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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庭內,家事永遠那么多,煩惱之事也特別多,因為艾莉罵過高夫人,而且,又被高夫人親耳听見,她對艾莉的惡感又加深一層,那自然是不用說的了,從此艾莉在高家,更不受歡迎,張寶珠更加看不起她了。
  另一個高家之人,也有煩惱,那就是安娜,因為,她自從和佐治做了一對偷偷摸摸的情人之后,這半個月來,她總是覺得身体不大對勁。過去,她的身体很好,冷熱天都沒有病,可是近來,她老是覺得疲倦,最初,她還覺得睡眠不足,于是,她曾經一睡兩天,連飯也不吃,結果呢,睡飽了依然疲倦,并且不時嘔吐,胃口也不大好,看見飯菜就皺眉頭。
  安娜以為自己有病,但是又不像有病,因為,有時候她又是十分有精神的,所以,她也不想去找醫生,不過由于胃口不大好,她的体重已減輕了。
  史佐治天天對安娜延遲結婚日期,一直拖到現在,又快兩個多月了。安娜當然不能不心急,因為,万一有什么意外,可就麻煩了,而且,近來情形不對勁,安娜雖然天真,但是,她也听人家說過怀孕的情形,這种情形和她近來發生的現象几乎是一模一樣,因此,安娜又怀疑自己有了孩子。
  這天,她看見史佐治的時候,立刻迫史佐治陪她去看醫生。史佐治听了她的話,有點不愿意。他說:“近來天气不好,很容易會令人感到疲倦,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有這种感覺,你并非患病,又何必要看醫生?”
  “你是個男人,你懂得些什么?”安娜瞟了他一眼:“万一我有了孩子,你就要立刻和我結婚,不然的話,叫我有什么顏面去見家人?不過,就算我并非有了孩子,去見一見醫生,也沒有什么大不了,有很多人,身体健康,但是也會作全身檢查,你口口聲聲說愛我,我要你陪我去看醫生你都不肯,你也真是……”
  史佐治無可奈何,只有陪安娜去看醫生。其實,佐治并非全無見識,他早就知道,安娜是有了孩子。就因為這個緣故,他希望把安娜拖住,极力制止她去見醫生。如果安娜見了醫生,證明有了孩子,她一定會迫佐治立刻和她結婚。如果佐治准備結婚,他早就會向高家提親,又何必推三推四,一直要等到今日呢?
  不過,安娜迫上門來,他想逃避也逃不開,只有硬著頭皮,陪安娜去見醫生。現在科學發達,只要稍作一個實驗,五分鐘之內,就可以知道婦人是否怀孕。安娜的心情十分复雜,一方面,她希望自己真的怀孕,因為快要做媽媽了,那是令人興奮的消息,而另一方面,她又有點憂慮,万一佐治不肯和她結婚,她豈不是要做一個未婚的媽媽?而且,高夫人也不會放過她。
  檢驗得到結果,證明安娜的确有了孩子。佐治听了,立刻變了臉色,而安娜,心情更加緊張。离開醫生醫務所,她立刻對佐治說:“現在我已有了你的骨肉了,你要盡快和我結婚,一個星期之內,你就要去見我的媽媽,孩子是不能等的,你一定要照顧我。”
  “我當然會照顧你,等我打一個長途電話,告訴爸爸,我很快會給你一個滿意的消息。”
  “你一天到晚提你爸爸,我是和你結婚,又不是和你的爸爸。而且,要是你的爸爸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那怎么辦?你可以不理我,但是孩子你非理不可。”安娜說:“我這一次再也不管你的爸爸答應不答應,我們已經有了孩子,就非要結婚不可。如果你的爸爸不答應,那么,你脫离家庭好了,我們有手有腳,是餓不死的!”
  “你放心吧!我的父母,只有我一個儿子,他們不會令我為難,我一定可以說服兩位老人家。”佐治千百個保證:“你有了孩子,千万要保重身体,回家吃了藥,好好休息,知道嗎?”
  安娜本來仍然不想放過他,可是,她也實在太疲倦了,很想回家睡一覺。因此,她只好放過史佐治,不過,臨走時,她還是千般叮嚀,叫佐治立刻打電話回來。
  回到家里,安娜吃了藥,睡了一覺,醒來時,她躺在床上,眼睛望著天花板想心事。她想:史佐治向來不大愿意和我結婚,如果他真心想娶我,他早就和我結婚了,也不會等到今天。現在我有了孩子,要是他愛我,他應該感到很興奮,可是,他的反應很冷淡呀!一點熱情也沒有,真擔心他會賴賬。以前,她還可以不打緊,但是,現在就不同了,我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孩子呀?我怎可以讓孩子沒有父親呢?我的兩個姐姐,都有了好歸宿,我的條件比她們好,照道理,我的命運應該比她們更好才對……
  安娜越想越多,她腦子亂了,仍然想不到一個好方法。她從床上爬起來,到處去找天德,因為,她認識史佐治,是天德介紹的,現在發生了這件事,她除了向天德傾訴,就投訴無門了。幸而天德在家,他看見安娜就問:“咦!今天沒有和佐治拍拖,這么早就回來了?”
  “六哥,我們到花園去,我有話對你說。”安娜牽著天德便往外走,天德感到莫名其妙。他一面走,一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這樣緊張?”
  走到花園,安娜吐了一口气,她說:“六哥,這一次,我被你害死了,你一定得為我解決問題。”
  “我害了你,這話是怎樣說的?”天德瞪了瞪眼:“我對你總算不坏了,如果你仍然覺得我不好,我也無話可說。”
  “史佐治是你的朋友,他是好是坏,你自己應該知道。如果他不好,你不應該介紹給我,因為我信任你,以為他是一個好人,所以,我完全信任了他,可是,可是……”安娜說著,便哭了起來:“我現在有了身孕了,但是,史佐治仍然不肯和我結婚,我怎么辦?”
  “什么?你竟然和史佐治有了孩子,你為什么會這樣?你也真是……”關于史佐治的為人,天德是清楚的,當時他把佐治介紹給安娜,無非是一時貪心,吃了史佐治的東西,拿了史佐治的錢。他怎樣也想不到,安娜竟然和史佐治搞出這种事情來,他不由得埋怨安娜。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年輕不懂事,史佐治這個人,很有手段,我當然容易被他騙到,如果他不好,你為什么要介紹給我,而且,事后你也沒有提醒我,叫我不要和他接近。”安娜擦著眼淚說:“我怎么辦?如果媽咪知道我未嫁先怀孕,她一定會打死我,就連你,也會惹到一身麻煩。”
  其實,天德并不關心安娜,她是否吃了虧,佐治是否負責任,他一概不理。不過,如果高夫人追究起來,一查之下,知道佐治是由他介紹給安娜的,那么,高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因此,關于這件事,他就不能不理會了。
  天德鎖起了眉頭說:“就算我不提醒你,你自己也應該用頭腦去想,混血儿雖然英俊聰明,但是,品格好的到底有多少?至于史佐治,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介紹你們認識,也只不過是讓你們跳跳舞罷了,并沒有要你和他戀愛,如果他是個好人,他也不會花天酒地,而且,他除了你,還有許許多多女朋友,和他要好的女朋友不知道有多少個,如果他要向每個人負責,那么,他每年起碼要結十二次婚,所以……”
  “什么?他原來是個風流賊?”安娜惊慌得放聲大哭,“他有許多女朋友,你事先為什么不對我說一聲,你簡直是害死我了,現在我有了身孕,你快替我想辦法。”
  “我有什么辦法?我又不是史佐治,如果我是他,或許我會和你結婚,解決了這件事。但是,一個喜歡逢場作戲的人,是不會輕易接受婚姻束縛的,我看你還是另外想辦法吧!為了不讓媽媽知道,你最好赶快把孩子打掉,這樣,我們雙方面都好。”
  天德叫安娜把孩子打掉,本來,這的确是個好主意,因為,這么一來,天德就可以不用被牽連進去了,而安娜也不用麻煩他。可是,安娜對孩子早就寄予希望,她當然是不肯這樣做了。因此她的哭聲更大,她叫著說:“什么,你竟然叫我墮胎?我不會這樣做,我怎么可以這樣做?我要你幫忙,是要你想辦法叫佐治和我結婚,并不是要你想辦法傷害我。”
  “我哪里是想傷害你?我只不過為了你好,替你解決問題罷了。你要知道,佐治是不會答應和你結婚的。結果,你仍然是一個被遺棄的人。你被遺棄了,我不說,你不說,佐治也不說,那么,就沒有人知道。可是,孩子就麻煩了。肚皮一天比一天大,你要保守秘密,也保守不來,況且,孩子是個人,不是一件禮物,你還是要讓人家知道的。所以,我勸你還是自我犧牲一次。
  “不,孩子我一定要,佐治和我,已經有了孩子,他就是不愿意,也得和我結婚。如果他一定要賴,那么,我只有讓媽咪知道,到時她一定會出面處理這件事。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想把事情弄僵。六哥,你替我找佐治說清楚這件事,希望他放聰明些,立刻和我舉行婚禮,那就一切都解決了!”
  天德最怕提起高夫人,而且,他也了解安娜的性格,她是說到就做到的,為免高夫人查究這件事,他只有勉為其難,去找佐治,力求解決這件事情。
  這些日子,安娜可真難過,尤其听了天德的話,她直到今天,才知道佐治是個坏人,其實,以前她的同學、安琪,都早已勸告過她,并且說明佐治是個隨便濫交的人,可惜安娜被佐治的花言巧語所騙,她不單只不肯听勸告,而且,她還怪人家好管閒事。
  早點听人家的勸告,也不至于有今天,再想一想高夫人知道這件事的后果,她就更加恐懼。
  天德第一次找佐治找不到,第二次去找佐治,總算把他找到了,本來天德很久沒有找佐治聯絡,天德突然到來,佐治不免感到有點儿意外:“天德,找我有什么事?”
  “還不是為了你和我的妹妹,史老兄,你也太對不起我了,你玩女人不要緊,為什么竟連我的妹妹也玩上了?”
  “當初你把安娜介紹給我的時候,你說過大家可以一齊玩,你又沒有吩咐我不要碰她。其實,你妹妹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面,大家出來尋開心她為什么要這樣認真?”
  “我的妹妹是個淑女,她不慣和人玩,而且,她又是我媽媽的掌上明珠。你和安娜的事,她老人家一定會出面干涉的,到時候,恐怕大家都不好過。因為,我的媽媽,不會像我的妹妹那樣容易對付,為了息事宁人,我看你還是和我妹妹結婚比較好些。”
  “天德,別人也許不了解我,但是,你是應該了解我的。我不會隨便和別人結婚,哪怕她比天仙還美麗,我喜歡玩,喜歡自由,喜歡每天換一個女朋友,要我為你的妹妹成家立室,我實在辦不到。”
  “嗯!佐治,你是要我下不了台?安娜吩咐我來找你,你把責任一推,叫我怎樣回去回复她?”天德的聲音變了,他非常不高興,因為,他既然來了,就希望把這件事情解決好,“我的妹妹有了孩子,你總不能不管,就算你不愛她,但是,你也應該看在我的分上!”
  “當然,我仍然會把你當作朋友看待。所以,天德,我勸你不要插手管這件事,還是由我和安娜直接解決好了,她自然會來找我,說不定你的母親也會來,到時,我也會應付她,你暫時最好不要理,避開一下更好。”
  “避到哪里去?我媽媽會把我找回來的。”
  “我送一千塊錢給你,隨便你去哪儿,總之,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好了。”佐治十分慷慨,把兩張五百元拿出來,交到天德的手上。
  自古道財可通神,更何況天德一向認錢不認人。他問:“要是我媽媽追根究底起來,我怎么辦好呢?雖然你給我一千元,可是,媽媽會要我的命,我實在十分擔心呢!”
  “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有辦法對付她們:我不會受牽連,你自然也不會受牽連。總之:你只要依照我的計划行事,自然就會無事。”佐治很有把握地說。
  天德有了錢,佐治又保證不會牽連他,他當然非常高興。他再也不想管妹妹的事,至于安娜將來的遭遇怎樣,他也不會理會,正所謂一切少理,只要自己安全。
  天德一向自私自利,欠缺親情,他認為最親的就是金錢。有了錢,他可以為所欲為,他恨高夫人每日給他的零用錢太少,令他十分不滿意,依照他的想法,他認為如果全部家財都歸他所有,那才最妙。
  當天,他拿了一千元,也沒有回家。一方面,他怕安娜追問,難以回答。另一方面,他手上有了錢,就非要想辦法把它花出去不可,因此,他又約了一班狐朋狗友,去尋歡作樂去了,根本把安娜忘得一干二淨。
  可怜安娜一直等候著他,時間過得快,一分鐘,一分鐘的過去,天德還是不回來。
  一直到晚上,天德連一個電話也沒有。安娜忍不住打電話找佐治,當然,佐治也出去了。
  安娜歎了一口气,自從她發現自己有了孩子,這些日子以來,她突然之間,好像長大成人了。她后悔,不該不听安妮和安琪的勸告。其實,安娜和安琪,都勸過她不要和佐治來往,她一直以為她們有偏見,不肯听她們的話,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后悔莫及。
  對于天德,本來她也沒有信心,她一向知道,天德為人自私,而且,又沒有責任感。不過,她以為拿高夫人來壓他,他或許會有點顧忌,誰知道他一去杳如黃鶴,安娜等到半夜,她終于入睡了。
  第二天,天德并沒有回來,安娜自己跑去找佐治。可是,佐治已蓄意避開她,所以,她根本找不到佐治。過去由于安娜漂亮,佐治對她,還算有點留戀,但是,一旦發生了事情,他怕負責任,因此避之則吉。只要佐治不回家,安娜就無法把他找到。因為,佐治又沒有工作,想到寫字樓找他,也無處可找。
  安娜開始訪惶了,肚里的孩子怎么辦?而且,肚皮一天一天大了,總有一天,高夫人會發現的。
  一直等到第三天,天德才回到家里。安娜一看見他,便抓住他問:“六哥,前天我叫你去我佐治,為什么沒有回音?事情成功或失敗,你都應該通知我,你不單只不通知我,而且,一連兩天都沒有回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娜,你知道不知道,你給了我一個苦差使,你要我去找佐治,如果佐治肯承認,這樣,我還算有點面子回來,可是,佐治根本不肯承認和你發生關系,我有什么好說?”天德作出一副無賴相:“嗯!安娜,你坦坦白白對我說,你肚里的孩子,到底是哪一個的?”
  “你……你說什么?”安娜几乎被他气死,她想不到,連自己的哥哥,也這樣不了解自己,更何況別人呢?安娜痛心地說:“你怎可以說這樣的話!史佐治是你介紹給我認識的,在我未認識佐治之前,我根本連比較要好的男朋友都沒有,孩子不是佐治的,那到底是誰的?”
  “安娜,我又不是你,我怎知道孩子是誰的呢?不過,佐治發誓,和你只是朋友,這些事情,又沒有見證,他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呀!”
  “真想不到佐治這樣無賴,他真是一個最卑鄙的人。”安娜恨恨地說:“你陪我一起去找他,等我當場指證給你看,去呀!我們一起去!”
  安娜要拉天德去找佐治,天德當然不能答應。因為他已收了佐治一千元,又怎可以再去找他的麻煩?他雖然不慣講道義,不過,他也知道,佐治不會便宜他。
  因此,天德搖頭說:“我不能陪你去找佐治,因為,昨天我已被他罵了一頓,很不好意思。就算你有百分之一百的理由,但是,他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如果他存心不要你,就算你去指證他,他也不會承認。所以,為了你,為了孩子,為了一切,我看你還是把孩子打掉比較好,否則被媽媽知道了,她發起狠來,真的會把你驅逐出家門,那時候,反而不好辦。”
  “把孩子打掉,那就是為了孩子好?”安娜十分傷心,“我不能這樣殘忍,就算我錯了,但是,孩子并沒有錯呀!我為什么要殺死他?不過,我不相信,佐治真的這樣沒有人性!三天前我和他分手時,他還答應過,立刻打電話給他的父母,要求他們准許我們結婚,就算佐治真的不愛我吧,但是,他是愛孩子的,再說,佐治一直對我不錯,我也不相信,他會拋棄我!”
  “既然你對他有信心,那么就最好不過了,我也感到十分欣慰,你去找他吧!他三天前答應打長途電話給他父母,現在,總會知道結果了,你去找他吧!”天德立刻避身退開,“在這件事未明朗化之前,我想,我是不應該參加的,因為,這是你和佐治兩個人的事。”
  “六哥,你這樣說,是不是不肯幫助我,是不是?”
  “我當然愿意幫助你,可是,你要我怎樣幫助你呢?我只不過是你的哥哥,無財又無勢,你的哥哥并非大人物,又不是社會名流,佐治又怎會怕我?”
  安娜想一想,也有道理,除非高夫人親自出面,否則,佐治是不會害怕的。可是,她又沒有勇气告訴高夫人。安娜歎了一口气,她只有繼續逼佐治跟她結婚,希望佐治仍然有點良心,肯負起責任。
  找佐治,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連找了几天,佐治連人影也不見。而佐治家中的佣人,又推說不知道佐治去了哪里。安娜也不是笨人,她又怎會不知道,佐治是有意回避她呢?時到今天,她才發覺了,原來佐治真是存心拋棄她,安娜痛心极了。她曾經在佐治的門口,守了一夜,但是,她仍然等不到佐治,因為佐治沒有回來。
  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能在家庭中立足,安娜也曾想過把孩子打掉,這樣,就什么都解決了,她不必為孩子找父親,同時,高夫人也不會發現。
  但是,她始終沒有這分勇气,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她對肚里的孩子,竟然有了感情,她希望把孩子養下來,希望做媽媽,她不忍心把他殺掉。
  她也曾想過,离家出走,在外面把孩子養下,然后自己找事做,与孩子相依為命,可是,孩子未出世之前的生活怎樣過呢?再說,就算孩子養下來了吧!她也未必能找到一份工作,能養活兩個人,因為,她中學還未畢業,一個未畢業的學生,又能賺到多少錢?
  這又不是,那又不是,她只有常常躲在房中哭泣。由于擔憂,心清不好,而且,她又吃不下東西,因此一天天消瘦下去,就算不關心她的人,也覺得她變了。
  高夫人是關心女儿的,有一天,她剛巧沒有出外。一家人在喝下午茶的時候,她偶然看了安娜一眼,不禁大吃一惊,因為,過去安娜是美麗、活潑,充滿青春活力的,可是現在的安娜,消瘦、憔悴,不想動,靠在椅子上,不發一言,而她前面的三明治,也沒有動過。
  安娜一向是她媽媽的嬌女,在家中敢作敢為,老是听見她的聲音,但是,近來她好沉默,完全不肯說話,她變得很厲害,一張俏臉,又青又黃,高夫人連忙問她:“安娜,你的臉色為什么這樣坏,是不是生病了?”
  “我沒有什么。”安娜掩飾地一笑。
  高夫人這么一說,家中每一個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安娜的身上,安娜被他們看得無地自容,十分難過。天倫第一個發表感想,他說:“七妹的确是消瘦了許多,臉儿也尖了,而且,臉色很坏,是不是近來功課忙,應付不了?”
  家中除了馮家善,沒有一個人對安娜仇視,就算是張寶珠吧!她也知道安娜是高夫人的心肝寶貝,因此,過去她只有极力討好安娜,從未想過与她為敵,所以,每一個人都用關心的眼光望著安娜。
  “我沒有病,真的沒有病,”安娜連忙說:“只不過近來胃口不大好罷了!不過,我相信過兩天,胃口就會轉好,到時,我又會胖起來了!”安娜說。
  “你胃口一向很好,沒有理由會不好的,再說,胃口突然不好,可能是肚內生虫。肚內生虫,就要看醫生,你一向貪吃,或者是吃坏了,等會儿打電話把醫生請來,給你作一個全身檢查,看看你有什么毛病。”
  安娜听見高夫人這樣說,立刻緊張起來,因為,不看醫生還好,一看醫生,什么秘密都揭穿了,別的秘密揭穿了沒有關系,可是,有了孩子的事,如果給高夫人知道,一定會把她打個死去活來,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她吃惊起來,大聲叫著:“不,媽咪,我不要見醫生,我不要看醫生,我沒有病。”
  “你這孩子真笨,總是怕見醫生,”高夫人笑了起來說“有病怎可以不看醫生,看醫生沒有什么大不了,只不過打一支針罷了。”
  “媽咪,我答應你多吃些東西,我不要看醫生,我不用看醫生的,我知道我身体一向很好,用不著看醫生。”
  “你是個傻瓜,我不會听你的。”高夫人吩咐馮家善說:“你去打電話叫醫生來!”
  天德在一旁,也為安娜著急,他并非關心安娜,他只不過是擔心自己會被牽連罷了!
  因而,他也想助安娜一臂之力,他對高夫人說:“安娜對自己最清楚,既然她認為身体沒有事,用不著看醫生,那么,就由她吧!又何必要勉強呢!”
  “你懂得些什么?有事沒事我會不知道,”高夫人瞪了天德一眼:“我是她的母親,我對她最為清楚,她一向身体好,突然消瘦,必然有事,而且,醫生已經請了,她不看也得看。安娜,你乖乖地听話,回到房間去,等候醫生到來,給你檢查。”
  安娜十分擔心,她望住天德,仍然希望天德能幫助她。高夫人見她不動,便吩咐艾莉說:“艾莉,你扶七小姐回房間去吧!”
  艾莉立刻站起來,安娜雖然不愿意,也無可奈何,當時,她的心情惡劣加上緊張,真是痛苦已极。而且,思想斗爭十分激烈,她知道用不著過很久,她的秘密就會被揭穿了,到那時候,全家人都知道她怀有私生子,既然由醫生去揭發,她自己為什么不向高夫人坦白?
  不過,話雖如此,坦白也是需要有勇气的,她就沒有這份勇气了。因此,她突然又想到天德,她可以托天德向高夫人坦白,天德最了解她,由他向高夫人說出,那是最适合不過了,于是,她對艾莉說:“二嫂,等會儿你到樓下,煩勞你請六哥到我的房間來,我有話對他說。”
  艾莉答應了,可是,她到樓下去了很久很久,仍然不見天德到來。安娜知道,天德一定又在逃避,這個人,就是這樣不可共患難,有吃有喝的時候,不找他,他自動也會來,可是,有了困難,休想他會幫助。
  天德沒有來,而高夫人卻帶了醫生來了。這位醫生,是高家醫事顧問之一,他是認識安娜的,而且,由小就看著安娜長大,他當然知道安娜仍未結婚。
  可是,他替安娜檢查過后,不禁皺起了眉頭,高夫人問他安娜有什么病,他一時不敢開口。
  高夫人見醫生不肯說話,以為安娜患的是不可告人的絕症,因此,她又焦急又擔心,她怕醫生不方便在安娜面前說話,因此,她把醫生拉到房門外查問:“醫生,我的女儿到底患了什么病,是不是很嚴重?”
  “她根本沒有患病,她的情形,是很正常的,不過,她還是小姑娘,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小姑娘也會患病的呀,有什么怕難為情的?你說吧,我是她的媽媽,什么話,你都可以對我說。”
  “高夫人,令千金是有了喜,她所有的不舒服,都由于怀孕而引起,只要她過了三、四個月就沒事了!”
  “什么!什么?”高夫人用力拍自己的耳朵:“你到底在說些什么鬼話?我女儿未結婚,又哪來孩子?你到底有沒有弄錯?我們一家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從來沒有一個人做過坏事,安娜也不會犯罪。”
  “我檢查得非常清楚,而且,對于這种事情,我很有經驗,我做醫生做了几十年,有時候,單憑一雙眼睛,也可以把病症判出來。高夫人,我是沒有弄錯的,至于令千金為什么未嫁而先有子,那么,就要煩勞你查問一下了,我已經替她打過針,還有一些藥片,你派人到我家里拿吧!我要走了。”醫生說著,便立刻离去,省得高夫人再千百次地追問他,他已知道高夫人十分生气。
  醫生一走,高夫人立刻回到安娜的臥室,當時,她的心情很复雜。一方面,她認為安娜絕對不會做坏事,因為,安娜是她的心肝寶貝,是絕對不會令母親丟面子的,而且,安娜年紀還小,她連要好的男朋友都沒有,又何來私生子?不過另一方面,她又相信醫生的話,因為,這位醫生,是數一數二的名醫,他當然不會弄錯。
  可是,高夫人卻希望醫生弄錯,所以,她看見安娜,仍然和顏悅色,并沒有立刻責問她。不過,安娜做賊心虛,她已經在床上,不斷地發抖。
  “安娜,醫生說你沒有病,只不過是有了喜。我听了他的話,最初也有點不相信,因為,你不可能怀孕,不過醫生的話,我又不能不相信。安娜,最近你是不是感到疲倦、嘔吐、頭暈?”高夫人問她道。
  “媽咪,其實,我是沒有什么病,只不過一時胃口不好罷了!我怎會有喜呢!我又沒有出門。”安娜乘机否認,她希望暫時把高夫人瞞住了,以后再想辦法。
  “你沒有病,我不相信,問題是,你到底患了什么病?醫生說你有了孩子,你自己最清楚,你是否真的有了孩子?你要對我說真話,可不要瞞我。”
  “媽咪,你相信我好了,我真的不是有了孩子,我也沒有理由有孩子,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好,先別提孩子的事,我要你告訴我,近來你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你們是否常常見面?你可不要撒謊,我會查出來的,等我查到了,你就不得了!”
  安娜想一想,不能承認,因為高夫人很聰明,如果她承認和佐治來往,那么,高夫人就會想到她有了孩子。因此,她一口咬死,完全不肯承認:“我沒有男朋友,我年紀還輕嘛,我連功課都應付不了,又怎可以去交朋友?”
  “你能夠這樣想,我就安心了,不過為了清楚起見,明天我替你找一個婦科專家,順便作全身檢查。”
  “媽咪,用不著浪費你的時間,我真的沒有事。”
  “有沒有,一樣要去。一個人,健康最要緊,你好好休息吧!我還要吩咐佣人去取藥回來。”
  高夫人走后,安娜慌得不得了,明天去見婦科專家,專家的證明,高夫人不會不相信,而事實上,她也的确有了孩子,万一秘密泄漏,那可不得了!”
  安娜真想乘夜离家出走,可是,人海茫茫,她又到何處安身,想著,想著,她又撥了一個電話給佐治。這一次,剛巧佐治親自來接電話。
  史佐治可能在等新的女朋友的電話,他并沒有提防電話是安娜打來的。因此,當他听見是安娜的聲音,不禁嚇了一大跳,可是,另一方面,安娜听見佐治的聲音,卻如獲至寶,她連忙叫他:“佐治,終于找到你了!”
  “我剛巧有事,到別的地方去了。”佐治定了定神,他鎮定地說:“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這一回不得了啦!我媽咪已經知道我有了孩子,佐治,你要立刻和我結婚,如果你不和我結婚,事情一鬧出來,我就沒有辦法在家中立足了!”
  “又是一句老話,你不要這樣老套好不好?”佐治沒有好气地說:“我自然會有數的,只要你不來騷扰我,那么,我一定會替你想辦法,為你解決困難。”
  “等等等,老是等,到底等到哪一天,哪一年?而且除了結婚,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你應該立刻和我結婚才是。”安娜十分生气,因為佐治拖來拖去,已經拖了几個月,到現在為止,她已經不能再拖了。
  安娜的話還未說完,對方已經挂了電話。安娜再打電話過去,又沒有人接听,安娜知道,佐治一定在避開她,而且,佐治必然在家,還未出去。所以,她立刻換上一件衣服,准備立刻找佐治算帳。
  可是剛到樓下,就遇見高夫人。高夫人看見安娜從床上爬起來,十分惊訝,她問:“安娜,你有病,你要到哪里去?醫生要你休息,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只不過想到外面散步,我很快就回來的。”安娜臨時撒了一個謊。
  “散步?你現在身体有病,怎可以在外面亂跑?要散步,也等到病好了才可以出去,而且,你也快吃藥了,快跟我回房去。”高夫人硬把安娜拉回房間。
  安娜平白失去一個好机會,她十分苦惱,而且,高夫人一直守住她,她想再溜出去,也沒有辦法。
  第二天,高夫人親自帶安娜去見醫生,安娜雖然怕得要死,不過,她還是硬著頭皮跟高夫人一起去了。她心里明白,她的秘密,是保不住的了。
  經過一番檢查,還作了實驗,證明安娜是有了孩子。這一次,高夫人不能不相信了,本來,她想在診所打安娜一頓,可是,她又怕丑事傳出去,更加令她無地自容,因此,她气憤地一手扯住安娜,把她像牽牛牽狗似地牽了出去。當時,安娜已惊得腳軟,也不知反抗。
  高夫人把安娜推上車,然后吩咐司机開車回家。在汽車里,高夫人也沒有說話,只是生悶气。
  一腳踏進家門,高夫人便用手揪住安娜的頭發,把她拉了進去。走到客廳,高夫人坐下來,向安娜查問:“你未嫁先有子,到底害不害羞,到底要不要臉?”
  安娜被揪得很痛,連淚水也流出來了,她一面請求高夫人放手,一面說:“媽咪,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吧!”
  “原諒你?哪有那么容易?哼!今天我一定要打死你,我們高家有家規,誰做錯事,誰就要受處罰。”高夫人又用力拉一下她的頭發,“快告訴我,你跟誰有的孩子?他是個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我……我……”安娜不敢說出口,因為,她知道高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佐治,她還想維護他。但是,高夫人又把她的頭發一揪說:“你到底說不說話?如果你不從實招供,那么,我就把你的頭發全部撥光。”
  “媽咪,我說,我愿意說了,求求你放開手吧!”安娜實在忍不住,她大聲呼痛,“孩子是史佐治的,史佐治的爸爸在美國,是個銀行經理,他一個人來香港,后來六哥介紹我認識,因為他很有手段,終于,我受不住誘惑,所以,所以……”
  “啊!原來是天德介紹的,天德有哪一個朋友是好人,你竟然會上當?你也太笨了!”
  高夫人在盛怒之下,也顧不了安娜怀有身孕,她舉起手就摑了安娜兩個巴掌,并且立刻要把天德找來,她要審判這件事情。可是,天德何等机警,他已經聞聲逃掉了。其實,高夫人帶安娜去檢查身体,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因此,高夫人和安娜出門不久,他也出門而去。
  高夫人找不到他,更加生气,她把一腔的怒火,全發泄在安娜的身上,她罵著說:“你身為名門閨秀,我真想不到你會這樣下賤,隨隨便便就和男人發生關系,并且還有了孩子,你這樣淫賤,叫我有什么面子見人?”
  “媽咪,我知道錯了,是我不好,一時意志薄弱,受人所騙,媽咪,請你給我一個悔過的机會吧!”
  “你錯了一次,已經令我丟盡面子,還有下一次嗎?枉費我生平最疼愛你,真想不到,你這樣下流,這樣卑賤,我們一家几口,就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不要臉。”高夫人平時疼愛安娜,從來沒有大聲跟她說過一句話,可是今天,她再也顧不了什么親情,她大聲吩咐佣人把家法拿來。剛巧馮家善也來觀看熱鬧,他連忙自告奮勇,主動去拿,因為他一向怀恨安娜,所以,這一次,他要報复,他拿了一條最粗的皮鞭出來,交給高夫人。
  高夫人沒有興趣研究皮鞭是大是小,拿起皮鞭,就往安娜身上抽下去,痛得安娜倒在地上打滾。安娜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楚,她當然受不了。
  一個老佣人看不順眼,她走上前去,擋住高夫人,跪在地上向高夫人求情:“太太,求你停一停手。”
  “亞二,平時你為她說一句話,或者我會听,現在你維護她也沒有用,你赶快走開!”高夫人盛怒叫著。
  亞二在高家做工几十年,她是從小看著安娜長大的,對安娜自然有感情,因此,她還是不肯走開,對高夫人說:“太太,七小姐身上有了孩子,你這樣打她,很容易把她的孩子打下來,所以,我認為……”
  “你說對了,我就是要把她的孩子打下來。”高夫人怒目圓睜:“她有了孩子,人家會取笑我,會說我沒有家教,如果她沒有孩子,我還可以勉強把這件事瞞下來。”
  “太太,就算你不要孩子,但是,總要顧存大人啊!把孩子打掉,大人的生命一樣危險,你一向疼愛七小姐,如果她為此而死,將來你也會心里難過的。”
  高夫人默默一想,這件事情是真叫她為難,如果不痛打安娜一頓,心內的怒火難平,可是她也不愿意就此把安娜打死,因為,安娜一向是她所寵愛的,十几年母女的感情,一下子很難舍棄。
  這可使高夫人為難了。這時候,亞二又再次為安娜求情,她說:“太太,其實,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只要七小姐能夠盡快嫁出去,那么,就沒有人會知道她未嫁先有子了,對太太的面子也不會有影響。”
  高夫人一想,這話也有道理,事情既然到此田地,就算打死安娜,也于事無補,而且,打死安娜,自己也要受刑罰,結果,丑事還不是一樣傳出去嗎?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只有听亞二的話,立刻把安娜嫁出去。高夫人走到安娜的面前,一手揪住她的頭發問:“你的情夫在哪儿?立刻叫他來見我。”
  “媽咪!”安娜凄然流淚:“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因為,他老是避開我,他是個玩弄女性的魔鬼,他只是玩弄我,不肯和我結婚!”
  “什么?人家竟然不要你?你也太倒運了,像你這樣的女孩子,竟然會沒有人要?”高夫人既心痛又憤怒:“他可以避開你,可是卻不能避開我,你立刻帶我去找他,我要他立刻和你結婚。”
  安娜只好遵命,同時,她也抱著希望,因為,高夫人并不是好對付的,在高夫人的面前,佐治也許會投降,只要佐治肯和她結婚,便什么都解決了。
  事情到此田地,安娜也不敢再瞞高夫人,她把佐治的為人,全部告訴高夫人。高夫人听了,更加气得要死,她指著安娜說:“你真要活生生把我气死了!你為什么東不愛,西不愛偏要愛一個混血儿?混血儿也沒有關系了,現在是新時代,什么也不計較,可是,你也不要愛上一個這樣不負責任的無賴啊!現在怎么辦?他存心賴帳,我們也沒有辦法,你最好給我死掉算了,省得我們麻煩。”
  安娜嗚嗚咽咽,說實在話,她真的想去死了,因為她現是走投無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哭,哭,哭,你就只知道哭!”高夫人對她已產生厭惡感,她吩咐馮家善:“你把她鎖進房間里,不准她出門半步,每日三餐,由你送進房間給她吃,她這樣子未嫁先有子,怎可以見人?快,把她鎖進去!”
  馮家善認為報仇的机會到了,他用力把安娜推向前,又命令她上樓梯,安娜雖然不愿意,但是,她知道反抗已無用了。過去,她在高家有權有勢,那是因為高夫人支持她,寵愛她的緣故,現在,高夫人已不再支持她,那么,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欺負她了。
  馮家善是個小人,安娜就算痛恨他,到此時也沒有辦法,如果她反抗,結果吃苦更多。
  安娜乖乖地隨著馮家善回到房間。安娜上樓后,高夫人獨個儿在想:安娜雖然不值得同情,不過,也不能就此放過史佐治。再說,總得給安娜一個安置,難道就任由她在家中養私生子嗎?就算史佐治不好,但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而且,很多年輕人,未結婚之前,都很荒唐,結了婚之后,就會乖乖地做個好丈夫。
  史佐治的家世方面,安娜剛才也說過了,史佐治的爸爸是美國一家銀行的大班,史佐治算得上是個富家子,這樣,也可以稱為門當戶對了,雖然,她并不喜歡女儿嫁一個混血儿,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選擇余地。
  不過,史佐治有心避開安娜,自己貿然去找他,未必會把他找到。為了要達到預定的目的,高夫人決定請私家偵探,調查史佐治的日常生活,等他回家,高夫人便去找他。
  等了兩天,高夫人終于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知道佐治剛巧在家里。高夫人立刻帶著馮家善和一個男仆一齊去找佐治,高夫人并沒有帶安娜一起去,因為,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她仍然要懲罰安娜。
  佐治剛巧約了女朋友在家中調情。高夫人的到來,令他感到意外,他并不意外于高夫人來找他,而是意外高夫人會在今天來找他。他叫他的女朋友暫時回避,因為,他不想那塊快到口的肥肉,會被他的惊人艷史所嚇跑。他的女朋友進去后,高夫人冷笑一聲說:“怎么樣,又多了一位犧牲者,是不是?”
  “高夫人,我和你素未謀面,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你叫我高夫人,會不會太生疏了一點?其實,你應該叫我一聲丈母娘,因為,你就快要和我的女儿結婚了,我和你,應該是一家人才是。”
  “高夫人,你真會開玩笑,我何德何能,有什么資格做你的快婿?”佐治不在意地笑著。
  “憑你的德,憑你的能,你當然沒有資格做我的女婿,不過憑你的卑鄙手段,專會欺負女人的手法,就算我不喜歡,你也做定了我的女婿了!”
  “高夫人,我并沒有開罪你,你為什么要侮辱我呢?”
  “我侮辱你?照你剛才那樣對那女人?你是真心愛嗎?你只不過想玩弄她,你根本就是一個魔鬼!”
  “我玩弄她,那是我的私事,根本与你無關。”佐治也不客气,“你在發什么火?我又沒有玩弄你,其實,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讓你進來,對你已經算是客气的了。”
  從來沒有人膽敢對高夫人說這樣沒有禮貌的話,高夫人當然生气,她臉色一變說:“你當然不敢玩弄我,如果你想玩弄我,我早就拉你去坐牢,我不會像那些無知少女那樣好對付。你既然不尊重自己,那么,我也不跟你閒扯了,你听著我此行的目的,我要你立刻和安娜結婚。”
  “安娜,安娜是你的女儿?我記得听過這個名字,可是,我怎可以和一個只听過她的名字的女孩子結婚?”佐治聳一聳肩:“你的女儿沒有人要,就硬把她分配給我,你也太不講道理了,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你說什么?我的女儿沒有人要?”高夫人憤恨地叫著:“我的女儿是個小仙女,一向人見人愛,多少男孩子追求她,都得不到她的歡心,如果你不是用詭計騙她,她也不會上當,現在,你和她發生關系,還有了孩子,你竟然這樣無賴,說我強迫你要安娜?還說只听過她的名字,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高夫人,你這樣气惱干什么?誰跟你的女儿發生關系,誰跟她有了孩子?怎會賴到我的頭上來?”佐治一概不承認:“結婚要雙方喜歡,絕對不可以勉強,你要我娶令千金,也要讓我們培養感情。現在她有了私生子,你就逼我和她結婚,這份帳,我怎能認下來?”
  “你這個人真豈有此理,你怎可以推得一干二淨?你和安娜會沒有感情?你以為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是由我的儿子天德介紹給安娜結識的,天德可以做一個證人。”
  “原來天德是你的儿子,那我想起來了,不錯,天德是介紹了他的妹妹給我作舞伴。那天,我們要去夜總會,我沒有舞伴,天德就把安娜拉來,我承認和安娜跳過舞,后來,我們還一起玩過几次。”佐治仍然很平靜地說:“難道大家玩几次,我就要和她結婚了嗎?伯母,听說你也是個新時代婦女,而且,又是婦女會主席,照道理,你的思想不會這樣陳舊。”
  “如果你們單只是玩几次,我才不會來找你,再說,我也不會容許我的女儿和你來往,因為,你根本就不配。可是,現在安娜孩子都有了,我當然要你負責任,我不管你說些什么花言巧語,總之一句話,我要你立刻和安娜結婚。”
  “你女儿有了孩子關我什么事?你為什么不叫別的男孩子娶她,偏偏要找我?孩子不是我的,我怎可以承認?”
  “安娜親口告訴我,孩子是你的,我當然來找你,如果孩子与你無關,安娜為什么會說出你的名字?再說,我的女儿一向很純洁,她從來沒有交過朋友,除了你,也不可能有別人。”
  “真對不起,你要我為你做什么事都可以,但是,要我和你的女儿結婚,我可辦不到,因為,我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我也沒有愛過她,怎可以和她結婚?”
  “不管你愛不愛她,婚一定要結,如果你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我的女儿怎會怀孕?她是圣母瑪利亞?”
  “這我怎知道?你回去審問她好了,她隨便和男人鬼混,像她這樣任性的女孩子,有一打情人也不奇怪。”
  “喂!你到底肯不肯和安娜結婚?”高夫人已失去了耐性,她大聲問佐治。
  “你凶什么?我早就說過不喜歡你的女儿。”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控告你!”
  “你控告我什么?”佐治聳一聳肩:“我欠了你的錢?欠單呢?我又沒有欠你什么?你控告些什么?”
  “控告你誘奸我女儿成孕!”高夫人理直气壯地說。
  “你控告我,一定要有人證与物證,你有人證嗎?有人看見我誘奸你的女儿?你有物證嗎?我有沒有送個訂情之物給安娜?我有沒有寄過情書給她?你什么證据也沒有,又拿什么去控告我呢?”
  佐治這么一問,倒把高夫人問住了,高夫人气得要死,她顫聲說:“你用不著賴,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這時候,史佐治也翻了臉,他說:“我讓你留在我家里,完全是給天德的面子,因為,你是天德的母親,天德是我的好朋友。不過,你太無理取鬧,我再也容不住你,現在,請你立刻离開我的家門。”
  “啊!你以為把我赶走,就可以解決一切了,是不是?沒有那么容易,如果你不答應和安娜結婚,我就不走,一直坐在這儿,躺到你肯答應為止。”
  “你自己不走,我就叫佣人把你赶出去。”史佐治說著,毫不留情,竟然高聲呼叫仆人。
  “你敢!”高夫人站起來,大喝一聲:“你有佣人,我也有佣人,你敢赶我,我就打你!”
  “你打我,我立刻報警,告你登門騷扰,你不怕我的佣人,警察你可怕了吧!名流太太!”史佐治一面說著,一面走過去撥電話,高夫人不禁心內一慌,因為,万一鬧出事情來,她不單只面子受影響,而且,自己也會吃眼前虧,万一被警察赶出去,以后,還有什么顏面在社會立足?高夫人想著,只有投降,她說:“好,我走,不過,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等著瞧吧!”
  “我當然會等著你,不過,你回去也應該管教一下你的女儿,你太沒有家教了,你的女儿怎可以這樣放蕩,隨隨便便和男人鬼混生私生子?你們這种体面人家,有這种女人,也真是丟盡了面子。”
  高夫人气得暈頭暈腦,帶著馮家善离去。她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安娜叫進房間去,她對安娜說:“本來我還想給你一個机會,可是,我用盡方法,史佐治仍然不肯承認和你發生關系,他不肯和你結婚,而這儿,為了我,為了你死去的父親,為了高家的聲譽,我也不能再容你留下來,你走吧!”
  “媽咪,你叫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到哪里去?”
  “我不管,你离開高家之后,不要說是我的女儿,你養了孩子,也不用回來告訴我。總之,我只當沒有生養你這個女儿,從此之后,你也不用回來了!”
  天倫和天培,都已知道這件事,而天恩,也一早從學校回來,只少了一個天德。他們几個哥哥,一向都疼愛這個小妹妹,因此,都紛紛進來求情。
  “媽,你一向疼愛安娜,”天倫說:“你原諒她這一次吧!”
  “就因為我最疼愛她,因此她令我最痛心。”高夫人哭著。
  “你把七妹赶出去,她年紀輕,又沒有求生能力,叫她一個人怎樣生活?再說,她已有了孩子,孤零零地走出去,万一發生了什么意外,那……”
  天培還未說完,天恩就搶著說:“每一個人都有錯,安娜年紀輕,又一向任性慣了,很容易受坏人引誘,她現在錯了,我們應該給她一個悔改的机會。”
  “媽,就讓安娜留下來,等她養了孩子,慢慢再作打算吧!”天倫不斷求著:“你一向最疼愛她,又怎忍心她獨個儿在人海飄零?原諒她吧!”
  安娜哭得更厲害,自從她有了孩子,几乎每一天都哭過,這几天,更是心事重重,數日之間,她已長大了,變得很懂事,也很會思想,不會像以前那樣天真任性,什么事也毫無顧慮。
  高夫人也哭得很厲害,她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突然,她站了起來,很堅決地說:“既然你們几兄弟都認為安娜不應該走,那我离開家庭好了!”
  “媽……”几兄弟都慌了手腳,連忙勸住她。到此地步,安娜确實不能再留下來了,因此,她也不想多開口,她只是說:“几位哥哥的好意,我很感激,不過,我已決定离開家庭了,我現在立刻走!”
  安娜說著,便往房門外走去,天培一手拉住她,對高夫人說:“我們不能讓安娜就這樣走,我們應該給她一點錢,好讓她應付生活。”
  高夫人雖然恨安娜,不過畢竟有骨肉親情,她也不想安娜出去餓死。所以,她把手一擺,說道:“只要她肯走就行了,別的事情我完全不管,你們要怎樣做就怎樣做。不過,她從今之后,不准踏入我們的家門。”
  天培和天倫經過商量之后,他們決定給安娜一万元支票,另外兩張五百元大鈔。天倫把錢交到安娜的手上說:“支票你帶好身旁,一千元你可以租房子和買點必需品,你找到居住的地方就通知我們,只要你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們,我們會幫助你的。”
  安娜毫無表情,她接過錢,只說了一聲謝謝,天培又叫佣人收拾一些最好的和最适用的衣物,放進一只小皮箱,安娜拿著小皮箱走了。
  天倫几兄弟都感到很難過。本來,天恩想陪她出去,替她找房子,可是高夫人把他叫回去,天恩只好看著安娜出門。他們的心里都很難過,但是,他們一向尊重高夫人,而安娜的确犯了錯,因此,他們也愛莫能助。
  天倫回到房間,歎了一口气,寶珠過來問他:“為什么不開心,安娜怎樣了?奶奶有沒有懲罰她?”
  “何止懲罰,媽媽已經把她逐出家門了。”天倫皺起了眉頭:“安娜嬌生慣養,真不知道她出外怎樣生活。”
  “奶奶真的把安娜赶走,那真叫人難以相信了。”寶珠聳了聳肩說道:“我還以為,奶奶罵她一兩句,裝模作樣就算數了,想不到她真的這樣認真。”
  “媽媽一向是大公無私的,”天倫說:“她對任何人都是一樣,任何人犯了事,她一樣會用家規懲罰的。”
  “大公無私是假的,如果別人犯事,她用了家規,心里痛快,可絕對不會痛心,她以前赶走白蓮有沒有心痛過?”寶珠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就不同了,她赶走了安娜,她必然心里很難過,她一向死要面子,她是為了面子,才忍痛把安娜赶走的。”
  “我心里很煩,你讓我清靜一下好不好?”
  “有什么好煩的?其實,你應該高興才對呀!奶奶赶走了安娜,家里少了一個人分家產,豈不是好事?雖然,安娜是個女人,女人沒有家產分,可是,奶奶一生最疼愛她,就算沒有公開分家產的份,可是,暗中一定會送她不少家產,現在她走了我們可以多分一份。”
  對于妻子,天倫十分寵愛,一向認為她做什么事都是好的,對的,可是,今天听她說的這一番話,令他產生了很大的反感,他認為妻子全無同情心,全無情感,一切的一切,都以金錢為上。
  天倫本來想教訓她几句,不過,他也知道,如果吵起來,一定會引起“世界大戰”。而結果,吃虧的還是他自己,因此,他索性不講話,走出露台看街景。
  安娜离開家庭,心情复雜,頭腦混亂,前途一片灰色,加上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又天天哭兩三場,因此精神很差,完全沒有气力。她拿著小皮箱,心事重重,毫無目的地向前走。确實的,除了家,她不知道該往哪里去,本來,憑她和安琪的感情,她可以去投靠她的,可是安琪和馬希港到國外結婚,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回來。
  安娜有同學,有朋友,但是這些人,可以同歡樂,不可以共患難,有飲有食去找他們,他們會很喜歡,可是要他們幫忙,那簡直是异想天開。
  沒辦法,只有去找佐治,照道理,佐治應該負起責任。可是,當她到佐治的家時,他家的佣人說:“我們的少爺去美國了!”
  “去了美國,他什么時候可以回來?”安娜說。
  “他不會回來了,他已經給了我們工錢,我們過几天,等房主來收回房子,我們也要搬走了。”佣人說:“你不用再來找他,找也找不到的!”
  安娜抹著眼淚,點一點頭,她說:“我明白史佐治根本沒有离開這儿,是他教你們這樣對付我的,他是個魔鬼,你們竟然幫助魔鬼欺負弱者。”
  “或許他是魔鬼,可是,他是我們的主人,他的話我們一定要听從。”佣人說:“而且,他的确是到美國去了,他去美國,完全是為了避開你,如果你不相信他已經离開這儿,你可以進來搜查一遍。”
  “用不著進去了,如果他要离開我,那么,他一定有辦法的,不過,我不相信他去了永遠不再回來,他在香港還有許多女人,他不會為了我而舍棄一切。”
  “他說不定會回來的,可是,誰知道他哪一天才回來,如果你有恒心,可以在這儿一直等,可能有一天,你會把他等到。”佣人揶揄著,分明是取笑她。
  安娜已受了許多委屈,她不愿意再繼續跟那佣人爭論下去,她回轉身就走。离開史家,安娜更感到前途茫茫,那時候,天已黑了,安娜又餓,又疲倦,她繼續向前行,完全沒有目的地。她踏上斑馬線,正想由安全人行線通過馬路,突然前面的車打亮了車前大燈,安娜受了燈光的刺激,她感到一陣暈眩,便慢慢倒向地上。
  這么一來,可嚇慌了那輛汽車的車主,因為,他并沒有開車碰到安娜,其實,他是急速剎車,想讓安娜通過安全線,想不到,她竟然倒了下來。
  車主連忙從車上跳下來,他走前去扶起安娜一看,叫了起來:“咦?怎么會是安娜?”那車主是誰?怎會認識安娜?原來就是潘偉烈,他開車經過這儿,想不到會碰到安娜。
  他把安娜抱上汽車,發覺她身邊有一只皮箱。潘偉烈想了好一會儿,仍然想不出,這是什么原因,不過,他看得出安娜憔悴了、消瘦了,樣子十分可怜。
  潘偉烈把安娜放好,讓她躺在后車廂,然后開車,准備把她送回家去,當然,他并不知道安娜的遭遇。
  汽車停到高家門口,潘偉烈按了門鈴,不一會儿,守門人來開門。潘偉烈對守門人說:“你們的七小姐暈倒在街上,我把她送回來,你叫人接她進去吧!”
  守門人皺一皺眉,他說:“潘先生,這件事情,我作不了主,還是讓我進去告訴馮管家。”
  “真莫明其妙,”潘偉烈望著守門人的背影,喃喃地說:“小主人回家,完全不招呼,還說作不了主,她回自己的家還用得著誰作主?”
  不一會儿,馮家善走出來,他對潘偉烈說:“潘先生,很對不起,害你久等了,我們的主人,對于潘先生十分歡迎,請到里面坐。不過,安娜……她已經被夫人赶走了,她是不能進高家之門的。”
  “高夫人把安娜赶了出去!這是什么原因,高夫人不是最疼愛安娜的嗎?她怎會赶走安娜的?”
  “其中原因,我也不方便說出來,你自己問安娜好了。”馮家善不怀好意地笑一笑:“潘先生要進來坐嗎?”
  “我不進來,我只不過把安娜送回來。”潘偉烈轉身便走回到車上,安娜已醒過來,她推開車門說:“請讓我下車,謝謝你關心。”
  潘偉烈一手捉住她說:“你要到哪里去?這么晚,你身体又不好,你回到車上來,我有很多話問你。”
  安娜愧對潘偉烈,以前,她追求過他,后來,潘偉烈也對她表示過愛意,可是,那時候,安娜已愛上了史佐治。以前,安娜在潘偉烈眼中像一個仙女,像一個小美人,現在,她像誰?像一個可怜的棄婦。
  她有什么顏面見潘偉烈?就算她不害羞,可是,也不想讓潘偉烈,見到她那副淪落的樣子。因此,她极力擺脫潘偉烈,她有意地嚷著:“放開我,請讓我走吧!”
  “我當然放你走,可要等你把話說完。”潘偉烈用力將安娜推回到車上,他看見馮家善眼睜睜地站在大門口探望,他立刻把汽車開出去,一直開到僻靜的地方。
  安娜一直在車上哭泣,潘偉烈被她哭得心亂,他一向最怕听到女人的哭聲,也怕見到女人的眼淚。他把汽車停下來問:“為什么你的舅舅不讓你進去?你和你的家人,到底發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我已經被媽咪赶了出來,當然不可以再回去了。”安娜知道瞞不住潘偉烈,因為,他和天恩是好朋友,如果他想知道一切,就算安娜不說,他自然也會知道的。
  “你舅舅也是這樣說,可是,我就不明白,因為你媽咪一向把你當作掌上明珠,為什么會把你赶出來?如果你只犯了一點點小錯誤,你的媽咪是不會這樣忍心的。”
  “不能怪我媽咪,都是我不好,因為……因為,我受了史佐治的欺負,我,這一次真是犯了大錯啦!”
  “就是那個混血儿?我早就說過他不是好人,他到底怎樣欺負你?噢,我明白了,你的媽咪,一定是頭腦守舊,她不喜歡你和混血儿交朋友,是不是?”
  “事情并不是這樣的。”安娜抹著眼淚,搖一搖頭:“媽咪雖然頭腦守舊,可是,她也懂得适應環境,只怪我自己不好,我一時無知,受了史佐治的欺騙。史佐治不是個好人,他是個玩弄女性的魔鬼。除了我,一定還有很多人,受到他的摧殘。我自己不自愛,竟然愛上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真是后悔莫及。”
  潘偉烈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半,他道:“既然已經錯了,后悔也沒有用。史佐治不是好人,你已明白,那么你就离開他,跟他一刀兩斷,你仍可以再做人。”
  “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如果我只是一時受騙,那么,我也不會被媽咪赶出來,最不幸的是,我已經有了孩子,快要做未出嫁的媽媽。”
  “啊!”潘偉烈呆了一呆,他打量了安娜一會儿,他說:“那你應該要史佐治負責任,要他立刻和你結婚。也許,你媽咪會反對你嫁給一個混血儿,可是,為了你的一生,為了孩子,她不喜歡也沒辦法了。”
  “如果史佐治和我結婚,那就一切都解決了,媽咪也并非為了我和史佐治結婚而把我赶出來,她現在是希望我能嫁給史佐治,但是……”安娜把經過的一切,完全告訴潘偉烈。
  “這個人也太卑鄙下流!他既然不肯認帳,連你媽咪也無法對付他,如此可惡,讓我去打他一頓教訓教訓他!”
  “史佐治為了避開我,他已經离開香港,回美國去了,你不會找到他的。”安娜突然把潘偉烈當作親人,因為,只有潘偉烈一個人肯听她傾吐心事,只有潘偉烈一個人愿意同情她,到這時候,她已忘了過去和偉烈的恩怨。
  “史佐治存心不負責任,你又不能在家里立足,你現在怎么辦?”潘偉烈一向的性格,是同情弱小,他最不喜歡驕傲和不可一世的人。因此,他十分可怜安娜:“這樣好不好,你暫時到我家里住,我的父親很開通,明珠又喜歡你,他們都會歡迎你的。”
  “我知道你們一家人都好,但是,我這副樣子,實在沒有顏面到你家里去,每一個人,都有自尊心。”安娜說:“我离開家庭的時候,我的几位哥哥給了我一些錢,我准備在外面找地方住。然后再安排今后的生活,不過,時間這樣晚,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房子。”
  潘偉烈想一想說:“我有一個朋友,他的爸爸是干建筑業的,他們建了許多不同形式不同大小的住宅出售和出租。我打一個電話問一問他,看看有沒有适合你的房子,如果有,我立刻可以向他要鎖匙。”
  “偉烈,今天幸好碰到你,”安娜感激地說:“我還沒有吃過飯,我們找一間餐室,你再打電話好不好?”
  潘偉烈帶安娜去吃過晚飯。安娜吃晚飯時,潘偉烈打電話給他的朋友,去了很久,潘偉烈抹著汗回來,安娜著急地問:“怎樣?你找不到你的朋友?”
  “終于找到了,真是好不容易呀!我一共找了六處地方,才把他找著。”潘偉烈吐了一口气:“不過,還算好,他說有一座大廈,其中有一個單元,是一廳一室的,地方雖小,不過,里面廚房浴室都有,而且有一個小露台。這樣的房子,我認為很适合你。”
  “那好极了,我什么時候可以搬進去呢?”
  “他說明天才能取到鎖匙,不過,你也不能立刻搬進去,起碼應該買點東西,日用品,簡單的家具,還有廚房用具,我看,你最快到明天才能搬進去。”
  “明天才能搬進去,我今晚怎么辦?”安娜憂慮地說。“今晚暫時住在酒店,委屈一晚沒關系。看樣子,你還要請一個佣人,因為,你一向不慣做家務,又何況,你現在有了孩子,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請佣人?”安娜皺了皺眉頭:“我一共只有一万一千元,要居住,又要吃飯,而且,孩子出世又要錢,如果再請一個佣人,恐怕我的錢很快就會用光了。”
  “你的哥哥不是說過,你需要錢用,隨時告訴他們?”“他們是這樣說過的?但是,我不想再回去向他們要錢了。我已經在家中無立足之地,還怎么好去拿錢?我准備等孩子出世之后,我自己找事做,維持生活。”
  “暫時你還不可以出外做事。錢是要用的,你如果不夠錢用,我每個月幫助你好了。佣人還是要請,你一個人料理不了一個家,而且,你也不适合勞動。”
  “我用你的錢,更加沒有理由,你肯這樣幫助我,我已經非常感激了,等孩子快要出世的時候,再另外打算吧!謝謝你了!”
  “你吃飽了沒有?如果吃飽了,我就送你去找酒店,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看房子和買東酉。”潘偉烈問道:“你一個人住酒店怕不怕,如果你認為不方便,那么,到我家里去住一晚吧!”
  “我不想去打扰你的家人,我還是住酒店好了,一間高級點的酒店,只要不到房外走動,我看是沒有關系的。”
  潘偉烈送安娜找到酒店,然后自己回家去。他看見明珠,也沒有把安娜的事告訴她,因為,他不想讓安娜的丑事傳出去,所以,他要代守秘密。
  第二天,高夫人就病倒了。高夫人是長青樹,很少生病,這一次,她為了安娜,又傷心,又生气。一夜之間,就气出病來了。安妮知道母親生病,連忙回來探望,又知道安娜的事,她大為惋惜地說:“我早就勸她不要和姓史的來往,她又不肯听話。唉!也真難為她,一個人年紀輕輕,又嬌養慣了,怎樣在外生活?其實,她應該去找我,我和她是親姐妹,我一定會照顧她的。”
  “昨天潘家的孩子曾經把她送回來,說她在路上暈倒,現在,連姓潘的也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安娜是不是出事了。”高夫人不由得又擔心起來。
  “她有孩子,可能又受了刺激,一個人在路上,是很危險的,這孩子也真是,她為什么不去找我?”安妮還是歎气搖頭:“媽媽,要不要派人出外找找她,或者登一份報紙,叫她立刻回來。”
  “不要,千万不要,我把她赶出去,就不會容許她回來,不過我難免會想起她罷了,你們千万不要找她。”
  安妮本來想勸母親不要這樣固執,不過,高夫人的脾气,她并非不知道,她下了命令,誰也不能改變。別說安娜,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勸轉她。
  安妮沒有辦法,她只有暗中查訪,本來,她想去找潘偉烈,可是,又覺得不方便。
  潘偉烈向來同情弱小,對于安娜,他是無限同情,所以他差不多每一天都去看安娜一次。最初,安娜不肯請佣人,但是,潘偉烈堅持要請,他把家中的老佣人,介紹一個給安娜,每月工錢三百五十元。
  安娜嬌生慣養,當然不能沒有佣人侍候。但是,每月支出太大,安娜漸漸感到手上錢不夠用,她希望出外找點事情做。雖然,她還未中學畢業,不能賺許多錢,可是,憑她年輕貌美,一個月賺几百元,相信不會困難。這一點錢,起碼可以支付工人的工錢,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她不敢和潘偉烈商量這件事,因為,她知道潘偉烈必然會反對。潘偉烈說過要絕對支持她,但是,她卻不想這樣做。她說過不再回去求高家的人,她也不想要潘偉烈的支援,可是,一万元很快就用光,因此,她偷偷出外找事做。最初,她滿怀信心,以為自己仍然和過去一樣吸引人,但是,她忽略了她体形已經變了,她是個有了孩子的人,身材自然不夠美麗,加上她的學歷又不夠,所以,她雖然天天出外找事做,結果仍然是一事無成。
  她開始有點悲觀,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的生活已經無法支持,將來再加上一個孩子,那她該怎么辦?孩子是要用很多錢的,她如何去應付呢!
  她左思右想,考慮了很久,她覺得,有必要想一個徹底的辦法。雖然,安娜很喜歡孩子,可是,既然史佐治不肯結婚,那么,她將來生出的孩子,就是個沒有父親的私生子,私生子在社會上是沒有地位的,就是親戚朋友,也會看不起他,他將來也不會有幸福。
  另一方面,安娜除非一輩子不結婚,否則,她也不适宜帶一個孩子。她怀有私生子,別人會看不起她,此后,她也沒有顏面見親戚朋友,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應該把孩子打掉,這樣,對孩子,對本身,都有好處。
  不過,她也曾听人說過,墮胎是很危險的,又何況她已經有了几個月的身孕,這個時候墮胎是很危險的。
  她一個人拿不定主意,終于還是決定找潘偉烈商量,希望潘偉烈能給她個好主意。誰知道她話剛說出口,立刻就遭到潘偉烈的反對,他說:“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大人犯罪,可是,小孩子是沒有罪的,你怎可以犧牲他?”
  “如果我留下他,那我一生的前途就毀掉了,我總不能為他犧牲到底。而且,我又沒有能力撫養,叫我用什么方法,去把他撫養成人?我身上的錢,很快就會用光,用光了錢以后靠什么過活,難道我一輩子依靠哥哥們為生?難道我真的要你負起我的擔子?我也曾去找過事做,但是,人家一看見我的体形,就不要我了!”
  “我已經跟你說過許多次,你有困難,我可以幫助你。你要錢用,告訴我好了。雖然,我并不是百万富翁,可是,我相信可以資助你的生活費,你何必擔心?”
  “短時間,你或許可以支持我。但是,你能支持我一輩子嗎?不可能吧!以后,我還是要自己應付一切的。既然我必須要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我就要為將來打算。”
  “你知道不知道?墮胎有生命危險?你去墮胎,万一出了事,孩子當然沒有,連你自己,也會送命。總之,不管怎樣,我決不贊成你把孩子打掉。”
  “我早就知道你不贊成了,但是,為了我的一生幸福,我已經決定不再要孩子。反正他已遺棄了我,我為什么要為他撫養孩子?我單身一個人,就算每日只能賺很少的錢,我也可以應付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去墮胎,以后我就不再理你。”潘偉烈非常生气,“這樣好不好,為了你的安全,你把你的孩子養下來,如果你認為你的孩子對將來有妨礙,那你就把孩子交給我撫養,我負責教養孩子,完全用不著你擔心。”
  “把孩子交給你?你是個男人,怎樣帶孩子?而且,人家查問你此子何來呢?”
  “人家說什么話,我向來是不管的,我喜歡怎樣做就怎樣做,我向來不損害別人,我也不喜歡別人管我的事,如果人家問我,孩子是怎樣得來的,我可以告訴他們,孩子是我所生的,孩子沒有父親,會被世人看不起,可是,如果孩子沒有母親,是不會被別人輕視的。”
  “偉烈,你也太天真了,你以為孩子像一個洋娃娃,只要把他放在一邊,就可以長大了嗎?孩子需要很多時間去撫養,你是個男人,對于孩子的事,你辦不來,你不要跟我說笑了,還是讓我把孩子打掉,這樣,對每一方面都好,你也不用為我而麻煩。”
  “安娜,我剛才已經說過,如果你去墮胎,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你。總之,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你把孩子養下來,以后的問題,由我一個人去應付。”
  安娜見他那樣認真,倒是怕了他,所以,她也不敢再堅持下去,只好任由事情的發展。潘偉烈見她不說話,便安慰她說:“你不用擔心,也不必出外找事做,你有了孩子,應該多休息,總之,一切有我幫忙。你安心把孩子養下來吧!等生下了孩子,你喜歡出外找事做也好,你喜歡怎樣我都不會反對的。”
  “好吧,我只有听你的話了!”安娜不得不這樣說。
  安娜對潘偉烈是感恩的,現在,除了潘偉烈,她也沒有親人了,如果她不听潘偉烈的話,又有誰去支持她?安娜自己也很明白,潘偉烈是關心和同情她的,更何況,潘偉烈是一個老實的人,他是絕對可以信任的。
  得到潘偉烈的支持,安娜在她的小家庭內,過著安定舒适的生活,因為她在家中太無聊,她又不想在外走動,怕碰到熟人,自己不好意思,因此,佣人就教她織冷衫。安娜很聰明,一教就會,于是安娜有空的時候,就為孩子編織一些小羊毛衣和小襪子。
  過去,在安娜眼中,只有吃喝玩樂是最有趣的事,對于家務和女紅,她一向不感興趣,甚至連看文藝片,她也不耐煩,她愛新鮮,更喜歡刺激。現在,她改變了,她喜歡宁靜,喜歡安定,再也不喜歡胡鬧。
  同樣的,過去安娜在偉烈眼中,她是個天真活潑,蹦蹦跳跳的人,是個毫不懂事的小女孩,因此,偉烈一直認為她只可以做小妹妹,決不能做情人。現在,看見她坐在家里,靜靜地編織毛衣,那安詳、嫻靜的神態,又十足像一個溫柔体貼的主婦。
  所以,潘偉烈越來越對安娜產生好感,可能是由怜而生愛,又可能是日久生情,因此,他每天下了課,就到安娜的家中,有時候吃了晚飯才走,由于,天天見面,感情自然增加,每天見慣了,偶然一天不見,也會感到不習慣,在這樣的情形下,難免會生情。
  另一方面,高家的兄弟,一直在暗中查訪,可是,香港雖然小,人煙稠密,而且,高夫人又聲明不准登報找尋,因此之故,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安娜。
  “倒不如請私家偵探吧!”天恩提議說。
  “那不行,如果給母親知道了,她一定會很生气。因為,我們查訪安娜,是暗中進行,如果請私家偵探,万一秘密泄漏出去,母親一定會見怪。”天倫說。
  “我想起來了,那天舅舅說,因為安娜暈倒在地上,潘偉烈偶然遇見她,就把她送回來。我們只要去問潘偉烈,他一定會知道安娜在哪儿。”天培說:“天恩,你和他是同學,你明天回學校問他。”
  “我天天見到潘偉烈,可是,我就想不起要問他。”天恩打一下自己的頭:“我真沒有用!”
  第二天,在學校,天恩向潘偉烈追問安娜的情形。偉烈想起安娜的叮囑,安娜因為不愿意接受高家任何人的幫助,因此,她一再囑咐潘偉烈,不要把她現在的一切,告訴高家任何一個人。
  由于安娜叮囑過偉烈,因此,就算偉烈和天恩過去是好朋友,偉烈也不敢把安娜的近況告訴天恩。他只有撒謊說:“咦!你怎么竟然向我打听起安娜來了?安娜是你的妹妹呀!如果連你也不知道,我又怎會知道?”
  “可是,安娜离家的晚上,我舅舅說你曾經把她送回家,后來她去了哪里,你不可能不知道。”
  “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我倒想起來了。那晚,不知道安娜為了什么,竟然在我的車前暈倒,我見她暈倒了,就把她送回家去,可是,你的舅舅又不讓她進去,說這是高夫人的命令,我實在不明白,為什么你媽媽會把安娜赶出來?”
  “這件事,經過情形很复雜,我以后再告訴你,后來,安娜到底去了哪儿,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訴我吧!”
  “我本來想向安娜查問為什么要离開家庭,可是,安娜一句話也不肯說,我也沒有辦法,后來,汽車駛出大馬路,她就要我停車,她說要去找一個朋友,本來,我想送她前去,但是,她堅決不肯,我也沒有辦法,便在路上把她放下,我還以為她已經回家了呢!”
  “原來你也不知道,真是空歡喜一場,我也無可奈何了,只有回去向大哥報告。”天恩十分失望:“偉烈,如果你遇到安娜,請告訴我們。”
  “那當然,如果我見到安娜,我不單只會告訴你,而且我會把她拉回家里去,”潘偉烈立刻答應下來。
  天恩自然很失望,他沒有想到,偉烈竟然也不知道安娜的下落,本來有一線希望,現在,又破滅了,去哪儿找安娜呢?高家本來就欠缺生气,一向以來,都是安娜蹦蹦跳跳,才令高家熱鬧起來,如今,連安娜都走了,還有什么可以熱鬧興奮的呢?而且,高夫人又為了安娜而病倒,天恩也希望把安娜的消息帶回家,好令高夫人心內有一點安慰,雖然,表面上,高夫人十分討厭安娜,其實,她還是愛安娜的,所以,她會關心安娜的消息。
  天恩回到家里,向天倫和天培報告。天倫皺了皺眉說:“她到底去了哪里?所有親戚朋友,所有她的同學都找過了,可是,誰也沒有見過她。”
  “她很可能遇到意外,因為,潘偉烈遇見她的時候,她不是在路上暈倒嗎?后來,她又一個人溜掉,她沒有吃東西,又在怀孕,很容易會再次暈倒,如果沒有人照應她,那么,恐怕……恐怕她有生命危險。”
  “你的意思是說,恐怕她會因此而死去是不是?”天恩說:“如果她死了,那么,醫院或者警署會通知媽媽,因為,她是屬于高家的。”
  “我看還是請私家偵探吧!因為,我們沒有目的地找,到底也不是辦法,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找到。安娜身上只有一万一千元,很快就會用光,她沒有錢,而且,又沒有親人照應她,她一個人,十分危險。”天培說。
  “我實在不明白,安娜為什么不回來找我們?就算她不敢回來,也可以給我們寫封信,或者打電話到二哥的寫字樓,她要錢用,也可以開句口,用不著自己躲起來,那只有苦了她自己,她真是太笨了。”
  “安娜一向自尊心重,又愛面子,她大概不想依賴我們。而且,她或許已找到了佐治,想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所以,她就不回來了。”這是天倫的見解。
  “她找到了史佐治?”天恩彈了一下手指:“我想到一個方法了,史佐治的地址,媽媽知道的,只要我們找到史佐治,那么,就一定可以找到安娜。”
  “如果媽媽知道我們去找安娜,她可能會生气。”天倫說:“她又怎會把史佐治的地址給我們?不過,我們可以向天德打听,史佐治是天德的好朋友,他一定會知道史佐治的地址。”
  “天德?自從安娜被逐出家門,他一直沒有回來過,他在哪儿,我們也不知,又怎樣問他?”
  第二天,天倫又去找史佐治,可是,史佐治已經搬走了,于是,天倫的另一個希望又告幻滅,雖然,他和天恩、天培都想念安娜,可是,到此時候,他們也絕望了。
  他們無緣看見安娜,而白蓮卻碰巧看見了她。這天,白蓮下了班,她沒有立刻回家,先去百貨公司,買几件內衣,她剛買好,便看見安娜從童裝部走過來,安娜穿著孕婦裝,肚皮挺了起來,樣子也成熟了。
  最初,白蓮還以為認錯了人,因為,在白蓮的印象中,安娜一向是個小妹妹,她不相信前面這個孕婦就是她,再說,她經常見到艾莉,可是,她就沒有听艾莉說過安娜已經出嫁,不過,她的确很像安娜。因此,她走過去,對安娜叫了一聲:“七小姐!”
  安娜有點意外,她回過頭去,看見白蓮,她立刻感到難為情。因此,怀孕是她的秘密,而白蓮過去又和高家有關,因此,她不愿意碰見白蓮。
  “七小姐,你來這儿買東西?買好沒有?”
  “已經買好了,你呢,也買東西?”安娜敷衍著。
  “我剛下了班,來買几件內衣,七小姐有空嗎?我請你吃下午茶,肯不肯賞臉?”白蓮問。
  “謝謝你,等會儿我還有事,改天吧!”安娜婉言謝絕了,她問:“你還在夜總會唱歌?”
  “我已經不唱歌了,在一間商行做小職員,每天九時上班,五時下班。七小姐,我仍然住在以前的地方,你哪一天有空去看我,我請你飲茶。”
  “好的,我一定會去拜會你。”安娜突然想起了說:“你的女儿,已經長大了不少,她很可愛,也比小時候美麗,你應該感到安慰,而且也可以放心。”
  “我很放心,因為,我知道艾莉對她很好。”
  “你怎會知道?最近你曾經到過高家?”
  “我哪有膽量回高家,被高夫人知道,有會有气嘔,不過,我和艾莉有來往,她每隔一段時間,會去看我一次,所以,運好的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
  “啊!”安娜心里想,白蓮既然和高家的人來往,更不可把自己的行蹤讓她知道,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于是,她找了一個借口,匆匆地走了!
  白蓮覺得安娜變了,以前,她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心直口快,想著就做,現在行為慌張,言詞閃爍,好像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以前判若兩人。
  因此,下一次看見艾莉,她就把遇見安娜的事,告訴了艾莉,她說:“想不到安娜那么年輕,就出嫁了!”
  “你怎會知道安娜已經出嫁?”艾莉感到奇怪。“我雖然不知道她哪一天出的嫁,不過,那天我見到她的時候,看見她穿了孕婦裝,如果她還未出嫁,又怎會怀孕呢?難道她是未出嫁的媽媽?”
  “你說對了,安娜正是一個未出嫁的媽媽,”艾莉興奮地說:“這真是一种報應,奶奶生平最疼愛安娜,把她當成天上的月亮,而她,竟然做出這樣的丑事,你知道嗎?安娜被一個混血儿騙了,有了孩子,可是混血儿根本不肯認帳,奶奶親自去求他,還是沒有用,因此,奶奶一气之下,就把安娜赶走了,雖然,奶奶嘴巴硬,可是心里痛,安娜一走,她就病倒了,真活該!”
  “安娜還是個小孩子,心地也不算坏,她被人這樣欺負,我也為她感到不安。”
  “我也并非幸災樂禍,本來,我對安娜也不錯,她良心也真好的,可是,我就痛恨奶奶,白蓮,你想一想她怎樣對我,又怎樣對你?”
  “她年紀大了,原諒她吧!她把安娜赶出去,那混血儿又不肯要她,真不知道她如何過活?”
  “天培几兄弟到處找她呀!你知道安娜現在的地址嗎?”艾莉向白蓮查問。
  白蓮自然十分同情安娜,但她也說不上安娜的住址。本來,艾莉也不憎恨安娜,不過,由于高夫人太偏心了,所以,她就痛恨高夫人,由此而幸災樂禍,認為安娜這一次被人遺棄,完全是高夫人的報應。
  “安娜最近的情形不會很坏,因為,她的衣飾也很光洁,而且她還買了許多嬰儿用品,看樣她是決心要把孩子養下來。”白蓮告訴艾莉關于安娜的情況。
  “天培几兄弟天天找她,就是不知道她在哪里。她离家之后,也沒有去找過家里任何一個人,那天你看見安娜,你有沒有問她住在什么地方?”
  “我根本沒有机會問她,因為,她有意要避開我。本來,我想請她飲下午茶,她又說要赶時間不肯去。”白蓮說:“她的行動很神秘,好像怕我知道她的一切似的,當時如果我知道她被高夫人赶出來,我一定會跟蹤她回家,看看她現在的生活過得怎樣?”
  “真想不到,她本來是家中的寵儿,結果卻得到這樣的下場。”艾莉說:“我雖然不迷信,也不能不相信命運。”
  “我也相信命運,我命中注定要一生孤獨,沒有資格享受家庭溫暖。本來,我和天培相愛很深,彼此還為對方自殺殉情,結果,我仍然不容于他的家庭,而且天培還把我當作仇人。后來遇到何利文,以為可以有一個好歸宿,但是,結果他的太太又及時赶到。”
  “天培痛恨你,還不是張寶珠的奸計。張寶珠這個人真坏,她把你赶出去,又要來打倒我,我知道,她是想成為高家的女主人,等奶奶死了,她就可以專權。”
  “她命運好,天倫怕她,夫人寵她,而且,她一人高家之門,就養下了儿子,如果她也像我一樣,養下一個女儿,她也不會有今天的日子。”
  提起養孩子,就不由得艾莉一陣傷感,醫生已經看過了,每一個都說她一切正常,可以怀孕,但是,她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怀孩子的任何跡象,這令她十分難過。
  而且,高夫人對她越來越不好,經常挑剔她,本來,天培對她已沒有愛的基礎,再加上張寶珠的挑撥离間,高夫人不斷說坏話,天培對她也冷淡許多。
  艾莉想著,她說:“早知有今日,我就不應該嫁給天培。婚姻是要以愛情為基礎的,雖然,我很愛天培,但是,天培并不愛我,我們雖則成了夫婦,可是,由于基礎薄弱,我發覺他對我越來越冷淡。”
  “天培并不是坏人,不過,他比較容易受人擺布,他未必對你不好,只是,听多了別人的閒話,他听信了,對你的感情自然會有影響,如果你能夠令他答應你离開大家庭,在外面組織一個小家庭,那么,你們一定會過得很快樂。”白蓮分析著說。
  “我何嘗又不想搬出去,省得天天受張寶珠和奶奶的气。我在家里,根本沒有發言權,好像是一個多余的人,這樣的日子,我也過得不耐煩了。”艾莉歎气說:“可是,我有什么辦法令天培离開大家庭,他又怎會舍得离開他親愛的母親?”
  “忍耐一點吧!艾莉,希望你養下一個孩子,那么,她們都會對你好。只要她們對你好,不在天培面前搬弄是非,那么,天培也會對你好,你看,天倫不是對張寶珠很好嗎?他本來也不愛張寶珠呀!是夫人逼他和張寶珠結婚的,他原來有一個愛人,因為夫人嫌她窮,不准他們來往,后來,听說那位小姐去做修女了。唉!封建的那一套真害人,想不到,在現代社會還這樣。”
  “有錢人喜歡怎樣就怎樣,奶奶在外面不是頂進步,頂新潮嗎?她是婦女界領袖,天天喊男女平等,女人地位要提高,可是,她怎樣看待我們?簡直不當我們是人,只當我們是机器,是為高家養儿育女的机器!”
  白蓮突然想起了說:“你要生孩子,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我的寫字樓,有一個女同事,她結婚十年了仍然沒有孩子。她的丈夫,是個很喜歡孩子的人,天天吵著要孩子。我的女同事怕他因為渴望有孩子,在外面戀上別的女人,因此,她到處去找醫生,所有的婦產科醫生都看過了,可是,仍然沒有結果。一直拖了一年,我的女同事心急死了。后來有人介紹她去見一個德國醫生。這個德國醫生本領真大,看過一次,給她施了一次小小的手術,兩個月后,她就怀孕了。前几個月,她養了一個男孩子,開心得簡直不得了!”
  “真的有這樣有本領的醫生?”艾莉半信半疑。
  “很多人去找過他,都可以如愿,除非她真的沒有生育能力,或者男方不能生育。可是,天培是健康的,你也怀過孕,證明你們兩個都沒有多大問題,既然這樣,這個德國醫生一定可以替你解決困難。”
  “我去試試看也好,其實,就算他并非真有本領,檢查一下也沒有關系,這對我是沒有影響的,只是不知道那位德國醫生在哪儿?”
  “如果你想去找他,明天我回寫字樓,問我的同事。她養了一個儿子,開心得不得了,同時對那位德國醫生感激得几乎把他當作再生父母,她一定樂意為你介紹那位醫生的,明天,你打電話給我吧!”
  “謝謝你,白蓮,你人真好,一點不自私。換了別人,就不會這樣熱心,還會巴不得我永遠不能生育呢!因為,只有我永遠不會生孩子,運好才會永遠受父母專寵。”艾莉由衷地說:“不過,你可以放心,就算我將來可以養十個孩子,我一樣會厚待運好,這并不是表示我是個好后母,只是為了報答你!”
  “用不著說報答,人是有良心的,你待我好,我也應該待你好,不應該為了自己的利益,就損害別人。我知道,你會對運好厚待,我一點也不擔心。”
  “一切拜托你了,我也應該回去,因為奶奶的身体還沒有好。這几天,她也沒有上班,如果我出外太久,她又會說我沒有良心,她病了,也不侍候。”
  “老人家有病,多花點時間照顧她吧!”白蓮說:“其實,夫人也不是坏人,只是,她也像天培一樣,喜歡听人家說閒話,而且,她又太看重孫儿。”
  艾莉回到家里,听見高家之內,正有吵鬧的聲音。
  自從安娜被逐出門,除了寶珠和艾莉勾心斗角,表面上,高家一切平靜,更由于高夫人有病,因此,家里尤其要保持安靜,今天突然吵起來,艾莉感到奇怪。
  艾莉走進去一看,原來是失蹤兩個月的天德已經回來。他正跪在地上,而高夫人手上拿了一條鞭,她一面罵天德,一面用皮鞭抽向天德的身上。
  由于安娜的事,東窗事發,天德知道高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因此,他出外暫避。他曾向史佐治要了兩千元,他拿著這兩千元,就在外面花天酒地。本來,換了別人,可能已經安分守己,而且,兩千元還可以維持一段時間,但是天德貪吃貪玩,兩千元一轉眼就花光了。
  這些日子,他欠了別人許多錢,錢花光了,他還是不敢回來,繼續在外面流浪。
  后來,不僅債主臨門,而且房屋的主人,也不肯再收留他,他沒有辦法,只好回家。
  他回到家里,立刻被高夫人綁了起來,她審問天德關于史佐治的事,天德自知理虧,也沒有話說,只有任由高夫人鞭打。
  高夫人因為近來身体不好,气力不夠,她漸漸有點喘气。天恩看見她這樣子,連忙勸住她說:“媽,事情已經過去了,你打他,也沒有辦法把事情挽救過來,就放過他這一次吧!”
  “放過他?”高夫人流下眼淚:“他這個人怎么可以原諒?他把自己的妹妹害得流浪街頭,害得她要做未出嫁的媽媽,他簡直不是人,我不能夠原諒他!”
  天德真擔心高夫人會把他赶走,如果他在外能夠生活,那么,他是絕對不會回來的,他硬著頭皮回來,是因為他實在不能在外面立足,要是高夫人把他赶走,那么,他一定會在外面流浪,變成乞丐。
  天恩顧念兄弟之情,他也不想天德被逐出家門。安娜走了,安妮嫁了,安琪私奔,如果天德再被赶出去,一個大好家庭就只剩下他們兄弟三人。
  所以,他立刻為天德說情,他說:“媽媽,天德有什么不對,你可以打他,罰他,可是,千万不要赶他走,他畢竟是我們的弟弟,是高家的后代,一定不能讓他流落在外面。我們找七妹,已經找得好苦,如果你再把天德赶走,那么,我們几兄弟也沒有樂趣。”
  天德十分感激天恩,因為,正如天恩所說,他宁愿被母親打個半死,也不肯在外面流浪,因為,他在家中住得舒服,吃得好,穿得好,一向享受慣了,要他在外面受苦,他宁愿死掉。
  只有一個人,是巴不得高夫人把天德赶出去的,那個人,就是貪得無厭的張寶珠。要是高夫人把天德赶走,就可以少一個人分家財,一份大大的家產,由他們三兄弟平分,那該有多好,如果天培和天恩意外死掉,那就更好,她可以把高家的家產獨占。
  不過,她又開不了口,因為,天德畢竟是高家的小主人,而她,只不過是媳婦罷了!高家本身的事,不容許她插嘴,而且,如果,她當眾叫高夫人把天德赶走,天恩必然會大起反感,天培會恨她,就算天倫,也會對她產生反感,因此,她只有心內著急,一句話也不敢說。
  艾莉是無所謂的,多少人爭家產,她也無所謂,事實上,她在高家,并不受歡迎,而且也沒有發言權,因此,她只有看事態發展,什么想法也沒有。
  高夫人到底還念骨肉親情,而且,赶走了安娜,她已經十分痛苦,她不想再赶走天德。雖然,她并不喜歡天德,但是,他畢竟是儿子呀!況且,他又沒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沒有影響高家的聲譽。
  因此,高夫人揮了揮手說:“我不管他,不過,這一個月的零用錢,他沒有資格領取,而且,他一個月之內,也不准出外,天恩,你去處理他吧!我不想再見他了!”
  天恩很開心,很高興,因為,他總算把弟弟留下來,寶珠就不快樂了,她還有點恨天恩。
  高夫人回到房間去,天恩也帶天德回房,張寶珠低哼一聲說:“真莫名其妙,天德和安娜蛇鼠一巢,奶奶把安娜赶走,卻把天德留下,真偏心!”
  “你既然不服气,為什么剛才你不叫奶奶把六少爺赶走?你在高家,一向掌大權,奶奶又听慣你的話,只要你一開口,奶奶一定會听你的!”艾莉知道她居心不良,故意气她說。
  “哎唷,二少奶,我又沒有開罪你,你怎么燒到我的身上來了?我有什么理由叫奶奶赶六少爺走?我又不是和六少爺有仇。而且,我也不是坏了心腸,想把六少爺赶走,好霸占人家的家產。”張寶珠立刻反攻,而且,還把她心里想的,全往人家身上推:“你不喜歡六少爺,你自己為什么不說,卻要推我去做坏人?”
  “喂!你說話小心一點,我怎會不喜歡六少爺,剛才是你自己說奶奶不赶六少爺走,是奶奶不對。”
  “我什么時候說過奶奶不對?你自己背后說奶奶坏話,還想來害我,你,我拉你去見奶奶,讓奶奶來評一評道理。”張寶珠發蠻了。
  張寶珠要拉艾莉去見高夫人,艾莉自然不會去,因為,如果她去見高夫人,無論她對不對,結果,高夫人一樣會偏向寶珠,她不想惹更多的麻煩,她避開一邊道:“我什么時候說過奶奶的閒話,你信口雌黃冤枉人。”
  “我早就知道你沒有膽量去見奶奶了,因為,你自己心里虛,你怕見奶奶。”寶珠哼了一聲,如果她有气力,一定要把艾莉拖去見高夫人,乘机告她一狀。
  艾莉連忙回到自己的房間,并且把房門關上,她避免張寶珠再來找她的麻煩,因為,她知道張寶珠每分鐘都想打擊她,她一定要盡量小心,不可中計。
  艾莉回到房間,運好還在睡午覺。艾莉本來想逗她玩,散散心的。可是,她仍然未醒,艾莉就不敢吵她。艾莉一個人獨自無聊,她不由得想起心事。
  她在想,未結婚之前,她在家里本來也過得很快樂,可是,現在出嫁了,反而一點幸福也沒有。最大的原因,是張寶珠處處跟她為難,又愛挑撥是非,再加上自己沒有本事,不能生養。因此,家姑不喜歡她,把她當作眼中釘。而天培,對她也一天比一天冷淡,過去天培對她已不算很好,因為,天培從未愛過她,可是還把她當做一個妻子。不知道是不是張寶珠在他的面前挑撥离間,近來天培常常夜歸,而且又不大跟她說話。
  她一直愛慕天培,希望嫁他為妻,現在,她已經是天培的太太,可是,她快樂嗎,幸福嗎?艾莉不是笨人,她也知道,天培愛的始終是白蓮。
  半夜,天培熟睡了,有時候,他會在夢中呼喚白蓮的名字。如果他不想念白蓮,又怎會呼喚她的名字?
  當然,她也知道,白蓮非常愛天培。既然兩個人都深深相愛,為什么不讓他們在一起?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儿。艾莉十分后悔,不該和天培結婚,這對任何一方面都沒有好處。
  艾莉正在想得入迷,突然,有人開亮電燈,天培走了進來。天培的面色不大對勁,他沉聲說:“天都黑了,為什么不開燈?房間黑麻麻的,你在做些什么?”
  “天培,你怎么這樣早就回來了?”艾莉跳起身來,她看一看手表,現在才只不過七點半鐘。最近這几天,天培都沒有回家吃飯,要等到午夜才回來。艾莉迎上去說:“剛才我正在想心事,因此忘了開燈。”
  “又想心事,想什么心事?我明白了,一定又在想大嫂,其實,你何必跟她吵架?大家傷和气?”
  “我想心事跟她有什么關系,我什么時候和她吵過架?其實,是她罵我,我怕麻煩,所以躲回房間來。我對她已經夠退讓了,難道還認為我不夠嗎?”
  “你們做女人的,喜歡說自己好,總有一套理由。其實,不管是誰對誰不對,她是大嫂,你應該讓她几分,你又何必和她吵呢!”天培說:“你和她吵了,她不開心,媽媽也不開心,那又何必?而且,她有了身孕,不能動气,你就讓她几分吧!”
  “天培,你到底是我的丈夫,還是張寶珠的丈夫?你為什么聯合別人來欺負我?”艾莉气得哭了起來:“她有了孩子,就可以把我打死了嗎?”
  “你哭什么呢?我也只不過勸勸你,大家同是一家人,不應該勾心斗角,應該互相体貼才是,如果你們過不去,我也沒有顏面見大哥。再說,你常常罵她,侮辱她,也是不對,你沒有听過長嫂為母?”
  “好一個長嫂為母,憑你這一句話,我就應該要死在她的手上了,她罵我,欺負我,你反過來說我不是,你真的沒有長眼睛。”
  “艾莉,你近來為什么脾气這樣坏?我又沒有開罪你,你為什么連我也罵呢?”天培十分不滿,“我只不過勸勸你,你不喜歡,可以不听!”
  高夫人畢竟是個有魄力的人,天德回來后不久,她的身体也康复了,于是,她又繼續上班工作。
  安妮常常抱著她的胖儿子回來,一方面,是想令高夫人開心,因為,高夫人很喜歡這個小胖孫儿。另一方面,安妮也想打听一下安娜的消息,雖然,過去她和安娜,并非特別要好,不過,安娜畢竟是她的妹妹,她自然關心她。同時,她也了解高夫人的心,表面上,高夫人并不挂念安娜,其實,她心里是挂念的,只不過她的自尊心強,有話不肯說出口,所以,她把心事隱藏起來罷了!
  過去,安妮未結婚之前,身体一向很坏,可是,自從她養了這個白胖的儿子,她的身体突然變好了。一方面,她心情愉快,如愿以償,另一方面,本來她的家姑已算待她不錯,她產下了儿子,更加把她當天上的寶,一天到晚,給她炖這炖那,她喜歡什么,就給她什么,家中連小姑小叔,也要听她的話。
  幸而安妮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她不會像寶珠那樣,利用自己的地位,去壓制別人,自己專權。她對小姑小叔,仍然很友善,因此,一家几口,生活得很融洽。不用說,大家更加把她寵得不得了,對她更言听計從。
  一個人心境好了,身体自然會好,安妮也在這個條件之下,身体一天比一天強壯。
  張寶珠很妒忌她,不過,由于她和安妮處于兩個完全不同的家庭,因此,對她來說,沒有利益上的影響。第一,安妮不會跟她爭家產,第二安妮不會和她爭權。
  不過,她仍然妒忌安妮有一個這樣可愛的儿子,總之,只要有人比她好,她就會受不了。
  比如艾莉,她是張寶珠的好友,可是,為了爭取奪利,寶珠連好朋友也要打垮,她不單只和艾莉吵架,而且,她還在高夫人的面前搬弄是非,又叫高夫人在天培面前,說艾莉如何如何不好。
  天培是個孝順儿子,再加上他從未愛過文莉,他和艾莉結婚,完全是順從高夫人,同時也是為了向白蓮報复。沒有基礎的愛情,自然是站不住腳的,因此之故,他對艾莉的感情一日比一日冷淡。
  有時候,天培也會回憶起過去的日子,他和白蓮,也過了許多歡樂的日子。他是愛白蓮的。可惜,他認為白蓮背夫別戀,因此,天培對白蓮,便由愛而生恨。
  以前,他專心愛白蓮,雖然為了多賺點錢,他常常出外應酬,不過他從不花天酒地,可是,和艾莉結婚之后,他認為自己不必負情感上的責任,因此,有時候,他會和一些交際花之類的女人來往。
  如果天培未結婚,高夫人是絕對不贊成天培這樣做的。因為,如果儿子一不小心,惹上麻煩,那么,就會影響她的名譽。可是,天培已成家立室,有收入,有工作能力,他去玩女人,高夫人絕不會禁止。
  而且,高夫人一向守舊,認為男人有三妻四妾,那是十分平常之事,不值得介意。又何況,艾莉完全沒有生育,因此,高夫人更希望天培多娶一個妻子,可以為她生男育女,添孫添丁,因此,雖然她已明知天培近日喜歡跳舞喝酒,她也從不過問。
  張寶珠知道這件事,自然十分高興,因為,她認為可以趁机打擊艾莉了。當然,文莉對于丈夫在外面的行動,是不大清楚的。因為,近來天培很少和她說話。
  張寶珠知道艾莉不了解,她偏要文莉知道,她要气死艾莉。因此,她找著了一個合适的机會,竟然和艾莉說起心事來。
  “唉!男人真是靠不住,好好的一個人,有時也會換了樣,這种男人,實在可怕。”寶珠說道。
  “為什么歎气?”艾莉故意這樣說:“是不是大少爺近日在外面不規矩,讓你查到了?”
  “我們的大少爺,才沒有這份膽量,他在外面玩女人,不怕我要他的命。”寶珠輕輕松松地說著:“我們的天倫是個老實人,他是不會做坏事的,而且,我們一向夫妻恩愛,我又為他養下了儿子,他還有什么不滿意?”
  “依你這樣說,是另有別人了,那到底是誰?”艾莉并沒有興趣听這些事情,不過,她倒想听一听,寶珠又在說誰的是非:“是不是四姑爺在外面搞女人?”
  “也不是四姑爺,四姑爺對四小姐,寵愛得不得了,而且,是他追求四小姐的,又不是四小姐用計逼他結婚,有良好愛情做基礎,丈夫是不容易變心的。”
  “說來說去,你還沒有說到主題,到底是哪一個變了心,如果我不認識的,我也不想听了!”艾莉不耐煩起來。
  “這個人,不單只你認識,而且還和你最親近,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怕你听了,會受不了刺激,所以,我還是不說好。”寶珠看了艾莉一眼,吃吃地笑。
  艾莉并不是傻子,寶珠的話,她怎會听不懂?她不由得大吃一惊,連忙問:“你別轉彎抹角,到底是不是說天培在外面有了女人?”
  “總算你聰明。”寶珠說:“天培在外面,和一個交際花很要好,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就沒有人知道了。不過,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情。”
  “天培和一個交際花要好,不會吧,天培不是這种人。”艾莉當然不會輕信,因為,張寶珠一向說話不真實,只有百分之三十是准确的,其余是她個人加鹽加醋,故意把事情擴大,挑撥离間。
  “他本來不是這种人,以前,白蓮沒有走,他的确是個好丈夫。對白蓮,也好得不得了。不過,近來他的确變了。那個交際花,我們許多親友都見過,我雖然沒有机會見到,可是,天倫是見過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總相信天倫,因為他是老實人。”
  “大少爺的話,我不會不相信,別人的話,我倒是不會听。不過,天培和女人在一起,并不見得就是要好,天培是個生意人,難免出外應酬,也難免和女人接触,如果和女人一起坐坐,也算是不規矩,那么,天底下每一雙男女都是情侶了!”
  “我好心好意想提醒你,你既然不愿听,我也沒有辦法了。”寶珠說:“不過,我們大家都是女人,我不忍心你被丈夫拋棄。你想一想,如果天培在外面有了女人,而那個女人,只是和天培好,那還簡單。如果他們有了孩子,而你自己,又不能生育,那么,你豈不是要吃虧嗎?所以,你應該早打定主意。”
  “誰說我不能生育?我見過所有的醫生,他們都說我很正常。只不過,我暫時沒有孩子罷了?”艾莉气得几乎想哭,她說:“如果天培在外面搞女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他,我要告訴奶奶,讓她評評理!”
  “奶奶?你以為奶奶不知道這件事?那你就錯了,奶奶早就知道啦!可是奶奶向來不管這些事。她說,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而且,她一向喜歡抱孫,如果天培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奶奶還要立刻把她接回家里來呢!能養一個儿子就更妙了!”
  “我不相信你的話,你是故意要令我傷心,你想破坏我和天培的夫妻感情,過去,你也是這樣拆散天培和白蓮的,只不過上次是白蓮,這一次換了我吧!”艾莉又傷心,又忿恨。
  “真好笑!我又沒有叫你和天培离婚,我只不過提醒你罷了!你不喜歡,可以不听,沒有人會勉強你。”寶珠低哼一聲:“你這种人,活該讓丈夫拋棄你!”
  “你當然希望我丈夫拋棄我,你的心地怎樣,我難道不知道,你是個最惡毒的人。”艾莉心煩起來,再加上新愁舊恨,她把寶珠罵了一頓。
  “嘿!你這個人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我一心一意為你好,想提醒你預防,想不到,你竟然責怪到我的身上來,又不是我叫你的丈夫去尋花問柳,又不是我叫你的丈夫變心,你為什么要忿恨我?”寶珠不服气地嚷著。
  “你會拿出好心?只要你不傷害我的心,已經夠好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打擊我,想在高家專權。”艾莉索性放膽和寶珠吵一次,大不了离開高家:“現在天培出外搞女人,你當然高興。因為,我快要被丈夫遺棄了,不過你也先別高興,万一天培在外面養了儿子,那么,第一個受影響的當然是我,第二個恐怕是你!”
  “我會受什么影響?天培又不是我的丈夫,他喜歡跟誰養孩子,跟我有什么關系?”寶珠哼了一聲。
  “當然對你有影響,你一直希望,整個高家,只有你一個人能養儿子,這樣,你就可以獨占家產了,万一天培在外面与女人養了儿子,那么,豈不是有人和你爭家產嗎?那對你有什么好處。”
  “依你說,我應該和你合作,幫助你,使天培不要變心,永遠做你裙下之臣是不是?”寶珠說:“想不到,你很會掌握人心,不過你也把我看得太卑鄙了,為了自己得到家產,就希望人家沒有儿子?”
  寶珠并非真的這樣大方,其實,艾莉的話,她是听進耳朵里的,不過,她也有一套想法,她知道天培只不過在外面鬧鬧花酒,和美麗的女人來往來往,可是,他是不會和人家養孩子,甚至金屋藏嬌的,因此,她十分有把握,才會說得那樣理直气壯。
  “我用不著你跟我合作,也用不著你給我幫忙,一切都不需要,總之,我的事情,你不必問,我自己自然會處理,你可以省一點力气。”
  “不管就不管,誰喜歡管你的事,將來你做了大老婆,有小妾侍茶,又有人代替你養儿子,我才替你開心呢!”
  艾莉几乎被她气死,不過,她也再不想和寶珠斗嘴,她回到房間,越想越气,她哭了一場,然后打電話給白蓮,約她下了班飲下午茶。
  白蓮是不會推卻的,因為,她對朋友,一向很真誠,能夠幫助人,她一定不會袖手旁觀,所以,她立刻答應了,并且還告訴文莉,她查到德國醫生的地址了。
  艾莉心里想,只想找個人談談,本來,她可以回家訴苦,可是,她的母親,并不像張寶珠的母親,她一向不大理事,所以,她就算回家哭一整天也沒有用。而且她還有嫂嫂,雖然那些嫂嫂并非坏人,可是,對艾莉不大關心。文莉已出嫁了,如果再回家去,那么,面子上也過不去的。所以,她很少回家向家人訴苦。
  唯一可以傾談和吐露心事的人,就是白蓮。白蓮不會挖苦她,也不會說一些諷刺的話。白蓮是個好人,她對別人總是十分的忍讓。因此,艾莉很喜歡她。
  白蓮一看見艾莉,便對文莉說:“艾莉,我已經查到那個德國醫生的地址了,他就住在香港的中山道,診所一共有兩個,你喜歡去哪一間……”
  “白蓮,你先別對我說這些,我有一件事情,要立刻告訴你的。”艾莉已經沒有心情理會自己的生育問題,因為,如果沒有丈夫,有儿女也沒有用處。
  “那你快說吧!我見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又在家里受了气?”白蓮体貼地問道。
  “那還用說嗎?”艾莉眼睛一紅,她說:“寶珠欺負我,那是不用說的了,現在,連天培也欺負我。”
  “天培也欺負你,他為什么欺負你?夫妻之間,難免會鬧點意見,你也不必太介意,吵過了,就算了啦!”
  “誰跟他吵,上一次,他為了寶珠罵我,我也算了,現在,他竟然在外面玩女人,他愛上一個交際花,他快要拋棄我了!”
  白蓮無法相信艾莉的話,因為,雖然天培也有缺點,耳根軟,喜歡听人家說閒話,同時,又任由母親擺布,不過,他仍然不失為一個重情感的人,他又怎會拋棄艾莉呢!因此,她搖一搖頭說:“艾莉,你也未免太多疑了,或許,近來天培對你冷淡些,不過,這并不證明他變了心。而且,我也不相信天培會和那些坏女人在一起,他一向是個愛家的人,他不會做坏事。”
  “張寶珠親口告訴我,她說,天培和那個交際花鬼混的事,几乎每一個人都知道了。而且,天倫還說親眼見過天培和那女人在一起,這難道還會有錯嗎?”
  “你連張寶珠的話也相信,怪不得你這樣苦惱。張寶珠一向說話不負責任,而且又喜歡加鹽添醋。以前,你已經吃過几次虧,應該要學精一點才是,為什么還要听她的話呢?”白蓮說:“你放心吧!天培絕對不是這种人,他不會對不起妻儿,我和他,也做了几年夫妻,他的為人,我很清楚,他實在是個好丈夫。”
  “對的,他可能是個好丈夫,可是,對于我,就不同了。為什么會因人而异?其中亦有道理,因為,天培是真的愛你,他當然對你好,對你專一。但是,他對我并沒有真愛,所以,他根本不用對我專一。而且,男人在外面應酬,一天到晚接触女人,很容易會受人引誘。如果天培心中不愛,那么,別人當然不可能接近他。但是,天培根本不愛我,再加上張寶珠挑撥是非,奶奶又對我討厭,所以,他移情別戀也有可能。”
  “你們結婚的日子不算長,他這樣快就移情別戀,那你真的要提防。”白蓮說:“前几天,你說和天培吵嘴,兩夫妻几天沒有說話,會不會因為大家的感情冷淡了,他才會變心呢?還是有別的原因存在。”
  “我也不大清楚,也許那交際花很迷人,把他完全迷住了。其實,我和天培結婚的初期,他對我也算不錯,我過了一段很愉快的日子。”艾莉回憶著:“那時候,奶奶、天培都對我好,稱贊我是最好的女人,自從我小產之后,奶奶開始討厭我,而天培,也因為寶珠和奶奶的原故,對我的感情大不如前。”
  “追根究底查原因,還是夫人和張寶珠不好,不過,你也不容易避開這兩個人,除非你和天培搬開住。”
  “以前天培也不肯搬開住,現在他迷上了交際花,他還會听我的話?更不會了。”艾莉十分難過,她想不到,她的婚姻會徹底失敗:“看樣子,我只有索性和天培离婚。”
  “离婚?”白蓮皺起了眉,“我絕對不贊成离婚,因為,第一,你是天培的合法妻子,你發覺丈夫有不對的地方,應該要查問清楚。第二,張寶珠說的話,未必可靠,在一切未弄明白之前,為什么要离婚?”
  “我當然不想离婚,我也有很多困難,第一,我离了婚,會被家人看不起,我和張寶珠不同,她是獨生女,父母把她寵到天上。雖然,父親對我也很疼愛,可是,我還有兄嫂,還有兄弟姐妹,我家里人多,嘴巴也多,第二,我實在愛天培,非万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想和他离開,不過,唉……”
  “你安靜一點,离婚,總不是一件好事情,尤其對女人,那是很吃虧的事,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我离過婚,知道离婚的痛苦!因此,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塵。”
  “如果天培肯對我好一點,我也不會离開他,他平時對我冷淡,我可以忍耐,但是,他在外面玩女人,叫我怎咽得下這一口气?”
  “那還不容易嗎?你今晚等他回來,和他好好談判,如果他在外面,逢場作戲,你就算了;相反的,如果他真的迷上了那女人,不再愛你,你也不必留戀,到時你可以离婚。”
  “等天培回家談談?天培已經有兩個晚上沒有回家了,我哪儿去找他談?”艾莉說:“你不要以為天培仍然是以前的好丈夫,他已經完全變了。”
  “他不回家,你也不用怕,你可以打電話去工厂找他,說有重要的話對他說,叫他下了班回家,你可以直接去工厂找他,你是他的太太,他沒有理由不理你的。”
  “好吧!讓我立刻打電話給他。”艾莉接受白蓮的提議,她立刻去打電話。白蓮無聊地等著,她叫了一塊奶油蛋糕,一面吃,一面等候艾莉。
  大約過了五分鐘,艾莉就回來了,白蓮從她臉上的神色,就知道她是多么不愉快了。白蓮立刻問:“怎樣了,找到天培嗎?他怎樣說?”
  “找不到他,連影子也不見。”艾莉坐下來,她歎了一口气說:“那邊的職員,說天培一下班就走了,我問他們,天培去了哪里,他們又說不知道,看樣子,天培一定是去找那個交際花。”
  白蓮已覺得事情不尋常,不過,她不敢把心里想的說出來。因為,對艾莉不單只沒有好處,還會令艾莉更加傷心。因此,白蓮安慰她說:“明天早上再打電話給他,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可能今晚他就會回到家里來了,你耐心點吧!現在,什么也不必想,先吃一塊蛋糕,這儿的栗子蛋糕很不錯呢!”
  “你吃吧!我沒有心情吃。”艾莉搖一搖頭,她心情不好,這是必然的事,因為,每一個女人都重視丈夫和家庭,沒有一個人喜歡被人拋棄的,艾莉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她自己又沒有生育過孩子,這對于夫妻來說,是最沒有保障了。万一天培在外面有了女人,那么,他會更加毫無顧慮地和那女人生活在一起。就算他不和艾莉离婚,對她也不會好。
  艾莉無精打采回到家里,出乎意料之外,天培已經在家。艾莉看見天培,不由得一陣開心,剛才的不愉快,已忘記了一大半。天培見她回家,就問:“你去了哪里,我還以為你回娘家了,你家里的人,又說你沒有回去,你怎么到現在才回來?”
  “我……只不過去買點東西,”艾莉不敢告訴他和白蓮在一起,“你找我找得那么緊,到底有什么事?”
  “今晚我要去澳門,你替我收拾几件衣服。”
  “去澳門?”艾莉的心一陣涼,剛才的開心,又化為烏有:“澳門有什么地方好玩?而且,做生意,也沒有理由要到澳門。”
  “我并不是去澳門辦事,不過,也可以說是去辦公事,因為,有几個外國商人,想去澳門見識一下,他希望我能陪他去玩,我們向來和他們有生意來往,不能不勉為其難,陪他們去玩几天。”
  “啊!原來你為了去澳門才回到家里來。否則,你可能永遠不回來了。”艾莉十分傷感,她說:“不過,我怀疑你不是和什么外國商人去澳門,看樣子,你是去和你的女朋友度蜜月。”
  “你說到哪儿去了,前兩天,我沒有回家,也是為了應酬那些外商,并不是為了別的,難道你以為我在外面好好享受嗎?你在家里,養尊處优,當然不會知道在外面賺錢的人,是多么辛苦。”
  “我怎會不明白,我是一個人,我有思想的,不過,近來我听到很多有關你的閒話,你在外面,和一個交際花很要好,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天培先是一愣,后來,他說:“在外面應酬,難免會有女人,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說到跟誰要好,那就談不上了,自己是個有家室的人,又怎會和別人要好,你也太喜歡听閒話。”
  “如果我听別人說的話,那么,我真的是太喜歡听閒話了,可是,你大哥大嫂說的話,又算不算是閒話?”艾莉非常痛心,因為,天培不單只不認錯,他還要責怪艾莉。
  “大哥是全世界第一個好人,他不會隨便說人家閒話,至于大嫂,她向來和你不大對頭,前几天,你們還吵過呢!她又怎會和你談心事?所以,一切都是你的虛构,艾莉,你在家里太無聊了。一個人無聊,就會胡思亂想,你多花點時間注意運好,同時,你最好赶快養一個儿女,有了孩子,精神有了寄托,你自然就會覺得日子過得容易,不會一天到晚找這個吵,找那個鬧。”
  “你這個人太不講道理,做了錯事,還把罪名推到別人的身上。好吧!你既然完全不講理,我也不想跟你說那么許多,你到底在外面是否有了情婦?”
  “我早就說過沒有,你又不相信,我有什么辦法?”天培攤一攤手:“不過我承認,為了生意關系,出外跳舞,鬧鬧花酒,甚至和女人們來來往往,那是難免的。不過,你可以放心,無論做什么事情,我也不會過分,适可而止,我不會做對不起家庭的事。”
  “如果你不喜歡我,要在外面玩女人,我也不會怪你,我們可以辦离婚手續。”
  “离婚?”天培搖一搖頭,“我离過一次婚,受過离婚之苦,我不會再做傻事。而且,你又沒有做錯事,我為什么要和你离婚?我不會隨便拋棄一個女人,除非這個女人對不起我,否則,我們到底仍然是夫妻。”
  “我很感激你這樣厚待我。”艾莉苦笑一下:“你不和我离婚,似乎很賞臉,因為,你這樣愛白蓮,竟然也和她离婚,可是,我宁愿你不愛我,也總比現在好。”
  “你現在有什么不好?住大洋房,有汽車,喜歡買珠寶就買珠寶,喜歡買漂亮的衣服,就買漂亮的衣服,沒有一個人會禁止你。而且,你出入絕對自由,這樣的生活,你應該要感到滿意才是。”
  “滿意,是的,有錢人家,喜歡什么就買什么,可是,我仍是得不到歡樂,也買不到心。你一天到晚在外面應酬,我一天難得見你一次,家里又是冷冷清清,沒有一點溫暖,我只好和運好作伴,這樣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好?”
  “那你到底喜歡怎樣?才能令你滿意?”天培皺起了眉頭,他說:“你可以坦白說出來。”
  “我喜歡的事情多著了,可是,你是不會答應的,又有什么用處。”艾莉歎了一口气:“我喜歡出外做事,你們不許,我喜歡搬出去住,組織一個小家庭,可是你又不同意。”
  “你的要求是沒有道理的,第一,你有丈夫,有家庭,有女儿,身為家庭主婦,應該留在家中,料理家務,我們又不用你賺錢,你何必出外做事,第二,你要搬出去住,那對你來說,更是有損無益,因為,現在我們生活在一個大家庭,你還吵著寂寞無聊,如果搬出去住,你的日子怎樣過?因此,你兩項要求,我都無法辦到。”
  “那還有什么好說,一切都由你作主,我只不過是你的附屬品罷了!”艾莉十分失望,而且,心情更加惡劣,因為,無論她怎樣說,仍然無法擺脫這個家。
  “不愉快的事,不要再提了,你還是赶快為我准備几件衣服,讓我出門吧!你如果覺得悶,可以回娘家找人陪你,你又不是沒有錢,只要你肯請客,不愁沒有人陪你。”天培看了看腕表說道。
  艾莉無可奈何,她只有為天培准備一切,雖然,她直到現在,仍然不知道天培去澳門到底為了什么,不過,她知道,他必然又去花天酒地。
  養一個孩子,她這樣對自己說,有了孩子,天培就不敢輕視她,起碼,奶奶會對她好一點,如果她能養一個儿子,天培必不敢像現在這樣放肆。
  第二天,艾莉立刻去找白蓮,要白蓮帶她去找德國醫生檢查。白蓮也知道她心里著急,因此,為她告了半天假,然后陪她去看醫生。
  經過醫生的一番檢查,艾莉和白蓮都在等待結果,當然,艾莉希望有好消息,如果那德國醫生,說她可以生育,她起碼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可是,十分不幸,經過檢查之后,那德國醫生告訴艾莉,她本來身体很好,照道理,生育是沒有問題的,不過,自從她上次小產后,子宮受了傷害,因此,她再也不可能怀孕了。
  艾莉几乎暈了過去,白蓮連忙用英語問醫生:“有沒有補救的方法,難道連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沒有?”
  “沒有,”醫生搖一搖頭:“我已經肯定地答复你了,她不可能再生育,如果她仍然有一點點希望,我也不會說得那么肯定,難道,你以為我不了解她的心情!”
  白蓮了解這個醫生的脾气,他一向說話大膽,但是,也診斷正确,他從來不會說話安慰人,所以,白蓮知道,艾莉真的沒有希望了。
  坐到車上,艾莉哭得很傷心,這也難怪她,因為,每一個女人,都喜歡有小孩子。更何況,艾莉的處境,与人不同,万一高夫人知道她永遠不能生育,不把她赶走才怪。就算是天培,為了繼續香火要男儿,他也會另外想辦法,還有什么辦法可想?自然在外面金屋藏嬌了。
  艾莉想离婚,可是,离婚也不會有好處,因為,她是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她無論嫁給誰,也不會受人歡迎。
  她現在要責怪誰?沒有人可以埋怨,只有埋怨自己命運不好就是了,因為,如果她不是不小心小產了,那么,她現在已經把孩子養了下來。
  自然,她并不知道,她所以小產,完全是寶珠在補藥里下了墮胎藥,如果她知道寶珠害她,那么,她是不會放過張寶珠的。
  白蓮也沒有辦法安慰艾莉,因為,換了別人,也會傷心難過。白蓮是同情艾莉的,可是,同情又有什么用。她不可能幫助她,誰也無能為力。
  白蓮只有說:“艾莉,不要傷心了,事情既已如此,傷心也沒有用,你只有好好對待天培,忍點气,希望會感動他吧!不過,高夫人思想陳舊,她知道你現在的情形,必然會不高興,你還是暫時不要回家把這一切告訴他們,希望將來高夫人會有所轉變。”
  “她怎會轉變?她知道我不能生育,必然會把我赶走,我現在,也是過一天算一天,當然,我會保守秘密,可是,秘密總有揭穿的一天。”
  “再說身体要緊,你也要樂觀些,不可太悲傷,人總有不如意的事情。哪一個人真正過著十全十美的幸福美滿的生活?有些人沒有錢,有些沒有愛,有些沒有儿女……總之,各有一本難念的經。”
  艾莉點了點頭,白蓮把她送回家(一到街口為止,因為,她從不愿走到高家大門附近),她自己也回家去了,白太太問她為什么比平時提早回家?白蓮說:“今天我陪艾莉去見醫生,請了半天假。”
  “艾莉是不是去看那德國醫生?”白太太問。
  白蓮點一點頭,她說:“真不幸,醫生證明艾莉不能生育,這個醫生,一向很准确,給他看過的,如果他說沒有,就是沒有!”
  “看樣子,天培又要离婚了,也活該,你好好的,他竟然拋棄你,他這樣下去,再娶一百個女人,也不可能過完這一輩子!”
  “其實,也不關他的事,一切都是高夫人擺布的,高夫人本來也不是坏人,不過,她就是喜歡听人家說閒話,那個張寶珠,良心太坏,一天到晚總是要折磨人。”白蓮說:“天培又太沒有主意!”
  白蓮和白太太談著,白莉放學回來了。自從田亮和那位富家小姐結婚之后,白莉有一段時期,十分哀傷,她每天無精打采,無心上學,無心吃飯,一切都提不起精神來,白太太和白蓮,都很為她擔心。
  時間是最好的沖刷劑,一天天過去,白莉對田亮,也漸漸遺忘了。其實,人家已成家立室,就算不把他遺忘,田亮也不會回心轉意的了。
  近來,白莉又像以前一樣活潑,白太太和白蓮才松了一口气。關于白莉的終身大事,白蓮也曾和白太太討論過:“阿莉年紀也不小了,她應該有一個男朋友。”
  “她還小呢!應該要專心讀書,大姐辛辛苦苦賺錢回來供她讀書,她沒有用心去讀,還要交朋友,也太不應該了。”白太太說:“況且,你也沒有男朋友,她怎可以騎在你的頭上?你不用管她!”
  “媽,你有這种思想,就不對了,她怎可以和我比?難道我一輩子不結婚,她就要跟著我不結婚嗎?那是沒有道理的,況且,我已結過一次婚,訂過一次婚,曾經歷盡滄海,我也不想再結婚了,可是,阿莉是要出嫁的呀!我們應該關心她的婚事。”
  “你對她還關心不夠?你把田亮讓給她,可是,她連一個田亮都守不住,那還有什么好說呢?”
  “這又不關阿莉的事,因為,田亮并不愛她,勉強也沒有用。而且那富家小姐,追田亮很緊,田亮為了利用她發展自己的事業,當然難免轉移感情。”
  “總之,阿莉的事,由她自己去解決,你也不必為她擔心,她要戀愛,自然會找對象,不過,我還是希望她畢業之后,找事情做,先幫助家庭,然后才談戀愛,她對家庭,也該負責任……”
  白太太的話,有一半是對的,白莉的愛情,應該由她自己去處理,關心她也沒有用,如果白蓮再為她介紹一個男朋友,而那男孩子又不喜歡阿莉,阿莉豈不是多傷心一次?
  所以,白蓮也沒有再過問她,只是鼓勵她多參加社會活動,多交點朋友,不要整天關在房子里。
  近年,白蓮過的生活,也很舒服。雖然,她難免寂寞一點,可是,還是過得很安宁。一個人要心安舒泰,才可以生活愉快,就像艾莉,雖然她有丈夫,有家庭,生活無憂,可是,她并不快樂。
  張寶珠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看樣子,她又快要生孩子了。本來,自從安娜走后,高夫人病了,高家曾經有過一段時期,顯得特別死气沉沉,可是近來,高夫人又在忙著籌備嬰儿的用品。目前因為天培仍未有生育,因此,人丁仍算是很少,有一個人要添丁,高夫人自然是很開心的了。因此,她特別請了室內設計師回來,為未來的嬰儿,准備了一個育儿室。
  張太太來看女儿,見到高夫人,便笑著問她:“親家奶奶,這一次,你希望生男孫還是生女孫?”
  “當然是生男孫,因為,直到目前為止,我們高家也只不過生了家寶一個男孩子,我自然希望多几個男的。不過,要是養一個女孩子,我也不會怪大嫂。”
  “親家奶奶,有了儿子,要有女儿,那才是好事,正所謂有儿有女一對寶。要是有儿無女,有女無儿,都是美中不足。而且,最理想是生一個儿子,再生一個女儿,然后又生一個儿子,這叫著梅花間竹。”
  “你說得也有道理,所以,如果別人養女儿,我就會不開心。大嫂就不同了,她已經養了一個儿子,如果再養一個女儿,也不可責怪她。”
  “寶珠一向喜歡女孩子,她是希望養一個女的,如果養一個女儿,也像家寶那樣可愛,也很不錯呢!”張太太說道。
  高夫人和張太太是好朋友,當然比較容易談話。而且,高夫人一高疼愛張寶珠,別說她一入門,就養下一個儿子,就算她從未養過孩子,由于有張太太的關系,高夫人對她也會特別优待。
  如果說夫妻沒有感情,就不幸福,那也不盡然。天倫何嘗愛過寶珠?他愛的本來是念梨,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快要做第二個孩子的爸爸了,他和寶珠的感情不是很好?起碼說,他是個好丈夫,絕對不會有錯。
  一切大權,都集中在張寶珠的手上,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過,她并不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她得到一切,仍想要打擊別人。
  所以,很多人都犧牲在她的手上,白蓮、艾莉、天培,以后,她仍然要弄權,直至把對手全部打垮為止。
  現在,唯一的對手,自然就是艾莉!因為,安妮和安琪,已分別嫁了出去,而安娜,也被高夫人逐出家門,天德和天恩仍未結婚,留下來的,不是只有一個艾莉嗎?所以,她要處處与艾莉為難。
  安琪已度蜜月回來,雖然,她已順利和馬希浩結婚,不過,她仍然想念家庭,不愿意因此而与家庭脫离,所以,她由外國回來不久,立刻打電話去高家,希望通過安娜的關系,和高夫人聯絡。
  馬希浩天天打電話去高家,可是,沒有一次能把安娜找著,每一次,高家的人,總是說安娜不在家,問他們安娜什么時候會在家里,對方又說不知道。
  馬希浩很想查問一下原因,但是,又沒有膽量,因為他不知道高夫人會用什么手段對付安琪,他當然不愿意暴露安琪的身份,因此,也就不敢再問下去了。
  “安娜到底去了哪里?真叫人莫名其妙!”安琪和馬希浩在揣測著:“如果她在家里,那么,她一定會接電話,家里的人,也不會這樣沒有禮貌,難道安娜出國了?”
  “我也不大清楚,我也不敢問,因為,我查問他們,他們同樣也會查問我的。”馬希浩說。
  “安娜這條路行不通,那么,我只有去向安妮那方面查問,本來平時我和安妮也說得來,她一定會幫助我的。”安琪決定了。
  第二天,安琪帶了禮物,和馬希浩一起去看安妮。安妮看見安琪,十分開心,她連忙問:“三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很擔心,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見到你!”
  “我是剛回來不久,一回來,就想起你,怎么,還添了一個小寶貝,怪不得你比以前更漂亮更丰滿。”
  “你也漂亮了許多呢!”安妮顯然比以前活潑,她開心地說:“三姐夫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今晚,一定要在我家里吃一頓晚飯,大家談談。”
  “應該由我們請你和佑才吃飯。”安琪有點難為情,因為,她過去和馬希浩秘密來往,所以,安妮沒有見過馬希浩;“佑才的生意好嗎?”
  “還算不錯,他每天都在忙著,每天要到六七點鐘才能回家。生意人,沒辦法,幸而家里有一個小孩子,時間容易打發過去,一下子就過了一天。”
  “你最近有沒有回家,媽媽和每個人都好嗎?”
  “前些日子,媽媽病了一場,最近身体已好,大嫂又快要養孩子了,媽媽興奮得不得了。媽媽一天到晚就想著抱孫子,別的都不感興趣。”
  “安娜呢?她還是像以前一樣調皮?”
  “安娜?”安妮歎了一口气,她看了看馬希浩說:“既然大家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坦白說了,安娜已經被媽媽逐出家門,有好几個月了。”
  “被媽媽逐出家門,那怎么可能呢?”安琪大為惊奇,“安娜一向是媽媽最寵愛的,她舍得把安娜赶走?”
  “最初我听到這個消息,也是不信,我連忙赶回家去,才知道真的有這么一回事,想不到媽媽狠起心來,連自己最疼愛的女儿也不要。”安妮對安琪說:“不過,媽媽也曾告訴我,她雖然恨安娜,但是,本來也不至于把她赶走,可是,她一向大公無私,家里任何人犯了錯,都要依照家規執行,因此她不得不硬起心腸把安娜赶走。”
  “安娜到底犯了什么錯,要把她赶走?”安琪問。
  “還不是為了那個混血儿史佐治?這個人,我早就說過他不好,偏偏七妹年少無知,竟然被他騙到了,七妹有了孩子,史佐治又不肯負責任,媽媽當然不能讓七妹在家里養私生子,因此,她就把安娜赶了出去。”
  “我也勸告過安娜,告訴她史佐治并不是好人,可是,安娜老是說我們對混血儿有偏見,真想不到,她就一失足成千古恨。”安琪說:“不過,媽媽把安娜赶走,也不是辦法,因為安娜有了孩子,而且,又沒有人照顧她,把她赶出去。簡直是把她赶到枉死城。”
  “我也是這樣說,可是,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媽媽已經把安娜赶走了,我想勸媽媽不要這樣做也不可能。這些日子,我和大哥、二哥,天恩到處找安娜,也找不到她,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會不會發生了意外?”馬希浩也十分關心,因為,安娜曾經幫了他和安琪一個大忙,沒有她,安琪直到今天,仍然沒有勇气答應他的婚事。
  “我們也不大清楚,她手上有一万一千元,不過,她离家已數月,而且,她一向又不會理財,恐怕早就把錢用光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過。”
  “我們這一次回來,本來想通知安娜,好讓我有机會回家,向媽媽陪罪,可是,既然安娜已被逐出去,看樣子,我這一輩子,恐怕也很難有机會再回家了。”
  “三姐,你不用難過。”安妮說:“雖然,安娜不在家,可是,我會設法幫你的忙,你放心好了,媽媽那一方面,我會跟你說好話的!”
  “真的,那真謝謝你!”安琪握著安妮的手:“希浩家已沒有人,如果,我再失去家庭,那么,我們就會變得很孤獨。因此,我希望得到媽媽的諒解!”
  “你們那么年輕,用不著擔心會孤獨,等你們有了孩子,就不會再寂寞了。”安妮笑著說。
  安琪和馬希浩作會心的微笑,她和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自然會感到幸福,感到美滿。安妮也是一樣,更何況,她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儿子。
  安妮姐妹之情,一向很重。安娜走了,她已經感到不安,認為三姐妹又少了一人,所以,這一次安琪回來,她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她的忙,讓她回家團聚。
  第二天,安妮立刻回娘家,這一次,她連寶貝儿子也沒有帶,高夫人一下了班回來就見到安妮,她又高興,又擔心。高興女儿回娘家,(因為現在只有她一個女儿)另一方面,她又擔心安妮回來,是因為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因此,她連忙問:“安妮,你沒事吧!”
  “我沒有事,孩子也很好,”安妮似乎明白高夫人的心事,她說:“媽媽,我有几句話要對你說。”女人第一次養孩子,時間是比較長。第二次生孩子就不同了,時間會縮短。所以,寶珠進醫院前后也只不過四小時,就養了一個近八磅重的女孩子。
  孩子紅紅白白,頭發有點微曲,樣子很可愛。最初,高夫人听見寶珠養了一個女孩子,有點不大開心,不過,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不大說話罷了!可是,當張太大把孩子抱過來,走到高夫人的身邊的時候,對高夫人說:“親家奶奶,你這個孫女儿,簡直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就連醫生也說她像祖母。”
  “像我?”高夫人立刻興奮起來,她站起來,把孩子接過一看,左看右看,最初沒有什么發現,可是,張太太說孩子像她,天倫也這樣說,她越看越覺得這女孩子很像安娜,人人都說安娜像她,那么,豈不是也等于這女孩子像她嗎?高夫人失去安娜,她對這孫女儿忽然產生濃厚的親切感,她笑了笑說:“果然有點像我,這孩子很有趣,皮膚也很不錯。”
  “孩子像你,皮膚哪能不好,樣子怎能不美,她將來呀!不用說,也像祖母一樣,是個美人。”
  “親家奶奶,你怎么把我說進去了,孩子美又關我什么事?”高夫人開心得不得了。
  “為什么不關你的事!”張太太存心討好高夫人:“這孩子像你呀!沒有美麗的祖母,又怎會有美麗的孫儿?她真夠福气,長像和祖母一模一樣,將來一定是祖母的掌上明珠,天之驕女。”
  “她是我的孫女儿,我當然疼愛了。”高夫人把孩子抱緊一點,她确實是喜歡這孩子:“高家人丁不多,個個孫儿都是我的心肝寶貝。”
  “媽媽,你還沒有為孩子取一個名字呢!”天倫說。
  “讓我想一想,她的哥哥叫家寶,她……就叫明珠好不好,表示她是我們的掌上明珠。”
  “這個名字好极了,”張太太和天倫都表示高興,因為,高夫人所取的名字,完全表現出她非常喜歡這個孫女。
  高夫人立刻打電話回家,向艾莉查問,問她有沒有不斷添香,并且告訴艾莉,寶珠產了一個孫女。
  “原來是一個女儿,我還一直為她求神,希望她產一個儿子呢!”艾莉故意這樣說:“因為我知道奶奶一向喜歡男孩,而且,女孩子又不可以繼承香煙。”
  “二嫂,你有這种思想,就不對了,男孩子和女孩子還不是一樣嗎,根本就沒有差別。”
  艾莉听了高夫人的話,知道碰了一個釘子,她痛恨自己,無論說些什么話,總是不管用。總之,她就是不受歡迎,她更想不到高夫人會喜歡寶珠的女儿。
  “這個孫女儿,我很喜歡,等大嫂回來,你千万別亂說話。”高夫人叮囑她說:“大嫂剛養了孩子,受不得刺激,你可不要亂說話刺激她!”
  艾莉當然說了一聲知道,高夫人挂斷線后,艾莉也重重地挂上了電話,馮家善一直在偷偷地留意,等艾莉挂上電話,他就走了出來:“二少奶,為什么這樣生气?”
  “誰說我生气?我只不過忙著去念經房罷了!”艾莉一向知道馮家善不是好人,因此,她不敢惹他:“大少奶養了一個千金,我要為她多燒點香。”
  “原來大少奶養了女儿,她真好福气,養了一個儿子,又養一個女儿,下一次又養一個儿子,這樣,就不斷會出現一個好字,一個男一個女,不是一個好字嗎?”
  “我不懂得這許多,只知道替人家高興。”艾莉不想和他多說,她連忙走到念經房,其實,她哪里有這誠心,會為寶珠燒香。她回到念經房,也是呆坐罷了,不過,她為了怕高夫人,香仍然不能不燒。
  張寶珠一直渴望養一個女孩子,這一次,她如愿以償,當然十分高興。最難得的是,連高夫人也喜歡這女孩子。在寶珠住院休息期間,高夫人每一天都到醫院看孫女儿,當然也會帶點營養丰富,好吃的食物給媳婦。起初,張寶珠還有點擔心,以為高夫人會不喜歡女孩子,因為,高夫人一向的口號,是男孩第一,女孩子是賠本貨,如果她喜歡女孩子,她早就把運好寵到天上了,也不會這樣冷落她。雖然,近日來,高夫人對運好的態度已有改變,對她比以前愛護了,有時也會逗她玩玩,而且叮囑艾莉要好好待她,絕對不能怠慢。
  不過和寶珠的孩子比起來,就相差得太遠了。過去高夫人當然最疼愛家寶,現在,雖然明珠仍然未能代替家寶的地位,不過,也相差不很遠。
  所以,張寶珠在高家的地位,又升了一級。當然啦,她有本事,會生儿育女,以后,高夫人還要依靠她,為高家添丁。雖然高家有四個儿子,但是天恩和天德,仍在求學時期,而天培的妻子,又是個連蛋也不會生一個的女人,所以,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張寶珠的身上。
  如此一來,張寶珠就更加驕傲,更加的以為了不起了。當她帶著她的女儿明珠回家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要向她祝賀,就算是艾莉吧,她也要裝一副樣子,表示歡迎寶珠,寶珠對她呢,是用一种不屑的態度,艾莉叫她的時候,她只是用鼻孔應了一聲。
  艾莉當然很難過,不過,她處于劣境,想反抗,想報复,是很不容易的,她只好忍气吞聲,偷偷怨自己命苦。
  這天,天培預先得到高夫人的通知,他特地提早回家,并且在家中吃晚飯,近來,他是很少在家里吃晚飯的,偶而才有一次。吃過晚飯,各自回房,艾莉和天培也回到房間里來,天培靠在椅上看電視,艾莉走到他的身邊說道:“天培,我有話跟你說。”
  “坐在這儿說吧!”天培的眼睛,仍然投向電視机銀幕上,他拍了拍身邊的椅子。
  “天培,我并不是想說你母親的閒話,不過,她也太偏心了。你看她,對寶珠的女儿那么好,可是,對我們的運好就不同了。好像運好不是她的孫女。”
  “這也難怪她,老人家,總有些陳舊的思想,因為運好出世的時候,她病了一場,因此她對運好的感情不大好,不過,近來媽媽對運好已經很不錯了,有很多玩具和衣服,都是媽媽買給她的。”
  “但是仍然比不上寶珠的女儿,還有孩子們的名字,我知道孩子們的名字,都是奶奶取的。寶珠的大儿子叫家寶,那是家中之寶的意思,而寶珠的女儿叫明珠,是掌上明珠的意思,為什么奶奶偏偏要把一個這樣難听的名字,加在運好的身上,運好這個名字,是那些窮人家,沒有知識的人才會取的。”
  “這一點,你又不明白了,其實,媽媽是一片苦心,運好的意思,是希望孩子運气好,這是為她祈福啊!有什么不好呢?而且,小孩子的名字,是無關緊要的,她不喜歡,等她長大后,可以另取一個。”
  “你這個人真莫名其妙,運好是你的女儿,你不單只不為她著想,反而要幫著別人對付自己的女儿,你對我不好,人家欺負我你不理,你也可以不管,但是,運好是你的女儿,你有義務要保護她!”
  “我不保護她嗎?又沒有人欺負她,叫我怎樣去保護?艾莉,你別小心眼好不好,我也知道,大嫂養了一個孩子,你很不開心。女人呀總是小气,愛妒忌,不過,你也不用妒忌別人,你也可以養一個呀!”
  “我給你气死了,你這個人簡直糊涂,我看你將來怎樣過,”艾莉恨得頓著地:“你弄到妻离家破,你還不怕,將來你一定會更悲慘。”
  近來艾莉老是喜歡跟天培爭吵,無論大小事情,兩個人總有不同的意見。天培一向怕女人發狠。過去,白蓮是頂溫柔的,從來沒有惡言惡語,和天培吵過一次,大不了為了白太太,兩個人曾經鬧得不大愉快,不過,白蓮的態度,畢竟溫柔,而且,天培又确實很愛白蓮,所以,就算白蓮有缺點,天培也會原諒她。然而,艾莉就不同了,他從來沒有愛過艾莉,結婚之后,由于艾莉對他极力体貼,而且,又愛護運好,因此,天培也曾對她產生過好感,极力厚待她。可是,最近又不同了,艾莉一開口就和他吵,今天培十分討厭。所以,對艾莉就越來越沒有感情,他听見艾莉又開口咒他,他一生气,披起一件外衣就往外走。
  艾莉非常痛心,伏在床上哭了起來。
  天培走出家門,他越來越不想回家,他并非討厭家人,只是不想見到艾莉,以免又和她爭吵,可是,家畢竟是家,离開家,又不知道該去哪里才好。
  他想到那個交際花媚媚,雖然,大培并非愛慕她,當然更不會追求她,可是,有時候無聊,他也會去找她坐坐,喝一杯酒,或者吃一頓消夜,媚媚的好處,是溫柔体貼,懂得討人喜歡,她從來不會發脾气。
  天培也明白,這种交際花,大家玩玩不要緊,可是千万不能沉迷,因為她們并不屬于任何一個男人,在她們的一生中,有許多許多的男人,天培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罷了,而且她們也不會愛上任何一個男人。因為,她們愛上了一個,以后就休想賺錢,她們討好男人。無非為了錢吧!
  所以,天培感到無聊時,就花錢去尋求歡笑,媚媚在男人的面前,永遠是充滿笑容的。她們不會抱怨,不會囉嗦,不會挑撥,不會尋事生非,也不會過問男人的私事,更不會管束男人的自由。
  她們也會妒忌、小气、猜疑,但她們只會說一些令人听了舒服的話,所以,只要男人有錢,都喜歡去找她們。
  天培到媚媚家,媚媚穿著十分漂亮的睡袍,她一看見天培,就很高興,拉著他的手,親熱地問:“為什么好几天沒有來看我,是不是我得罪了你?”
  “你永遠不會得罪我,你是個可人儿,”天培捏了一下她的臉,“我只不過為了公司的事,去了澳門几天。”
  “啊!原來如此,那怪不得。”媚媚沒往下說去,她問:“吃過晚飯沒有,要不要我弄几道可口小菜?”
  “晚飯吃過了,我想去夜總會跳一晚舞,你有沒有空陪我?”天培問媚媚。
  “我當然有空,你來了,我怎能不陪你?你隨便坐會儿,我給你倒一杯酒,只要十分鐘,等我換好衣服,就可以陪你上夜總會消遣了。”
  媚媚高高興興地回房間換衣服,天培一面喝酒,一面看電視,十分悠閒,同時又沒有人騷扰他。
  只不過過了一會儿,媚媚已換了一件銀紫色的旗袍出來,作為交際花,當然有几分姿色,再加上會打扮,因此,媚媚看起來也十分美麗。
  天培和她一起出門去了,媚媚處處討天培開心,令天培心情十分愉快。
  媚媚親熱地挽著天培的手,兩個人在娛樂場所出現,像一雙情侶。其實,天培和媚媚的關系很微妙,表面上,兩個人很親熱,其實,兩個人連一點關系也沒有。
  當然媚媚,是個交際花,陪男人睡睡覺,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只要有人肯付錢,那么,她愿意做任何人的情婦。問題是,天培一直維持一個限度,他并非是完全正派的男人,也不是見了美麗女人不喜歡,不過,他認為男人出外玩,要有一個限度,如果和媚媚搭上了關系,那么,以后恐怕就會惹上麻煩了,他是不愿意有麻煩的。
  媚媚和天培之間的關系,其實很清白,不過,外間人并不了解,見他們出雙入對,而且又十分親熱,因此,許多人都以為他們有不尋常的關系。
  就連天倫,他也認為天培在外面尋花問柳,是很不應該的一回事,因此,當兩兄弟一起閒聊的時候,天倫就對天培說:“二弟,听說你近來和一個交際花很要好?”
  “有時候我會去找她,不過,我們之間,只不過是朋友罷了!你不要以為我和她拉上了關系。”
  “男人和女人單獨相處,不可能沒有關系,如果你只想交個朋友,你也不會去找一個交際花。而且,你自己有妻子,也不愁會寂寞,為什么要和這些掏金娘子來往?你錢花在她的身上,她只不過把你當作福伯。”
  “這一點我也明白,因此,我只不過和她玩玩,向來不會講真,不過,這個女人,也很討人喜歡,在她身上花了錢,還是值得的,我最不喜歡那些愁眉苦臉的女人,當你下了班,身心疲倦的時候,她不是向你訴苦,便是向你諸多查問,這一种女人,見了就討厭。”
  “女人多數是這樣的,尤其是做了人家太太的女人,她們更加喜歡管丈夫,無論大小事情,都要過問,你也不能怪二嫂,你大嫂又何嘗不是一樣。”
  “艾莉和大嫂不同,大嫂為你養了兩個孩子,凡事總要遷就她一下。就算對她不滿,可是看在孩子的分上,你也會原諒她。而艾莉直到現在,還沒有養過孩子,我和她之間,根本沒有關系。”
  “你也不能因為她沒有生養孩子,就想遺棄她。因為這并不是她本身的錯,哪一個女人,不想養儿育女?天培,我覺得你近來變了,過去,你是個標准丈夫,對妻子十分愛護。以前,你不是對白蓮很好嗎?叫你出外跳一晚舞,沒有白蓮一起,你也不答應。”
  “白蓮和艾莉不同,白蓮是我所愛的。我愛白蓮,我當然要盡量愛護她,不能令她有半點不愉快,如果白蓮仍然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會去找媚媚,因為,家有愛妻,還要在外面找女人消遣,那太對不起愛人了。”天培向天倫解釋說:“可是,艾莉就不同了,我由始至終,根本沒有愛過她,所以,我對她也沒有什么責任感,就算我在外面找女人,也不會感到對不起她。”
  “你雖然不受艾莉,可是,她已經成為你的妻子,你總要培養對她的感情,其實,我又何嘗愛寶珠,我愛的還是念梨,可是,我和寶珠結了婚,我對她一直很好,那是因為我要負起丈夫的責任。”
  “大哥,我和你的想法,本來是一樣,因為,我也認為應該善待自己的妻子,當我和文莉結婚初期,我對她不是也很好嗎?我的目的,也是要盡丈夫的責任。可是,艾莉近來越來越惹人討厭,我每天回家,她就跟我吵,吵得我沒有半點安宁,因此,我根本不想留在家里。”
  “也許她知道你和媚媚的事,因此,她緊張起來。”
  “你是知道的,她告訴我,大嫂告訴她我戀上了交際花。”
  “寶珠也太不應該,她怎可以對艾莉說這种話!”天倫皺起了眉頭:“你的大嫂,有時候也夠孩子气,做事說話,脫口而出,根本不顧后果。”
  “你也不能怪大嫂,女人總是會互相傾訴的。大嫂告訴她,也沒有什么不對,不過,艾莉的話,也不可以相信,因為,大嫂和艾莉,向來不大談得來,大嫂又怎會把這些事情告訴她?一定是她听信別人說的。”
  “寶珠和二嫂是好朋友,她們沒有理由合不來,不過,寶珠的脾气也不好,有時間我要勸勸她,天培,夫妻總是夫妻,我希望你對艾莉好一點。”
  “好吧!我盡力而為吧!”天培一向知道天倫是個好好先生,無論大小事情,他一概從好的方面去想,而且,他也不想讓自己的弟弟負情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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