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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在顏母沒有堅持反對之下,皓庭和展然的交往也逐漸明朗。今天,展珩一回家就怒气沖天,臉色异常難看。
  “哥,你被刮啦,怎么臉色這么差?”展然關心地盯著展珩著火的眼神。
  “我還好,你那個皓庭被刮得更嚴重。”展珩火大地捶打牆壁,沒好气道。
  “那你那么气憤做什么?”顏父覺得奇怪,自己的儿子都那么用力地捶牆了,那皓庭豈不是要撞壁。
  “我是气我們主管,為人阿諛奉承,當我們是机器人,猛加勤務,想累死我們。對于我們,他就是不滿,處處挑剔。知道皓庭的母親認識一高階警官,想要皓庭引見美言几句,但正直的皓庭不肯,理都不理。也就因為知道皓庭正直、講義气,不會去打小報告,所以他故意刁難,加重皓庭的勤務;表面上要他幫忙,暗地里想整死他。叫他去求救,他怎么樣就是不肯,脾气太硬了。”展珩帶點責怪的口吻敘述。
  “皓庭真是太深得我心了,展然眼光真好。”顏父眼神充滿著欣賞。
  “老爸,他快被整死了!前一段日子,他与檢察官之間有摩擦,現在跟這主管有嫌隙,我真怀疑他能不能活過今年!”展珩快被老爸的天真給打敗。
  “看不出來他這么會得罪人。”顏母冷言冷語。
  “沒辦法,他長得出色,一眼望去,無從遁逃;又是出了名的耿直,不被盯上都難。”展珩無奈道。
  “他都沒告訴你?”顏母怀疑地問展然。
  “他不要我太擔心。”展然沉聲道。
  顏母心中又給皓庭加了好几分,如果他不是警察,該有多好!
  “那你們打算怎么辦?”顏父問。
  “我不知道他們的打算,但我決定要考警大。”展珩堅定地說。
  “你……為什么?”顏母不可思議地問。
  “哥,你瘋啦!當初你的成績明明可以報名警大,也鐵定進得去,是你自愿放棄,現在為什么你又突然要考?就為了現今警界体制?”展然質疑,難道大哥挫敗到失去信心,想重拾學生生涯?”
  “做過警察,了解警察的苦和無奈;小警員又難破格成警官,而一些警官無法体諒我們這些基層員警的辛勞,所以最好的改善方法,只有先當上長官,其它再說。”展珩說出內心的想法。
  “你打算給自己多久時間?”
  “不知道,最近重大刑案太多,相對的我們的個人時間有限;再說离校多年,恐怕得找時間重新溫習,可能需要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反正,我會加油的!對了,展然,多注意皓庭,他最近怪怪的。”最近皓庭變得很沉默,也常陷入沉思狀態,問他想什么,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說明,常顧左右而言它。展珩很擔心,他已經不太認識現在的皓庭了。
  展然惊愕地看著展珩認真的表情。“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開玩笑?你難道毫無感覺?皓庭他變了很多,他比以往都安靜許多,不是嗎?”展珩不信展然沒有感覺到。
  顏父和顏母也深感好奇,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帶著研究的神情,盯著展然。
  展然被看得有些心虛,努力回想著最近和皓庭相處的情況,有怪怪的嗎?除了那天……
  “皓庭只有在那一天才表現怪怪的。”展然提出。
  “哪一天?”展珩問。
  “就是那天為了德生和雅琪的事。只有那天皓庭言語有些奇怪,甚至眼神透露著恐懼。”展然很老實地招供,眼神掃向展珩。
  展珩無力地將自己拋向沙發,痛苦地說:
  “這就是我們警察的悲哀,今天是德生,明天又不知道是誰。”
  “究竟是什么事?”顏母不得不問。
  展然把那天警局發生的事,全部告訴爸媽。
  听完,顏母臉色沉了下來,陰陰地看著展然。
  “皓庭行為反常,不會就是認定你一定會出軌吧?”
  “我?怎么可能?我是告訴他,我不能保證我會愛他一輩子,不過,我會忠于我老公一輩子。”
  “你是個大——白——痴呀!精神外遇比肉体外遇更恐怖,你這樣講,究竟是要皓庭放心還是擔心!”展珩敲展然額頭,翻白眼說。
  展然嘟著紅唇,瞪大雙眉,緊蹙秀眉,不太苟同的表情。她辯解:
  “是他先提出很奇怪的話,我才說這些的。”
  “他果然很奇怪。”展珩銳利的眼神有一閃而逝的困惑,他得仔細推敲。
  “展然,盯著皓庭,最近警員自殺好像很頻繁。”顏父提醒說。
  “爸,拜托!皓庭才不會想不開,你想太多了吧。”展然覺得不可思議。
  “老爸,你可別嚇展然,皓庭心態正常,不會脆弱到自戕。”展珩也大力地搖頭,不置信地說。
  “管他會不會,小心一點為妙。”顏母要展然凡事小心、注意點,畢竟皓庭也算是個好警察,說不定是她未來的好女婿。
   
         ☆        ☆        ☆
   
  “喂,展然嗎?”皓庭疲倦的聲音傳來。
  “皓庭,你怎么啦?又沒睡好是不是?”展然關心擔憂地問。
  “最近槍擊要犯在台北市逃亡、流竄,警方嚴守部署,無分日夜,累得沒時間睡覺。”皓庭聲音低悶而沉重,感覺好累、好累。
  “你很疲倦嗎?有時間睡覺就赶快休息,別太累,三餐記得要吃,別忙著忙著又忘了吃。記得幫我盯著老哥。”展然心疼地叮嚀又囑咐的。
  皓庭低沉的笑聲傳來,帶著充滿疲倦的聲音嘲笑著:“你究竟是關心我?還是關心你老哥?”
  “都有,你吃醋啦?”
  “是有一點,不過看在他是你老哥的份上,我就勉強不計較了。”皓庭玩笑地說著,說完禁不住笑意地大笑起來。“展皓庭,你去撞壁!”
  “你舍得?展然。”皓庭深情地一叫。
  “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你的聲音明明充滿沮喪和無奈,卻又故作輕松,你究竟怎么了?我好擔心。”展然心底涌起恐懼,她害怕這樣的皓庭。
  “別擔心,我只是發現我對你的愛,愈來愈無法自拔。愛你愈深我愈惶恐,我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皓庭的口吻消极。
  “你……后悔愛上我?”展然握緊听筒,顫抖地問。
  “不是后悔,是害怕,害怕我內心強烈的愛會毀了你我。唉。”
  長長的歎息聲,幽幽地傳進展然耳朵,狠狠地搖晃她的心。
  “展然,別理我。最近壓力大,讓我喘不過气,剛剛那些話當是我無聊說說的,別胡思亂想。我I了,不說嘍。”皓庭試圖以快樂的口吻掩飾剛才的低壓。
  挂上電話,展然站著發起呆。同事雅云晃到她跟前,手肘推一下她。
  “你在發什么呆?”瞪大眼問。
  “沒……沒什么。”展然急忙回神。
  雅云不信地睨著展然嬌嫩的臉蛋,用手戳著展然的肩膀,嚷嚷著:
  “別想騙我,我很聰明的。你的男友讓你傷心,是不是?”雅云關切地問。
  展然搖搖頭。“他不是讓我傷心,是讓我擔心。他莫名的愁緒讓我很恐慌;我很害怕有事要發生,心里七上八下,直發毛。”展然一臉愁容。
  “愛情就是這樣,總有高低起伏,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洶涌。你小心點,說不定他移情別戀了。”雅云以過來人身份,說得頭頭是道。
  “皓庭他不會,哥會幫我盯住他。”展然很放心地說。“他還要人家盯住啊,那很危險哦。”雅云故意要挑起展然的危机意識。
  “你閉嘴,皓庭他不是隨便的人。”
  “可是他的工作給他极大的犯罪空間,那些個色情酒店、流鶯可是致命的吸引力,你真的不擔心?”雅云不相信展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怀疑。
  展然不以為意地揚起嘴角。“他和我哥是同類型的,自負而且自愛。你以為我會隨便愛上一個人嗎?沒有一定的程度認知,我不會輕易付出我的感情。你別把每個當警察的都想得這么差勁。別忘了,我哥可是從不近女色。”展然非得澄清一下,免得雅云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的愛太理性,不能接受。”雅云撇撇嘴,不能苟同地翻白眼。
  “我又不是愛你,不能接受什么。”展然說完,緩緩地歎口气。“其實,我也愛得很固執。明知道他的工作是問題,他的保證是無期,我仍是固執地選擇他,真不知道我是自掘墳墓還是自我肯定?”展然自嘲著。
  “你是個傻子。”雅云心疼好友。
  “展然、展然!”吟煢慌張地叫著。
  注視著吟煢俏麗的臉龐,展然好奇地問:“什么事這么緊急?”
  “听說那個要犯跑到信義區,大批警力已經開始部署,就是你哥的轄區。”
  一听到這消息,展然緊皺眉頭,呼吸困難,好像整個人被抽空一樣,她臉色慘白無力地坐在椅子上。老天爺,保佑哥和皓庭沒事,听說那個要犯火力強大,可千万別發生什么事才好。展然心里祈求著。
  “展然,你這樣將來要如何承受老公隨時會面臨危机的日子?”吟煢看著臉色蒼白已無血色的展然,憂心地低問。
  “焦急憂慮難免會有,但我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展然知道好友是關心她,強作鎮定地說。但心卻像被寒气給籠罩似的,她覺得好冷……
   
         ☆        ☆        ☆
   
  “展珩、子帆,你們圍在東邊巷子。世語、?霖,你們西邊。德生,狙擊手位置就位。皓庭、禾奇到后邊巷子守著,大家小心點!”
  部署分配好,赶來支援的警員也各就各位,就等歹徒現身了。
  日正當中,酷熱難耐,所有警員戴著頭盔、身著沉重的防彈衣,即使揮汗如雨,仍絲毫不敢輕舉妄動,專心一致地注意四周的動靜。
  揮掉從眉梢滴落下來的汗水,展珩英挺劍眉糾結著,不耐煩地低吼:“有本事犯案,沒本事現身,烏龜就是烏龜!”
  “忍耐點,帥哥。”子帆低笑說。
  “我快失去耐性了。”展珩咬牙地說。
  “反正你一向沒耐性。”子帆不識相地低語。
  展珩斜瞪著神色自若的子帆,可是子帆的神色倏地緊張起來,如臨大敵。展珩机警地將眼神飄向巷子內的一間矮房,有人在那探頭探腦的。展珩閃身至牆后,通報所有部署警力,并等候長官命令。
  所有警力開始往目標緩緩移動,層層包圍住,就等上面命令攻堅。而在攻堅之前,照往例要心戰喊話。可在喊話同時,很多記者突破警戒線,沖到前線,無畏危險、不管警方的勸告,目的就是要搶獨家報導,完全不顧自己已影響警方辦案。
  “砰!”一聲石破天惊的槍響,將危險、緊張的對峙立即引爆,頓時槍聲四起,空气中火藥味彌漫。
  在槍聲停止后,四周又陷入沉寂,空气中充滿了危險的气息,警方嚴陣以待歹徒會棄械投降。而一些自作聰明的記者又開始移動,猜測著歹徒會沖出來的方向,想拍個大特寫。
  又過了二十分鐘左右,歹徒從矮房屋頂跳到隔壁頂樓,一路跑向后巷。早就在那儿守株待兔的皓庭、禾奇謹慎地緊盯著眼前;禾奇緊握住手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此時有一記者非常不識相地意圖以近距离拍攝歹徒全貌,竟大膽到藏匿在距离歹徒不遠處,真是——該死的!連警察都不敢這么靠近。
  當禾奇注意到距离歹徒沒多遠處有記者在那死命拍照時,不禁震惊、失措,這是什么世界?他眼神狂亂地盯著那個白痴,心中万分焦急,祈禱歹徒沒見到他。可惜事与愿違,歹徒居高臨下,早已清楚地看到那記者;他冷笑一聲,手腳靈活迅速地一個空翻,落在記者的身后,拿起手槍抵住他的腦袋。
  “別……別殺我!”記者臉色慘白,惊嚇得口齒不清。
  “那個白痴!”皓庭忍不住咒罵著。
  歹徒將記者擋在身前往前進,意圖逼著警方讓出一條路。
  “你逃不走的,這里已經被層層包圍了。”禾奇大聲喝著。
  歹徒冷笑,沒有多說話。他早已知道自己是逃不了,居高處的狙擊手大概已經瞄准他的頭,想要一槍斃了他的老命,只是手邊的人質讓警方遲遲不敢動手。哼!死之前他至少要找個墊背的,他暗自想著。
  他冷眼一掃,眼神對上了剛才喊話的禾奇。就這小子!他在眾人毫無警覺之下,將槍頭朝向禾奇,連發兩槍。來不及躲過這突如其來的兩槍,禾奇硬生生地倒向地面,身后的皓庭在錯愕中反射性地扶住禾奇,身上也沾滿了血跡。
  狙擊手在長官命令下立即回擊,歹徒隨即應聲倒地,口中還狂妄地喊著:
  “看到沒,這才叫做射擊!哈!哈!”
  “禾奇!禾奇!”皓庭抱著禾奇,痛哭大喊著。“叫救護車!救護車!”
  所有警員在傷心中撤崗,皓庭等人跟著禾奇到醫院,警方也通知禾奇的老婆,請她赶緊到醫院。
  醫生正在手術房极力搶救已無生命跡象的禾奇,而一些警察同胞、長官和各大媒体記者全待在手術房外等候消息。原本記者意圖訪問离事發現場最近的皓庭,但見他极力控制的怨气終于一古腦地發作,黑眸如著火般,惡狠狠地瞪著每一位記者,咬牙气憤地說:
  “你們夠了沒!要不是你們,警方辦案不會有所牽絆。要不是你們,警方追蹤歹徒的手法和部署不會曝光。你們已經害死一位警察,你們到底還要害死多少個才滿意?!你們那些不負責的報導,打擊警方士气,弄得社會大眾人心惶惶,你們究竟還要我們怎么辦?!”
  展珩赶緊拉走情緒失控的皓庭,不讓記者采訪。
  在方才一片混亂中,手術房醫生歎气走出來。禾奇的太太立即沖上前,狂亂害怕地問:
  “怎么樣?怎么樣了?”
  “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搖搖頭,沉重低啞地說。
  如同一聲巨雷打在頭上,禾太太虛軟無力地搖搖欲墜,柏軒赶緊扶住禾太太。
  “不……怎么可以這樣!?我日夜祈禱著、虔誠地禱告著,老天怎么可以帶走他?怎么可以?”禾太太痛徹心扉,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禾太太……”禾奇的直屬長官欲表達歉意,卻被禾太太拒絕。
  “請你們讓我和我丈夫說些話吧。”
  禾太太推開柏軒,強自振作地走到禾奇身旁,靜默地對著他的遺体發呆良久。
  一旁的展珩示意皓庭去安慰禾太太,皓庭憂愁的眼眸看著禾太太顫抖的雙肩,才要往前走一步,禾太太就碰地一聲跪在禾奇身旁。
  “為什么?為什么?你答應過我要小心的,你答應過我要……要一輩子……你怎么可以失信于我?禾奇,別离開我!禾奇!”狂亂凄涼地喊叫著,禾太太已失去控制地捶打著禾奇,瘋狂地哭著。
  “禾太太,別這樣。”皓庭捉住禾太太的雙臂,制止禾太太激動的行為。
  悲慟不已的禾太太轉身捶著皓庭,淚珠狂落地叫著:“他不能离開我!沒有他,我要怎么活?我——”眼前一黑,禾太太昏了過去。
  眾人將禾太太送到病房休息,醫生診視之后說她沒什么大礙,眾人才放下心。
  而病房外的走廊是一片低气壓,柏軒忿恨地捶牆壁。
  “那個天殺的!死了還拉個人陪他走!”
  “就這么兩聲槍響,一條寶貴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我們警察究竟算什么?”子帆沉下臉,怒吼著。
  “別說了,是決策不正确,我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痛失同胞。”展珩凝重地說。
  皓庭失魂的眸子緊緊地看著病房門,額頭滲出几滴冷汗,神情异常難看,喃喃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
   
         ☆        ☆        ☆
   
  “哥,皓庭怎么了?”展然蹙起眉頭,小心翼翼地問。
  展珩惊奇地看著展然,反問:“什么怎么了?”
  “他已經好几天沒給我電話了。我知道最近你們很忙,可是以前再忙,他至少都會給我通電話呀。”展然覺得有些奇怪。
  “你不知道?他請了好几天事假,說有急事,等回來再說明。反正他從來不請假,若不是有急事,他不會隨便請假,所以局長就批准啦。我最近很忙也沒過問。他真的都沒找過你?”展珩責怪自己的疏忽。
  “沒有……已經五天了,我又不好打電話找你問,好不容易你今天回來才能問你。他怎么都不告訴我一聲?”展然著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展珩見妹妹著急的模樣,安慰地說:“別擔心,我回局里問問看,看他究竟請多少天假。反正他總是要上班的,如果他的理由不充足,我幫你出气。”
  “別為我出气了。見到他叫他給我通電話吧。”展然囑咐。
  “好。”展珩寵愛似的拍拍展然的肩,隨即又急忙出門了。
  一回到局里,才剛坐下,電話就來。
  “喂,顏展珩,你好。”展珩接起電話。
  “展珩……”皓庭的聲音傳來,好像很疲憊。
  “皓庭,你是跑到哪了?展然很擔心你,你怎么連一通電話都沒給她,你這男友是怎么當的?要不是我最近忙,我早就殺到你家揍你一頓了……”展珩連珠炮似的猛轟皓庭,愈說愈生气。
  而另一頭的皓庭則幽幽地歎口气,落寞地說:“展珩,你什么時候下班?”
  “二十四小時待命。誰像你,在這最忙碌時刻請假。”展珩口气頗不悅,絲毫沒有察覺皓庭的不對勁。
  “今天找個時間和我碰面行不行?”皓庭要求著。
  “你不會回來呀!”
  “展珩——”
  听出皓庭口气無奈,展珩這才覺得不對勁。“好啦,晚上十二點吧。在哪?”
  “老地方,山上。”皓庭終于有些精神地回答。
  “嗯,不見不散。”
  展珩開車上山到了老地方,見到皓庭正坐在大石頭上吹晚風、看夜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給你。”展珩走到皓庭身旁,遞一瓶沙士給他,就靜靜站在一旁,等著皓庭開口。
  看著沉靜的城市夜景,皓庭長長地呼了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才緩緩地說:
  “展珩,幫我件事吧。”
  “你的口气讓我很擔憂。”展珩靜靜低語。
  “這個忙,請你務必要幫,好嗎?”
  展珩凝視著好友。
  “說吧。你已經快變成我不認識的皓庭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幫我和展然說——分手吧。”皓庭沉重地說。
  展珩睜大眼,不敢置信地注視著皓庭,吃惊地說:“你……你在說什么?”
  “告訴她,分手吧。”皓庭狠下心,咬牙再說一遍。“展珩,隨你怎么說,就說我移情別戀、說我玩弄感情,是花花公子。總之請她對我死心,再找別人吧。”
  “你說那什么話!”展珩抓起皓庭的衣領,很生气地看著皓庭。“你……你明知道展然她……她對你很認真;她還為了你和我媽吵過多次,為你讓我媽傷心,你怎么可以——”
  “我也不想!”皓庭激動地掙脫展珩,大聲說。“你是我好友,難道你不了解我?我對展然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我愛她胜過一切!可是我……”
  “你……你什么?既然愛她,分什么手?你在發什么神經?別告訴我你休假時整天想的是這個。我拜托你行不行?正常點,別這么無聊。”展珩實在是覺得很荒謬,好端端的,皓庭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我不要展然受苦,不要她傷心難過,所以我必須和她分手。我的心情你不會不了解的,是不是?”皓庭悲痛地說著。“你不知道當我見到禾奇在我面前倒下、在我怀中斷气時,我心中的惶恐。當禾太太在醫院哭喊著要禾奇別棄她而去,更令我徹底崩潰。我不要展然在擔憂中過日子,我也不要有一天她會面對這樣的場面,我不要她忍受這些!”皓庭瘋狂似的猛搖頭,不愿想像那樣的畫面。
  展珩怒瞪皓庭。“這些你早該想到,不是嗎?在你追展然時,你就該明白,不是嗎?當初你們交往時我老媽的极力反對都沒拆散你們,經過了這些,難道你們的感情不是更加堅定嗎?為什么你到現在才了解、想退縮?你在考驗展然嗎?”展珩喊著。
  “不!不是的!過去的我,年少輕狂,總以為只要兩人相愛有什么不可以,不必在乎警察身份。可是現在的我,愈愛展然愈深,我就愈沒把握。我只知道,一旦我出事,展然會痛不欲生,我不要她過這樣的日子。長痛不如短痛,我宁愿她現在傷心一陣,也不要她未來過著時時擔心害怕的痛苦日子,展珩幫我吧。”皓庭哀求著。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幫,你怎么可以要求我當個劊子手,我做不到!”展珩斷然拒絕。
  “展珩,為展然的未來想想吧。而你不敢交女友,不也和我有相同的心態?我承認我的覺悟太晚,但還不至于無法挽回,你別斷然拒絕我。”皓庭懇求著。
  “你為什么不自己去說?”
  “我怕一看到展然就無法堅定意念,我怕看到她怨恨的眼神、怕她傷心落淚,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宁愿不听、不看、不想。展珩,幫幫我吧!”皓庭急切地說。
  “你舍不得,難道我舍得嗎?更何況你逃得了一時,逃不過一世呀。”
  “我請調了,后天就要到新單位報到。”皓庭靜靜地看著展珩,冷冷地說。
  “你請調?什么時候的事?”展珩不可思議地看著皓庭,怎么可能皓庭請調,他完全不知情?最近雖忙,卻也沒忙到大家都不知情呀。
  “也不算請調,我是用了連我都非常不屑的手法請調。”皓庭有些無奈。
  “送錢?”
  “我哪來那么多錢送?我拜托我媽去找我爸生前的好友,請他幫幫忙。”
  “為了躲避展然、逃避這段威嚇,你竟然……”
  “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但是我這次是真的需要。”口气充滿了無力感。“所以請你幫我吧。人事派令明天會下來,請你明天以后再告訴她。”
  “不見她最后一面?”展珩沉重地問。
  “過去這几天我都到她公司樓下遠遠地看著她,以后調了地方,我想我可以慢慢斷了想看她的念頭。”皓庭老實地說出過去那段時間做過什么。
  “斷了看她的念頭,能斷了想她嗎?我原本為你和展然有個美好未來,還暗自高興過,想不到……”展珩眼底充滿了失望。
  “對不起,我真的是個很差勁的朋友、很狠心的男友,原諒我。”
  “無論如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空多聯絡。”展珩喝了一口沙士后,他笑說:“如果哪一天你又想通的話,打一通電話給我,我會幫你留住展然的。”
  皓庭感謝地輕輕點個頭。
   
         ☆        ☆        ☆
   
  這一天,展然下班走出辦公大樓,就見到展珩在門口踱步。
  “哥,你在這做什么?你不是很忙?”心里怀疑著,展珩已經好久沒來接她了,忽然出現是為什么?
  展珩沒回話,拉著展然就往車子方向走。
  展然奇怪地問:“哥,你到底要做什么?”皓庭的名字倏地浮上心頭,她不禁緊張起來。“哥,是皓庭嗎?他怎么了?他出事了嗎?哥!”展然慌張地連問。
  “他沒事。不過,你有事了。”展珩凝重的口吻讓展然心惊。
  “哥——”展然怯怯叫一聲。
  “上車吧,這里說話不方便。”展珩打開車門,要展然上車。
  坐上車后,展珩不發一語,快速急駛离開市區。到了南港公園,他找好停車位后,眉頭深鎖地說:“展然,我們走走吧。”
  展然只有默默地跟著展珩走進偌大的公園,任公園景色如此美麗,各怀心事的兩人全是視若無睹。
  “哥,你究竟想說什么?”展然沉聲問。
  “展然,我……”展珩凝視著展然一臉疑惑的模樣,他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哥,別吞吞吐吐的,你想告訴我什么?”展然迫切地問。
  展珩心一橫,猛然沖口而出:“皓庭他另結新歡,要你和他分手。”說完,展珩立即轉過身,不忍看到展然錯愕的表情。
  “你騙我。”展然幽幽的聲音傳來。
  “我沒有騙你,我是親眼所見的……”展珩的聲音愈來愈小。“我甚至……甚至打了他。”
  “哥,別騙我了,你在說謊!為什么?為什么?”展然激動地質疑著。
  展珩一震,忙說:“我沒有說謊,再說我也沒有理由騙你,不是嗎?總之,我就是要告訴你,展皓庭那負心漢他變心了,你和他分手吧。”
  展然眼神异常凄涼地倒抽一口气。
  “為什么不告訴我實話?你是我哥不是嗎”我不是笨蛋,對于皓庭,我不是只有盲目地愛他,我了解他。你和他既為多年好友,我是你妹,我怎么會不了解你的為人。更別告訴我你識人不深、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一點也不會相信的。”展然的淚奪眶而出,她哀傷的眼神直盯著展珩,悲痛地說:“連你都要騙我,他居然能說動你騙我!是那件殺警事件讓他退縮的,是不是?是那件事讓你幫他騙我的,是不是?我一直都珍清楚和警察交往可能會付出的代价,你是警察,有誰會比警察眷屬更了解警察的悲与苦?又有誰會比警察眷屬更了解眷屬的擔憂和害怕?和他交往不是我一時沖動,而是深思熟慮過的,我心甘情愿,你為什么不能明白?”生气地指責著。
  “展然……”展珩心疼地叫一聲。
  展然惱怒著。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勸她,就她哥不行。展珩是最了解她的人,他怎么可以……她气憤地轉身就走,展珩急忙拉住她,急促地說:
  “展然,我留過他,真的。但是……他執意呀!他對你真的愛得深刻,卻也怕得刻骨;他怕他不能給你幸福,怕他自己沒有那么幸運能和你相伴終老……”
  “他所怕的一切,不也是媽最擔心的一切?我曾經那么努力地去讓媽了解,這所有的一切對我而言都不可怕,我要的是兩人彼此珍惜在一起的時光,而不是天長地久,廝守終生。更何況未必每個警察都會莫名其妙地送命呀,為什么?為什么他不能明白?”
  展然近似瘋狂地喊叫,讓展珩擔憂不已,他試圖拉著她,她卻猛力地甩開。
  “別碰我!”她的怒火在燃燒著。“他執意,你就放他走,你就全然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會痛苦、我會傷心、我會心碎……你就這么不了解我?”展然气憤地狂叫,任淚水如雨下,頭疼欲裂的身子有些搖晃。
  沒見過展然如此忿怒的展珩有些慌張,見展然有些暈昏的模樣,展珩連忙問:
  “展然,你不舒服嗎?”
  “哥,我好累,我想回家。”展然已气虛地要求著展珩。
  展珩不敢耽擱地赶緊將展然送回家。一回到家,展然失魂地走回房間,沒和父母打聲招呼。
  顏母覺得很奇怪,見展珩隨后進來,便拉住展珩問:
  “展然怎么了?你欺負她?”
  “沒有,我怎么可能會欺負她。”展珩辯解著。
  “沒有?那展然怎么會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難道是皓庭?”顏父也逼問著展珩。
  一听到皓庭兩個字,展珩沒有辯解,更不敢出聲。
  聰明的顏父一眼就看出展珩眼底的猶豫,他沉著臉問:“真的是皓庭?”
  “是兩人吵架了嗎?”顏母急著問。
  “不是吵架。”展珩吶吶地回答:“是……分手。”
  “你說什么?分手?為什么要分手?皓庭好不容易才獲得你媽的同意,將展然交給他,為什么又忽然……”顏父不能了解地看著展珩,希望他說出個答案。
  見展珩遲遲不作聲,顏父無耐心地再問:
  “你快說行不行!?我很心急。”
  “反正就是戀人最常犯的分手問題——個性不合嘛,還有什么好說的。”展珩不想說出實情。
  “展珩,展然是你妹妹,我們的女儿,我們有必要知道一切。”顏父嚴肅地質問,他早已看出展珩閃爍的眼神含著愧疚与自責。
  “爸,我……”
  “說吧,皓庭究竟是怎么了?”語气中沒有責備,只有諒解。
  “理由就是你們擔心的那個理由。”展珩低下頭,難過地說。
  “這是什么理由?當初我极力反對他們在一起,是他的堅持、他不顧一切的忠貞態度,所以我才……”
  “媽,不是這樣的。皓庭很愛展然,就是因為愛得太深,才會如此。”展珩為皓庭辯解,他不想父母對皓庭不理解,而任意誤會皓庭。
  “上禮拜的殺警事件對皓庭打擊很大,那天那警員太太的聲嘶力竭、肝腸寸斷,更令我們惊心動魄,震惊不已。你們不明白,那种死別有多令人心酸、令人恐慌。在那之后,皓庭消失了几天,我想他內心一定在掙扎,不得不下了這個決定。他來找我時是一副狼狽、落寞的模樣,要我幫他……找展然談一談……”
  “所以你就幫他談,談成這樣!皓庭呢?我要找他談談。”顏母不能見自己的女儿如此失魂。
  “他已經調職了。”展珩低聲。
  “調職?他連挽回的机會都不給?”
  “你們別怪他好不好?”
  “展然如此傷心,你要我們怎么不怪他?”顏母難過地指責。
  “如果展然肯算了,我們也沒什么好怪他的。”顏父体貼明白地說。
  “喂,你……”顏母怒瞪顏父。
  展然走出來,無意識地看了客廳三人,不發一語地走向大門。
  “展然,你要去哪?”顏母擔心地問。
  展然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不會想不開的。”
  說完,便打開門走出去了。她緩緩地走著,走向目的地——皓庭的家,她站在門口好一會,才按下門鈴。她不太确定展媽媽是否也會避不見面,但是她想把信交給皓庭。沒多久,有人來應門,一開門,展媽媽那溫和的笑臉映入眼帘,展然強忍住掉淚的沖動,怯生生地叫一聲:
  “展媽媽。”
  “展然,我知道你會來,我特意留下來等你,進來坐吧。”展媽媽仍是熱情不減地說。
  “不用了,展媽媽,這封信幫我帶給他,好不好?”展然懇求著。
  “展然。”收下了信,心疼地叫一聲。
  “展媽媽,多保重。”展然輕聲說。
  展媽媽拉住展然,眼底滿是疼愛与不舍。
  “展然,是皓庭不好。我罵過他、指責他,可是他還是執意如此。我費盡唇舌勸了好久,他仍堅持,我也實在無能為力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也不忍他痛苦,別怪展媽媽。展然,給他點時間,他會想通的,別放棄他。”她請求著。
  “他會再回來嗎?他會明白嗎?展媽媽,我沒放棄他,是他放棄我。幫我告訴他,保重身体。再見。”展然幽幽地說。
  見展然要离去,展媽媽急切地又扯住展然的手。“展然,我不敢求你等他,但你必須了解,他愛你,他的出發點是為你,別恨他。”
  展然眼神黯淡,苦澀地回答:“我愛他愛到心中連恨都無法生存。”
  展媽媽心中震惊,感動地說:“你不想知道他調到哪了嗎?”
  “不想。”展然斷然地回絕。
  “為什么?”
  “不管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我一定會等到他回頭的那一天。我等定了,這一輩子,我和他耗定了。展媽媽,再見。”
  展然眼神中的決心,讓展媽媽安心;她欣慰地目送展然的身影离去,緊握住手中的信。她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展然是皓庭值得愛的女人。
   
         ☆        ☆        ☆
   
  收拾好行李,打理好一切,展媽媽坐飛机到台東找皓庭。見到皓庭瘦高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疲倦的面容、未刮的胡渣、充滿血絲的雙眼,看在做媽的心里,不禁万分心疼,她忍不住又念著:
  “你看你,分手不到一個禮拜,你就將自己折騰成這模樣,那將來的日子怎么過?你打算怎么辦?我真是愈來愈不了解你,你非得把自己和展然逼上這條路,值得嗎?你宁愿舍棄展然,也不愿辭去職務,為什么?為什么不讓自己活得快樂點呢?”
  “媽,您不是一直都明白嗎?我從小就夢想當警察,也從不后悔踏上這條路,是我疏忽沒管住自己的心,我疏忽一切的后果,我不該拖展然下水,讓她和我一起痛苦……”
  “有時候為了生命中一個重要的人,放棄理想与堅持是值得的。”展媽媽緩緩地說。
  “媽,現實是殘酷的,如果我現在离職,我能尋找什么樣的工作?我沒學過其它專業技術,對經商我一竅不通,業務員我做不來,我還能做什么?我的年齡即將而立,難道你要我從小弟做起嗎?媽,我想過,我不是沒想過,我也不愿意放棄展然,畢竟我曾用整顆心來愛她。放棄她,我真的很痛。”皓庭緊皺眉頭,神情凝重又難過。
  “可是你走不出你心中的顧忌。這封信是展然要我交給你。”展媽媽忍不住歎气,從口袋中拿出信,交到皓庭手上。
  皓庭接過來,恍惚地問:“她去找您,她還好嗎?”
  “你怎樣,她就怎樣。她要你好好保重身体。”展媽媽轉述展然的話說。
  握緊那封信,皓庭哀傷的眼神望向遠處,好想見展然。她嬌美的臉龐、甜蜜的笑容、慧黠的雙眸……皓庭用力甩甩頭,不能再想,否則他會克制不住而飛回展然身邊。他不能忘記禾太太凄慘的哭喊,不能讓展然面對這一天,不能!不能!
  他低下頭,打開手中的信——

  我從沒想到你居然會如此對我,不見我一面、不听我感受。我不了解,你怎么可以如此輕松地退卻?你為什么要以悲觀的態度來面對你的人生呢?又為什么要以悲觀的態度來決定我的人生呢?沒有你在我身邊,生死都是一樣的,但生卻比死更難過;你的保護造成我的傷痛,你可曾想過?我會等,等你給我一個更好的解釋。
  展然
  “展然寫些什么?”展媽媽見皓庭臉色凝重,好奇地問。
  “她恨我。”皓庭無意識地回答。
  “她說她無法恨你,她親口告訴我的。”展媽媽困惑地說。
  “別說了,我們走吧。我租到一個房子,環境很好,价格也不錯,左右鄰居更是熱情、好相處,我想您會喜歡這地方的,雖然不及台北熱鬧,但是您……”
  “你不必太擔心我,我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樣過日子。倒是你,好好去想一想你自己的事吧,難道你打算獨老終生?我不拿傳宗接代的理由來逼迫你,但是你真的不讓子孫承歡我膝下嗎?想一想吧。”展媽媽歎口气往机場外走,留下皓庭在原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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