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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帶著沉重的步伐,拖著沉甸的行李,展然踏出机場,看向有點烏黑的天空。恐怕又要下雨了。三年前离開時,也是下著雨,也是帶著一顆惆悵的心;這种心境大概只有老天爺了解,所以它陪著她哭泣,哀悼著逝去的戀情。而她至今還仍然在補救一顆破碎的心。
  “唉。”輕吐一口气。
  “展然!展然!”在嘈雜的人群中,有一人的聲音清脆地響起。
  展然順勢看過去,見展珩伸長了脖子在禁止停車的車道上大聲呼喊。展然赶緊拉著行李跑過去,把行李扔進后車廂,坐上車。
  “這么遠還看得到我,不容易。”展然露齒一笑說。
  “廢話!全世界的人走出机場都在引頸而望,看自己的親人、朋友有沒有來接机;只有你是對著天空發呆,那么明顯的目標,要找有何困難。”展珩嗤鼻地說。
  “三年不見,對我說話就不能溫和點嗎?”展然搖搖頭,老哥還是沒變,依舊是缺口德。
  “喂,我還沒說你呢!三年都不回來一次,就算中國的新年你沒放假,那西洋的圣誕節呢?信無法代表人,爸媽都很想你。”展珩責備卻又帶著不舍的語气說。
  展然沒回話,只是默默地看著窗外。她逃避了三年,這三年來,她克制自己的思鄉情緒,在异地半工半讀,藉著忙碌來忘怀一些深藏的記憶。三年后她學成了,卻也明白就算再忙碌、時間再久、距离再遠,她始終無法忘怀那份深情与執著,所以她整裝回家,不再徘徊,不再逗留。
  見展然沒回話,展珩瞄一下展然。姣美的臉龐上仍帶著深深的哀愁,他心底不禁歎息。
  “他調回台北有一年了。”展珩靜靜地說了一句。
  展然一听,有些吃惊。
  “跟你同單位?”
  “沒有。他調駐派出所,我們不同分局。”展珩解釋道。
  “你見過他?”展然好奇問。
  “沒有。這三年來他和你一樣,對我而言,就像是失蹤人口,沒有一通電話、一句問候。或許是他還不想和我聯絡吧,所以我也沒打扰他,等他想找我時,就會給我通電話了。”展珩体諒皓庭的心情。
  “或許他是徹底地要和我斷了吧。”淚水從眼角溢出,展然苦澀地說。
  “這你早知道的不是嗎?”心疼地回答。
  在這三年來,她的离鄉背井,是逃避,卻也是想給他空間、時間去衡量、去理清一切。三年來,她好盼望他回首,她無時無刻不希望他會出現在她眼前,告訴她,他可以愛她,可以給她幸福。如果他不出現,也沒關系,至少給她一通電話,告訴她,他想她!很傻,對不對?她天天盼、月月盼、年年盼……展然咬緊唇,硬吞下一肚子的心酸;她不能說,她不想再讓家人為她難過。她蹙緊眉頭,閉上雙眸,不再說話。
  見展然沉默不語,展珩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專注地開車回台北。
  不到四十五分鐘的時間,就回到闊別已久的家,展然在外佇立了好一會儿,才走進門。
  “爸、媽,我回來了。”展然輕柔、溫和地喊著。
  顏父、顏母赶緊迎上來。顏母激動地拉著展然的手,輕撫著展然的臉。
  “這么久都不回來,你想急死我嗎?看你!我就知道你在那生活過得不好,那么瘦……”
  “媽,瘦歸瘦,我的身体還是很健康呀,別擔心。”展然安撫母親激動的情緒。
  “回來就好。三年不見,展然可又變漂亮嘍。前几天有個什么文賢的來這,說他是你的朋友,男朋友嗎?”顏父欣慰地開口。
  “我沒有男朋友。”展然臉一沉,不再多說一句,拉著行李箱往房間走。
  “早就告訴你們,要展然喜歡上那油嘴滑舌的小子,等下輩子吧。”展珩悻悻然地扔下几句話,也走進房。
  剩兩老在那相對瞪眼,久久,顏父才說:
  “說老實話,我還是比較喜歡皓庭。三年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別提他行不行?是他不要展然的,你總不能希望展然一輩子不嫁吧。當年書岩追求展然時,卻因皓庭的出現,而令書岩遠走他鄉,音訊全無。現在呢?皓庭也是,同住一個城市,卻避不見面。所以文賢那小子雖然有些油條,可是對展然倒挺用心的……”
  “你別忘了,展然對他并無意思。”顏父提醒。
  “可是剛才你提到他,展然的模樣像吃醋。”
  “是嗎?我倒覺得不屑。”
  兩老對看,又不敢問展然,只有忍住滿腹的好奇,等著展然的表現。
   
         ☆        ☆        ☆
   
  接下來好几天,那位名喚林文賢的男子約了展然好几次,展然沒有拒絕,也赴了好几次約。可是,展然的神情沒有戀愛女子的喜悅,看在兩老心里,有些疑問,也有莫名的恐懼;難道展然這三年來不曾忘掉過“他”?
  今天,文賢又准時八點到顏家來報到。顏母熱心地招呼文賢在客廳坐下。
  “展然、展然,林先生來了。”顏母叫著。
  沒有回聲。顏母尷尬地笑一下。
  文賢微笑著,低聲說:
  “我去看一看她好了。”
  “這……”顏母覺得不妥,正要拉住文賢,他早就轉身走上樓梯。
  他不太清楚展然是在哪個房間,卻見有一房間門微開,只見展然坐在書桌前看著一本書;雖說看著書,可手上卻拿著一張照片。這情景他在美國已見過多次,只是從沒看過照片中究竟是什么。
  “展然。”叫一聲。
  展然赶緊合上書。“你……你來啦,你到樓下等我一下,我換好衣服就來。”展然赶緊將書放進抽屜,走出來說。
  “好。”文賢說。
  展然走進另一房間,關上門。文賢見狀,立即輕聲打開剛才那扇門,走到書桌前,從抽屜拿出那本書,隨意一翻,一張照片掉落;他赶緊將書放回抽屜,撿起那張照片。一見照片中的人不禁令他勃然大怒,心生妒意,他本想將照片撕碎,但念頭一轉,他冷笑一聲,將相片放入上衣口袋,再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在展然換好衣服前,赶緊溜回到客廳。沒過多久,展然才緩緩從樓上走下來。她施了淡妝,更加清麗動人,文賢看了有些發呆。在一旁見此景的顏母,心中不免有些高興,心想展然有了新對象也好。
  “走吧,你想去哪?”展然見母親面露喜悅之色,不禁皺起眉頭,冷冷問。
  “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文賢体貼地說。
  展然沒回答,拿起皮包,只跟母親說句:“媽,我晚點回來。”轉身就走。
  文賢赶緊跟上,笑著說:
  “你想去哪?”
  “我想去民歌西餐廳。”
  “什么?民歌……”文賢咽了咽口水,這實在太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你不想去,我自己去就行了。”展然冷漠地說。
  “好、好。”文賢無奈地點頭說。
  走進民歌西餐廳,展然點了一壺奶茶,听著歌手的歌聲,陷入自己的回憶。以前皓庭常帶她來這。展然沉溺在自己的回憶中許久,連文賢說的話,她一句也沒听進去,直到歌手時間到了,現場安靜下來,展然才從幻影中醒來,她不能再沉迷下去了。她迅速結帳,快速地离開餐廳,完全忘了文賢的存在。
  文賢生气地沖上前。
  “我不明白我對你用心如此,愛你至深,為什么你始終冷淡無情?我的体貼,難道無法讓你忘掉他嗎?我的情深,無法讓你忘怀于他嗎?他究竟是哪里好?他究竟是誰?”文賢見展然始終冷淡對待自己,他終于忍不住對展然抱怨、大吼。展然冷冷地看了文賢一眼,淡淡地說:
  “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討厭我們只是朋友關系,這一年來,你考驗我還不夠嗎?”文賢急切地問。
  展然停下腳步,回頭凝視著文賢,耐心地說:
  “我從沒有考驗你,我一直告訴你,我要的只是朋友,不是男朋友。你不也說我們只維持朋友關系嗎?”
  “你既然沒有男朋友,我追你有何不對?而且情人不就是由朋友關系開始的嗎?你說你沒考驗我,我又怎知你不是在引誘我掉入你的圈套?很多女人都這么做,非得耍得人家為你團團轉,才更顯得自己有身价。”文賢語中帶刺。
  “隨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已再次拒絕你,請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展然不留情面地說。
  “就為了他?”文賢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相片,照片中的男子眉開眼笑、英挺瀟洒。
  展然一見,大惊失色。“你……怎么……”
  “剛剛從你書本中拿的。我注意你很久了,從念書時,我就常見你對書本發呆,手中還拿著東西,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一直是在看這張照片。他是誰?”文賢逼問著。
  “你無需管,把它還給我!”
  “要還可以,我有條件。”文賢一挑眉,有些邪笑。
  “什么條件?”展然心急地問。
  “讓我一親芳澤,我就還你。”
  “不行!”展然斷然拒絕。
  “那……我就替你收著它吧。”文賢眼中透露著寒意。對于女人,他從沒失敗過。
  “你太過份了!那是屬于我的東西,你憑什么拿?”展然的冷靜逐漸決堤,那張照片對她很重要。
  看出展然眼中的焦急与慌張,文賢心中妒火愈燒愈烈。“他算什么?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回憶。而我是活生生的人,在你心中居然比不上它!”忿恨地說。
  “回憶?”嗤鼻一笑。“你可知一個回憶,它是用多少淚水和悲哀堆積而成?它不只是回憶,是我的唯一。”展然自語似的說著。
  文賢無法体會展然的心境,不屑地看著照片中的人。
  “既然它是個悲劇,那就毀了它。”欲撕掉照片。
  展然沖向前阻止文賢,拉住文賢的手臂,想搶回照片,狂叫著:
  “別撕毀它,把它還給我!”
  兩人在拉扯之中,文賢終于忍不住激動的用力推開展然,展然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文賢將照片撕成兩半。
  展然睜大雙眼,哀慟地大喊:“不!”
  文賢無視于展然的哭喊,將照片撕個粉碎,扔在展然面前。
  見著照片四分五裂地飛落在地上,展然眼內的淚珠紛紛滴落,她眼前P,淚水不停地落下。
  一旁經過的警察巡邏車听到展然哭喊的聲音,特意轉過來看看。車上警員下車問:
  “你們有什么事嗎?”
  只見展然低著頭不語,長發蓋住她滿是淚痕的臉龐。警員看了看她,又望向文賢,神情嚴肅地問:
  “你打她?”
  “沒有,她……心情不好。”文賢連忙搪塞個理由。
  “是嗎?”警察很怀疑地看著文賢。
  另一名警員則蹲在展然面前,好心地問:
  “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展然沒有理會,雙眼無神地看著落在地上的照片,喃喃道:“這是我唯一有的照片。”
  警員吃了一惊,就為了一張照片?
  “你可以站起來嗎?”警員關心地問。
  展然抬起頭,試圖掩飾狼狽地對警察笑一笑,可是笑意立即凍結在展然的臉上。
  而那警察也愣住了。他注視著展然好久都無法把眼光從她臉上移開。在她眼中,他見到了哀愁与埋怨。
  “你們看,這就是我的女朋友,隨隨便便又勾搭上另一個男人!”文賢見此情形,怨火陡升,口出惡言地說。
  展然在文賢的叫吼中惊醒,她不顧疼痛地猛地站起身,就往回家的路跑去。
  那警員見狀也追了上去。展然像是要擺脫什么洪水猛獸似的,拼命地跑著;警員只得加緊腳步追了上去。他拉住展然的手臂,阻止展然再跑;兩人的呼吸都很急促,卻都呆呆怔怔地站在那儿對望著,直到兩人呼吸漸趨緩和,他才輕聲地開口:
  “你好嗎?”短短一句問話,其中卻充滿了關怀之意。
  展然點點頭,沒有回話,只是深深地凝視著眼前三年未見的皓庭。他看起來更成熟了,眉宇間有著滄桑和憂郁,眼底有著深切的關怀;他依舊英俊瀟洒,依舊令人怦然心動。展然抑制自己想触碰他的沖動,冷漠地轉過身,不去看這個她朝思暮想、日夜思念的身影。
  皓庭深情地凝望著展然的背影。見到昔日情人,皓庭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悸動与震撼,沒想到能再見到伊人。當年他站在展然的公司外等著她下班,只敢偷偷地看她最后一眼,把她的倩影深深地記在腦海。而這個三年來他想念無數万次的形影,現在就真實地呈現在他眼前……他忍不住地叫一聲——
  “展然……”
  展然听見他這一喊,心底好痛、好酸,她忍著不回頭,硬是冷漠地回答:
  “你快回去吧,你還在執勤中,別摸班太久。”說完,就快步离開,消失在皓庭的視線中。
  皓庭沒追上去,也沒有理由追上去。他默默地轉過身走回原處,已不見那男子,只剩同伴和一地的碎紙片。
  “你回來啦,等你好一會儿了。”士軒有些嘲弄的口气。
  皓庭洒脫地笑一笑,蹲下來撿地上的碎片。
  “你在做什么?別撿那些廢紙了,我們還有好几個地方沒去巡邏,快走吧。”士軒催促著皓庭。
  坐上車,士軒忍不住問:
  “你認識那漂亮小姐?”
  皓庭點點頭,手中把玩著那些碎片,試圖將手中的碎片拼好。
  “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低聲說。
  士軒沒有太惊訝,他猜想也是。
  “你很愛她,我看得出來。你們為什么分手?”士軒一直對這帥哥覺得好奇,他從沒見過他帶女友,甚至几乎很少跟女人說話。他不冷酷,卻始終和女人有禮地保持著距离,現在他明白了,圍繞在皓庭身邊的女子,根本沒人能比得過他的前任女友,難怪無法令他動心。可是,他也看得出來皓庭眼中出現的深情与迷戀,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困惑。
  “是我對不起她。”皓庭老實地回答。
  “對不起她?難不成你另結新歡?”士軒有些吃惊。
  “那倒沒有。”皓庭淡淡一笑。“因為,我不想娶她。”
  “你在說什么呀!”士軒猛一踩煞車,后面的車子差點追撞上來。“抱歉!抱歉!”士軒連忙伸出頭,對后車道歉,才慢慢將車開走。
  “你為什么不想娶她?我看她气質不差,雖然她那男朋友差強人意,而你是為了什么?”
  皓庭黑亮的雙眼涌起一抹嘲笑。
  “我其實一點也不想放她走,我愛她,可是我很懦弱,我怕自己無法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我忍痛將她推离我的世界。”
  “你負她?其實,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小老弟,我們的工作是比一般人危險,但是并不是隨時有災難的降臨,你這樣把幸福往外推,值得嗎?”士軒以老大哥的身份規勸皓庭。
  皓庭歎了口气。“或許我是杞人憂天,但是,誰也不能保證,我不會忽然發生事情,如果有什么,我放不下。”
  “你問過她想過這些沒有?”士軒忽然一問。
  皓庭怔了一會。
  “我沒問她。”
  “你沒給她任何机會?你難道不想听听她怎么說?”
  皓庭未回答,沉默許久,直到他把手中碎片排好,他更是震惊得說不出話,呆在那儿好久好久。
  士軒見皓庭一直不出聲,只對著手中的東西在發愣,他將車停靠在路邊,好奇地看著皓庭手上的碎紙。那是張被撕得四分五裂的照片,而照片上的人,正是身旁這位發呆的仁兄。
  士軒搖了搖頭。
  “看來她并未忘情于你。”
  見皓庭仍沒回話,士軒忍不住又勸說:
  “小老弟,你該去和她談談。你雖能將她拒于門外,但她能嗎?她要嗎?你這樣,比讓她守寡更難受。別怪我直話直說,你讓她守活寡,就是你想見到的結局嗎?”
  皓庭濃眉緊蹙。當年的那封信,展然也是這意思,難道他的想法錯了嗎?可是,她不是有男友了?為什么……想到剛才展然坐在地上,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龐滑落,喃喃自語地說著“這是唯一”,這是怎么回事?她居然還保留他的照片!想到這,皓庭的雙眸充滿了柔情。
  見到皓庭難得一見的深情,士軒感到安慰。他真的希望這個賣命又負責任的小伙子能得到他應得的。
   
         ☆        ☆        ☆
   
  “展然,你又在發呆了。怎么很久沒看到文賢來呢?”顏母關心地看著女儿問。
  “沒來最好,那种人做我妹婿,想到我就頭昏。”展珩搭腔,不屑地說。
  “展珩,你就不能不開口說話嗎?”顏母瞪著剛進門的展珩說。
  “媽,你又不是沒談過戀愛,難道你看不出來,展然對那姓林的小子沒興趣嗎?”展珩提醒母親。
  “你又知道了?難不成你談過戀愛?”顏母反諷說。
  “感情講緣份,你可別逼展然作任何錯誤的決定。”
  “我不是想逼她作什么決定,只希望她別像個木頭人似的才發呆。我很擔心,都三年了……”顏母忽然又收口不說話,懊惱自己口不遮攔。她看著展然,展然仍是無動于衷。展珩也注視著展然,他真心疼這唯一的妹妹。
  “我和她談談。”
  拉著展然走進房間,關上門。
  “顯然這三年的在外生活,并沒讓你忘掉一切、釋怀一切。”展珩走到展然身旁,坐下來說。
  “我見到他了。”展然輕吐出几個字,眼神中有著許久未見的濃情。
  展珩心中一痛,他就知道。
  “展然……”
  “我真的努力過,我試著忘記他,把他赶离我的腦海,可是,我做不到。我已把我所有的感情都給了他,我想收回,卻怎么也拉不回。三年來,我不停想尋找失去的心,到頭來我才發現,我的心還是在他身上。”展然凄然一笑,她悲哀的眼神凝望著展珩,漂亮的雙眼蒙上一層霧气。“哥,我很笨、很傻,對不對?他都不要我了,我卻依舊拋不開、放不下。我無法走得洒脫、走得無悔,時間、距离無法治好我,它們只會一點一滴地折磨我,我很疼、很痛,哥,你幫幫我,好不好?”展然傷心地說道。
  展珩溫柔地將展然擁在怀中。想起三年前,展然毅然赴美,走得毫不猶豫,讓他誤以為她能釋怀,想不到……展珩暗自下了決心,他一定要給展然一個交代。
  展珩要展然好好休息,退出房間,房外的顏母神色緊張地看著展珩。
  “媽,你這樣看我做什么?”奇怪,到底發生什么事?
  “我都听到了。”
  “哦,這樣也好,你既然明白,就別再要展然交男朋友了。”展珩沒有惊訝的神情,只是淡淡地說著。
  “難道展然注定欠皓庭?”
  “媽,感情是兩情相悅,不是一廂情愿,什么注定欠誰,我看,是皓庭注定要還展然情債。”展珩挑眉道。
  “那你打算怎么辦?要皓庭回到展然身邊?”顏母急問,拉著展珩不放。
  展珩點點頭。“我不能再坐視他們兩人彼此折磨。媽,別以為只有展然在苦熬,皓庭也是。我曾打听過,他發瘋似的工作,已經累倒多次。這次,我是勸和,絕不勸离。”展珩肯定地說。
  “可是……”
  “媽,展然就是只愛皓庭,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當初你不也同意他們兩人在一起,而且還挺喜歡皓庭的?”展珩揚揚眉,保證地說:“無論如何,展然是注定屬于皓庭,皓庭是想逃也逃不掉,只要他想逃,我就負責把他捉回來。”“你有把握?”顏母還是很擔心。那個皓庭當年絕情固執地离去,現在他會肯回頭嗎?
  “沒把握也得試試,展然都傷心成那樣了,不幫她行嗎?”展珩皺著眉頭說。
  “展珩、展珩,你還醒著嗎?”顏父在樓下大吼。
  “老爸又在干嘛?鬼吼鬼叫的。”展珩無奈搖搖頭,走到樓梯口,大喊:“別吼了,我還活著。”
  “快!電話!”顏父催促著。
  “老爸,你不是很會應付電話嗎?這也要大呼小叫。告訴她我睡著了。”展珩一听有電話,又要往回走。下了班的他最討厭接電話,又不知哪些愛慕者打來。以前有展然當擋箭牌,但自從她出國后,騷扰又不斷,他實在已忍無可忍,快瘋掉了。
  “顏展珩,過來,這通電話你非接不可。”顏父嚴肅地要展珩來接電話。
  展珩只好很不甘愿、不耐煩地走過來。
  “老爸,難不成有人威脅你要跳樓?要跳就讓她跳嘛,少一個是一個。”抱怨著說。
  “不是花痴,是皓庭。”顏父小聲地對展珩說。
  展珩惊愕地看著父親。不會吧?那么心有靈犀。展珩接過听筒,又拉住父親,小聲道:
  “你怎么知道是皓庭?”
  “廢話,他可是我最欣賞的女婿人選,怎么不認得?”顏父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便走開。
  “喂,顏展珩。”自報姓名。
  “你還是沒變,怕電話怕得要命。”皓庭的笑意從听筒另一方傳來,兩人之間那种熟稔的感覺全回來了。
  “什么怕!是煩!”展珩狡辯著。“怎么?最近還好嗎?”展珩關心地問。
  皓庭那方是一陣沉寂,才歎口气,緩緩地說:
  “有空嗎?老地方見,好嗎?”
  “嗯。”展珩求之不得呢。
   
         ☆        ☆        ☆
   
  “三年前,一樣的地方、一樣的情景、一樣的人……展珩,好久不見。”皓庭走到展珩身旁,無限感慨地說。
  展珩瀟洒的短發被風吹得凌亂,他望著遠處變化多端的云,就像人生的世事無常。展珩浮起一抹滄桑的笑容。
  “你這個愛情逃兵,逃過一切了嗎?”展珩開門見山地直問,眼神直盯著皓庭,不放過皓庭神色的任何變化。
  皓庭眼神閃過一絲的痛苦。展珩不愧是他的好友,直接切中要害,他是逃不過!逃不過自己的深情、展然的柔情;他無法武裝自己,根本也不試圖武裝自己。
  “你打算停止折磨展然了?”展珩又問。
  “她過得不好嗎?”
  “你不是見過她嗎?你看她過得好嗎?”
  “她告訴你了?”
  “沒說什么情況,只說見到你了。”
  “就……什么也沒再說了?”皓庭遲疑一下,還是問出口,他無法不好奇。
  展珩看到皓庭期盼又真摯的眼神,他忍不住搖起頭。
  “你明明就放不下展然,卻又偏偏將她往外推。你看,你造成了什么后果?她自我放逐,你自我折磨,這是你要的結果嗎?她不是你認識的展然,現在的她只會發呆,因為她遺落了一顆心。你把心還她,好不好?”展珩要求著。
  “她不是有別人了嗎?”皓庭語中有些醋味。
  “那個哦——你干脆殺了我算了,要是他真做了我妹婿,那我干脆和展然斷絕兄妹關系,眼不見為淨。”展珩對那個人超級反感。
  “怎么?他欠你錢呀。”皓庭被展珩臉上嫌惡的表情逗笑,展珩很少討厭人到這种地步,顯然那個人非常“偉大”。
  “他家非常有錢,不會欠我的。”展珩沒好气地說。
  “那他又哪里礙著你了?”皓庭一頭霧水,臉上打滿了無數個問號。
  “是礙著你,不是礙著我,你這個沒神經的。我純粹看他不順眼、沒骨气,展然已經擺明不喜歡他了,他還死纏爛打的,丟我們男人的臉。”展珩非常鄙視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說,展然不喜歡他?”皓庭問得小心。
  “喜歡他?別開玩笑了,展然是避之惟恐不及。她這個小笨蛋,心中只有你這個大傻瓜。”見皓庭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深情与喜悅,展珩忍不住又說:“展皓庭,三年前我腦袋打結,神志不清,莫名其妙成為你的幫凶,今天我是打算彌補我當年所犯的錯,你——必須重新追求展然,否則我不會原諒我自己,和你。”展珩嚴肅地表達內心的想法。
  “我……”皓庭眉宇間有著猶豫。
  “別你呀、我的,當年的重大刑案太多,多位員警喪命,讓每個人心惊膽跳、擔憂害怕,連我都被搞得神經緊張、胡思亂想的,才會站在你的立場,去傷展然的心。她遠走它鄉三年,而我也一直活在悔恨當中,怨恨自己做的錯事。她始終佯裝快樂地掩飾心中幽怨;明明心中有你,卻始終要在所有人面前偽裝她早已把你給忘了。皓庭,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所以我只放心把她交給我最真摯的好友。你就別再庸人自扰了好嗎?讓我妹重新擁有笑容,你的心靈也可以自我解放。我不想再見你們痛苦,答應我,重新追求展然!”展珩認真地懇求著,這一切的關鍵全在皓庭。
  “展珩,我很想答應你,因為我愛展然的心,你是明白的。可是,我無法不擔憂。現在黑道的槍枝比我們進步太多,火力也不是我們能及,可是我們是第一防線、人民保姆,但我們卻連自己都可能保護不了,如果一旦成家,很難照顧到自己的家人。我害怕惡人尋仇、擔心因公殉職,我不想陷家人于危險中,更不要他們有一天會忽然失去依靠。所以我不可以有家累。”皓庭仍是固執地說。
  “你擔心這么多,難道全台灣八万多名警,每個都必須獨自終老?”展珩被逼急了,吼回去。
  皓庭怔住,展珩立刻歉然地說:
  “我……對不起,我知道你很愛展然,可是你這樣愛法不對呀!或許該說,你一開始就愛錯人。”
  皓庭疑惑著。
  “你是什么意思?”
  展珩苦笑著。
  “我早告訴過你,我家支持我當警察的只有她,你以為她沒想過這一切?我是她唯一的哥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警察的工作。你當初和她交往時,不也是知道如此,才放心追求她的嗎?她從不像一般女孩子一樣,總希望男友陪在身旁,從不亂吃飛醋,從不緊迫盯人,她不會怪你總在約會時离她而去。你以為她生來就如此嗎?錯!是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基層警員的辛苦。所以只要深夜擴大臨檢,為我等門的是她,為我准備消夜的是她,隔天准時叫我上班的也是她舊复一日,年复一年,從無二話。對我都如此了,更何況是對你,她對這些該擔心、該煩惱的,你的恐懼,早就習以為常;在她決定和你交往時,這些就已經不是問題了。如果她有那么一點后悔、一點猶豫,那她根本就不會為你動心,不會愛上你。她是個理性重于感性、不容易動情的女子;但是,一旦動情,便是深情不移。皓庭,你們兩個必須有一個要低頭,展然是不可能了,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展珩對皓庭曉以大義,目的就是要他解救他心愛的妹妹。
  皓庭頭疼地撥著自己的頭發。展珩的一番話,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在無理取鬧。展然,這個牽動他內心深處柔情的名字,一個讓他拋不開、放不下的名字。
  “讓我再想想吧。”皓庭無法立即作決定。
  “我不會逼迫你,但你必須記住,有一個女人正在等你的答案,她會等一輩子,而且會一直等下去。”展珩心疼地說。
  皓庭點點頭,無言以對。
   
         ☆        ☆        ☆
   
  “展然。”展珩敲著展然的房門,叫著。
  展然毫無生气地拖著沉重的腳步來開門。
  “展然,別一副死气沉沉的樣子嘛。你不打算找工作啦?”展珩見展然悶悶的,忍不住問。
  展然瞧都沒瞧展珩一眼,神情悄惚地輕聲回答:
  “過几天吧。”
  “几天?展然,自從那天之后,已經一個月了,你窩在家里已經一個月了。你振作點行不行呀?我從沒見你這么軟弱過,你不是一向都認為自己很堅強的嗎?”展珩伸手敲著展然腦袋,眼底盡是心疼。
  展然無意識地摸摸展珩敲的地方,仍是一副疲憊地說:“那是假象、是過去。現在的我,被打敗了,站不起來。”“看你這樣,我還是堅持我的獨身主義,永遠別談戀愛好了。這封信是給你的,拿去吧。”展珩搖搖頭,將信交到展然手里,才轉身离去。
  展然拿起手中的信,不明白有誰會寫信給她,該不會是那討人厭的林文賢吧?想到這,展然嫌惡地將信扔在地上,走回書桌旁,想一想又不對,那個人似乎沒這么含蓄。她又起身撿起那封信,將它撕開,一張照片飛落在地,她有點愕然地蹲下去撿,才將照片一翻面,照片中人映入眼帘,她一陣暈眩地坐倒在地。怎么可能?她急忙將信封里的信紙拿出——

  展然:
  想見你,好想見你!

  簡單的几個字,道盡三年來几許的思念。淚水又占据雙眸,展然撫摸照片上英挺的情人,下意識地將照片翻過身,上面有鉛筆留下的淡淡痕跡。

  你的唯一已破碎,還你一張我的唯一。
  皓庭

  “喂,心情好點沒?”展珩的頭從門后探出來,忍不住笑意地問。
  展然激動地站起身,仍是不敢相信。
  “哥,他在哪?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展珩慵懶地靠在門邊,微笑地看著妹妹。終于見到展然臉上充滿朝气了,這是他們全家人期盼好久的展然。他又忍不住嘲弄地說:
  “你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皓庭的魔力真不是蓋的。我們對你好說歹說,居然比不過一張紙、一張照片,女大真是不中留。”
  “哥,你——”
  一激動,展然一陣暈眩,身子搖搖欲墜,展珩嚇得赶緊扶住展然。
  “你看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樣子!以前瘦歸瘦,至少也是個健康寶寶,現在呢?根本是虛弱得不像話,弱不禁風的樣子,看了真令人生气。”語气中仍掩不住怜惜与關怀。
  “哥,謝謝你。”展然知道皓庭一定是展珩勸回來的,她難耐興奮之情地說。
  展珩聳聳肩。
  “沒辦法,誰教我當年一直要促成你跟他,才落得自討苦吃的下場。現在雨過天晴,以后別再搞這种飛机了。現在你好好休息,明天皓庭補休,你們可以好好地談一整天,睡覺吧。”
  展珩要展然好好躺著,他細心地幫展然蓋好被子才离去。
  見展珩离開,展然下意識地咬著唇。不是夢吧?三年的等待,皓庭終于想通了嗎?緊握著手中的照片,心情忐忑不安。他會不會反悔?他會不會再次离她而去?不行!不行!她絕對不允許他再逃一次,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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