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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白蓮為妹妹感到難過,不過,愛情是不可以勉強的,田亮不愛她,強迫也沒用,就算田亮被迫和白莉結了婚,白莉對著一個沒有感情的丈夫,她也不會感到快樂。
  白蓮為白莉難過了好几天,幸好,這几天一家人的話題,全部集中在運好一個人身上。白蓮的弟妹爭著看運好的照片,就連白莉,她也為有一個漂亮的外甥女而興奮。
  白蓮還為另外一件事情感到興奮,這天中午,何利文突然來找她。過去,何利文很少這么早到白家來的,他的神情有點緊張,一見了白蓮就約她去吃午飯。
  白蓮剛起床不久,反正她也未吃早餐,因此,她并不反對和何利文出去,其實她和何利文已經不是普通朋友,在一起吃飯,也有過不少次數。白蓮匆匆換過衣服,便和何利文一起出去,何利文提議去沙田吃乳鴿,白蓮也沒有反對,只是奇怪何利文為什么要到老遠的地方吃午飯。
  到達華龍酒家,今天不是假期,而且又是白天,因此,整間酒家就只有何利文和白蓮兩個人,實在十分清靜。他們叫了食物,何利文便對白蓮說:“今天我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所以我把你約到這儿來。”
  “怪不得你要遠离市區,這儿的确環境幽靜,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呢?”白蓮明白地點了點頭。
  “我想向你求婚!”何利文爽爽快快地說了,他沒有兜圈子,也沒有說一大堆肉麻的求婚詞。
  白蓮垂下了頭,談到終身大事,她難免會害羞。
  “我說話太不夠藝術了,是不是?其實,我應該念一些莎士比亞的台詞,比如:我愿意化作一雙手套,永遠親近卿卿,或者說:你是我黑夜的明燈,寒冬的太陽……這些話我也會說,但是,我不想虛偽,我只要你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
  “我明白,我很喜歡爽快。”白蓮輕輕地說:“不過,婚姻大事,不同儿戲,我要好好考慮,再說,我們相互了解還不夠深,我認為,你應該多花點時間了解我。”
  “我對你已經了解得足夠了,你性情溫柔,心地善良,人格高尚,而且又冰雪聰明,你并不像那此風塵女人,專玩弄愛情,而且,我最喜歡你的歌喉,我一向喜歡听唱歌,如果我跟你結了婚,我就可以天天听你唱歌,那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情嗎?”
  白蓮被他說得笑了起來,她等何利文求婚,已經等了很久,今天才如愿以償。不過,她又另有恐懼,因為,她曾經結過婚,生育過女儿,她怎配得上何利文?她又想起白太太說過的話,應該向何利文坦白一切,夫妻間不應該有所隱瞞,白蓮同意白太太的話,因為,她一向不習慣騙人,不過,她也有疑慮,就是害怕何利文知道她過去的歷史,會掉頭而去。
  雖然白蓮并非深愛何利文,可是,要找一個這樣理想的人選,實在也不容易。何利文的條件很好,很多女孩子都希望有一個這樣能干的丈夫,因此,白蓮也不想失去他。
  為了把時間拖下去,白蓮答應何利文考慮他的要求。何利文雖然性子急,他可不能不讓人家考慮清楚,因為,婚姻大事,人一生只有一次,實在不能不慎重。
  “好吧!你可以仔細考慮,我愿意等你的回复。”何利文點了點頭:“女孩子總有很多考慮,因為,不像我們,喜歡愛就愛,別的什么都不去想。”
  “因為這個世界,仍然以男人為中心,男人是占便宜的,而我們女人,往往容易吃虧,因此,我非要考慮不可。”白蓮說:“不過,我始終認為你不應該大信任我,你也應該考慮,因為,我是有很多缺點的,只不過到目前還未發覺而已!為了慎重起見,你應該多方面調查我的一切,也許我會令你失望。”
  何利文對白蓮百分之一百信任,認為她無論哪一方面,都是超人一等,是個不可多得的女人。本來,白蓮性情溫柔,品格高尚,她也算得上是個佳人,可惜,她曾經和高天培有過婚姻,生下一個女儿。高家何家,在社會上都有地位,就算白蓮已向何利文坦白,將來他們舉行婚禮,也有很多何家的親友,知道白蓮曾是高家媳婦。雖然,高夫人并沒有公開承認白蓮是高天培之妻,但是,高家每一次宴會,白蓮都參加,而且又和高天培出雙入對,并且養下一個女儿,因此,雖然高夫人不承認,人家也知道白蓮与高家的關系。
  如果何利文知道自己的太太,身世如此复雜,又曾經是豪門少婦,他會有怎樣的感想?白蓮回家考慮了好久,也和白太太商量過,白太太的意見,始終如一,她說:“你絕對要坦白告訴何利文,不要瞞住他。”
  “我知道應該坦白,但是,如果他知道我是高家媳婦,他一定不肯要我,再說,他的父母,也不會容許一個人家的棄婦做何家的少奶奶。何家在香港,有名譽,有地位,他們怎肯為我蒙羞?”
  “傻孩子,認識你和認識高家的人真不少,就算你极力保守秘密,也會有人告訴何先生的。由你親口告訴何先生,也許他會体諒你,可是,如果由別人告訴他,再加上那人添油加醋,何先生可能會誤會你,認為你是一個下流的女人,亞蓮,我勸你還是向何先生坦白好。”
  白蓮自己也考慮過了,認為白太太的提議极對。于是,第二天,她見到何利文的時候,就對他說:“我考慮整晚,我認為不應該答應你的婚事,因為我不配。”
  “你不答應。”何利文十分失望:“你不喜歡我,不肯和我共同生活,我也沒有辦法,愛情是不能夠勉強的。”
  “我并非不喜歡你,也不是不肯和你共同生活,事實上,我真的配不上你。”白蓮說:“我配不上你的地方很多,第一,我是個賣唱的女人,而你,是一個公子哥儿,又是一個博士;第二,你仍然沒有結婚,是個純洁的人,我呢!我不單只結過婚,而且還產下了一個女儿,雖然,我和丈夫已正式离婚,可是,我的缺陷,已沒有辦法補救,所以,我考慮清楚之后,決定不接受你的好意。”
  “啊!原來你是為了過去了的事。亞蓮,你過去做過什么,我不想管,只要你今后一心一意對我,全心全意做一個良好的家庭主婦,我就感到十分快樂了。”何利文很真誠地說:“你的過去,雖然你不說,我也早就知道了,今晚你肯向我坦白,證明你心地善良,光明正大,所以,我不單只不會嫌你,而且我敬佩你!”
  “你,——什么?”白蓮張大了嘴巴,她差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是弄錯了:“你已經知道我過去的歷史?是誰把我的一切告訴你的?”
  “古語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做過的事,如果要人家不知道,那是很困難的。”何利文說:“不過,我也沒有听到任何人說過你的事,當我考慮到要和你結婚的時候,由于你在夜總會唱歌,一定有許多人追求,我為了要清楚知道,我的對手是誰,因此,我請了私人偵探,偵查你的一切,結果,那私家偵探,把你過去的一切都查出來了,我是听了私家偵探的報告,然后才向你求婚的。”
  “高天培遺棄你,那是因為他是個傻瓜。其實,你并沒有對不起他。他以為你愛上了田亮,其實,田亮愛的是一個姓齊的小姐,而你,也不會愛上田亮,我知道你的私生活很嚴謹,為人也很正直——何利文說。所以,雖然你是一個离過婚的女人,可是我也不會介意。”
  “你真的不會介意?那我太快樂了,我一直擔心你會不肯原諒我的過去,想不到你這樣了解我,利文,我答應你的婚事。”
  自從白蓮答應了何利文的婚事之后,白蓮沒有再到夜總會唱歌,雖然他們舉行婚禮的日期,仍然沒有正式決定,可是,何利文不贊成白蓮再到夜總會唱歌。他的理由,認為白蓮快要做新娘,應該要好好休息,不應該過份操勞,其實,白蓮也不想拋頭露面,她唱歌也是為了生活罷了。現在,既然名花有主,何利文答應每個月送一千元生活費給白太太,她們一家八口,已有安定生活,白蓮當然不想再去唱歌。于是,她一天到晚耽在家中,由于吃得好,睡得好,生活舒适,她很快就胖了起來。
  這些日子,艾莉也常到白家去,她知道白蓮快要嫁給何利文,又知道何利文的家世与學問都不錯,她認為白蓮福气很好:“白小姐,你真是一嫁比一嫁好,你選的丈夫,可真不錯呀!想不到你這樣快又找到了歸宿。”
  “高太太,我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樣開心。因為,我雖然愿意嫁給何利文,但是,我并不愛他。人生只能戀愛一次,我已經戀愛過了,所以,我沒有第二份感情再去戀愛。不過一個女人,總要有個歸宿。而且,我家中人口多,我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該為家人。雖然,我現在可以賣唱賺錢,但是,我不能唱一輩子呀!所以,我要為將來打算。”
  “依你這樣說,你直到現在,仍然愛著天培,是不是?”
  “高太太,你千万不要誤會,我和天培已經离了婚,我們已是一刀兩斷了,我不會對天培有什么念頭。”
  “你這樣大惊小怪干什么,我又沒有怪過你。”艾莉瞟了她一眼,“我只不過想知道你的心事罷了!”
  “高太太,我承認我一直愛著天培。本來,我們是相愛而結合的,我一向很愛天培,這一次,也不是我不愛他,只不過他誤會我罷了!不過,我快要做何家媳婦了,過去的事我也不想提起,雖然我不愛何利文,我一定會做一個感情專一的好妻子。”
  “何先生是個好人,而且他又能干,能夠嫁給他,也很有福气。”艾莉說:“不過,他要是知道你曾經結過婚,不知道他會不會再愛你?”
  “我過去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了。他不單只不責怪我,還很同情我呢!”白蓮微笑說:“這就是他的好處,他愛上一個人,就毫不顧慮,他對我也會信任。”
  “這就好了,白小姐,我知道你有一個好歸宿,我也替你高興,”艾莉衷心地說,這是她的真心話。因為白蓮是她的情敵,又是天培的舊情人,白蓮一天不嫁出去,一天就會有危險,現在白蓮有了一個好歸宿,艾莉就安心多了,所以,她誠心誠意地為白蓮祝福。
  她本要把何利文和白蓮快要結婚的事,告訴天培,不過,后來她又沒有說。因為,她不想讓天培知道她和白蓮有來往。而且,白蓮已經聲明,她和何利文結婚,一定會派人送喜帖到高家,那時候,天培自然會知道。
  再說,最近几天,艾莉的心情也不大好,因為寶珠又用冷言冷語刺激她。有一天,家中只有艾莉和寶珠兩個人吃中飯,寶珠用筷子夾了一塊雞給艾莉,她說:“多吃點東西,養好身体,你進高家的門也快一年了,連蛋也沒有生過一個,怎對得起高家祖先。”
  艾莉想駁嘴,可是又忍住了,她用筷子挑開寶珠夾給她的雞肉,低下頭一味扒飯。
  “你也很不爭气,枉使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拉進高家來。本來天培一點也不愛你,是我制造机會,讓你們結合的,可是,你連那女戲子也比不上,那女戲子,總算生了一個女儿,可是你呢!你連屁也沒有放過,怪不得奶奶這樣痛恨你,你也真是!”
  這一次,艾莉忍不住了,她忿忿地說:“大少奶,你用不著欺負人,當然,我沒有你運气好,生了一個又一個,可是,我要養孩子也不愁沒有。”
  “嘿!你的口气真大,既然你這樣有本領,那么,你就養一個給我看。如果你沒有本領養一個,那么,你就養半個吧!半個也是一樣的。”寶珠哈哈地笑著。
  “你太刻薄,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儿女積點福。你不用驕傲,以為自己養下一個儿子。現在又怀孕了,就以為了不起,我還要看著你的將來,看看你的儿女怎樣對待你。”艾莉气得渾身發抖。
  “那你不用等,我現在就可告訴你,我的儿女,將來一定孝順我,我的儿女,一定成才。我的儿子,會是一個博士、專家,我的女儿,會嫁世界上最好、最英俊、最能干的丈夫,將來,說不定運好也會嫁一個好丈夫,但是,她不是你的親生女儿,等她長大了,她就知道你是她的后母,她就會恨死你。”
  “她不會,未必每一個人都對后母不好,比如白……”艾莉想說白蓮,可是,她又忍住了,因為她和白蓮來往是秘密的。她換一個話題說:“況且我還年輕,不愁沒有儿女,將來我的儿女也會長大,我的儿女一樣會孝順我,你當然希望我永遠不能生育,可是,醫生沒有這樣警告過我,而且,她還證明我還可以生孩子,只是我不想太快有孩子!”
  “你不想要孩子?奶奶天天埋怨你,你聾了耳朵?”寶珠一面說,一面挑最好的吃,“我看你呀!今生今世,恐怕也不會再有机會生孩子了。我們高家有一個規矩,那就是做媳婦的必須生儿育女,如果沒有生育能力,是會被逐出家門的,就算我為你說情,可以留下來,但奶奶也會為二少爺另外娶一個太太。”
  “你說的是什么話?哪有這個規矩?”艾莉十分恐懼,因為,万一天培另娶一個,她就十分痛苦:“我從未听到天培說過有這個規矩,而且,現在是20世紀末期,哪儿還有一個男人娶兩個老婆的?”
  “雖然一夫不能有二妻,可是,奶奶可以迫你和二少爺离婚。以前那個白蓮,也是被奶奶逼走的,她能逼走白蓮,自然也可逼走你,你等著瞧吧!你很快就會對二少爺唱:‘离別了,我的夫君!’而二少爺不久之后,又會再作新郎,我雖然關心你,也愛莫能助。”
  “你關心我?你巴不得我立刻死掉。”艾莉哽咽著說:“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常常在奶奶的面前,說我的坏話,你挑撥离間,令奶奶憎恨我,你想把我赶走,你想獨霸高家,你甚至連奶奶也想打倒,你是個野心最大最卑鄙的人。”
  “喂!你說話要小心點,不然我控告你。”寶珠把筷子一擲,站了起來:“到底是哪一個有野心,哪一個卑鄙?你假意對運好优待,無非想人家稱贊你,說你是個好后母,其實,你巴不得運好立刻死去。你极力爭取高家每一個人對你有好感,到底為了什么,還不是野心?你才是想獨霸高家,你才是對奶奶不利。”
  艾莉被她說穿了,心內又急又气,她說:“自己良心不好,就以為每一個人都似你,你害了白蓮,現在又想來害我。白蓮太天真,我可不是那樣傻,你要對付我,就要費九牛二虎之力。”
  “我想對付你,易如反掌,不過,我不想管你。”寶珠拉開凳,离開飯廳。艾莉呆著,好一會儿,佣人過來問她:“二少奶,你吃完飯沒有?”
  “吃完了!”艾莉也离開了飯廳,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大哭一場,她是痛恨寶珠的,每分鐘都想報复,可是,寶珠得天獨厚,在高家又有潛勢力,要對付她,可真不容易。艾莉不禁埋怨自己說:“早知道今天這樣痛苦,我就不應該千方百計要嫁給天培,從我今天的處境,就可以想象得到以前白蓮在高家一定十分痛苦,十分可怜,幸而她總算自由了!”
  艾莉哭了一個下午,直等到天培回來。天培見她眼睛紅腫,不由得向她查問:“莉,你怎么眼睛紅紅的,臉色又不大好,是下是身体不舒服呀!”
  “大嫂罵我,她說我沒有生孩子,她要叫奶奶赶我走,她又說奶奶要為你另外娶一個太太。”艾莉向丈夫哭訴:“天培,她天天說些冷言冷語刺激我,我實在受不了!”
  “原來又和大嫂吵架,大嫂的脾气一向古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她吵有什么好處?她罵你,你可以回到房間來,把門一關,她說的話,你就听不見了。大嫂本來就不是東西,喜歡挑撥离間,你不必理她!”
  “誰敢去惹她,是她不斷地罵我,最初我也不敢駁嘴,后來她越罵越凶,我實在受不了。而且,我是人,她也是人,為什么我一定要受她的气?如果她是長輩,我還可以尊敬她,由她去罵,但是,我和她是平輩,她罵我就太不應該。”艾莉十分傷心地邊哭邊說。
  “算了,她是大嫂,比我們大一級,就算她是長輩吧。而且,她正在怀孕,如果我們讓她受刺激,万一影響她小產,那時候,不單只大哥會怪我們,就是媽媽,她也不會饒恕我們的。大嫂雖然不好,但是大哥是個好人,我們兄弟感情好,看在大哥分上,原諒她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一輩子受她的气?”艾莉委屈地叫道:“我和她都是人,為什么要受她的气?況且,我又不是吃她的,穿她的,為什么我要這么吃虧?天培,你也太好欺負了,凡事都要任人擺布,你為什么一點勇气也沒有?”
  “莉,你到底要我怎樣做?是不是要我去把大嫂罵一頓?我是個男人,怎能這樣沒有气量,開口就罵人?而且,就算大嫂真的做錯了,我做小叔的,也不能罵大嫂呀!我們高家一向有家規的,如果媽媽知道我罵大嫂,她一定會責怪我的。”天培為難地說。
  “家規,老是說家規,怪不得白……”艾莉想起了白蓮,白蓮曾經告訴她,高家的家規,完全是害人的規例,而且,白蓮也曾對艾莉說,天培非常愚孝,懦弱,常常任人擺布,現在,艾莉覺得白蓮的話,一點也沒有錯,天培的确是個弱者,因此,艾莉非常生气:“你是個男人,你連保護妻子的能力也沒有,你還算得上是個男儿嗎?要是你對我好,你也不會要我一輩子受气。”
  “好吧,好吧!等我找一個机會,和媽媽談談,希望她教訓一下大嫂,這樣,你總該心滿意足了吧!”
  “我才不滿足呢!況且,我知道奶奶一向寵愛寶珠,她是不會教訓寶珠的,奶奶可能還會怪我不好。天培,我總覺得生活在一個大家庭里,是會有許多麻煩的。為了避免麻煩,我們還是另外組織一個家庭吧!”
  “你的意思是,我們搬開住?那怎么可以?我們一家人一向住在一起,從未分開過一天。而且,媽媽也不會讓我們搬出去住,其實,最初大嫂也不想和我們一起住,她也要求搬出去住,但是,大哥不肯搬,后來媽媽知道了,還教訓了大哥一頓。媽媽已經說過,除了女儿嫁出去,儿子結了婚也不准搬家。因為媽媽喜歡大家庭,她說大家庭才熱鬧。我覺得媽媽的話也對,如果我們組織小家庭,上班之后,就沒有人陪你了!”
  “我宁愿寂寞死,也不愿意留在這個大家庭中生活,我尤其不愿意和寶珠生活在一起。天培,我們結婚之后,我從來沒有求過你,現在我第一次求你,希望你看在我們夫妻的分上,答應我搬出去吧!”
  “這不能啊!”天培毫不考慮地說,“如果我要搬出去,也不會等到今天。阿莉,雖然大嫂不好,但只是她一個人,其實,我家人,都對我們很好,尤其是媽媽,她很愛護我們。你想一想,要是我們搬出去,媽媽一定會恨我,我可能因為搬出去而失去了母親,莉,我很愛我的母親,我不能失去她。”
  “你只知道愛母親,就不知道愛妻子,做你的妻子,太不幸了。”艾感慨万千,同時,她更同情白蓮。她歎了一口气道:“誰叫我愛你?我愛你,就注定要受苦,注定要讓張寶珠欺負一輩子。不過,你這樣愚孝,總有一天,會害你自己的,雖然,你的母親很愛你,但是,她的愛是自私的,同時,她的愛也不能給你幸福,如果你再不覺醒的話,那么,你不單只會失去白蓮,失去我,還會失去更多你生命中的女人。”
  “你不要提白蓮,她是個可恥的女人。”天培一听見白蓮的名字,便叫了起來。他說:“一個紅杏出牆的女人,失去也罷,我對她一點也不留戀。”
  “不提她就不提她!”本來,艾莉想為白蓮解釋几句,但是,她自私,她不想為白蓮解釋,因為,万一天培知道過去冤枉了白蓮,他一定會去找白蓮,雖然,每一次提起白蓮他都哇哇地叫,但是,艾莉知道,他仍然是愛著白蓮的。他對艾莉有好感,有感情,但沒有愛情,天自始至終仍然是愛白蓮的。
  艾莉雖然知道白蓮被冤枉,但是由于她不想失去丈夫,況且,白蓮就快要和何利文結婚了,她又何必要為白蓮解釋,雖然天培未必會和白蓮复婚,但是,他也會對白蓮念念不忘。
  艾莉沒有再說下去,她長歎一口气,感到做人十分困難。正當艾莉向天培訴苦的時候,寶珠也向高夫人訴苦,她在高夫人面前哭了起來。高夫人見她流淚,連忙撫慰她:“大嫂,你有了孩子,千万不能傷心,你一傷心,孩子就會受到影響,你快別哭,有什么事,只要告訴我,我一定為你解決。”
  “奶奶,你和我評個公道吧!”寶珠仍然不肯停止哭泣:“今天下午,我和二少奶一起吃飯,也不知道什么地方開罪了她,她竟然開口罵我。”
  “二嫂罵你?她為什么突然罵你,到底為了什么?”
  “她說我生孩子是為了爭寵,她罵奶奶偏心,她又罵你思想不好,現在是20世紀末期不應該有這樣的家姑,我見她批評你,就說了她几句,誰知道她竟然站起來破口大罵,几乎把我嚇死。”
  “什么?二嫂竟然罵我?我什么時候開罪過她,她要罵我?”高夫人十分生气:“她自己沒有養孩子,還要罵你,真豈有此理!想不到,她出身于有教養的家庭,又受過高等教育,竟然這樣不講道理。”
  “可不是嗎?她又說你一天到晚只想抱孫是不應該的,她為了反抗你,本來她每分鐘都可以有孩子,但是,她偏偏不養,看看你敢把她怎樣?”
  “她竟然這樣可惡?真豈有此理,這個人,非要教訓她不可,否則把她的膽子寵大了怎么辦?”
  “奶奶,你可不要教訓她,否則,她就會更加恨我,我現在怀了孕的身子,要是她對我有任何行動,我都會吃虧的,本來,我是不應該告訴你的,可是,我實在忍不住了。”
  “你應該告訴我,這种人,你越對她客气,她越以為自己了不起。過去,我喜歡她,是因為她對運好實在太好,這樣的后母,實在難得,想不到,她一下子就變了。”
  “她對運好,也只不過是裝門面,暗地里,我見她打過運好好几次,不過,她這個人,倒是很工于心計的,不像白蓮那么單純,她整個肚子里都是陰謀。”
  “這樣說,白蓮比她還好,起碼白蓮從來不敢背地里罵我,也不敢對你不尊敬,而且,她總算養下了運好,唉!真是一個不如一個,白蓮不好,艾莉更加不好,難道天培命中注定,娶的都是坏媳婦?”
  “其實,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艾莉這樣陰險,如果我早知道她心術不正,我也不會把她介紹給二少爺了,奶奶,我做錯了,你罰我吧!”
  “關你什么事?為什么要罰你?你把艾莉介紹給天培,本來是一番好意,你做得很好。艾莉不好,是她本身的事。本來,我也很喜歡艾莉,認為她很不錯,想不到她越來越放肆,她這樣大膽,應該讓她嘗點家規的滋味。不過,寶珠,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牽連你,她也不會想到,你曾經在我的面前提起過她,為了避免連累你,今天我對她特別好些,明天我才教訓她。”
  寶珠目的已達到,十分開心,這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飯時,高夫人故意說艾莉的臉色不大好,要她多吃點好菜,補一下身体。好久以來艾莉已經沒有受過高夫人的親切相待,她有點儿受寵若惊,同時也感到十分興奮。
  天培看了妻子一眼,交換了一個微笑,他的意思是向艾莉暗示:你看,我媽媽多么關心你,愛護你,艾莉也笑了一下,那天晚上艾莉吃得很開心。
  晚飯后,高夫人又問天培,為什么不陪艾莉去看場電影。她說:“我記得你很久沒有陪艾莉逛街了,年輕夫妻,哪一個不愛拍拖,如果你們不趁年輕時候多爭取娛樂,將來年紀大了,儿女又多,想出去玩一天都難了,這樣,我認為你們應該多出去玩玩,散散心,找點娛樂,把生活充實一下。”
  “媽,你真會体貼年輕人,你是一個最開通最明理最慈愛的媽媽。”天培贊美高夫人說。
  “我這個人,口太快,心太直,不大討人喜歡,而且,人老了,總追不上時代。”高夫人搖一搖頭:“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沒有什么用,應該被淘汰了!”
  “媽,你可不要這樣說,你只不過五十歲出頭,年紀輕呢,而且,你保養得好,還像個四十歲左右的貴婦,你真的不老。”天培看一看腕表,他問:“媽,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你要我去做電燈泡?我才不去呢,你們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不知道艾莉還要不要打扮。”高夫人微笑地說,她現在的樣子,是十足的慈祥。
  天培走進房間,他開心地對艾莉說:“莉,媽媽叫我陪你去看電影,你赶快換衣服,我們去看九點半的。”
  “天培,我覺得很奇怪,奶奶今晚好像對我特別好,你猜她是為了什么呢?”艾莉滿腹疑團地問。
  “她什么也不為,其實,媽媽天天都對你好,只不過你自己疑心吧!我媽媽最慈祥,也最會体貼人,她只有一個缺點,就是脾气不大好,不過吵一陣,過后就會沒事了,我們都了解她,因此,我們都遷就她,讓她吵過了,她又會心平气和。她發脾气的時候,最恨人家和她駁嘴,你只要忍耐一下不出聲,過一會儿就沒事了。”
  “我承認奶奶有時候很關心我,比如今晚,她對我特別好,今晚,她反而不大理會張寶珠。天培,如果奶奶永遠像今晚這樣關心我就好了!”艾莉一面梳頭一面說。
  “她當然關心你,不然的話,今晚她也不會叫我陪伴你去看電影。”天培說:“昨天你還口口聲聲要搬出去住呢!你現在慚愧不慚愧?”
  “如果奶奶對我好,張寶珠又不欺負我,我當然不會搬出去,不過我總覺得小家庭比較好。不過,算了,我也不想多說,万一被人家听見,傳進奶奶的耳朵,奶奶又會不高興了。天培,我們去看戲吧!”
  一連几天,高夫人對艾莉都很不錯,雖然不是天天給她好處,但是,起碼沒有找她錯處,直到這一晚,天培因為有應酬,不能回家吃飯,高夫人在飯桌上,突然問艾莉:“艾莉,我有一句話,想問你很久,不過,天培在家,我不能問你,因為,我怕天培不安,你也知道他喜歡孩子,你小產的時候,他已經很傷心,自從你進入高家之門已有一年,仍然未生育,你到底是否進行避孕,故意不生孩子?”
  “奶奶,我怎會避孕?我也希望為高家開枝散葉。”艾莉連忙為自己解釋:“我直到今天仍然沒有生養,那是我自己不爭气吧!我也是希望生儿育女的。”
  “二嫂,恐怕未必吧!”高夫人拖長聲音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養孩子,認為生育過之后,就會把美好的身段弄坏了,我知道你一定是節育,不然的話,你不會到今天還沒有怀孕,換了別一個女人,孩子都生了。本來,養不養孩子是你的事,不過,我們高家一向有家規,如果不能生育,就不能做高家媳婦。”
  “奶奶,我去看過醫生,醫生證明我可以生育,只不過我現仍然未有喜罷了!”艾莉十分焦急,本來,有大伯和小叔在前,說話不應該毫無顧忌,可是,她怕高夫人誤會和為難她,因此,她也顧不了害羞。
  “如果你真的不能生育,那么,我還可以原諒你,我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如果你天生不能生育,那不是你的錯,我不應該為難你,可是,如果你有意避孕,明知我喜歡抱孫,而你故意節育,我就不能寬恕你。”
  “奶奶,你相信我吧!我也是很心急,希望早點養孩子,明天,我去請教醫生,叫他替我想一個辦法,奶奶,我是愿意做一個賢妻良母的,你可不要輕信人家的閒言閒語。”艾莉說這句話,是針對寶珠而言。
  寶珠瞪了她一眼,高夫人連忙說:“我一向不喜歡听閒言閒語,不過,我有觀察力,人家心里想什么,我也會知道。有些人,表面上對我必恭必敬,實際上,她恨不得把我吞掉,用不著誰告訴我,我是知道的。”
  艾莉無法答腔,不過,她肯定寶珠必定在高夫人的面前挑撥离間,否則,高夫人不會說這些話,至于寶珠說了些什么,艾莉可不知道了,總之,艾莉認為高夫人對她有誤會,完全因為寶珠而起。
  這一頓飯,艾莉當然吃得很不開心,不過,她也不敢离開飯廳回房間休息,因為,高家的規矩,是要高夫人离開飯桌,其余的人才可以跟著离開的。有時候,安娜會搶先离去,不過,因為她是高夫人的寵儿,高夫人不怪她,自然沒有人怪她,文莉就不同了,她是媳婦,媳婦犯了錯,是不容寬恕的,必會受到懲罰。
  艾莉已深知做大家庭媳婦的難處,她更加羡慕白蓮和何利文結婚之后,可以組織小家庭。她心里就更難過,因為,她知道天培永遠沒有勇气离開高家,她也永遠沒有机會享受小家庭的溫暖和樂趣,所以近來她越來越清瘦,而白蓮卻一天比一天白胖,理由很簡單,那是因為白蓮心寬体胖,心情愉快,又沒人刺激她,所以才會發福。
  艾莉躲在房間里哭,雖然,她知道哭也沒用,如果天培知道今晚的事,天培不單不會說高夫人不是,還會認為高夫人關心他們。所以,艾莉為了省點力气,她決定不把今天的事告訴天培,總之,她极力爭取養孩子,明天她就去請教婦科專家。
  她知道白蓮已經沒有唱歌,整天有空閒,所以,第二天,她先到白家,約同白蓮一起去醫生處檢查,白蓮問她:“高太太,前些日子,你不是去檢查過了嗎?怎么今天又要去?是不是上次檢查得不夠徹底。”
  “上次醫生給我檢查,證明我身体正常,完全沒有毛病,可是,直到現在,我仍然沒有怀孕,恐怕奶奶就會對付我了!”
  白蓮想到過去自己的遭遇,便對艾莉產生了同情,她忿忿地說:“她敢怎樣對付你?你和天培是正式結婚的,所有的親友都喝過你們的喜酒,你和我的情形不同,由于我演過戲,夫人不承認我是媳婦,因此,我和天培沒有公開結婚,根本沒有擺過喜酒,所以,她才會那樣容易對付我,你就不同了,誰不知道你是高家二少奶?”
  “白小姐,難得你會同情我,早知道你這樣好,我就不應該和天培結婚,拆散你們夫妻,其實,如果沒有我,你和天培,仍然有复合的机會。”
  “高太太,你千万不要這樣想,我和天培离婚,与你毫無關系,天培也并非為了你而和我离婚,我是犧牲在大家庭的封建桎梏下的。不過,過去的事,我也不再去想,再說,現在天培是你的丈夫,我更加不應該想他,我現在只有一個希望,希望你和天培夫妻快樂,更希望你早生貴子,有了儿子,奶奶自然會對你好。”
  “我也明白,不過,人是很奇怪的,有些人,一提起生孩子就怕,另外有些人,卻一輩子也沒有儿女。我真擔心,我永遠不能生育,因為我曾經小產,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如果我果然是不能生育,那么,我也會考慮离開高家,因為,我知道呆下去也不會有幸福。”
  “高太太,你千万不要這樣想,雖然高家的大家庭不好,但是,天培仍然算得上是個好丈夫。你忍耐點,既然醫生說你身体正常,我相信不久你便可怀孕。現在,我先陪你去看醫生,看她怎樣說。”
  艾莉完全被白蓮的真誠感動,她和白蓮一同去看醫生,醫生再經過一番檢查,始終認為艾莉身体正常,她勸艾莉不要緊張,松弛一下身心,怀孕机會才會提高,后來醫生又給她一些藥丸,叫她每晚吞服。
  看完醫生,白蓮請艾莉去吃下午茶。艾莉也想松弛一下自己,所以便答應了。艾莉近來老是喜歡找白蓮,因為白蓮和藹可親,和她在一起,會感覺很快樂。
  艾莉喝著熱巧克力奶,她說:“等你和何先生結婚之后,我向天培解釋一切,證明你是被冤枉的,你和田亮,根本一點關系也沒有,只不過張寶珠在奶奶面前,故意制造是非罷了,經過我的解釋,天培一定會向你道歉,到那時,我們兩對夫婦,就可以公開來往,而你也可以以亞姨的身份,常常見到運好。”
  “高太太,我并不在乎天培是否了解我,因為我們已分手,彼此已一刀兩斷,不過,我是希望有机會能見到運好,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她。”
  “我為什么不知道,我也是個女人,我同樣有母性。你想見自己的女儿,那是很合情理的,至于天培和你之間的事,雖然你不在乎,但是,你也要為自己洗雪冤屈,紅杏出牆,背夫別戀,到底不是好听的名詞。”
  “但求我對得起良心就算了,人家怎樣想,我也不想再去管。其實,我倒是有點怪天培,如果他是愛我的,他應該了解我,相信我的人格,而他竟然會听信人家的閒言,絕對不考慮我的為人,這就證明他根本不愛我。”
  “天培的性情就是這樣,他沒有判斷力,喜歡听人家的擺布,比如我天天要求他搬出高家,他就是不肯答應,他還說奶奶是個慈祥的老人家,簡直把我气死。”
  “高夫人也不能算是坏人,不過她太封建,思想太陳舊,而且,她也是喜歡听信閒言,所以,她才會處處与我們為難。高太太,你不用傷心,等你養下儿子,我擔保高夫人會喜歡你,她一向是希望抱孫的,這也難怪她,沒有一個老人家不喜歡孫儿。”
  “我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養孩子,總之,苦日子正等著我,白小姐,現在我開始羡慕你,看你多么自由自在。我每天一坐到飯桌上,心內就卜卜直跳,因為,就算奶奶不找我的錯處,張寶珠也會欺負我。”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高夫人要加罪艾莉,就算艾莉要反抗,也不敢開言,她只有日夜祈禱,希望自己早日生孩子。白蓮陪她去再次接受醫生檢驗,醫生認為她的身体,沒有什么不正常,照道理是可以怀孕的。
  本來白蓮是艾莉的仇人,可是,現在已經成了好朋友。每一次,艾莉受了委屈,她就去向白蓮訴苦,而白蓮,也一定极力安慰她,陪她去喝茶。消遣談心,這使艾莉感到慚愧。因為,分明是艾莉搶去她的丈夫,而她竟然一點也不怪艾莉,還非常關心艾莉,那是十分難得的。
  為了感謝白蓮,過去,艾莉對運好親善,完全是表面功夫,現在就不同了,她真心真意地愛運好,把她當親生女儿看待。當她真正愛上運好的時候,她也發覺到,運好真的十分可愛,而且對艾莉也十分親熱,只要艾莉在家,就每分鐘都跟著她,還要她抱呢!
  如果在過去,艾莉會感到討厭,但是,現在她反而感到親切,因此她整天抱著運好,逗她玩笑,運好因為年紀小,不了解自己的身世,因此,她也把艾莉當作母親。
  艾莉對運好的愛,令天培更加欣賞,甚至連寶珠,也開始怀疑,艾莉對運好,到底是詭計,還是真心,因為過去她一直認為艾莉對運好是虛情假意而已。
  閒話中,天倫說:“二弟真夠有眼光,選中了艾莉,如果換了另一個女人,她一定不會像艾莉那樣疼愛運好,碰上一個居心不良的后母,運好就夠可怜了!”
  “你這個人真是頭腦簡單,你以為艾莉真的對運好疼愛,她只不過演戲罷了。而且,現在她自己沒有儿女,對運好總會好一點,她一旦有了儿女,她立刻就會刻薄運好,我和艾莉是老朋友,她的為人,難道我還不清楚嗎?”寶珠立刻反駁丈夫:“世界上,所有的后母都是居心不良的,白蓮如果不是有一個坏后母,她也不會被奶奶逐出家門。”
  天倫向來不敢反駁太太,尤其太太怀孕時期,他更加不想刺激她,所以,她說什么,天倫也只有點頭的分儿,而且這是別人的事,他也犯不著為了別人和太太過不去。
  寶珠低哼一聲,走出去找人聊天去了,安娜近來很少在家,而她和艾莉又合不來,因此,她只有找安琪談談。
  剛巧安琪沒有出去,其實,近來安琪也很少出去,因為她避免和馬希浩有過多的接触。近日來,馬希浩天天逼安琪結婚,安琪分明知道自己不配馬希浩,而且,就算馬希浩不介意,安琪也不會獲准和馬希浩成婚,因為高夫人必然會大力反對。
  不過,要避免也不容易,因為馬希浩老是逼著她要跟他結婚,安琪知道不可以再拖了,因此她決定分兩個步驟做起,首先,她要求安娜為她向高夫人說情,希望高夫人能答應她自由結交男朋友。
  安琪知道安娜喜歡吃巧克力,因此,她特地買了一盒巨型巧克力糖,送給安娜。安娜十分高興說:“三姐,又不是我生日,你為什么突然送禮物給我?”
  “安娜,我并不是第一次送禮物給你,我不是經常有禮物送給你嗎?我雖然并不富有,但是,我每日也有零用錢,我又沒有什么需要花費的,再說你是我的妹妹,我送禮物給你,也是應該的。”安琪說。
  “三姐,我真感謝你,不過你送給我禮物,我總該為你做點事。三姐,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盡管告訴我好了,千万不要客气,你知道我一向不會客气的。”
  “七妹,你這樣關心我,我就請你幫我一個忙。七妹,關于我的遭遇,你不是不知道的,自從我丈夫死后,媽媽把接回家里來,由于媽媽答應了我的夫家,以后不准我再結婚,一定要我為亡夫守節一輩子。”
  “簡直沒有道理,什么時代了,還有守節的寡婦。”安娜不服气地說,她當然是同情安琪。
  安琪乘机向安娜訴苦,她說:“七妹,如果死去的丈夫,是我心甘情愿嫁給他的,我和他有愛情,我愿意永遠紀念他,為他一輩子守節,因為一個人一生之中,只能戀愛一次。可是,我和那去世的丈夫根本沒有感情,要我紀念他一輩子,實非我所愿。”
  “三姐,我十分同情你,你為什么不向媽媽提出要求,叫她為你另外找一個丈夫?”安娜問。
  “我并不希望媽媽另外為我找一個丈夫,因為,就算她肯答應,她找到的,我也未必會喜歡,我只希望她肯答應讓我交朋友,一個人如果沒有朋友,就會感到很寂寞。不過,我不敢向媽媽開口,媽媽的脾气你最了解,如果我開口要求,她一定會罵我不知羞恥,而且,媽媽又不是特別寵愛我,我根本沒有資格跟媽媽說話。”
  “你們全是膽小鬼,其實,媽咪有什么可怕,我一有空,就走她房間說東說西,她也沒有罵過我一次,你們越怕她,她就越不喜歡你們。”
  “你也許說得不錯,但是,我已怕慣了她,我實在不敢對她提出任何一個要求。”安琪搖一搖頭:“看來,我這一輩子,就注定了寂寞而終。”
  “三姐,你不用擔心,你不敢說,我替你說好了,今晚等媽咪回來,我一定會跟她說,其實,我已向媽咪暗示過了,不過,她不大留意罷了!”
  “七妹,你肯幫忙,我實在感激,你幫了我的忙,我一定會酬謝你,過几天,我再送你一件最新款式的迷你裙。”安琪立刻抓緊机會。
  安娜一方面貪吃貪玩,另一方面,她也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精神。因此她搖了搖頭說:“一盒巧克力糖就夠了,用不著再送迷你裙,開口說几句話,又何必要感激,你放心,今晚我一定辦妥。”
  安娜說做就做,等高夫人回來,她連忙走進高夫人的房間去:“媽咪,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么話,又想向我要錢買衣服?你的衣服已夠多了,平均每個月總要縫十多套,你的房間都快放不下了。”高夫人坐在靠椅上,舒展一下。
  “媽咪,誰說我向你要錢來的,你以為我只會要錢?今天我進來,是為了三姐,我覺得三姐太寂寞,太可怜,整天躲在家里,又沒有朋友,媽咪,你為什么不讓三姐出外交際應酬?”
  “你知道嗎?三姐是個寡婦,寡婦應該留在家中,怎可以整天出外應酬?至于交男朋友,那更加不應該,因為,我曾經答應過你三姐的夫家,安琪要守節一輩子的,如果我們不守信用,人家就會說我閒話。”
  “媽咪,你為了守信用,就不顧三姐的終身幸福了嗎?你叫三姐以后的日子怎樣過?而且,現在是新潮時代,哪一個人都可以再嫁,美國影星依麗莎白泰,不是一連嫁了五個丈夫嗎?也沒有人說她不對呀!”
  “不要拿那些下賤的女人跟你三姐比,你三姐有學問,出身于高尚家庭,有教養,她知道廉恥,同時也會守諾言,她一定不愿意再結婚。”
  “据我所知,她是煩悶死了。媽咪,你應該為三姐的幸福著想,讓她交朋友吧,交朋友又不犯法。”
  “女孩子說這种話,難道你不害羞嗎?”高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三姐的事,我不准你理,也不准你過問,如果你再多嘴,我就打你,知道嗎?”
  “知道了,不過,三姐的确很可怜,媽咪,三姐常常偷偷哭泣,顧影自怜。”安娜費了最后一分力:“媽咪,我求你放寬一次,准許三姐交個朋友吧!”
  “我叫你不要多嘴,你就不可以多嘴,媽咪自然有分寸,你顧自己吧!近來你的功課很差,你的班級主任已經來找過我了!”
  安娜感到不服气,而且,這么一來安娜對安琪也不好交待,因此,安娜說:“媽媽,你一向很開通,又是婦女界的先進分子,你是很明理的,你也明白,做寡婦實在不容易,三姐是你的親生女儿,難道你不為她的婚姻著想,難道你不愿她幸福,要她一輩子把自己關在家里,連一個朋友也沒有?那實在十分可怜。”
  “安娜,我已經吩咐過你,大人的事,不准你管,如果你再多嘴,我就打你。總之,你喜歡交朋友,我不管你。但是安琪要交朋友可不行,她是個已婚的女人,她已失去這個權利。”高夫人不耐煩地揮著手:“出去,出去,我被你煩死了,還站在這儿干什么?快出去呀!”
  安娜十分不樂意地走出去,安娜出去后,高夫人一個人靜靜想著安娜為什么突然會跟她說這些話。安娜一向不大懂事,她是不會為別人著想的,今天她會如此說,看來一定是受人之托,安琪為什么要托她做這种事?是不是安琪已經有了秘密情人?如真的有此事,高夫人認為要立刻制止,如果已經發生了,那么,就要采取行動,她絕不能容許安琪做出敗坏她的門風之事,既然答應了安琪的夫家要安棋守節,那么,她就不能再次和他人結合。
  高夫人認為事不宜遲,應該立刻加以制止,因此,她吩咐佣人把安琪請來。安琪以為高夫人答允她交朋友了,因為,安娜去跟高夫人說話時,安娜曾經告訴安琪,而且保證百分之一百有把握,所以安琪就滿心喜歡,認為這一次和馬希浩一定大有希望了。
  走進高夫人的房間,發覺高夫人的臉色不大對勁,安琪開始擔心,因為,高夫人的七情六欲常常會表露于臉上,她高興不高興,也可以在臉上見到。
  安琪走到高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站定了。高夫人說:“听說你生活得很無聊,而且,不大喜歡留在家中,你是否對娘家已討厭了?還是想另外發展?”
  “媽媽,你不要誤會,我并非不喜歡家里,我更加不會討厭和母親弟妹生活在一起!”
  “唔,剛才安娜進來告訴我,你很寂寞,她要求我讓你交朋友,安娜還是個小孩子,她什么也不懂,她為什么突然之間,跟我說起這些事?那一定是你叫她這樣做,你為什么要叫她來跟我求情,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和七妹談過,但是,我們只不過是閒談罷了!我一點打算也沒有。”安琪垂下了頭,她知道高夫人找她來,是凶不是吉,這一次,她又要受罪。
  高夫人瞧了女儿一眼,她說:“我也不管你有沒有跟安娜說過,更不管你和她說過什么,總之,我告訴你,你是一個寡婦,你要守規矩。你要交女朋友,我不管你,但是,如果你交男朋友,我一定禁止你,除非你不認我做母親,除非你不再是高家的女儿。”
  安琪心里是一千個,一万個不愿意,可是,她一向不服反駁,她并不像安娜那樣,敢言敢語,她只有敢怒而不敢言,高夫人見她不說話,揮了揮手說道:“你出去吧!我的話已說完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安琪垂著頭出去,安娜已在她的房間內等著,安娜一看見她,就向她道歉說:“三姐,真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幫你的忙,因為媽媽太不講理了!”
  “我已經知道,剛才媽媽把我叫進去,把我教訓一頓,七妹,算了吧!要說服媽媽,可真不容易,她既然不同意,那就算了。”安琪失望之余,她不想再惹事,“你已經幫了我的忙,我很感激。”
  “三姐,媽媽你用不著去管她,如果她不准你交朋友,你可以瞞住她,暗中和你喜歡的人來往。万一她發覺了,你也不用怕,你可以脫离家庭,反正你已經嫁了出去,你并不屬于高家。”
  安琪听了安娜的話,認為安娜并非全無道理,她記得,有一句俗語,一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她已經在父母擺布之下,嫁了一次,如今再嫁,父母沒有理由再過問,自由權應該交回自己的手上。
  如果高夫人肯体諒她,那么,她也不想決裂,可是,如果高夫人不諒解她,她也就只好离開家庭,和馬希浩雙宿雙栖,不過問題是馬希浩會不會嫌她是個已婚婦人?她一定要向馬希浩坦白,如果馬希浩真心愛她,一切全不計較,那時候,安琪就會采取行動。
  這一天,安琪看見馬希浩,她就向他展開了談判:“你每次向我求婚,你知道我為什么不答應?”
  “我當然知道,”馬希浩滿肚是气,“因為你不愛我,所以不肯答應我的婚事,我猜得沒錯吧?”
  “你猜錯了!如果我不喜歡你,根本不會和你來往,而且,我只有你一個男朋友,我不愛你愛誰呢!”
  “你既然愛我,就應該答應和我結婚啊!對了,你一定是准備答應我的婚事,對不對?”馬希浩十分開心,他說:“其實,我們已經彼此了解,也應該結婚了,你的妹妹都快要做媽媽了,你為什么還不結婚呢?”
  “我和我的妹妹不同,雖然,我很愛你,可是,我認為我們還是不可以結婚。”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愛我,你又何必推三推四,索性一口回絕我好了,這樣拖下去,恐怕我頭發都要急白了!”
  “希浩,你不明白我的環境,我和你,實在不配!”
  “實在不配,是不是?我也知道,你是個千金小姐,名門富戶,而我,只不過是個小商人,我當然是配不起你的。算了吧!我也不想高攀你了!”
  “希浩,你不要沖動,你听我解釋好不好,我一直不敢答應你的婚事,我實在是有苦衷的。”安琪垂下頭說:“先父臨去世之前,曾為我訂下了一門親事,我和我的未婚夫雖然見過面,但是,我和他性情不合,完全談不來,因此,我一點也不喜歡他!”
  “原來你訂了婚,既然你不愛他,而且,又不是你自己選擇的,你大可以要求退婚。”馬希浩說。
  “你听我說下去好不好?大概在兩年前,那時候,我的父親亦已去世,我的那位未婚夫,因為患了一場大病,他的父母,提議和他舉行婚禮,希望能夠沖喜,他們提出了這個要求,我的母親,因為一向守信用,雖然明知我不喜歡,結果,還是逼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
  “你不喜歡,可以堅決拒絕呀!”馬希浩气呼呼地說。
  “你不是高家的人,你不知道我們一家人,對媽媽如何敬畏,別說是我,就算是我的兄弟姐妹,他們的婚姻,一樣操縱在媽媽的手中,大嫂是媽媽選擇的,二嫂也是,而四妹的丈夫,也是媽媽找的,我一向怕事,我又有什么膽量,敢反抗母親。”
  “啊!原來你是一個有夫之婦,怪不得你一直推三阻四,原來你果然有苦衷,你既然結了婚,為什么不告訴我?”馬希浩大聲叫著,十分憤怒。
  “我不敢告訴你,是怕你會嫌棄我,不肯和我交朋友,我果然猜得不錯,看你多不高興。”
  “我當然不高興,而且,就算我最下流,一輩子永遠沒有人要,我也不會愛上一個有夫之婦。”馬希浩擺了擺手道:“算了,從今之后,我們一刀兩斷。”
  “希浩,你因為我嫁過人,就嫌棄我了?”
  “哼!你也太不知廉恥,自己有丈夫,還要紅杏出牆,你這樣做,怎對得起丈夫?”
  “我的丈夫不會在乎,因為他已經死了!”
  “你的丈夫死了?原來你是一個寡婦?”馬希浩向安琪上下打量,好像要看穿她的秘密。
  安琪感到非常難堪,同時自尊心也受到損害,不過,她既然一心一意要向馬希浩坦白,因此之故,她就不再猶豫,索性說下去:“我的丈夫,一向体弱多病,自從我嫁過去之后,他沒有一天好過,半年之后,他就病死了。”
  “既然你死了丈夫,就不能算是有夫之婦。”馬希浩的態度似乎平和了,他說:“安琪,我承認很愛你,我一直希望和你結婚,不過,我听到你的身世,有點儿吃惊,因為,我一直認為你是個……”
  “你認為我是個十全十美的女人,現在,你知道我曾經嫁過人,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所以,你十分失望是不是?”安琪提起勇气對馬希浩把心事說了:“我也自知配不上你,因此,就算你不再和我來往,我也不會怪你。”
  “你不要誤會,我并沒有這個意思。不過,你知道我對婚姻一向采取慎重的態度,我不想因一時疏忽,造成往后的后悔。安琪,這樣好不好,讓我回家好好考慮一、兩天,三天之后,我們在這儿見面,你同意嗎?”
  “我同意。”安琪忍住了淚水,她裝作不在乎。其實,她是心惊肉跳,生怕馬希浩會從此擺脫她,不過,安琪也不想勉強,她認為,愛情是不可以勉強的,馬希浩不肯要她,她也沒有辦法。
  她黯然地和馬希浩分別,她不希望和馬希浩分手,但也不敢祈望馬希浩會再次找她,因為她想一個有為的青年,怎可以娶一個寡婦?就算馬希浩愛她深切,但是,他總不能不有所顧慮,對此,安琪是能理解的。
  回到家里,安琪不想和任何一個人談話,別人以為她心情不好,安娜以為她為了高夫人的一頓教訓,而高夫人也認為她在發脾气,高夫人也懶得理她,反正她一個命令,沒有人敢違抗的。
  又有誰了解安琪的心事呢。晚飯后,安妮和佑才一起到來,她已挺著大腹,看樣子,她快要生養孩子了。高太太看見她,十分開心,不斷地問這問那:“你有沒有去醫生處檢查,醫生說你的產期在哪一天?”
  “醫生說,還差兩個月,孩子就可以出世了。”
  “那你一定感到很疲倦,你應該多休息才是,不要一天到晚往外跑,你要多吃點東西,你的奶奶,有沒有每天炖雞湯給你吃?”高夫人問。
  “奶奶對我好极了,天天吃雞,吃多了,看見雞就害怕,我要求奶奶給我吃點蔬菜,奶奶又說不好,她說蔬菜沒有營養,其實蔬菜最多維他命C。”
  “蔬菜也應該吃,吃肉類太多,孩子的皮膚會黑,不過,吃太多菜也不好,因為菜性寒,孕婦不适宜多吃,如果你一定要維他命C,柳橙也不錯。”
  “媽咪,看你多緊張?你以為四姐不會照顧自己?”安娜撇一撇嘴:“你看,四姐又肥又白,一定吃了許多好東西。四姐,將來你一定要為媽咪養個儿子,你可不要養女儿。”
  “女儿儿子一樣好。”佑才連忙說,因為,他擔心万一安妮將來養下一個女儿,會令她失望:“其實女孩子也很可愛,安妮一向喜歡女孩子的。”
  “我第一次做外婆,心情是特別興奮,安琪雖然出嫁了,但是她始終沒有養孩子,至于你,”高夫人指一指安娜:“你還沒有出嫁,如果你出嫁了,將來你養孩子,我一樣會為你緊張。”
  “媽咪,你為什么要提三姐,她難過呢!”安娜望一望縮在一角的安琪,安琪正在偷偷拭眼淚。
  “媽,我們一起去吃夜宵好不好,近來我胃口好极了!”安妮生怕安琪難堪,因此,她故意把注意力引開來:“我們大伙儿上夜總會去。”
  “你既然喜歡,我陪你去好了,不過,你挺著大腹,我不准你跳舞,只准吃夜宵!”高夫人說。
  大伙儿高高興興地吃夜宵去了,只有安琪一個人沒有去,雖然高夫人叫她一起去,但是安琪還是不想去,她很傷感、失望、疲乏,她對自己說,她將要在這個大家庭內過一輩子,雖然,她不想留下來,但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她找到了馬希浩,但是,馬希浩嫌她是個寡婦,雖然他說要考慮,可是安琪不相信他真的仍然肯和自己結成夫婦。
  當她看見安妮的時候,她的感触更大了。雖然,過去安妮在高家的處境,比安琪更遭,可是,她苦盡甘來,今天,她不單只找到了一個可靠的丈夫,而且,她還快要做母親了。將來,何老太愛她,高夫人愛她,何佑才當然更會把她捧在天上,安妮成了最幸福的人了。
  安琪并不妒忌安妮,她們是好姐妹,而且,安妮一向性格溫柔,她從來不會開罪人,安琪有什么理由恨她,她只是恨自己命運太不濟了!
  高家雖然是個大家庭,但是,人情味极薄,安琪有困難,沒有人可以幫助她,而且根本沒有人關心她,既然沒有人關心,又怎會有同情?盡管安娜同情她,可是,她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心性一向不定,而且只要有得吃,有得玩,她就什么都忘記了!
  除了安娜,天恩還較有人情味,但他是男孩子,而且他一向粗心大意,不了解女孩子的心事,如果他了解女孩子的心事,那么,他也不會常常和明珠爭吵。所以,天恩雖然有心,卻不能幫安琪的忙。
  除了他們,天德是個貪婪的人,心地也不大好。天倫和天培,成天為了賺錢而忙,家中的事,一向不大過問,天倫雖然有同情心,但是他太怕妻子,因此,他無論做什么事情,都不敢自己擅作主張。
  安琪為了馬希浩,足足在家中悶了三天。本來,馬希浩約了她見面,但是,她也沒有赴約。因為,她斷定馬希浩根本不會去赴約,她又何必要自作多情,惹人笑話?安琪已經完全絕望,所以,她也懶得出門。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馬希浩竟然打電話給她,而且馬希浩還在電話里埋怨她:“安琪,我在餐室里等了你半天,你為什么不來?如果你沒有空,事前也應該給我一個電話,不該讓我干等呀!”
  “我想不到你會赴約,我以為你不會去了,因此,我也就不必去了。”安琪說:“不過,我覺得我們之間,再已沒有什么可談的了,過去的一段友誼,就讓它結束吧!”
  “為什么要結束?”馬希浩在電話中叫嚷起來:“你把愛情當作游戲,喜歡結束就結束?”
  “希浩,我是一個寡婦,我配不上你,我和你來往,是沒有意思的。你還是另外選擇一個理想的對象,找一個十全十美的女孩子結婚吧!你用不著再理我了!”
  “我在電話中,不想和你說得太多,請你立刻來皇后餐室,我在那儿等你,你一定要來,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馬希浩在電話中催促著。
  “那好吧!我換了衣服立刻來。”安琪雖然不敢抱有希望,但是,她存有好奇心,她也想听一听,到底馬希浩要對她說些什么。
  安琪赶到皇后餐室,馬希浩仍在焦急地等待著。他一看見安琪,就把她拉過來坐下,他說:“你怎么這樣慢?我等得急死了!”
  “希浩,我在猶豫著,到底該不該來。”安琪歎了一口气:“我是個寡婦,應該為夫守節,實在不該再結交朋友,希浩,過去的事請你原諒!”
  “好小姐,求你不要前一句寡婦,后一句寡婦好不好?寡婦就不是人?寡婦一樣是個女人。每一個女人,只要她是獨身的,她就有資格找丈夫。你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請求我原諒?”
  “你不會想和一個寡婦結婚吧?雖然寡婦也是人,可是,寡婦起碼不夠純洁,而你,是個未結過婚的男人,你沒有理由娶一個已婚的女人,是不是?”安琪說:“雖然,你也許會有點歉疚,因為,你以前追求過我,現在,因為我是個寡婦而离開我,可能于心不安,但是,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怪你的,我已經准備不再見你了!”
  “安琪,你把我當作一個18世紀的古板老頭子?就算是年老的溫莎公爵,他還不要江山要美人哩!他的美人也是寡婦,但是,溫莎公爵一點也不介意,我馬希浩為什么要斤斤計較?”馬希浩說:“你把我當作一個完全沒有情趣,只重貞操的人?我和你相戀,就是為了你的肉体?你到底在擔心些什么?為什么要避開我?”
  “希浩,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安琪瞪大了眼睛。
  “完全不介意嗎?也是不真話,你嫁過人,我總有點妒忌,不過,這并不代表我不愛你了。”馬希浩笑一笑說:“我承認那天我听到你的往事時,心里有點儿不悅,好像很生气似的,而且,我又聲明要考慮,難怪你會大起疑心,以為我真的不愛你了。其實,我只不過想自己清靜地考慮一下罷了,也并不是考慮愛不愛你,只是胡思亂想,不過,想了三天,什么也想透了。結果,我還是決定依照原來的計划,立刻結婚。”
  “真的?”安琪高興得淌下淚來,“你真的肯和我結婚?懊!我傷心了几天,以為你不愛我了!”
  “怎么會呢?我怎會不愛你?”希浩拍著她的手臂:“你可以放心,只要你愿意,我們立刻可以結婚。”
  “我當然愿意,不過,”安琪皺一皺眉:“還有一些事情,我沒有告訴你。當我的丈夫去世之后,我的母親,就把我接回家里去,當時,我媽和我的家姑說好,要我一輩子為死去的丈夫守節,永遠不再嫁人。因此,一向以來母親都不准我交男朋友,如果她知道我們要結婚,她一定會堅決反對的。”
  “守節,想要一座貞操牌坊,這是過去的封建思想,現在已經不流行了,你母親還來這一套,你應該好好說服她,向她解釋道理。”希浩大不以為然。
  “說服她?你沒有見過我的母親,你不知道她有多么專橫,她說的話就是命令,誰也不可以違抗。我在家中,一向對她百依百順,她的話,我從來未反抗過,更加不敢向她解釋,其實,就算向她解釋也沒有用,她不單只不肯听,而且還會教訓我一頓。”
  “一關過了又一關,看樣子,我永遠也不能和你結婚了!”馬希浩失望地歎了一口气。
  “你也用不著灰心,我已經決定了,只要你愛我,我可以犧牲家庭,不過,我也不想太絕情,第一步,你首先派人到我家中,向我母親提親,看看母親的反應怎樣,如果她有商量余地,我們一切可以依從她,但是,万一她堅決拒絕我們的要求,那么,我就脫离家庭。”
  “你肯脫离家庭?”馬希浩又興奮起來:“那太好了,這總算是一個辦法,只要我們可以結合,別的都不必放在心上,你的母親這樣頑固,你應該這樣做。”
  “那么,我們約好了日期,你赶快派人來說親。”安琪十分激動,因為,她想到自己就快有一個家,就可以做馬希浩的妻子,她也可以像安妮一樣幸福。
  過去几天的傷感、憂郁、苦惱都一掃而光,安琪和馬希浩歡天喜地,并且一起去百貨公司添置東西,又准備訂購一些房間用品,十分快樂。
  晚上,安琪回到家里,她好像換了一個人,滿臉春風,笑口常開,高家的人看見她這副模樣,都大為詫异,而且產生了疑問,安娜還以為她不大正常。
  安琪沒有把心事告訴任何人,因為,反正馬希浩明天就會派人來向高夫人說親。
  第二天,高夫人回家不久,還沒有吃晚飯,突然佣人來報告,有一個姓石的先生來拜訪。
  “姓石的?我從未認識過姓石的朋友,不過,既然他來了,就請他進來吧!”高夫人想了想,就吩咐佣人,把來客請進來,反正還沒有到吃晚飯的時候,她空閒著呢!
  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男人隨著佣人走進來,他是個面孔慈祥,態度溫文的男人,高太太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他,可是,對他總算沒有惡感。
  “高夫人,我冒昧來拜訪,榮獲你的接見,我十分感激。”石先生說:“我今天到來,是代表世侄馬希浩,向高夫人提婚事的,高夫人,你不會怪我唐突吧!”
  “請坐吧!”高夫人很客气地讓坐:“不過我并不認識馬先生,他來提親,到底是提哪一位呢?”
  “昨天晚上,希浩到我家里來。他父親生前,是我的好朋友,因此,我一向把希浩當作侄子一樣看待。他的事,我十分關心,而且,希浩又是個十分上進、很有前途的男孩子,我切切實實地喜歡他。”石先生向高夫人解釋說:“昨晚他告訴我,他愛上了令千金高小姐,他希望能夠和高家配婚,特地請我來向令千金求婚,本來,這年代是不流行說親這一套了,不過,希浩為了慎重起見,他非要我來不可。”
  “石先生,馬先生愛上了我的女儿,可是,我不知道他所指的是哪一個。我家只有最小的女儿還沒有出嫁,她就是安娜,不過,她年紀很小,還未到結婚年齡,而且,她從未向我提過馬先生。”
  “希浩指的并不是安娜小姐,他喜歡的是……對了,是安琪小姐,听說是排行第三的。”
  “什么?安琪?”高夫人低嚷起來,“他什么時候見過安琪?他認識安琪嗎?兩個人是否戀愛?為什么我一點也不知道?石先生,請你告訴我。”
  “他們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而且,我根本還沒有見到令千金。不過,希浩是認識令千金的,而且,已得到令千金答允婚事!”石先生說道:“高夫人,我希望你能允許他們的婚事,因為,一切已經就緒,就只欠你點頭答允,我敢保證,希浩是個好青年。”
  “石先生,現在我根本不計較馬先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是個坏人也好,好人也好,總之,我的女儿不能答應他的婚事,因為我的女儿是不會再嫁人的。”
  “高夫人,我大略說一句,現代的婚姻已不是父母作主,媒人安排,應該由青年人自己作主。既然希浩愛安琪小姐,安琪小姐也愛希浩,而且,安琪小姐已答允了希浩的婚事,就算你反對,也沒有作用。”
  “怎會沒有作用?現在流行什么方式,我不管!總之,我的女儿,一向習慣于听從我的命令。”高夫人面色一變,她沉聲說:“我不答應安琪和馬先生的婚事,他們就不可以結婚,石先生,請你代我回去轉告馬先生,我的女儿,無論在怎樣的情況之下,也不能答應他的婚事,希望他從今之后,不要再找我的女儿。”
  “高夫人,為什么令千金不能和希浩結婚?希望你把原因告訴我,因為,希浩一定會問我,我不能不回复他。”石先生追問著,他不肯就此罷休。
  “你要知道原因?那我可以告訴你,”高夫人說:“我的女儿已經嫁了人,她嫁了人,又怎可以再嫁?”
  “据我所知安琪小姐的丈夫早已死了,她是個寡婦,寡婦為什么不可以再嫁呢?”
  “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很好,簡直是好极了。”高夫人十分生气,因為,這證明安琪和馬希浩,已非泛泛之交,兩人之間,一定有深厚友情:“安琪答應過為夫家守節一輩子,她許下了諾言,不能推翻,我們姓高的,是守信用、知廉恥的人。”
  “高夫人,守信用自然是應該的,但是,女儿的終生幸福也很重要,而且,安琪小姐,絕對有權利選擇到底守不守節。如果安琪小姐本人不愿意,勉強又有什么用?”石先生說道:“而且安琪小姐這一門親事,你也可以征求你的親家的意見,如果他們不反對,那么,安琪小姐就可以和希浩結婚,那不是很好嗎?”
  “好与不好,那是我們的事。總之,一句話,我的女儿絕不會和姓馬的結婚,你回去告訴他好了。”高夫人作出了一個送客的姿勢,“對不起,我要吃晚飯了!”
  石先生也沒有辦法,雖然,他极希望幫馬希浩的忙,但是,這個高夫人,實在不好對付,她表面上十分開通,其實,她的頭腦陳舊极了,簡直像個老太婆。
  石先生知道沒有辦法繼續留下來,他只好告辭,准備再回去和馬希浩商量大計。石先生走后,高夫人立刻把安琪找來,在家人面前,高夫人毫不留情,大聲責罵:“你的膽子可不小,竟然把姓石的引來。”
  安琪心里有數,只有垂下頭,完全不敢作聲。
  “那天安娜在我面前說了一大堆話,我就感到奇怪了,不過,我還想不到你會這樣不顧廉恥,竟然背著我,在外面暗中交朋友,那叫馬希浩的男人,你是怎樣認識的?”
  “有一次,你帶我去參加一個商業性的宴會,就在那個宴會中,我認識了馬希浩。”安琪說:“媽,馬希浩是個有為青年,而且,他的家境也不錯,他是一間商行的老板,他的辦事能力也很強。”
  “我管他的家境怎樣?哪怕他比石崇還要富有,也与我們高家無關,因為,不管怎樣,我決不會讓你和姓馬的結婚。別說是姓馬的,全世界的男人向你求婚,我也不會准許你出嫁,你是寡婦,竟然和別人談論婚事,真不要臉,我也怕顏面無光。”
  “媽咪,”安娜走了上來,她是想助安琪一臂之力:“三姐要結婚,就讓她嫁出去好了,她既然需要愛情,那么,她遲早會嫁出去,就算今天不嫁,將來她還是要結婚,恐怕你不能留她一輩子。”
  “笑話,我要怎樣做,有誰敢反抗。”高夫人一手推開安娜:“你走開,你再敢多嘴,我就打死你。”
  “媽,我也有一句話說。”天恩挺身而出,他向來喜歡打抱不平,除非他不知道,否則,他不會袖手旁觀:“三姐是我們高家的人,我們理應為她的利益著想,至于她夫家怎樣想,我們不去管。自從她的丈夫死后,他們對三姐到底有沒有盡過半點照顧責任?他們既然對三姐全不關心,三姐也完全用不著理他們。”
  “我并不是理人家,也不是為了她的夫家著想,我是為了高家的名聲。”高夫人說:“誰不知道,我有一個守節的女儿?安琪肯守節,那就證明我們家教好,而且,我在每一個親戚朋友的面前都說過,安琪是不會再結婚的。”
  “有一個守節的女儿,證明我們高家思想陳舊,追不上時代。因為,現在的社會,根本沒有人歌頌寡婦守節,三姐仍年輕,要她一個人獨守香閨,過一輩子凄清的生活,實在是非常殘忍。”
  “她在娘家,食好、住好,想什么有什么,怎可以說對她不好?其實,她應該感到幸福才是。”高夫人完全不接受家人的勸告,一意孤行:“安琪,我的話,你要听清楚,從今天開始,我不准你和姓馬的來往,如果你們偷偷摸摸見面,被我知道了,我可不會放過你。”
  安琪敢怒而不敢言,她垂下了頭。
  “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心里不服气?”高夫人問。“媽,我知道了!”安琪只是點一點頭,這一頓晚飯,她也沒有胃口吃,躲回房間去了。
  半個鐘頭之后,安娜來到她的房間,安娜說:“三姐,你不用擔心,一切照我的計划進行吧!”
  安琪點一點頭說:“媽媽這樣頑固,我也沒有辦法說服她,看樣子,她是不會讓我和馬希浩結婚的,我除了一走了之,此外也沒有辦法。不過,我雖然走出去,但是,要和馬希浩結婚也不容易,因為媽媽知道我和馬希浩結婚,她必然會出面反對,我們仍然是好夢成空。”
  “三姐,你年紀也不小了,為什么你的想法仍然像個小孩子?我比你年輕得多,但是,我比你更加會想。”安娜說:“我雖然不熟悉馬希浩,但是,剛才听那位姓石的先生說,他年青有為,環境不錯,他一定不是個窮光蛋,既然不是窮光蛋,那么,你們不必一定要在香港生活,可以去英國,去美國,去加拿大,去瑞士,甚至法國,等你們在外國舉行了婚禮,組織了小家庭,然后再通知媽媽,到那時,她反對也沒有用,而且,你又不是重婚,馬希浩又沒有太太,你和馬希浩是完全合法的,根本不會有什么麻煩,你又何必要擔心呢!”
  “安娜,想不到你年紀小小,倒是想象力丰富,你真是我的好顧問。”安琪開心地笑了,“安娜,我什么時候离開家庭比較好?我實在有點擔心。”
  “你擔心什么,你又不是囚犯,你喜歡什么時候出去都可以,今天明天隨便你,最好等媽咪上班了,那時候,你請搬運公司來搬東西都可以,喜歡帶什么走就帶什么走。”安娜給安琪提議。
  “我什么也不想帶走,衣物用品馬希浩都會買給我,安娜,我准備明天就走,不過,我知道我走了媽媽會很生气,說不定她會永遠不肯原諒我!”
  “將來有机會,可以向她解釋,不過,明天你出門千万不要碰到舅舅,他這個人最多事,他見你出門,就會告訴螞咪,媽咪知道了,可能會到馬希浩那儿把你拉回來。”
  “几天時間,我們也不能夠辦好手續出國,媽媽始終會把我找著,我該怎樣辦才好?”安琪又擔心起來。
  “你跟馬希浩可以暫時搬到別處居住,只要馬希浩暫時不回公司,媽媽就找不到你了,況且,家丑不外傳,我相信媽咪不會追究。這樣好不好,三姐,你把馬希浩的電話給我,如果我有消息,立刻通知你,暫時,你可以住在馬希浩家中,要是媽咪去找你麻煩,我會立刻通知你們。”安娜十分熱心地說道。
  “安娜,謝謝你,我永遠感謝你!”安琪感動得几乎流下淚來,她想不到,一向不懂事、不大關心別人的安娜,竟然會這樣關怀自己,那是出乎安琪意料之外的。
  第二天,安琪起得特別早,而安娜,為了協助安琪,為她壯一壯膽,因此,她特地請了一天假,要陪安琪一起去找馬希浩,而事前,安琪已經打電話給馬希浩,叫他在附近一間餐室接應,馬希浩知道安琪肯為她而犧牲家庭,他十分感動,所以,他也十分興奮。
  等高夫人上班去了,馮家善也帶了兩個佣人,上市場買菜去了,安娜和安琪連忙出門,安琪自己有汽車,但是,她不敢開出去,她們召了一部的士,直駛到和馬希浩約定的餐廳。
  馬希浩在餐廳的大門口等候著,一看見安琪,他連忙走上去歡迎,他熱情地握著安琪的手說:“安琪,你為我离開家庭,我一生一世感激你!”
  “用不著說感激,我帶了我的妹妹一起來,這一次,我能夠有勇气和決心离開家庭,完全是七妹的幫忙,她非常關心我,是我的好妹妹。”
  安琪把安娜拉過來,介紹馬希浩和她認識。安娜見過馬希浩,也覺得馬希浩很不錯,起碼比何佑才好得多,安娜也為安琪開心,她說:“我應該叫你三姐夫,你既然來了,就不要站在這儿,我們一起到你家里,比較安全得多。”
  馬希浩接受安娜的提議,立刻帶安娜和安琪回家。馬希浩的家,和她家并不很遠,原來,香港的有錢人都住在山上,普通富有的,住在半山,而最富有的,就住在山頂,不論香港、九龍,住得越高越富有。當然也有些木屋在山頂之上,那又另當別論了,一般而論,富人總是高高在上。
  安娜皺了皺眉頭說:“你和我們的家,距离那么近,只不過相隔兩三條山路,我真擔心,媽咪會很容易把你們找到,除非你們絕對不出門,否則,大家在路上,也很容易碰到的,所以,我為你們擔憂。”
  “我們搬到酒店住好不好?”馬希洛征求安琪的意見:“我住一個房間,你住一個房間。”
  “我……沒有什么意見,不過,我總是覺得住酒店不大方便,而且一樣容易會碰到親戚朋友。”
  “怎么辦好呢?”馬希浩在想辦法,突然他叫了起來:“有了,在爸爸的產業里,有一層樓在九龍的窩打老道上,我們連家具一起租給別人,這個人,最近去了外國,他把鑰匙交回給我,不過,他仍然保留房子,因此,我沒有把它租給別人,我們可以暫時住在那儿,這樣,就不會有麻煩了!”
  “這是好主意,”安娜第一個贊成,“媽咪住香港,你住九龍,大家永遠不會碰面,再說,窩打老道,也是九龍的貴族區,居住環境一定很美,你不會住不慣。”
  “現在立刻搬去好不好?很方便,我只要帶几件衣服就行了。”馬希浩說:“帶几個佣人一起去,我和你恐怕都不會燒飯煮菜呢!”
  “你不要以為三姐是個千金小姐,就什么都不會,她會燒一手好菜。自從她回來住,媽咪就叫廚子教她燒菜,雞鴨魚肉她都會燒。”安娜說:“不過沒有佣人也不行,三姐總不能到市場買菜。”
  “原來,安琪有這樣本領,將來一定是個賢……”馬希浩本來想說賢妻良母,可是,他沒有往下說下去,因為安琪搖搖頭向他示意,馬希浩也知道她怕難為情。
  安娜一直陪安琪、馬希浩到九龍的居所,這間房子,什么都有,家具,日用品,廚房用具,床舖……安琪也很滿意,她對安娜說:“七妹,九龍你還沒有住過,你不如也來這儿住几天吧!好不好?”
  “本來我也想在這儿住一晚,因為,這儿很合我的心意,布置也很新式歐化,可是,如果我今晚不回家,一定會引起媽咪的注意,而且,就算她不會疑心我跟你在一起,她也會以為我在做坏事呢!”
  “你說得不錯,希望有一天媽媽原諒我們,肯讓你來我家里住一些時候。”安琪有點黯然:“和我們吃一頓飯,總可以吧!安娜?”
  “吃飯也不行,我要在媽咪回家之前赶回去。而且,我還要知道,媽咪對你這次离家出走,到底采取什么態度,那是很重要的,所以,我非要赶回去不可!”
  “七妹,這一次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永遠不可能和希浩在一起,你幫了我們一個最大的忙,我和希浩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安琪激動地說。
  “七妹,我們永遠感激你。”馬希浩也說:“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做事比我們還周到。”
  “你們兩個不要客气好不好?其實,我也不是常常做好人,我也不是常常關心人,不過,我很同情三姐,而且三姐一向也待我不錯,所以,我也關心她罷了!”安娜爽朗地擺一擺手:“你們要立刻准備辦手續出國,越快越好,你們离開香港,媽媽就算有天大本領,也沒有其他的辦法。等你們由外國回來,生米已成熟飯,她要找你們麻煩也沒有用處了。”
  “我們知道了,記著給我們電話。”
  安娜离開安琪,回到高家去,幸好高夫人仍然未回來。因此,安娜沒有上學,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追究,安娜假裝若無其事,而且還向馮家善查問,問他安琪為什么不見人,她去了哪里?
  馮家善說:“我由早上到現在都沒有見過她,看樣子,她一定躲在房間里,昨天,她被你媽咪罵了一頓,她還敢到外面嗎?你要找她,在房間一定能找到。”
  “剛才找到過她的房間,本來想問她有沒有牛肉干吃,房間里空無一人,看樣子,她一定是出去了,舅舅,她去了哪儿,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不會出外吧!昨天家姐吩咐過她不要出去的,她哪來的膽量,敢到外面?”馮家善不相信:“安琪一向怕事,而且,又很听話,她不敢出去的,也許她到了花園,總之,我記得今天沒有見過她。”
  “万一她真的出外了,你也要負責任的。”安娜恐嚇他說:“因為,媽咪吩咐她不要外出,你是管家,你就有責任執行媽咪的命令,如果三姐出去了,而你竟然不知道,這就證明你對高家的事太疏忽,不夠盡責,如果你不想受責罵,我看你還是立刻去找三姐比較好,因為媽咪快要回來了!”
  安娜的話,馮家善不敢不听,因為,安娜在高家的勢力,馮家善一向知道,如果她叫馮家善去找安琪,而他不去找,万一安琪真的出去了,安娜在高夫人面前說上几句,馮家善可就罪大了,因此,他立刻去找。
  安娜暗地里感到好笑,她這樣做,無非想難為馮家善罷了。因為,她不滿意馮家善的小人行為,所以,她要懲罰他,讓他也心急一場,還要他擔心一陣子。
  過了不很久,高夫人回來了,安娜一看見高夫人,她立刻走上去說:“媽咪,不知道三姐去了哪里,舅舅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她是不是私奔了?”
  “安琪不見了?昨天我吩咐她不要出去,她為什么不听話。”高夫人皺一皺眉頭:“她不會私奔吧!她從小就膽子小,怎會這樣大膽?”
  “說不定她真的會私奔,因為她要和那姓馬的結婚,你又不允許,她為了和愛人成其好事,說不定她真的會私奔。媽咪,不過你也不用猜疑,你問一問舅舅,他一定知道,因為他管理這儿一切及照看門戶,如果三姐出去,一定要得到他的同意,媽咪已經吩咐過三姐不准出外,舅舅沒有理由會隨便放走她。”
  “你說得對!”高夫人立刻吩咐佣人把馮家善找來,馮家善一听見高夫人找他,嚇到魂飛魄散,因為,他找了好久,還是找不到安琪。
  高夫人找他,他又不敢不去,他走進大廳,戰戰兢兢,高夫人一看見他就問:“安琪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馮家善垂下了頭:“我找遍整座房子,也找不到安琪,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你怎會不知道?你看見安琪出去,為什么不問一問她?而且,我已經下了命令,不准安琪出門,你又沒有聾了耳朵,怎么會放走安琪的?”
  “我沒有看見安琪出門,如果我看見,我一定不會讓她走。”馮家善分明知道安娜向高太太告了他一狀。
  “沒有看見她出去,你是做什么的?連一個人都看不住,你一定是乘我上班就偷懶,你這樣不負責任,怎可以做我的管家?”高夫人十分生气。
  “大姐,我并沒有偷懶,不過,我的工作也不少,而且,工作又是多方面的。有時候,我在里面,有時候又在外面,早上又要去買菜,至于安琪什么時候出去,我實在不知道,不過,我怎樣也想不到,安琪有這份膽量。”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著呢!總之,你一向對工作不負責任,一天到晚想在外面鬼混,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馮家善被罵,當然心里很不高興,不過,他一向對高夫人是敢怒而不敢言,盡管心內把高夫人恨之入骨,但是在表面上,仍然是百依百順。因為,高夫人是他的衣食父母,如果他開罪了高夫人,就等于打破了自己的飯碗。
  馮家善垂下頭,老半晌,高夫人沒有再罵他,他才敢開口說話:“大姐,既然安琪失蹤,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消息,我們不如報警,希望警方會把安琪找回來。”
  “怎么可以報警?”安娜急忙說:“我們是有聲望有地位的家庭,媽咪一向又受人尊敬,媽咪,你的意思怎么樣?”
  安娜的話,正合高夫人的心意,因為,高夫人一向是死要面子的,她當然不想丑事張揚,因此之故,她連忙點一點頭說:“說得好,說得對,千万不可以報警。”
  “最重要的,三姐失蹤,并非有坏人把她帶走,而是她自己私奔。如果外人知道媽咪反對她改嫁,那么,人家一定會罵媽咪是個老封建。媽咪是婦女界的代表,代表現代所有的婦女,她的思想怎么可以封建?”
  “對對對,一定不可以被人家知道,”高夫人不斷地點頭,“家善,你年紀也不小,為什么頭腦這么簡單,連一個小孩子都不如?你叫我報警,簡直是要我出丑,這种事情,我絕對不肯去做,她要走,就由她走好了。反正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我才不在乎她呢。”
  安娜听見高夫人這樣說,心里十分高興,她說:“媽咪,万一三姐出去,和馬希浩偷偷成婚,那你怎辦?”
  “我?……”事先高夫人倒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她想一想說:“我相信她不會這樣大膽吧!”
  “如果三姐不想和馬希浩結婚,她為什么要私奔?她私奔出去,一定是和馬希浩結婚,媽咪,你想一想,准備怎樣處置這件事?”安娜催促著。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控告他們。”馮家善一向唯恐天下不亂的:“可以控告馬希浩拐帶良家婦女。”
  “控告,舅舅,你有沒有講錯?”安娜說:“第一,是三姐心甘情愿私奔,第二,三姐又不是小孩子,她已經到了合法年齡,她有婚姻的自主權,而且,她喜歡去哪里就去那里,我們根本沒權管她,而且,我們控告他們,他們一樣會控告我們,大家鬧起來,還不是媽咪的面子受損嗎?而且,社會人士,大多數也會同情三姐,我們去控告他們,簡直是自找麻煩,一點儿好處也沒有,又何苦呢?”
  “安娜,你一向天真無邪,什么事情也不懂,為什么突然變得這樣懂事?”高夫人用怀疑的眼光看著安娜:“你所說的一番話。是不是安琪教你的?”
  “媽咪你真是冤枉好人,其實,我一下課回來,三姐就失蹤了,她去了哪儿,我根本不知道。事前,她又沒有告訴我她要私奔的,不過,剛才我所說的話,不過是法律常識,句句都是真話,并沒有半句虛言。”
  “你用不著為你三姐說話,我自己自然有主意。”高夫人站了起來,她朝著樓梯走去,走兩步又回頭吩咐馮家善:“安琪的事,暫時不可張揚,知道嗎?”
  安娜目送高夫人的背影,她心里為安琪高興,因為,看樣子,高夫人是不會追究安琪的,不過,她不肯開口承認罷了!因為她自己也明白,她不能把這事張揚出去,因為,歸根結底,是她自己不對。
  安娜一直逗留在廳里,一直到吃過晚飯,她乘著沒有人注意她,她就回到房間去跟安琪通電話,安琪听到安娜的聲音,十分高興,她追問高夫人的反應,安娜就把發生的一切告訴安琪。
  “三姐,看樣子,媽咪對你這件事,是會不了了之的,不過,為了小心起見,你們還得到外國結婚好些。”
  安琪的事情,總算不了了之,高夫人也沒有再去追究。至于安琪以前的夫家,早就對安琪不聞不問了,安琪做些什么,她們也沒興趣理會,所以,反對安琪再嫁,實際就是高夫人,与別人根本無關。
  因此,只要高夫人不追究,便根本沒有人會追究。不過,安琪和馬希浩,還是接受了安娜的勸告,辦手續出國,在國外舉行婚禮,反正馬希浩也沒有什么親人,所以,也沒有人會反對馬希浩和安琪這樣做。
  高夫人雖然表面上并不注重這件事,實際上,她是非常惱火的,她想不到自己竟然會生下一個這樣不孝的女儿。天倫听她的話,和念梨分手,娶了寶珠;天培也赶走了白蓮,娶了艾莉;而安妮,雖然喜歡潘偉烈,但是,她還是听從高夫人的安排,和何佑才結了婚;只有安琪敢不听話,她不單只不順從母親和馬希浩斷絕來往,而且她還与馬希浩私奔,實在是豈有此理!
  如果高夫人見到安琪,一定會打她一頓,不過,安琪在哪儿,她也不知道,她又不愿意張揚出去,因此之故,她只有裝作不在乎安淇這個人,一切不予理會。
  高夫人一方面是心情不好,而另一方面,她又有了另外一件喜事,這令她暫時忘記了安琪。
  這天,高夫人剛巧在吃晚飯,突然何佑才打電話給她,告訴她安妮剛才在醫院里生了一個儿子。
  高夫人第一次做外婆,心情當然非常愉快,雖然,她已經有了兩個孫儿,一個孫男,一個孫女,可是,做祖母和外婆的滋味,是大有分別的,因此之故,高夫人心情特別興奮,她飯也不吃,立刻帶安娜去醫院探望安妮。
  至于何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因為,何老太日夜盼望,盼來盼去,就是想有一個孫儿,現在第一個就添了一個男孩,當然如愿以償了。
  每一個人的遭遇,總是不相同的,有些人,日日希望養孩子,可是,一直沒有消息;有些人,一提起養孩子,心里就害怕,但是結果呢,每年生一個,孩子排起隊,可以做一列士兵,這些人,就算養的都是儿子,也沒有人會欣賞。
  安妮就不同了,因為安妮是大媳婦,而且,何太太又一直希望有一個男孫,她一進門,就養了一個男孩子,因此,她是十分受何家重視的。本來百麗一直想和她作對,可是,她養下一個儿子,百麗更加知道沒有希望了,因為,只要百麗敢碰安妮一下,何太太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打她一頓。本來何太太就不太疼愛百麗,現在安妮養了孩子,安妮的地位就更加凌駕于百麗之上了。
  高夫人到醫院,見到男孫,覺得這個孩子也很不錯,白白胖胖的,安妮一向身体弱,她怎樣也想不到,安妮竟然會養下一個這樣白胖可愛的孩子。
  安娜雖然和安妮的感情并非特別好,但是,她也很喜歡小孩子,看見小孩子就開心。尤其安妮的孩子,她更加喜歡。因為,何佑才教那孩子叫安娜七姨,雖然孩子根本不會說話,可是,安娜就有了親切的感覺,認為自己真的做了亞姨,十分了不起。所以,她抱住那孩子,又叫又笑,十分開心。何佑才逗著她說:“七姨,你也加點油,赶快加油,好等明儿個你也有個小乖乖。”
  安娜握起拳頭要捶何佑才,高夫人叫她不要胡鬧,她一面笑著說:“安娜還小,哪能這么快結婚?而且,輪也輪不到她,第一是天恩,第二是天德,第三才輪到她。”
  “狗嘴吐不出象牙,把孩子交還給你。”安娜把孩子往何佑才怀里一塞,她又笑著跑著,走到安妮的房間去跟她說笑了。高夫人望住她的背影說:“這個孩子真難解,一會儿大,一會儿小,有時很懂事,有時又像一個小娃娃似的令人傷腦筋。”
  “七妹天真活潑,年輕美麗,怪不得媽媽喜歡她。”何佑才一向知道高夫人最疼愛這個女儿。
  近日來,安娜亦有煩惱,因為佐治已經不如從前那般對她依戀。過去史佐治每天一定要見安娜一次,如果安娜不見他,他就會口出怨言,或者發點小脾气,一定要安娜抽點時間陪他。現在,安娜只要說一聲沒有空,他就會十分開心地說:“沒關系,沒關系!”好像是求之不得似的。這令安娜十分怀疑,又有點生气,難道佐治不再重視她的約會?這天,安娜向佐治提出質問。
  “佐治,近來你好像不大喜歡見到我似的,到底為了什么?是不是你另外有了新朋友,所以用不著我陪你了,如果你用不著我陪,以后就不用再來找我了。”
  “你為什么這樣多心?誰不喜歡你陪我?我什么時候冷落過你?安娜,不要小气,其實我仍然像以前一樣愛你,對你絕無半點變心,你應該相信我才對!”
  “相信你,相信你什么?”安娜冷笑一聲,她對佐治的信心,已開始動搖了:“以前,我姐姐曾見你在中環和女孩拍拖,你又不肯承認,難道我的姐姐會冤枉你嗎?真豈有此理。佐治,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我就不會饒恕你,你知道嗎?”
  “好小姐,我知道了,其實,你怪我真沒有道理,我本來是想天天和你見面的,可是,你今天說沒有空,明天又說沒有空,我又不敢怨你,只好任由你高興了!”
  “我要讀書,又要考試,怎么可能天天跟你在一起?你以為人人可以像你一樣,天天不用工作,又不用讀書,每分鐘等人陪你?”安娜仍然生气:“我告訴你吧!過去,我因為天天陪你,害得我有好几科不及格,我几乎在班上出丑,教師天天拉我去談話,我怕死了!”
  “好吧,我們已彼此了解,你不能陪我,因為你要讀書,我不會怪你,我們可以去跳晚舞,你的意見怎樣?”
  “今晚,我沒有空,我要溫習功課,明天還要考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近來功課忙得很。”
  “安娜,所以我叫你不要怪我,就是這個道理。我約你上街,你不肯去,等我少約你一兩次,你又罵我變心了。我實在是左右為難,不知道應該怎樣做。”
  安娜听佐治這樣說,心又軟了,她的語气也平靜下來。她說:“星期五我考完試,星期六我陪你玩一個痛快好不好?我保證可以由早上玩到深夜。”
  “那好极了,我們就約好星期六,”佐治也沒有反對,一口答應,于是,兩個人又言歸于好。
  其實,安娜表面上聰明伶俐,實際上,她的頭腦十分簡單,而且又容易相信別人。所以,她雖然對佐治有所怀疑,但是佐治三言兩語,她立刻又相信了。
  安娜剛放下電話,高夫人就來到她的房間,安娜嚇了一大跳。因為,如果她遲一點收線,那么,她的秘密可能就會被母親發現。雖然,安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不想讓高夫人知道,她和一個混血儿來往。
  “安娜,星期六我帶你去看四姐,說不定,會在四姐家里住一個晚上,你不是很喜歡四姐的儿子嗎?我知道你喜歡,因此,特地把你帶去。”
  “為什么要在四姐家里住一晚?”安娜問。
  “星期六,你四姐的儿子剛巧十朝,何老太為了表示疼愛這個孫儿,孫儿十朝那天,她也要請親友吃飯,何老太還為我約好了牌友,那天晚上,我准備玩一個通宵,如果你想先走也可以,不一定要等我。”
  “媽咪,我不去了,你叫大嫂陪你去吧;因為我星期六有點事,不能夠陪你去四姐那儿。”
  “一個小女孩會有什么事?你是不是約好了男朋友去拍拖?對了,近來為什么不見你和那姓潘的男孩子來往,以前,你不是很喜歡他的嗎?”
  “潘偉烈?”安娜聳一聳肩膀,“我几乎連這個人的名字都忘記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他了。”
  “你這個孩子,真是有點奇怪,我記得你很喜歡姓潘的男孩子,怎么忽然又沒有來往?是不是他變了心,或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你告訴我,我為你作主。”
  “潘偉烈并沒有變心,是我不喜歡他,不再愛他罷了!媽咪,其實潘偉烈有什么好,呆呆板板的,一點情趣也沒有。”
  “安娜,你也太反复無常了,如果當時不是你告訴我,你很愛潘偉烈,我就不會禁止安妮和他來往,更不會介紹何佑才跟他認識。雖然,何佑才并沒有什么不好,安妮的婚姻生活也算幸福,但是,万一何佑才不是個好人,那么,安妮的幸福,就會誤在你手里。我知道安妮很愛潘偉烈,我早知道你不喜歡他,我就成全她和潘偉烈。”
  安娜也自知理虧,因為,當時她是存心破坏安妮和潘偉烈的感情,她怕自己手段不夠,搶不到,因此,她動員高夫人,而高夫人也因心愛安娜,因此有所偏向,這都是安娜自私自利之所為。雖然后來她也想把潘偉烈讓給安妮,可惜安妮不肯接受安娜的好意。
  幸而何佑才也真不錯,她也感到安慰。因為安娜雖然比較自私,但是,她也不是個坏人,有時她也會為別人設想,同時也會檢討自己的不是。
  “近來你的功課不大好,我還以為你和姓潘的忙著拍拖,既然你和潘偉烈沒有來往,那么,你一定又有了新的男朋友,你告訴我,你最近和什么人來往?”
  “我……沒有呀!”安娜當然不敢承認,因為,高夫人頭腦守舊,要是她知道安娜和一個混血儿來往,她一定會气死。安娜不想气死母親,也不想惹麻煩,因此,她堅決不肯承認,并且解釋說:“我近來功課不好,是因為我們學校,近來換了好几個教師,那些新教師,教學方法不同,因此,我沒有辦法吸收接受。”
  “安娜,你也有十七八歲了,交交男朋友,我是不會反對的。可是,你是我最疼愛的女儿,因此,我希望你將來的婚姻,比你兩個姐姐都好。所以,你交朋友,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和坏人來往,知道嗎?”
  “媽咪,我知道你愛我,我自己會小心的。”
  “這才是乖孩子,星期六既然你沒有空,約了同學,那你就不要去,我可以叫大嫂陪我去。”
  安娜松了一口气,因為,她早就約好了佐治,她不想失約,也不想讓佐治找到借口,另外約別的女孩子,所以,她雖然想陪高夫人,也沒有辦法。
  星期六,安娜下了課就赶回家去,她洗了頭發,梳了一個法國宮廷髻,又換上一條桃紅色的雪紡質料迷你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要佐治重新注意她。
  安娜本來就是美人儿,再加上打扮,她就更美了。佐治一向迷戀她的美貌,他看見安娜,不由得又有點儿情不自禁,因為,真正美麗的女孩子也實在不多。
  安娜和佐治一起吃午飯,一起看五點半鐘的電影,然后又一起去吃晚餐。吃飯的時候,佐治突然有一個新的主意,他說:“安娜,我的朋友有一間別墅,在沙田附近,平時,他們很少去住,一個月最多去一兩次,不過,這間別墅,一向有人打理,布置得也很華麗,那儿又有私人游泳池,我們去游夜水好不好?”
  “游夜水,這主意倒是不錯呢?不過,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總是覺得不大好的。”安娜搖一搖頭。
  “怎么了?你怕我,以為我會侵犯你是不是?你對我也太沒有信心了,既然你對我沒有信心,我們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這證明你并不是愛我,因為,你每分鐘都在提防著我。”
  “佐治,你不要誤會,我并不是提防你,其實,我只不過是……”安娜不知怎樣說下去。
  史佐治這么一埋怨,倒令安娜不好意思,史佐治說得對,既然彼此不相信,相愛又有什么意思?安娜一向思想很新潮,她又不慣于防頭防尾,如果叫她凡事三思,她會感到很麻煩。所以,她說:“你是個大男孩,怎么這樣小气,其實,我怎會不信任你?我也知道,你是個很正派的人,我們又不是第一次約會,你是不是好人,難道我會不知道嗎?不過我沒有帶泳衣,還是留到下一個星期,讓我准備好一切,然后我們才去吧!”
  “你擔心沒有泳衣就不能游水是不是?你用不著擔心,你要泳衣,我隨時可以送一套給你,等我們吃完晚餐,我們一起去買泳衣,毛巾等用品,要什么就有什么。”
  這么一來,安娜想推也推不脫。其實,安娜在佐治的面前,一向沒有什么主意,就算有主意,佐治三言兩語,就會把她說服,再說,安娜一向貪新鮮,又貪玩樂,她有生以來,還沒有嘗試過晚上在私人游泳池游夜水,而且又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她更感到興奮,尤其史佐治肯送她全套游泳用品,她更加開心。
  匆匆忙忙吃過晚飯,佐治和安娜一起去瑞興百貨公司。佐治叫安娜挑選一件比基尼泳衣,安娜看一看价錢,是港幣五百多元。安娜輕聲問佐治貴不貴,佐治毫不在乎地說:“五百元算是便宜的了,買吧!買一套紅色的,你皮膚白,最好穿紅色衣服。”
  安娜很開心,她買了泳衣,又買了一件紅色的沙灘衣,還有一雙紅色的沙灘鞋,全部都是紅色。
  佐治開車出郊外,一路上,安娜哼著歌,她的心情十分愉快,想一想穿著新泳衣游水真開心。
  到沙田,在一間別墅的門前停下來,佐治響了一下汽車喇叭,不一會儿,有一個男仆模樣的人出來開門。
  佐治一直把汽車駛進去。他停好車,對安娜說:“你坐在這儿等一等,我下去和福伯說一聲,雖然我和這儿的主人是最要好的朋友,但是我們來騷扰人家,照道理,也應該要和他說一聲才是。”
  安娜點一點頭,表示同意,因為佐治的話很有道理。佐治走出去,和剛才開大鐵門的男仆說了許多話,那男仆又笑又點頭。佐治好一會儿才回轉來,安娜問他:“怎樣了,你和他說了許久。”
  “福伯很歡迎我們,剛才我和他談談關于我的朋友的事,原來他昨天剛來過,還帶了一位很漂亮的小姐來玩。”佐治扶安娜下車:“來,我們也進去喝點果汁,福怕正在為我們准備。”
  安娜跟隨佐治走進屋里去,屋內布置得很富羅曼蒂克情調,全部是紫色的,安娜很喜歡。佐治叫安娜坐下來,舒服一下,安娜本來并不疲倦,但是,她倒想靜靜地欣賞一下這間房子,因為它實在太美了。
  福伯送來了兩杯果汁,還有一些小零食,佐治叫安娜把果汁喝了,安娜看見是果汁,自然不會反對了,她一口一口把果汁喝下去,佐治似乎很高興。
  安娜喝過果汁,福伯就走開了。屋內只有安娜和佐治兩個人。安娜感到有點難為情,她提議去游夜水。
  佐治并不反對,他替安娜打開一扇房門,叫安娜進去換衣服,而他,則到另外一間。安娜換上泳衣,在穿衣鏡前照著,她的皮膚很白,穿紅色很美,她雖然年紀仍然很輕,但是,身段卻很丰滿。
  安娜匆匆披上毛巾后,她走出去,佐治已換好泳衣在等待著,佐治穿一條白色的泳褲,他的身材也很健美。
  佐治拖著安娜的手,一起走出花園,來到泳池邊,佐治問安娜:“你穿著毛巾衣,怎可以下水?”
  安娜脫下毛巾后,佐治吹了一下口哨,他上下打量著安娜,十分欣賞,安娜被他看怕了,連忙跳進水池。
  佐治也跟著跳了下去,兩個人變成了一對戲水鴛鴦。
  安娜在水中浮游了一會儿,雖然水是涼的,但是,安娜一點也不感到涼快,她反而感到渾身一陣陣熱,心情也有點异樣,渴望有人擁抱她,這一种心情,她從未有過。
  她終于忍受不住,從水里爬起來,佐治也跟隨著她。安娜坐在水池旁,用手巾抹著身体,佐治坐到她的身邊來。安娜看了佐治一眼說:“今天天气其實很涼快,我老是感到很悶熱。”
  “你覺得熱,一定口渴,我叫福伯為我們再榨几個鮮柳橙汁。”佐治站了起來:“你我又穿了很少很少的衣服,不知道為什么,在這儿坐一會儿,我立刻去吩咐福伯,他很會招呼人,你不用擔心。”
  安娜點一點頭,她坐著,渾身不自然,她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總之就是渾身不自在,等福伯拿了果汁出來,她不客气了,一接過就喝。最初,她還以為游過水,人特別口渴,只要喝些果汁就沒有事了,可是,喝光了一大杯果汁,她仍然感到悶熱和不舒服。
  安娜見福伯走開,她問:“佐治,這儿有沒有冷气設備,我想涼快一下,我實在感到太煩熱了。”
  “這儿的主人的房子有冷气,我帶你去休息一下,其實,今天也不算熱,你為什么這樣煩躁。”佐治拉起安娜,她們并肩走進屋子去。
  佐治帶安娜到一個房間,開放了冷气,安娜一看見床,便躺了下來,佐治也跟著躺下來。本來,依照平時,安娜怎樣也不肯和一個异性朋友躺在一張床上,而且馬上會大起反感,發起脾气把佐治赶走。
  可是,今天很奇怪,安娜不單只不發脾气,沒有把佐治赶走,而且,她和佐治躺在一起,反而感到有安全感,她整個人突然變了,但是她一點也沒有發覺。
  孤男寡女,躺在一張床上,后果如何?就是不說,大家也一定會明白,安娜雖然一向聰明,但是,她還是逃不過佐治的魔掌,她終于被佐治欺負了。
  第二天醒來,安娜當然十分反悔,她哭著叫著,用拳頭打佐治,佐治都忍受過去了,安娜鬧了一陣,自己也疲倦了,她只有要求佐治給她保證。
  “現在我們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准備怎樣處置我?你口口聲聲說要等七八年才結婚,可是,我們已經成為夫婦了,我怎可以繼續等下去?”
  “以前我們是朋友,我當然要你等,現在就不同了,我們已是夫妻,我怎可以再叫你等七八年?要是等七八年,我們的孩子,恐怕也有七八歲了。”佐治笑著拍安娜的背:“我會寫信告訴爸爸,我們已經發生了夫妻關系,我要求爸爸讓我們結婚,他一定答應。”
  “那你赶快寫信給你的爸爸,越快越好,”安娜想起高夫人,她又急慌了,她說:“如果我們的事拖下去,被我媽咪知道了,她一定會要我的命。”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令你難堪的,我一定會盡快為你安排。”佐治一千一百個答應了,他說道:“我不是一個負心的人,我必然會負責的,你放心好了!”
  “佐治,我還有一個要求。”安娜靠在佐治的怀里,“你現在沒有做事,整天靠父母寄錢養活,那總是不大好,尤其我們將來結了婚,你沒有事做,我就要依靠你的父母,而且,人家會說我的丈夫沒有本領,因此,我希望你能找點事情做,反正你是大學生,找事做應該不會困難。”
  “好吧,你要我怎樣做就怎樣做,我沒有意見。你說得不錯,成家立室,有了妻子,還要依靠父母,那是不大好的。我自己有學問,找事做一點也不困難,不過,職位太低的我也不想做,等我找到合适的工作,我立刻上班,你高興了吧!”
  安娜是心滿意足了,因為,她一向愛佐治,而佐治又這樣听話,她又怎能不開心呢!本來,她不想太快結婚,不過,她又不愿意錯過了佐治。
  安娜回家的時候,十分擔心,因為她害怕高夫人問起她昨天晚上,為什么不回家睡覺,要是高夫人查問起來,她也不知道怎樣解釋才好。幸而昨天高夫人也沒有回家睡覺,她在何家,玩了通宵麻將,安娜回家時,她還沒有回去呢!安娜深感慶幸,因為,她平安過了這一關。
  從此之后,佐治常常會約安娜出去,安娜大部分不敢答應,因為,她也認為,在未結婚之前,不應該和佐治太過親密。一次錯了,不應該再錯下去。万一有了孩子怎么辦?高夫人會原諒她嗎?
  不過,安娜也不是一個很理智的人,因此,佐治三言兩語,又把她騙到了。佐治約會她七八次,她總有一次推不脫;安娜不斷地要求佐治和她結婚,每一次,佐治都滿口答應,但是,第二天,他又絕口不提了。
  不過,安娜倒沒有注意這些,因為,她和佐治已過了許多甜蜜的生活,安娜生活在甜言蜜語之中,佐治對她又好又听話,因此,安娜越來越愛佐治,雖然佐治不肯遵守諾言和她結婚,她也丟不開他了。
  這倒是便宜了佐治,他經常帶安娜到那間別墅去幽會,福伯對安娜已經十分熟識,而安娜看見福伯,也不再感到難為情了。
  安娜和佐治在一起,她的功課又再一次退步,最初,學校方面,只是警告她,但是,安娜并不理會,她一有空就和佐治在一起,作業又不做,自然沒有時間溫習書本了,學校見她成績越來越差,便寫了一封通知信給高夫人,叫她和學校合作,好好約束安娜。
  高夫人一向愛面子,她接了學校的信,自然是感到不開心,而且,認為安娜有失体面,她一生气,就叫佣人把安娜叫到她的房間,准備加以責問。
  可是安娜放學后,一直沒有回家,高夫人找不著她,于是又把馮家善叫進來,查問安娜的近況。
  上一次,馮家善因為安娜,被高夫人罵了一頓,馮家善是個小人,一向認為有仇不報非君子,只不過一直沒有机會,他也沒有辦法。現在,高夫人查問安娜,他就乘此机會,加油添醋。
  他告訴高夫人說:“安娜近來天天出去,晚上有時到深夜才回來。有時候,直到我回房休息,她還未回來,因此,她到底有沒有回家睡覺,我也不得而知了!”
  “你身為舅父,又是管家,你為什么不向安娜查問一下?你是應該關心她的,她年紀又小,你應該多注意她,而且,她晚上出外,你也應該等她回來才休息。”
  馮家善想不到,高夫人反過來責備他,馮家善當然不服气。他說:“我并不是不關心她,其實,我已經問過她好几次了,可是,她不單只不肯告訴我,而且還罵我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安娜脾气一向不好,都是我寵坏了她。不過,說來說去,還是你不好,因為,安娜經常出去,你應該要告訴我,她不肯听你的話,但是,我的話她是肯听的。你為什么不向我提起,這證明你不關心她。”
  “我本來想關心她,也想告訴你,但是,我又怕安娜責怪我管她的事。安娜小姐脾气很大,我實在不敢惹她,所以,我見她情形不對也不敢說。”
  “安娜是小孩子,根本心里不會記仇,是你自己心理不正常吧!她年紀小,很容易會學坏,如果我們對她不加緊注意,她交上坏朋友,就會走上邪路。”
  馮家善無話可說,因為,高夫人根本不想責怪安娜,反過來說馮家善是懶蛋、傻瓜。他索性少說几句話,省得高夫人一直挑剔他。
  “不知道安娜今天又去了哪里?家善,你今晚無論如何要等她回來,她回來了,你就叫她明天去公司見我。這孩子,我也太放縱她了,非要好好管束她一下不可,不然,她就會學坏。”
  馮家善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命令,對于安娜,馮家善同樣是敢怒不敢言。過去,他對安娜,本來沒有什么坏印象,可是,自從安琪出走,安娜在高夫人的面前,告了他一狀,結果他被高夫人罵了一頓,他就開始對安娜怀恨在心。
  其實,他何嘗不想也告安娜一狀,可惜高夫人怨的不是安娜,而是怨他。馮家善心中有气,但是又不敢說出口,這樣一來,他對安娜就更加痛恨了。
  馮家善一直等,整個晚上過去了,馮家善想到千百句惡毒的話咒罵安娜,但是,安娜始終沒有回來。馮家善又疲倦,又無聊,真的恨不得把安娜找回來打一頓。
  吃早餐的時候,高夫人仍然未見到安娜,而馮家善也進來報告,安娜昨晚一夜沒有回家。
  高夫人當然很生气,另一方面,她又在擔心,安娜為什么不回家?她去了哪里?事先為什么不征求母親的同意?過去,安娜也會到同學那儿住一晚,不過,她會打電話回家,征求高夫人的同意。
  高夫人不能為了女儿而守在家中,她叮囑馮家善,安娜一回來,就立刻叫她到公司去,馮家善自然答應了,高夫人的命令,他向來不敢違抗。
  安娜去了哪儿?原來昨天晚上,她又和佐治,住在別墅里,他們游水,喝酒,談心……過著神仙一樣的生活。
  安娜在最歡樂的時候,仍然是有點儿擔心,因為,她已經斷斷續續有好几個晚上沒有回家睡覺。過去几次,幸好沒有人發覺,但是,古語有一句:上得山多終會遇虎。她不可能永遠幸運,只要有一次,她遇上了麻煩,被高夫人發覺了,她就不得了啦!
  不過,佐治的甜言蜜語,又令她忘記了一切,她的心中,再沒有高夫人的影子存在。
  安娜早上不敢回家,先回學校上課,不過,近來她已討厭了學校生活,一回到學校,就頭昏腦脹,至于老師在說些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也听不入耳。
  時間一直過去,每一節課她都在打瞌睡,真沒有辦法,她就是不喜歡听課。過去,她自尊心重,讀書還算有心机,所以,功課一直也不錯,但是最近,她越來越不感興趣,雖然老師、級主任罵過她好几次,也警告過她不少次數,但是,她臉皮越來越厚,老師罵過就算了。
  現在,她只有一個希望,快點做史佐治太太,不用做事,不用讀書,做一個舒舒服服的少奶奶。三姐和四姐已經出嫁,照道理也應該輪到她,眼看著每一個人都有了一個好歸宿,難道她就不希望自己也有幸福的婚姻?
  下了課,本來佐治約她逛街,可是,由于昨晚通宵沒有回家,她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事,因此,她要回家看一下情形,如果沒有特別事情發生,她又會和佐治去尋開心。但是,如果有了麻煩,她立刻要想辦法應付。
  回到家中,馮家善鐵青著面孔,一看到她,就沒好气地說:“你媽媽等了你一個晚上,我也挨了一整夜,你到底去了哪里?為什么連個電話也沒有打回來?”
  安娜心房卜卜直跳,果然發生了事,怪不得今日整天都不舒服。不過,安娜也很鎮定,她低哼一聲說:“你這樣凶干什么?我沒有權在外面留宿?我到同學家里住一晚也不行嗎?我的事用得著你管?”
  “當然用不著我管,可是,也有人會管你。”馮家善冷笑一聲,“你不要以為你掌大權,愛罵誰就罵誰,你也不要以為你母親會疼你一輩子。如果她發現你做了錯事,哼!她會打死你!”
  “打死我,也用不著你管。你也不要以為你很了不起,你是我舅舅嗎?我媽咪才沒有你這种弟弟,你只不過是我媽咪的同鄉兄弟罷了!我媽咪可怜你,才讓你在這儿吃碗飯,如果你擺起做舅舅的架子,想來欺壓我,那你是夢想了!”
  安娜和馮家善,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別人也許怕馮家善,但是安娜一點也不怕,她向來就不把馮家善看在眼里,認為他是一個小人,所以,安娜不單不退縮,而且,她還把馮家善數個一文不值,馮家善又气又惱,他知道和安娜吵下去,是不會占到什么便宜的,那又何苦呢?所以,他气忿地說:“我的責任,就是告訴你,你立刻去高氏公司見你媽咪,她正在找你。”
  “去見媽咪有什么大不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安娜嘴巴雖然硬,可是,心內仍不免有點慌張,高夫人急于見她,一定不會毫無原因的。
  “我已經通知你,你去与不去,那是你的自由,我是不會勉強你的,其實,你可以不理會,你媽咪一向寵愛你,我相信她必定會同情你的。”馮家善說道。
  “你用不著來哄我,去与不去,我自有主意,用不著你來擺布我。”安娜怎會不知道馮家善的陰謀,其實高夫人的命令,別說是安娜,就算是以前的高老爺,也不敢不听從,如果安娜恃寵生嬌,違抗命令,那她只有自討苦吃,馮家善叫她不要理會,是一种激將法,希望高夫人能處置她。
  安娜一气走出家門,一路上,她想著一會見高夫人會問她些什么,當然,范圍离不開查問她昨天去了哪里?她怎樣回答好呢?就算她有天大的膽量,也不敢告訴高夫人,她昨晚和史性治在別墅里胡混。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撒謊,向高夫人說假話,說是同學生日,在她家里住了一個晚上。不過,高夫人對她已產生了怀疑,她的話,高夫人未必會相信,她一定會向她同學查問,一查之下,不是什么都揭穿了嗎?
  除非有人跟她合作,否則,事情就無可挽回,安娜停下了腳步,她忽然不敢去見高夫人,不過,高夫人的脾气她也了解,除非她永遠不回家,否則,高夫人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該怎么辦呢?
  安娜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了一個极好的辦法。安娜本來就有不少狐朋狗友,這些人,只要給她一些好處,便什么事情都肯做,所以,安娜決定去找美寶幫忙。
  到美寶家,美寶剛巧沒有出去,安娜非常高興,一看見美寶,就立刻道明來意。
  “什么?你要我瞞住你媽媽,說你在我這儿住了一夜?你為什么要我這樣做?”美寶瞪大了眼睛問:“昨天你不在家嗎?那你到底去了哪儿?”
  “昨天晚上,我的确沒有回家,至于我去了哪儿,我暫時不方便告訴你,美寶,我們是好朋友,我有了困難,求你幫忙,你不會拒絕我吧?”
  “你要我幫你忙,也應該向我坦白,讓我知道你昨晚到了哪里。假如你去犯罪,我幫忙,我豈不是有意窩藏你,我也有罪的呀!”美寶認真地說。
  “我當然不會教人犯罪,我是有一點私事,美寶,我不會連累你的,要是你肯幫忙,我愿意送你一份禮物。”安娜用物質去打動美寶。
  “禮物?”美寶果然感到興趣,“是什么禮物?”
  “一份一百元价值的禮物,肯不肯接受?”
  “一百元要我向人撒謊,我才不干,搞不好有什么事情發生,我還會惹上麻煩。”美寶倒是老實不客气:“除非你給我二百元,我才肯冒這個險。”
  “好吧!二百就二百,錢明天交給你,”安娜雖非富有,不過,她知道佐治一定會支持她,因此,她一口答應了。
  “你肯付錢,我必然幫忙到底,并且隨傳隨到。”美寶換了一副臉孔,“你什么時候需要我,只要給我一個電話,我擔保做得很妥當。”
  “我現在去見媽咪,也許你只要在電話里說几句話,就可以賺到我的二百塊錢。”
  安娜得到美寶答應幫忙,十分高興,她連忙赶去高氏洋行,走進董事長室。高夫人一看見安娜,立刻鐵青著面孔。過去,高夫人一直對安娜和顏悅色,今天的轉變,安娜雖然有了准備,可是也不能不有所畏懼。
  “媽咪,你找我有什么吩咐?”安娜戰戰兢兢,走到高夫人的面前,她的樣子是怪可怜的。
  “我當然有很多話吩咐你!”高夫人白了安娜一眼,聲音冷冷的,“我問你,你為什么近來功課越來越退步?過去,你雖然不是高材生,但是,成績也算不錯,單說讀書,你就比天德好几倍,可是,近來你每科吃紅字,不單連天德比不上,而且,是全班最坏的一個。”
  “媽咪,近來我是比較懶惰,我知道錯了!”
  “懶惰也得有個樣子,不會像你這樣厲害,今天,你的級主任特地來見我,還對我說了許多話,令我無地自容,你一向知道我要面子,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那還罷了,偏偏你是我養的,要我為了你而受學校的警告,我哪儿還有面目去見人?你呀,也太不長進了。”
  安娜不敢說話,因為,今天事態嚴重,除了學校方面,另外還有昨天通宵不回家,看樣子,高夫人最少要罵她五個鐘頭,因此,她索性不說話。
  “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懶惰,懶惰也該有個原因才是,你一向已念慣了書,為什么過去不懶惰,而偏偏這段期間懶惰,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不是身体不好,有病,還是交上了坏朋友,給人帶坏了?”
  “媽咪,我真的沒有其他原因,只不過近來我愛看小說,一天看好几本,所以沒有時間溫習罷了!”
  “原來愛看小說,那一定是愛情小說,你這個丫頭,也太人小鬼大。既然你心急要嫁出去,我立刻為你挑選一個丈夫好了,省得你無心向學,坏我名聲。”
  “不,媽咪,我不要結婚,我不要結婚。”
  “這儿一切由我說話,哪儿輪到你說話,我要把你嫁出去,就把你嫁出去。”高夫人提高聲音說:“其實,你滿身是罪,你還敢開口,我現在來問你,昨天晚上,你為什么不回家,你去了哪里?”
  “昨天晚上,我的朋友美寶過生日,我在她家玩夜了,因此,便在她家中留宿。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敢自作主張,我無論做什么事,都征求你的同意。”
  “在朋友家里?我不相信,你既然在朋友家中留宿,為什么不打電話回家,你朋友家里有沒有電話?而且,我又不認識你的朋友,誰知道你有沒有說謊?”
  “媽咪,我怎敢說謊騙你?我昨晚真的在美寶的家中,以前,我在同學家中住過,只不過我以前事先問過媽咪,這一次,我玩得太開心,連電話也忘記打回家。”
  “你的話,我只能相信一半,等會儿我自然會帶你找你的朋友,如果我當面問過她,她承認昨天你在她家中留宿,我勉強可以原諒你一次,如果你在撒謊,膽敢欺騙我,我就在你的朋友家中打你一頓。”高夫人擺一擺手:“你坐在一旁,我還有很多文件要簽。”
  安娜吐了一口气,因為,高夫人的教訓,已宣布完畢,安娜感到耳根清靜,不過,她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加倍小心,她再也不敢在外留宿。
  安娜的事,由于有美寶幫忙,輕易就解決了,雖然高夫人聰明,可是,她也想不到,安娜早已串通了美寶。
  安娜十分開心,見了馮家善,更加得意。馮家善以為高夫人一定會懲罰安娜,可是,見安娜春風滿面回來,他心內不由得一陣冷,因為,他知道安娜又打了胜仗。
  第二天,安娜看見佐治,把昨日惊險的事告訴他,佐治認為為了安全起見,大家暫時最好不要見面,因為,佐治怀疑高夫人會請私家偵探。
  安娜說佐治太膽小,兩人遲早要結婚,高夫人總有一天會知道。
  安娜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對高夫人,總是有几分畏懼,再說,佐治直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明确表示,答應在近期內和安娜結婚,如果安娜大著膽子离開家庭,今后的生活,又依靠哪一個呢?
  所以,安娜一方面逼佐治和她早點結婚,另一方面,她已不敢再在外面留宿,對于學校的功課,她也加了油,雖然成績已大不如前,但每科來一個六十分,還能及格,高夫人也就無話可說。其實,只要學校不投訴,安娜在學校的情形,高夫人是不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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