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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雜無趣的宴會,松吟正經八百地坐著,但他玩弄酒杯的手指卻泄漏了心事。唉!他心里輕輕歎息,這會儿曉恩肯定是溜到船板上吹風、賞夜景去了,他真羡慕她的無憂無慮。
  詩會甫散,正廳中央即出一大片空間,一陣鼓噪聲后,徐至圭從京城請來的第一名妓楊倩出場。她手擎花籃,舞長袖,媚眼嬌凝如絲,桃腮微醺酡紅,一曲天女散花,跳得風風韻韻,彩帶所經之處,花香陣陣,把眾生迷得昏頭轉向。
  松吟卻覺得無聊,只見到了后來,那楊倩拋下花籃,坐定位置,玉指撥弦,輕啟朱唇吟唱,那對眼睛不時地瞟向他,讓他有些不自在。
  曉恩跑到哪里去了?他煩悶地想。低頭望著酒杯,迸出一個輕聲咒罵:“可惡!曉恩這妮子究竟跑哪去了?”
  楊倩還在猛拋媚眼,松吟尷尬地對她笑笑,急急移走視線,轉過頭想找尋曉恩的身影,無意間瞥見一張充滿怨气的臉——賀斐意。
  松吟對他遙遙相望,舉起酒杯,絲毫不把當日之事挂在心上。
  賀斐意可不這么想,他恨得牙痒痒的,想的全是怎么把蕭松吟碎尸万段的坏主意;而且今日宴會上的正主儿竟不是他,為此賀斐意怒火更熾,回頭他非給徐至圭好看不可,他才不愿矮蕭松吟一截。連他曾經花下大筆銀子追過的妓女都青睞于蕭松吟,叫賀斐意怎能不惱?
  當下他正要發作,一張寫滿歪斜大字的薄紙突地在眼前輕晃,卻是……卻是他……他的字跡。
  賀斐意張開大嘴,不敢置信地迎上紙后那張雖可人,卻又令他生怖的笑顏。
  “別打蕭松吟的主意,除非你還想再寫上三百遍。”曉恩語調輕柔地說著,眼中卻寒光四射。
  “你……”賀斐意掃過她一身的書僮裝扮,禁不住去揉揉眼睛。
  這是不可能的,驀然他覺得有汗水滑下鬢角。
  “噓!什么話都別說,酒瓶打開了要記得蓋上。”
  她暗示他要守口如瓶,賀斐意忙不迭地點頭,曉恩滿意地笑了笑,高高捧起托盤,替鄰座一位直瞪著楊倩,痴呆得猛滴口水的書生倒了酒,這才謙卑地回到松吟身邊。
  賀斐意鎮靜一下,想到方才自己的孬樣,不禁恨恨地在她身后捏緊了拳頭,看來這蕭松吟艷福不淺,這黃毛丫頭還挺護著他的。賤人!他詛咒著,頓時殺意倏起。
  “你剛說了什么?”松吟接過她斟滿的酒,眉頭輕輕蹙起。
  “沒什么,只是背一、兩句之乎者也罷了。”她聳聳肩,對他甜甜一笑。“外頭月色亮汪汪的,你到底什么時候可以結束?看看這儿一團鬧哄哄的,他們根本不是來游湖的嘛!”
  “你知道就好了,別亂說話,到我這儿站著,再听楊姑娘唱一曲就差不多要結束了。”
  曉恩無趣地抬頭四周望望,楊倩的眼睛帶著春意又源過來,惹惱了曉恩,她狠狠地瞪回去。
  楊倩被她嚇了一大跳,干干地擠出張笑臉急轉過頭去。
  “那女人好討厭!唱歌又難听。喂!她干嘛這么瞄你?我會生气喔!”她咕噥一聲。
  他嘴角輕輕揚起,這坦白的妒忌令他想笑。
  “馬上就結束了,我一會儿就去陪你!”松吟柔柔地說,眼角余光瞥見有些人正好奇地注視他們,臉色不禁開始發紅。
  “唉!算了,我就在船頭,你忙完就來。”她一聲輕笑,對他俏皮地皺皺鼻子后便离開了。
  賀斐意一直注意她,直到那纖纖背影消失在房外,他招來几位心腹,低聲在他們耳邊吩咐,然后他把酒一仰而盡,對低頭不語的松吟露出冷冷的笑容。

         ★        ★        ★

  這首曲儿還沒唱完,一陣吵翻天的聲音鬧得松吟抬起頭。
  “蕭公子!蕭公子!您的書僮落水了。”不知道是誰尖銳地大嚷一聲,他惊駭得手上的酒杯滾落到几下。
  松吟的心跳仿佛停止了,魂魄也脫了竅,他發瘋似地跳起來,奔至甲板上,攀著船舷,身子几乎要朝船底栽去。
  不要!老天,求您大發慈悲,別帶走曉恩!松吟睜大眼,船下黑黝黝地啥也見不著,此情此景更令人倍覺森冷,一股絕望撕裂了他的心。
  他為什么不跟著她出來呢?他為什么要管別人說什么呢?曉恩,曉恩,你要殺了我啊!他惊惺地責備自己。
  他已經習慣有她了,在那些凄冷無聲的日子里,她的存在像熱烈的火苗,把歡笑和愉悅帶給了他,領他走出迷霧般的重重失意,他絕不能失去她。
  “恩——恩——”松吟在焦慮的人群中凄聲大吼。
  月溶溶,霧茫茫,秋風狂掃,西湖的柔媚全化成死亡陷井,四周燈火搖曳,船下只有圈圈漣漪。
  “蕭先生,你別做傻事,只是個下人罷了。”有位少公子抓住他的袖子。
  不!他從來沒把曉恩當下人,松吟正要躍下船,那人卻揪得他死死的,他惱怒地回頭,想都沒想,出手便朝那出言不遜的男人一拳揮去。他咬牙心一橫,在眾人惊呼聲中,扳住欄杆縱身躍進黑黝黝的湖里。
  曉恩咕嚕咕嚕地沉下水面,耳朵、鼻孔、嘴巴全被水封死了。原來美麗柔軟的西湖也會殺人。
  她死命地亂蹬、亂踢,但怎么也夠不著地上。曉恩無望地掙扎著,亂揮著兩手,隱隱知道自己离船又遠了一段。
  難道她注定要死在西湖這么美麗的地方?
  那群人在叫喚著,他們在她眼前的五官越來越不真,越來越模糊……
  她渾身發冷,閉上眼,流下生平畏懼的第一滴淚,她已經沒力气了,難道她就這么死了……
  不!她不甘心,連爹最后一面都沒見著,還有沉默的小韜哥,還有浣浣,侯老爹……她不要這么就死了,包袱里的《道德經》還有五百遍等著她來補足……還有那個膽敢在背后推她下水的混蛋!她如果死了,就是做鬼也不會饒……還有蕭呆子,她舍不得他呀!她發過誓要保護他……
  曉恩閉上眼,隱然覺得一股力量截住了她下沉之勢,勉力睜開眼,那是張模糊的臉,蕭呆子嗎?是他,他來救她了!
  真的是他,他正努力地拖著自己!這不會是死前的幻覺吧?曉恩垂下身子,失去了知覺。
  “誰下去想想辦法哪!快點救人啊!”
  “上來了!上來了!是蕭翰林,快點儿!快點儿把竹竿扔下去救人!快救人!找紀大夫來,快呀!你們這些笨手笨腳的奴才!”徐至圭跳腳罵著。
  松吟抱住曉恩,浮出水面,好不容易握住肪上人群伸來的長竿。
  那些人大叫大嚷地,松吟撐著最后一口气被拖离了水面,也不支地摔倒在地!

         ★        ★        ★

  再醒來時,松吟一眼見到的是雕著花鳥的橫梁。他眨眨眼,不解他為何到了徐府?唉!他的頭好病,好像有人拿著鐵錘猛敲他的頭,然后他眼角瞥見了曉恩,松了口气,她仍是一身仆素的書僮打扮,此際正伏在床邊睡沉了。
  他困難地推醒她,聲音沙啞:“去加件衣裳,這么趴著會傷風的,丫頭。”
  “你醒了?”曉恩揉揉眼,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三天,這時她反而不太敢相信他真醒來了。“你真的醒了!”她跳起來,歡喜地在屋里跳來蹦去。
  松吟看看天色,惱怒地歎口气,他們還在人家家里做客呢!這丫頭老是忘了自己的身分!“噓!小聲點。”他挺住天旋地轉的暈眩,無力地搖搖手。
  曉恩這才急忙收口,回到床邊去扶他。
  帘子掀開,紀連溫和的臉出現在門口。“蕭先生醒啦!老遠就听到你的叫聲,高興成那樣!”他瞅著曉恩,疼愛地笑著。
  她被拉上船后,還好是紀連遣散了眾人,獨力先救治她,要不然她的身分就完全曝光了。為此曉恩更感激紀連,對他也更親近了。她暗暗想著,待她回山后,非把浣浣許配給這人作為回報不可!想必浣浣定會高興死了!
  松吟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心中一股濃烈的醋意沒出。可惡!他昏睡的這几天,這兩人發生了什么事?
  “是呀!紀大夫,高燒燒了三天,總算睜開眼睛啦!紀大夫,你快給看看!”曉恩抓過松吟的手遞給紀連。她的吱吱喳喳讓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松吟,既生气又拉不下臉地對她皺眉。
  紀連細心地探過他的手,一會儿才說:“脈息沉穩多了,你蕭大哥會康复的。”紀連對曉恩微笑。“我現在就去下几帖藥,回頭再請丫環送過來。
  松吟酸溜溜地道了謝,等到紀連一离開,他卻望見曉恩反而像啞了嗓子,垂著頭不再說話。
  “恩恩,怎么啦?”他好奇地注視她,剛才還吱吱喳喳的,怎么這會儿忽然又不吭聲了?
  “他們說你為了救我,好像不要命似的。”曉恩哽咽著,兩汪含在眼眶里的淚終于流了下來。“你還打了人呢,然后像發瘋似地跳下來,這全都是為了我,是不是?”曉恩悲傷地問。
  “沒……沒什么!曉恩,你……你別放在心上!”他痴痴地凝視著她含淚的臉,多惹人心疼啊!
  “人家就要嘛!你干什么這樣?你是個好官呢,不要費事來救我嘛!不是講好了誰都不欠誰的,你這樣要人家怎么還?”她胡亂地去抹眼淚,沒想到卻越抹越多,整個袖子都沾濕了,淚還是止不住。“嗚……扯不平了啦!這下真的扯不平了啦!”
  老天爺!這回他可真沒主意了,要是曉恩平常那模樣還好對付,軟下脾气哄哄就得了,可是他沒見她這么自責過,把他都弄糊涂了。
  她是不是有一點喜歡自己呢?松吟被這個大膽假設弄得心跳如鼓。他喜歡她,卻從來不能确定她的感情,如今見她這模樣,怎么不讓他興奮呢?
  他整個人鮮活起來。“不要哭,你從前不是老嫌我這頂官家大帽,怎么忽然贊起我來?”
  她吸吸鼻子,不解他怎么會忽然得意起來?她從來沒見松吟這樣子過,一定是……她嚎啕大哭起來。
  “方才听到卓大嬸說,你昏了三日,肯定是魂魄給水沖去了一半,這回人家哭得這么慘,你竟然還在笑?哇!”她哭聲震天,逼得松吟忙把耳朵捂起來。“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蕭大哥,以前我說的話全是騙你的,看你念這么多書,人又聰明、又溫柔,我卻只會那些道可道的,妙來妙去的繞舌文,還嘲笑你怕高,我真的是對不起你!”
  喔!松吟失去了笑容,仰天呻吟,他開始想掐死曉恩的多嘴。照這么下去,不到兩天,他堂堂蕭翰林懼高的糗事就會傳遍整個杭州……他想要曉恩閉嘴,卻尋不著縫隙插話。
  “恩恩,別哭了。”他捧著她哭得一塌糊涂,可怜兮兮的淚臉,又輕輕喚著她的小名。“別哭了,好不好?”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說出來,不說人家心里不爽快嘛!”她扯住松吟的衣襟,狠狠擤了擤紅通通的鼻子,又繼續流淚大哭。
  “咳……”松吟忽地低下頭一陣劇烈地咳嗽,曉恩慌得放下袖子,急拍他胸口,嘴里焦急地造聲問:“怎么啦?不舒服是不是?你撐著點儿,我去找大夫來。蕭大哥,拜托你撐著點儿!”
  松吟連忙扣住胸前那只洁白的小手,笑容浮現在臉上,他不敢抬頭看曉恩,怕被她識破之后,自己可能會遭到被踢下床的命運。
  “不……不要……咳……找大夫,我只是被嗆到了。”他抬起頭,對她眨著眼猛笑。
  這人要不是瘋了,就是河神把他的同情心都卷走了。曉恩有點儿不滿,停止哭泣。“你這人怎么這樣?人家哭成那樣,你就不會安慰兩句嗎?”她吸吸鼻子,不高興地指控,隨即又開始掉眼淚。“對不起嘛!人家也不想這么凶地罵你呀!嗚……嗚……”
  她沒有再哭下去,松吟的嘴唇堵住她想繼續說下去的話,又果又迂的松吟怎么會突然變個人?曉恩被迷亂的感覺給握住了。
  她的心暈陶陶,她的人醉茫茫,她不自覺地提起身子,伸手摟住了他的肩膀,熱烈地回應著他。這么令人舒服和心安的感動,有什么疑問,一會儿再說吧!
  松吟在他的舌尖上嘗到她的眼淚,貼著她溫冷的臉頰,感覺她熱烈的回應,松吟終于确定了她的心意。喔,老刀要不是他嘴巴正忙著,肯定他又要歎气了;但,這回該是滿足又快活的歎气!
  再怎么不懂事,曉恩也明白這一吻的意義,之后她抬眼迷茫茫地瞅視他,兩頰羞得像桃花初開,那雙眼睛沾著淚水,益發地閃亮。
  松吟也是一臉的醉意,他攬她入怀,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恩恩,我等這天,等好久了。”
  “討厭啦!”她低聲埋怨,心里卻好歡喜。
  夜色漸深,兩人不知是真累了,還是怎么著?就這么相互摟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        ★

  徐至圭這廝油水真夠足,家當不少嘛,看來他們今年可以過個好年了。
  一群由陳小韜帶領的人,連同身下的馬,靜悄悄地包圍了徐府。
  “記得大當家交代的,東西可以拿,但不准傷害任何人。”用低沉的聲音說完,他舉個手勢,朝大門方向一揮。
  數十個人蒙面的漢子身手利落地下馬,迅速地摸進黑暗中,宛如一支訓練精良的軍隊。
  徐家七、八十口人,連同奴仆,全給他們特制的迷香給薰昏了,就連養著的几只猛大也只能趴在地上猛喘。
  除了刻上官印的元寶外,其余值錢的東西都被搜括得差不多了;突然一名大漢神色慌張地奔至小韜身邊,輕輕在他耳邊說了几句。
  小韜的眼神驀然發寒。
  “先离開;還有,這件事誰都不要提,你告訴大當家的,我隨后跟上。”他低低說完,無聲地快步穿過月門朝小花園跑去。
  恩恩居然在這里!還跟個酸書生同處一室!小韜咬牙切齒地消化掉方才下屬告知的消息。真他媽的該死!這丫頭越來越不檢點了,好好的山上有吃、有喝的不待,跑下山來胡搞、瞎搞,還撒了漫天大謊騙他,回頭看他怎么整治她!
  他詛咒地推開門,看到臥房里被迷昏的一男一女。
  床上的男人趴在床邊,垂著兩手,連同一顆腦袋瓜都擱在曉恩的肩上。不!他听到所謂的“同處一室”實在太含蓄了;這男人……小韜瞪著那兩條胳臂,根本就是把她摟得死緊!曉恩還一副書僮的裝扮,梳著兩髻,唇邊尚有隱約的笑容,仿佛正做著好夢。
  他從小呵護到大的曉恩……該死!小韜狠抓起松吟的頭,臉色更加鐵青一層。
  什么進學?什么把占她便宜的男人宰了?全是狗屁!
  強抑下憤怒的喘息把蒙臉的巾子吹得飄蕩蕩地,他撥開男人的胳臂,抱起曉恩,將她扛在肩上,也不怕吵醒人,一腳把大門門板踹開,怒气騰騰地走出去。
  就在回廊轉角,小韜先覺一股怪味傳出,而后一碗濃稠發燙的藥汁不偏不倚地潑在他胸前,接著一個柔軟的軀体撞上他,被他反彈了回去。
  地上是個摔得四腳朝天的蒙臉書生,那嚇坏了的眼睛一望見他臉上的表情,便起身沒命地往回跑。小韜也任那人奔去,他已經被曉恩的任性气得無法思考這府里怎么還會有漏网之魚?回頭他一定要逼侯老頭罰曉恩寫上一輩子的《道德經》,讓她真正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        ★        ★

  松吟醒來的時候,徐府有如天下大亂。所有貴重的東西皆被搜括一空,從金銀珠寶到古玩字畫,從綾羅綢緞到奇花异草,無一幸免。
  徐至圭那如嬰儿般粉嫩、粉嫩的臉終于皺起來了。他五官絞成一團,大哭大嚷地望著一室的空空蕩蕩。
  他一生的心血全玩完了!這些天殺的賊全都是行家,普通值錢的玩意儿拿走也就算了,偏偏帶走的全都是他收藏中的珍品。
  這些還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徐府死了一個人,那名遠從京城請來,能歌善舞的官妓楊倩,竟在那天早上,被人發現她披頭散發、衣著凌亂地躺在徐府最尾端的后花園一角。
  原來她早在中秋過后即該打道回京的,但不知怎么?人卻多留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才离開徐府。徐家几個佣人還親自把她的轎子送出了城,結果她的尸体卻倒在徐家大院。沒有人知道凶手是誰,徐至圭也是受害者,官府把箭頭全指向竊賊,但是時間、地點皆有疑點。當夜住在徐家的所有人全都昏睡不醒,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連縣衙也斷不出個所以然來。
  松吟近乎發狂,他最心愛的女人不見了!才确定了曉恩的心意,卻又失去了她,教他怎不惶惶有如喪家之犬?
  那天一大早被官府派來的人馬吵醒時,他腦海里第一個念頭想的就是曉恩,但伊人卻不在床畔。他心情亂糟糟地跑出房,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卻只見到徐至圭拈著絹子在大廳里哭哭嚷嚷,而知道曉恩名字的几個下人也全在衙門那回話。他心一焦,無法可想,心亂之際,卻在后頭廂房看見紀連慘澹著一張臉,正收拾東西准備离開。他問紀連有沒有看見曉恩,只見紀連刷白了臉,連連猛搖頭,說府里遭竊,又死了人,所以想遠离這是非之地。
  他放棄繼續問人,盲目地從徐府一路找回蕭家大宅,但執事管家根本沒見到曉恩回來過。松吟再度回到徐府,對著滿室的空寂,他真想咆哮出自己的無力感。
  以他的身分,官方自然沒有為難他,可是他也不好拿這种書僮失蹤的事去雪上加霜。兩天過去,他整個人几乎要因這無助感而崩潰。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從頭好好地回想了一遍,決定再去找紀連;可是紀連早走了,跟著一大堆徐府被遣散的下人,不知流落何方?然而就在曉恩失蹤后的第十天,一封不知從何處來的短箋送進了蕭家。

  蕭兄:
  曉恩人已回山,勿挂念,亦勿報官。
                弟 連

  是紀連!那天晚上他明明知道這一切,卻沒告訴官府。松吟疑心大起,紀連為什么不講?又為什么不要他報官?曉恩什么時候回卜山的?為何不告訴他一聲?
  “誰把信送來的?”他問管家。
  管家搖搖頭,回答道:“這封信一大清早就被人丟在門口,只在封套上注明他的姓名,不知從何處來。”
  他花了整晚的時間,回憶初識曉恩時,她說的話和遇見的人,越想越覺不對勁儿。他列出所有疑問,然后擬出一個符合這些疑問的答案。當一切趨于明朗化時,他的心慢慢變冷,卻勒令自己不要輕易妄下定論。
  最后他決定,要單槍匹馬地上卜山一趟,或者他能解開這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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