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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一天終于來臨了——台雅族開始一連串的慶典活動。
  阿珍很高興衛洛青和靈婕一塊找她探訪仙洞,但是靈捷為了避免她落贊,特別問過堂哥要不要去?誰知他的語气粗暴且一口否定堂妹的提議,似乎在嘔誰的气一樣。
  靈婕不怪堂哥心情惡劣,若換她是維明哥,叔叔反對他所認定的結婚對象,她相信自己是同樣的心情。
  一早,衛洛青和阿珍几乎同時到達卻家山庄,靈捷和他們一同坐在交誼廳內計划安排時間。而卻維明坐在另一端和其他的客人品酒飲酌,阿珍的眼光不時瞟向他,似乎沒有听進去衛洛青和靈捷兩人在說什么。
  過一會,阿珍有些不耐地把靈捷拖到一旁,小聲地問她說:“卻維明今天去不去?”
  “他告訴我心情不好不去。”靈捷說。
  “看他沒什么不好嘛!也許我可以說服他去。”阿珍一反過去閃避的作風很高興地又說:“你和衛洛青先走,我隨后就到。”
  “可是——。”靈婕有些為難地說。
  “別可是啦!我知道仙洞只開放上午,如果我說服不了他,晚上七點再見。”阿珍几乎興奮地說。
  如果阿珍真能說服堂哥有何不可。再說這是湊和堂哥跟阿珍在一起的机會,于是靈捷說:“好吧!”
  靈捷主動挽著衛洛青走出山庄,她不想讓衛洛青看到阿珍走去維明哥那里以免過于尷尬,一方面是怕再看到堂哥的惡言相向,另一面是擔心后果收拾不了,連去仙洞的机會都錯過。
  “阿珍和卻維明一道去?”衛洛青問。
  “嗯,他們隨后會來。”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大段略,靈婕望著衛洛青說:
  “洛青你怎么不說活呢?”
  “我在想——。”他陷入沉思中說。
  “想什么?”她輕柔地問他。
  “想——你。”衛洛青捉狹地笑說。
  “討厭,你該不會想著布雅娜吧!”靈婕故意說。
  “你說呢?”衛洛青不正面回答她又問:“最近卻維明常去布雅娜家嗎?”
  靈婕偏著頭看他說:“你吃醋了?”
  “我?小野貓是你在吃醋吧!”衛洛青深遽的眼睛看著她說:“我是在問卻維明的事。”
  “維明哥常出去酗酒,大概不會上布雅娜家吧。”靈婕猜想的說:“最近他好像很煩惱一件事。”
  “什么事?”他問。
  “我想是婚事吧!”
  “你知道對象是誰?”他接口說。
  “不清楚,你忽然問起這些,為什么?”
  “昨天卻維明喝醉酒來找我,正好我出去了,我想他可能是為了布雅娜的事來找我。”
  “我不懂,他的婚事和布雅娜有什么關系?”
  “你以為他的對象不可能是布雅娜?”
  “你再說我可要生气嘍!維明哥另外有個要好的女朋友,你這么說他我會認為你是吃醋噢!”靈捷直視他說。
  “你直愛鑽牛角尖,我只好甘拜下風啦!”衛洛青故作有禮狀地說。
  “貧嘴。”靈捷笑著說。
  洛青一副旁若無人地給她极迅速的親吻,靈捷緋紅的雙頰羞赧地回視他,她深伯此刻是置身在夢中,但是那种神迷奇妙的感覺卻是真實的。
  早晨十點半,他們到達仙洞口,兩人沒有十分去注意小洞的展示品,殷切的期盼到大洞里探個究竟。
  有二個年輕人穿著傳統的台雅族裝,小心的守護著祖先留下來的珍貴財產,他們一見到衛洛青進來,其中一人立刻先進大洞里面,不一會,陳百利笑臉相迎走出來。
  陳百利帶領著靈婕和衛洛青觀看大洞。靈捷眼花撩亂地看著壁面所燃點的炬火,才知道熊烈的火光來自澆油的火把上;盡管里面有不少的火光,卻無法完全讓視線看清楚。再者陳百利极盡地主之誼,使她有被監視的感覺,或許是阿珍的剖白導致先入為主的觀念吧!總之,兩項不舒服的原團讓她排斥興奮的心情。她偷窺身旁的衛洛青沒有任何動靜,他無動于衷地附和著陳百利的話,但是為什么他緊握著她的手,帶給靈捷無比的憂心和煩躁不安。
  她看見前方隱隱約約有個及腰的短柵欄,圍住一塊凸出壁面的岩石,一些人獻上貢品虔誠的膜拜它,其余參觀者似乎感受到這份肅穆,靜靜地走出走進。
  他們的探訪似乎受到陳百利熱忱的接待,同時邀請他們到上村的家里小坐。衛洛青很快的答應他。
  一行人走下山去,陳百利問靈捷說:
  “卻小姐,對于我們的服務還滿意吧!”
  他堆起的笑容,讓靈捷想到漂白過的漿布生硬得很。
  “我太滿意你們熱情的招待。”她提高聲音說卻讓人听來虛假。靈婕說這句話是想告訴后面的衛洛青,對于他的決定不表贊同。
  “哪里,希望明年此時我還有机會為你服務。”
  他為什么不說天天為她服務?靈捷不屑的想“不必了”。
  途中加入了布雅娜且和他們打過招呼后,逕自走向衛洛青身邊談話,靈捷知道他們和另一位叫阿魯巴的人談挖掘的事,卻仍克制不了自己的醋意。本來要歸還她的象牙項鏈,此刻又不便拿出。
  丰盛的午餐,更增加了主人熱忱的誠意,既使靈捷心中充滿狐疑,但是看到他們談笑自如的態度,好像顯得自己過于苛責陳百利似的。不過她并沒有溢形于外,依然去敷衍這种場面。
  下午五點,他們用過台雅族具有特殊風味的點心后,大約增加至十來個人和靈婕他們一同去下村。
  夜晚降臨得特別快,他們來到一條平坦的路上,沿路兩旁扎結很多閃耀的火把,還有已經慕名而來的觀光客們,据他們說這些火把是引領仙洞的仙人至下村,与他們共享和平之樂所設的。
  布雅娜出現后,她一直沒法接近衛洛青,原因是太多狂歡的人群夾雜在他們之間,而且布雅娜的多姿、陳百利的干笑等,不斷的侵襲她的思維,使她無法平靜的開口說話。
  此刻,她被人群擠到布雅娜的身邊,正巧趁此机會靈捷把象牙項錠交給她。最初布雅娜很惊訝想說什么,繼而只向她道謝一聲,連問她怎么發現的都沒問,兩人近乎有意避開心中的疙瘩,隨著摩踵接至的人群又分散開來。今晚大家的心情猶如波濤洶涌的海浪般興奮不已!
  下村的中央大廣場上,已經擠滿了人患,不論是男女老幼皆圍坐在中間高大的火堆旁,每個人的臉上洋溢著開怀的暢笑,而火堆上面正烤香著許多獵來的山豬、兔肉和鳥肉等,准備讓大家飽嘗一頓山林野味。
  布雅娜的輕歌妙舞是今晚的壓軸戲,所以很早就离開他們,而村長是主事者之一,必須負責傳令。直到這一刻時,靈捷才有机會單獨和衛洛青在一塊,他們靜靜地依侵在歡笑的人群中,眩目炙熱的烈火在彼此的眼前閃爍著。
  無意間,靈捷看見圍坐的人群當中,阿珍正和維明哥親熱的在一塊,才知道早就忘掉阿珍說的話。奇怪的是他們的表現异于平常,靈捷納悶的想。或許是今晚的气氛不一樣吧!
  阿珍他們并沒有發現靈捷在場,似乎情侶們各自為陣,卻又融入在慶典活動的參与中。
  一陣擊鼓聲,許多妙齡的山地少女,穿著傳統服裝開始載歌載舞,大家在欣賞之余同時忘情地跳起來,有些人則沉浸在酒精的快樂和口吐飛沫的闊談中。
  靈捷一時陶醉在酣樂里,沒有注意身旁的衛洛青离開,瞬間才發現村長把他叫走,于是釋然地繼續欣賞表演,她想只要不是布雅娜,自己又何必一定要纏著他呢?
  約莫十分鐘之久,靈婕開始有些不耐煩、她擔心衛洛青不把她放在心上,這次難得的机會讓他們單獨的相處,且遇狂歡的慶典,衛洛青答應要陪她的!
  突然又一陣擊鼓聲,一群紅男綠女退在一旁,吸引住靈捷的注意力,她好奇地盯著上場的舞者看,原來這是一場個人舞,有位蒙面女郎一反傳統,穿著一身輕羅幔紗的絲質舞衣表演;一旁的男女跟著打拍子,全部的人都屏住呼吸地觀看,似乎和靈捷同樣的惊訝會有這場歌舞。
  蒙面女郎舉手投足間,無不傾訴浪漫的情怀,宛如想肯定愛情的价值所在;她是如此心甘情愿的去尋覓愛人,把自已的驕傲丟棄一旁,而博得在場的情侶彼此會心的凝望。
  舞完,大家熱烈的鼓掌和吹口哨。女郎則以揭開面紗向他們致謝。嚇!她竟是美麗動人的布雅娜,靈捷立即露出惊訝的表情。除此更令她意外的是衛洛青的出場。這回一批傳統服裝的青年換成晚宴的禮服,霎那間播放出悠揚的音樂聲,靈捷知道它是一首柔和的華爾滋音樂。
  舞群以衛洛青帶著布雅娜跳舞的姿勢為主,一旁陪襯著花式不大的舞步,使全場顯目的看到主對优雅純熟的動作。
  靈捷想到這些絕非一時之默契,心中不禁嫉妒了起來,不管過去他們是否常在一起跳舞,但是現在衛洛青悶聲不響的走掉,原來是為了和布雅娜共舞,著實讓靈捷難過一陣。
  靈婕竭力的克制住迭起交錯的嫉憤和失望,她拼命的往好處想,認為衛洛青也許是一時興起的念頭而已!再說布雅娜曾說過,衛洛青在以前是相當活躍的人物。
  漫長的音樂終于嘎然而止,替之爆起一陣熱烈的掌聲,下面一個節目又恢复原來傳統的方式。靈捷沒有料到他們的舞姿居然受到歡迎。她瞥見他們下場來。同時注意到阿珍和堂哥已不知去向。
  靈婕怀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找尋衛洛青的蹤影,她覺得自己正像布雅娜剛才單獨表演的女郎,拋棄自己的驕傲去尋覓愛人。
  當她走上一塊場外的空地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維明与阿珍摟抱的鏡頭,,繼而是不遠處的一棵樹下,衛洛青和布雅娜親吻的動作。一下子她呆住站在原地,腦里一片茫然無視的空白。
  靈捷恨自己一再地往好處想,卻成為衛洛青玩弄的對象。堂哥粗拙的腳步聲使她清醒過來,她不要再做被人拉線擺布的木偶,于是立即的奔离那里。
  同時听到有人呼叫她的名字,她不理會阿珍在叫她。心中一再交織著剛才的鏡頭,明明衛洛青仍愛著布雅娜,而布雅娜又說過她打算和他結婚!但衛洛青不肯向靈捷承認,現在卻那么明顯的告訴她真相,她再也受不了啦!
  靈婕感到她的世界既黑暗又凄涼,她跑了一大段路程,耳邊響起嗡嗡的聲音,一陣天昏地旋使她蹣珊的跌倒在地上。維明哥蠻橫的行為和阿珍的手足無措,布雅娜神秘費解的表情和衛洛青惊愕的態度,一直浮現在靈婕的腦海中,前者令她費解,后者只讓她惡心。
  她努力的回想身在何處?這里的木梯讓她記憶起那天大象的幫忙,原來她走的是阿珍那次帶他們玩的路線,如此說來她已經走過几個棧道和峭壁,靈捷想。
  憤怒戰胜了懼怕。靈捷勇敢的爬下木梯,走在平穩的小路上,然后摸黑的走過吊橋處,這時,搖搖晃晃的橋身令她不禁的懊悔過于莽撞,她知道走到吊橋對面,再過去一點有几戶人家,頓時加快腳步通過橋面。
  倏然,有條人影擋住她的前方,靈捷急急的閃開讓路,卻讓擋者捉住她的手臂,這人搖擺不定的身体和酒气,使她肯定是個醉漢擋路。她不加責怪的甩開他,連忙的躲避奔跑,誰知醉漢有意借酒裝瘋尾隨而來。
  她開始害怕眼前的形勢產生不利,因為靈捷的膽子再大,此時力气卻已耗盡,無法對抗醉漢的体力。果然那人毫不費力的追到她,靈捷拼命大叫救命,雖然她安慰自己近處有几戶人家,實則還有段距离。
  靈捷不斷地抗拒他,直覺他捏痛她的手,眼看他就要一親芳澤時,有人一拳把他撂倒在地。勉強支撐靈捷看清來人是誰?發現他竟是——衛洛青,受創的心口,加上体力不支使她軟弱地昏厥過去。
  醒來時,窗口一道陽光射進靈捷的臥室,使她好久才察覺回到了卻家山庄。
  靈捷吃力的稍動一下身体,頻覺全身的酸痛無力。她听到房內有腳步聲走來,急忙閉上眼睛裝作昏睡的樣子。
  “靈捷,我知道你醒了。”阿珍平靜的說:“也知道昨晚怎么回事。總之我很糊涂!而且害你遇上麻煩。”
  “阿珍,這根本不關你的事。”靈捷張開眼說。
  “如果不是我叫你,你也不可能跑得那么快。”阿珍說。
  “不要再提啦!”靈捷痛心的說。
  “你不開心是因衛洛青——。”阿珍有些為難的說。
  “我不要听。”靈婕把被子蒙在頭上。
  良久,阿珍才說:“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那我走了。”
  阿珍看她沒有任何動靜轉身而去。當房門再度打開時,靈捷不愿見到那些人,又把被子蒙到頭上來。
  “這孩子,唉!”
  叔叔端來一杯豆漿和燒餅油條放在桌上說。
  “小捷,你不礙事吧!”叔叔走過來和藹可親地問。
  靈捷知道是叔叔,回答說:“沒什么!”
  “下次走路可要當心點,還好摔得不嚴重。”
  “叔叔,是衛教授說我摔倒在地上?”她口齒不清的把他的代名念過去,而且有些結巴地說。
  “是啊!他看到后立即把你送回來,幸好你沒出事,否則你爸媽會擔心死的。”
  “叔叔!我又給您添麻煩了。”靈捷抱歉地說。
  “現在別說這些啦!來!吃早點吧!”
  “我不餓!”她搖頭說。
  “不吃怎么行!我和你嬸嬸不會去告狀的,放心吃吧!”
  叔叔微笑的說:“你好好休息一下,叔叔去看你嬸嬸在前頭搞些什么?”
  叔叔邊說邊拉開門。
  “維明哥呢?”她疑惑地問。
  “又不知跑去哪儿鬼混!”
  她听見叔叔生气的把門關上。
  從上次被蜂螫,到現在所發生的事情,靈捷老認為自己愛制造麻煩,一個堂哥已經夠讓叔嬸操心,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靈捷開始渴望回到繁華的台北市,她希望能忘掉這里所遇上的不愉快,唯一的方法是回到都市里生活,這對她來說是件很諷刺且可笑的事情,當初她是為了工作的厭煩逃來這里,現在卻為了感情的糾紛躲回家里。
  她已經決定找個藉口告訴叔嬸要回家,但必須等全身的疼痛消失,她才能成行。
  二天后,靈捷洒淚揮別了卻家山庄和阿珍的叮嚀來信,踽踽地踏上回家的歸程。
         ※        ※         ※
  靈捷一回到家里,立刻找了一份工作,讓自己再度的忙于机械性的生活,意外的,她在一星期后居然接到大象打來家里的電話。
  那天剛好她的父母都出去,只有她一個人無聊的打發假日。靈捷本想找朋友聚聚,又怕精神不集中反而破坏聊天的气氛;她也想過逛街,卻擔心眼前成雙成對的情侶,最后決定堅強地留在家里,孤寂的回憶使她坐立不安。
  這時,一聲電話鈴響,她興奮地跑過去接它,對方報上姓名并且說他馬上來訪就切斷電話。
  她知道大象怕她反對,其實她根本不會拒絕他的來訪,因為這時靈捷很需要朋友的慰藉。
  客廳里,大象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等待端著茶走過來的靈捷開口。她不想提過去且希望大象能帶些歡笑給她,所以一直靜默地等他說話。這回大象耐不住沉寂地說:
  “你不問我怎么找來的嗎?”
  “我知道是阿珍告訴你的。”她猶豫一下說。
  “她什么都說了,我想——你不會拒絕我吧!”
  “阿珍說些什么?”她好奇的問。
  ”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衛洛青這個人。”大象又說:“你該明白我來的目的吧!”
  “你打電話來的時候,我都猜到——你想安慰我。”靈婕苦笑地說:“天呀,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你不會以為我快死了。”
  大象吞吞吐吐地說:“我是說——你忙得沒空回信給我,我想确定你是不是記得我?”
  靈捷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看,發現一張眉清目秀的娃娃臉頓時紅了起來。
  “我當然記得,來!為我們的友誼干杯。”靈捷有些歇斯底里以茶代酒的對他說。
  “祝你快樂!”大象爽快地喝下茶水說:“也為我的成功干杯。”
  靈捷疑惑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此后,她比以前多了一份關怀外,又開始過去的忙碌生活,每天公式化的上下班,除了赶公車比較盡心外,她覺得自己像塊木頭一樣,不同的差別是她能呼吸、吃飯和睡覺。
  父母的世界她插不進去,而她的世界父母也插不進來,雖然彼此息息相關、噓寒問暖,但她總覺礙這是生下來的義務,至于進一步的了解似乎缺少一座橋梁。
  大家因為忙碌而自顧不暇,誰都在找尋方向以扎根,只除了她以外。
  三個月來衛洛青音訊杳無,靈捷僅收到阿珍的來信,和叔嬸常來的問候信。
  這一切是构成她的全部生活,靈捷不乏人關心和呵護,她應該很滿足有個大象陪伴。但是她缺少某种活力——比工作的怠厭更糟!她覺得自己愈陷愈深……。那是她心底的結,靈捷不愿去碰触它,更談不上打開這個結,她承認有人(衛洛青)說她愛鑽牛角尖,也不否認故步自封,卻無法忘掉曾經有過的經驗。
  半年過去了,阿珍盡量在信中減少提到衛洛青的事,以免引起她的不快!天知道靈捷仍渴望想知道他的生活,為此她曾經狠狠的咒罵自己。
  靈捷斷斷續續的知道衛洛青离開霧鄉回去任教,至于是哪所大學?她不便追根究底的查問,反正那些都已經和她無關。
  而大象在他舅舅的公司底下,做了二年的小職員,終于被提升為主任。為了慶祝這件大事,大象回絕她在家里安排好的飯局,反邀她參加所舉辦的郊游;那是靈捷第二次碰見于梅芳——風采依舊,永遠是人群中最熱情大方和最出色的女孩,而且仍充滿敵意地瞅著她看。
  她一廂情愿的認為,于梅芳沒有什么理由仇視她,所以沒想到替自己解釋一番;尤其是她不知道大象怎么想?
  一年很快的過完,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哥哥卻家明回國,并且和他留在台灣的女孩結婚。一對新人在蜜月后仍回到男方父母的身邊,以了卻靈捷的父母一樁心愿。
  靈捷對于雙親指向她的目標,有种精神上的負擔和責任感,幸好沒多久,嫂子翠玉被證實怀孕了,大家又轉移至將出生的嬰儿身上,才解除靈捷有口難言的苦痛。
  剛卸下負擔,大象就向她暗示求婚。除了提起目前的經濟基礎和成家的欲望外,還告訴她有個意中人,只是不知道她本人的意思?并且問靈捷是否和他有相同的看法——
  成家?
  靈捷有些怀疑大象說的意中人是自己,又想了一下他的問話。照理說,快滿二十六歲的靈捷,至少心中想過大象的條件不差,又是一般女人結婚的好對象,加上父母對她的期望,她應該會點頭表示什么?可是靈捷對感情的執著——友誼和愛情划分得很清楚,尤其不愿傷及任何一方,她該如何回答大象呢?
  靈捷婉轉地回答還沒有這個打算,誰料到大象竟提出衛洛青來,問她是否仍惦念著他?許久平息下來的感情,頓時讓靈婕如触電般地被擊倒。
  她怎能告訴大象,每當午夜夢縈時,心中想念的全是衛洛青的人。最后她搖頭。
  沒想到大象動口說出意中人就是自己,本來靈婕不該如此的震惊,只是這种想法被證實后令她沮喪。
  靈捷開始猶豫起來,她恨自己的私心,為什么要像衛洛青一樣玩弄他人,可是大象一張誠懇的娃娃臉就在眼前,她期期艾艾的回答考慮一下。是什么原因使她又依附在大象的感情上?難道是她想通了嗎?
  又過了三個月,靈捷接到阿珍的一封信。
  靈婕:
  首先,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快結婚啦!對象當然不是卻維明,他似乎有意爭取布雅娜的歡心,至于情形如何?我的未婚夫趙偉寶不准我插手管閒事。
  大寶(我對他的昵稱)真是体貼入微到家,有事沒事就在我的耳邊嘮叨,害得我現在都不敢隨便張口說話,以免他人對我有相同之感,不過——對你例外。
  雖然我要提的有關過去的事情,但是我相信你仍沒有忘掉衛洛青。現在言歸正傳,衛洛青在三個月前又回到霧鄉來。
  這次他帶了一批寒假考古學生隊來實習,居然在二個月后成績斐然,從仙洞的附近挖出一塊明朝的匾額,一時轟動整個霧鄉,因此衛洛青成為地方上的新聞人物。
  或許有人暗地里嫉妒他吧!散布出謠言說他偷去台雅族的寶貝——一把純金鑄造的長弓,据說大小約有六十公分。
  其實這一代的人們根本沒見過什么長弓(它在許多年前就已經下落不明),他們全憑流言胡說是在霧鄉區,至于在什么地方一致認為衛洛青知道。
  這個莫須有的罪名,使得衛洛青真正想找‘巨人之齒’無法進行。
  這些日子我看他有些落魄——或者該說是道不盡的感傷和憂愁,本來三個月前我亦有同感,只是那時有學生陪著,又發現那塊扁額,在精神上有很大的鼓舞作用,我想你是聰明人,應該了解此番多嘴的原因吧!
  我不希望心中所崇拜的偶像——衛洛青(可別讓大寶知道,不然他會吃醋的),陷入在泥潭里不得翻身;這是每個崇拜他的女孩一致的心愿。
  另外,我想再提的一點是金長弓的由來:
  早在荷蘭人來台時所鑄成。當時寶島遍地黃金,外國人若想得這份資產,必須通過勇武強悍的台雅族人。他們很快的發現族人生活必需品的缺乏,不但供應必需品,而且從掠奪其他地區的黃金中,鑄造出一把長弓送給族長,因此得以自由出入霧鄉挖金。
  不知哪個愛嚼舌根的人,把過去八竿子打不著的神話搬出來;在此赶緊聲明我曾說的話,沒有造成任何人的傷害,阿門。
  現在我的話大致說得差不多啦!你自個看著辦吧!
  上帝啊!大寶又在我的耳邊叫……拜拜!
  祝你快樂最親愛的朋友阿珍敬筆看完阿珍的信后,靈捷一面替阿珍感到高興,一面又不斷的反复著該怎么辦?今晚是她必須答复大象在三個月前的求婚,如果沒有這封信的話,她想她會迫于環境的趨勢答應大象。父母眼中的問號、親友間不斷的詢問和大象誠懇的態度,實在讓她不愿大家失望,同時替自己找到一個為結婚而結婚的對象,她能有所求嗎?
  有人輕叩她的房門,是嫂子翠玉挺著七個月的身孕,流露出即將為人母的快樂走進來。
  翠玉坐在床沿邊,關切地問她說:
  “靈捷,你今天臉色不太好是為了那封信?”
  自從翠玉嫁過來以后,靈捷曾向她提過衛洛青和大象,但是多半是談到大象,對于論及衛洛青時,不知何故她連他的名字都沒說出,而嫂子竟然明白過來。
  今天靈捷勢必要求救于她,至少翠玉現在所擁有的幸福,是她經過一番挫折后,才得以和卻家明結合的。
  她把桌上的信遞給翠玉看完后,翠玉說:
  “今晚你打算如何向大象交待?如果沒有這封信你會答應他的求婚?”
  靈捷點頭說:“現在該怎么辦?”
  “以前你提到衛洛青總是不肯多說,現在這封信又讓你猶豫不決,證實我想的沒錯!你們之間的結只有你自己能解開它。”
  “翠玉,你贊成我去霧鄉?但是大象怎么辦?”靈婕當局者迷地說。
  “三個月前的求婚,你到今天才回复人家,大象會有心理准備的,再說他知道你對衛洛青的感情。”翠玉慎重的告訴她說。
  “那為什么他還向我求婚呢?”靈捷疑惑地說,此刻她很希望大嫂能點破她的迷津。
  “人總是不到最后不死心。”
  “翠玉,你真的認為我該去嗎?這一年多來,他從沒有給過我任何消息,万一他根本不需要我,我的處境會很尷尬的。”她擔心的問。
  “最起碼打開你心中的結對不對?”翠玉微笑地說,她的神情開始沉浸于回憶里而繼續說:“我打個比方說,以前你大哥出國時,我們有過不算短的日子沒聯系,怕的是誰都不敢去預料未來。那時我曾經遇到過類似你的問題,我猶豫不決個半天,最后我知道自己絕不過那种沒有愛的生活,所以一直等家明回來——。”
  “你不認為感情可以在婚后慢慢培養嗎?”她打斷嫂子的話問。
  “我沒經驗過不知道,當時我只靠著愛的信念支持我。”
  翠玉說到這里,流露出幸福的微笑,教人著實的羡慕她。
  “不見得每個女孩都像你一樣的浪漫,而且衛洛青又不像哥哥,我和他的問題是出于他根本欺騙我的感情。”靈捷黯然地說。
  “你是在乎他沒說‘愛你’?或許以前他遭受過什么傷害,所以不肯輕易的吐露。”翠玉猜想地說。
  “就算這樣吧!那天他不但和布雅娜共舞,而且——。”
  說起心中的隱痛,靈捷難過得說不下去。
  “或許布雅娜出于嫉妒,有意造成你們之間的誤會。”翠玉大膽地猜測說。
  靈捷想起以前种种的事情,實在不認為布雅娜會出此決策!她始終對自己表示友善,何況她的條件根本是靈捷所比不上的——一個美麗的外表。
  “不管你說得對不對,這一年多來他從未表示什么,我怎么能甘心地去?”她又回到老話題上說。
  “或許你們之間的進展和問題使他卻步吧!”翠玉若有所思地說。
  “你怎么知道?”她想嫂子根本沒見過他,怎么可能知道衛洛青在想什么?
  “知道你就等于知道他。”翠玉展露皓齒而笑地說:“你好好的想吧!我得回房休息去,挺著大肚子有點累啦!”
  從翠玉的語气和表情看來,她是那么的快樂和滿足!靈捷想。
  靈捷突然認為是該決定的時候,每個人都有權利去追求幸福,不管這次的結果如何?她希望這次到霧鄉能對衛洛青有所幫助,至于未來誰能預料呢?
  傍晚五點鐘,項國庭和她到得月樓用餐,兩人一直靜靜的沒說話,靈捷看出大象很緊張,連擺在面前的食物都沒動几口,而她亦犯有相同的毛病。
  她很害怕否定的答案,會讓她失去一位好友,但她明白這种理由是出于私心,因此不愿再推卸責任讓錯誤繼續下去。
  食物撤下去后,兩杯香醇的咖啡上桌,她晃動了一下手中的湯匙,准備把話說明白:
  “我決定——到霧鄉。”
  大象受惊的咽一下口水,繼而一語不發的靠在柔軟的背椅上。
  “我很抱歉——。”靈捷不自然地說。
  “因為他比我先走入你的心中?”大象從沉思中醒過來且開口說。
  靈捷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我听說衛洛青又回到霧鄉,但是我不相信他會被那個可笑的神話故事所困。”大象投向她一瞥。
  “阿珍說得是真的,那把傳說中的金長弓确實造成很大的謠言,否則他不會——。”靈捷想說“落魄、感傷和憂愁”,但立即住口。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我問你如果沒有阿珍的來信,你會答應我嗎?”大象盯著她說。
  “我——。”她完全亂了方寸,事前靈捷就預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她知道阿珍常和大象保持聯絡,卻沒想到阿珍會告訴他衛洛青的事。
  “難道我對你付出的感情沒有他多?”大象楔而不舍地說:“這一年多來他嗜工作如命,他可曾想過你啦?甚至說的明白點,他根本沒有离開霧鄉,衛洛青除了在T大任教外,曾回去找過布雅娜。”
  “阿珍告訴你的?”她惊訝地問。
  “你別問我怎么知道的!阿珍根本不曉得這些。”大象皺緊眉頭說:“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愛你,你可以比較一下他是否真愛你?”
  “不要再說啦!”她腦里一片混亂,几乎要否決嫂子說的一番話。
  “現在你仍決定去霧鄉嗎?”大象一口喝完冷掉的咖啡問。
  “大象,你真的愛我嗎?”靈捷避開這話題問。
  “否則我不會費番苦心去調查他的事。”
  “當初你為什么會選上我?”她問:“是因為我安靜平凡、不愛出風頭?”
  “你提這些做什么?”大象不懂的問。
  “你該了解我的問題。”靈捷不正面的說:“或者你根本是在抗拒事實,正巧我很符合而且和你一樣,同是逃避現實的人,于是……。”
  她愈說愈了解個中的道理,繼續說:
  “我去霧鄉對你我都算是個机會,你明白嗎?”
  大象回避她的目光說:“我不明白!你對我扯得太遠,請你把重心擺在我們的問題上。”
  “你以前常拿我和于梅芳比較,這才是重心所在。”她冷靜的又說:“至于我,已經不想再去逃避問題了。”
  “你——現在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大象苦惱地說。
  他不明白靈捷為什么如此冷靜的分析,好像蛻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
  “我同意!”她的立場本來是很軟弱,但是現在的情況和以前不同,過去她總是一再地逃避,如今她不但說出心中的話,同時希望能打開它。
  他們沉默了很久,兩人掉進不同的沉思中,彼此各怀心事重重。似乎誰也不愿打破這個僵局,終于,大象為表示禮貌而送靈捷回去,結束這場意外的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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