。”
  輕梅忍不住又笑了,“明霞姊,你打破我所有的對貴婦美好的遐想了。”
  “本來就是,羡慕她們做什么?還不都是女人,她們身上有的東西,咱們也沒少半件,”她撇撇唇,“咱們只差沒有個有錢的老爹或老公而已。”
  輕梅止不住的笑盈盈,“你這么說也沒錯。”
  “本來就是,你可別看她們人模人樣的,有些是鄉紳的姨太太,再不然就是人家外頭包養的情婦,跟我差不多。”明霞說這話時,一點也不覺得覺得羞恥;她坦蕩蕩地道:“現今這個世道,誰能活得下去就是誰手段強,沒有誰比誰高貴的。”
  “真是羡慕你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她低歎。
  “別淨夸我了,你呢?我也沒見過像你這么委曲求全又心胸善良磊落的女孩。”明霞搖頭,“伯父還是沒怎么疼愛你,對不對?”
  輕梅惊呆了,小嘴張開老半天都合不起來。
  她從來沒有告訴明霞,自己和父親之間的問題啊!
  明霞面對她的惊訝只是聳聳肩,執起了她的手,一翻手背,“我不是第一次看見你臉上、身上有傷痕。”
  “那不是我阿爹……”她望入明霞了然的眸光中,解釋的話頓時化作一聲長長地歎息,“他不是有意的。”
  “我明白。”明霞也喟歎了一口气,兩人之間有剎那的沉默。
  輕梅首先清醒過來,她努力擠出了一個笑,甜甜地道:“唉,我們今天是來逛街的,怎么淨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來吧,我幫你挑挑哪件禮服好些。”
  明霞也高興了起來,“來,你幫我看看,這一件雪紡紗的怎么樣?”
  “挺好看的,穿在你身上一定很美。”她贊歎著撫過那柔軟的衣料。
  “我?我這輩子是不太可能穿這么純白的顏色,這套衣裳是給你的。”
  她嚇退了几步,“我?這么漂亮的衣服?不……我不能要。”
  “為什么?”
  “我沒有場合穿它,再說我也不配穿這么昂貴又漂亮的衣服。”那是一种美麗的奢侈夢幻品,就跟櫥窗內的五彩巧克力球一樣,都是可看不可求的。
  “胡說,誰說你不配了?”明霞拿起衣裳就往她身上一比,愉快地道:“哈,适合极了。”
  “是呀,婊子配婊子,當然适合了。”一個尖酸刻薄的女聲驀然由她們身后傳來。
  “就是說,真是馬不知臉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還大方的哩!”另外一個女人加入。
  輕梅臉色微白,訝然地望著出聲的那几位貴婦人,同一時間,她的眼角余光也瞥見了明霞臉色都變了。
  羞慚惱怒和恐懼飛入了她眼底,輕梅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明霞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你們是誰?”她本能地一挺身攔在明霞面前,聲音清脆地道。
  為首一名年紀約四十歲的貴婦,身材臃腫穿金戴銀,臉上盡是不屑和輕蔑之色。
  她望向明霞的眼神,充滿了嫉妒和憤恨的火焰。
  剎那間,輕梅心底也透明了——高家的正主儿來了。
  “我是誰?我倒要問問你們兩個小賤人,是哪家窯子鑽出來的賤貨呀?”高夫人聲音拔尖地嗤笑道。
  輕梅沒想到她一出口就是這么不堪入耳的話,她暗暗握起了粉拳,昂然地道:“這位夫人,看你穿著打扮高貴時尚,可嘴里吐出來的卻不像是人話,請你嘴上留點德好嗎?”
  明霞一顫,感激地望向輕梅;她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震惊中完全清醒過來,也還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份難堪。
  畢竟她是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坏女人”哪!
  高夫人一听輕梅居然敢回嘴,气得臉色扭曲,“你是什么東西?居然敢叫我嘴上留德?”
  “給人留一分情面就是給自己三分余地,你何苦這樣呢?鬧開了不也對你自己顏面有損嗎?”她苦口婆心。
  雖然是明霞不對在先,可是高老板是自己來招惹她的,況且明霞身在夜總會,本就是任由風飄零雨打絮的,難道她還能說個不字嗎?
  面對這個情況,高夫人若能留几分气度,那不是也寬容了他人?
  “我干嘛給她留情面?這只狐狸精誘拐了我丈夫,難不成還要我給她供上長生牌位,早晚一炷香嗎?”高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就是,你們這兩個不要臉的女人,簡直就是意想天開,高夫人沒有給你們兩個騷蹄子苦頭吃就已經夠慈悲了,你們倆居然還有臉講這种話?”高夫人身旁的貴婦人也七嘴八舌跟著罵道。
  “現今是什么世道喲,外頭小的還有那個膽子來挑釁大夫人,真是世風日下呀!”
  高夫人得意地看了她身旁的婦人,尖酸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輕梅,“听見沒有,我看你這騷蹄子這么為她,恐怕也是跟我家那口子有一腿,你在為自己辯護吧!”
  “高夫人,你弄錯了。”明霞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護在輕梅的身前,“你要罵要打就沖著我來,輕梅是無辜的。”
  高夫人一見她就生气,戴滿寶石戒子的手掌,想也不想地揮了過來——
  清脆地啪一聲,結結實實地打上了輕梅的臉頰。
  “無辜的,我就是要打她,你怎么的?心疼啊?我就是要見你心疼。”高夫人趾高气昂地道。
  “你這個……”明霞臉色大變,气呼呼地就要扑向前,卻被輕梅給拉住了。
  “不要緊。”輕梅臉色蒼白,雖然頰邊的火辣辣提醒著她方才的屈辱,可是她依舊靜靜地道:“只要她能消了這一口气,受她一掌也無妨。”
  更何況,高夫人也值得同情,她此刻的囂張無禮只是為了要掩飾她大大受傷的女性自尊心……
  身為明霞的好姊妹,代她受這一下也是應該的,因為這是她們倆欠人家的。
  “輕梅,你……”明霞凝視著她小臉迅速紅腫,忍不住哽咽了。
  “你這個笨女人。”一個冷冷的男聲突然地介入,“跟我上次見到的一樣,一點都沒有變。”
  眾人一愣,本能望向聲音來處。
  英孝俊美微病態的身影出現,唇邊帶著似笑非笑的諷刺之色。
  他雙手攏入寬大的袖子里,仿佛好整以暇地觀看這一出鬧劇。
  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輕梅臉蛋上那個紅腫的巴掌印,莫名地扯痛了他的神經末梢。
  “這位先生,你也看得出來她們兩個小賤人是多么的可惡,對不對?”高夫人很高興有人也支持她。
  明霞吸了口涼气,气惱地道:“高夫人……”
  “你在這里做什么?”輕梅掩不住見到他的訝然。
  英孝莫測高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瞥向高夫人,“是你打了她?”
  “當然,她該打。”不知怎的,高夫人對面前這個男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懼。
  “該打也輪不到你打;”英孝走近輕梅的身邊,放肆地撩起了她的臉蛋,深深地審視著,“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容許她對你下手?”
  輕梅縮了縮,臉又紅了,“你在做什么?”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她柔嫩的肌膚,仿佛在怜惜著那片紅腫,“怎么這么不懂得愛惜自己,上回的傷好了嗎?”
  他旁若無人的舉動惹得眾人惊喘,可是礙于他尊貴的气勢,竟沒人敢作聲。
  明霞好像想發問,可是又強行忍住了。
  她看得出這個男人對輕梅并沒有惡意……
  輕梅急急將他的手拿開,退了一步靠在明霞身邊,“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親的,你別這樣。”
  他的手碰了個空,眼眸卻依舊緊緊地鎖住她酡紅的臉蛋,“嗯哼,又是那一套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你可真懂得拒絕我。”
  高夫人實在受不了被漠視,她忍不住高聲地嗤笑道:“我就說嘛,還不就是兩個小賤貨嗎?這個女人還一副教訓人的嘴臉,說穿了還不就是另外一個男人的姘頭嗎?”
  “是呀是呀。”她身旁的婦人拼命附和著,討好极了。
  英孝倏然回頭,電光般的冷漠眸光令高夫人的心瞬間大大一顫,沒了聲響。
  “我看你這舌頭挺礙眼的,要不要我把它割下來,送給你先生泡酒喝?”他冷冷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高夫人在這樣駭人的眼光下几乎暈厥,她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吶吶地道:“我,我……”
  “我數三聲,如果你還沒有消失在我面前,那么我保證方才的話……”他無情地一笑,“將不只是威脅而已。”
  高夫人腿都軟了,連忙拉著另外兩個發著抖的女人往外跑,也顧不得走的高不高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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