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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弄影!弄影!”秦悠悠碰的一聲推開寢室的門,像陣風似的沖進了三一八室,鞋子一脫,三兩下爬上了蘇弄影位于上層的床舖,一把抓下她正在看的書,哭喪著臉對她說:“太過分了,弄影,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的好朋友,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瞞著我,要不是我在宿舍的布告欄看見……”
  蘇弄影伸手摀住她的嘴,在寢室恢复宁靜后才又將手松開。“我不過倒霉了點和你住在同一間寢室,算不上好朋友。”她說。
  啊?好惡毒,說起話來就像以前同住在這寢室的古湘凝學姊。
  秦悠悠在心底嘀咕著,臉上則寫滿委屈。
  “這寢室就只住你和找兩個人,我還以為我們親如姊妹呢。”她喃喃道。
  “我怎么可能會有像你這种生活智能超低的姊妹?”這是蘇弄影的回答,用詞之殘酷果然和已畢業的古湘凝如出一轍,見秦悠悠一副快哭了的模樣,蘇弄影只能看了看天花板,“我究竟什么事瞞著你了?”她問。
  “咦?你還裝?有了男朋友居然不告訴我。”秦悠悠鼓著雙頰抱怨道。“男朋友?”蘇弄影愣了愣,隨即明白她指的是誰,于是以一貫的態度反應,拿起一旁的書繼績住下看。反正總是這樣的,只要她不開口,人們都會當她是默認了。
  “你知道嗎?宿舍里的人左一句你的男朋友、右一句你的男朋友,而我這個做室友的卻像個傻子……”
  “你本來就傻,”蘇弄影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指的一眼,“或者……你其實是裝的?”
  秦悠悠抬高了臉。
  “是,我是在裝傻,怎么樣?”
  蘇弄影盯著她瞧,數秒后又將視線移回到書上。
  “真是深不見底無法判斷,究竟是真傻還是裝蒜呢?”最后她這么說。
  “什么?”秦悠悠皺起眉,忽然喊了聲:“啊!你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目的就是在轉移話題吧?”
  “什么話題?”蘇弄影還在看她的書。
  “你怎么……我們剛剛還在談的不是嗎?”秦悠悠雙手插腰怒視她,“原來郭富城是你的男朋友,這种事情你怎么可以瞞我?”
         ※        ※         ※
  “咦?不是郭富城;這么說來是劉德華了?啊!難不成是黎明……”
  蘇弄影把書往床上用力一蓋。
  “挂在你腦袋兩邊的是什么東西?”她問。
  秦悠悠摸了摸,回答道:
  “耳朵啊。”
  “原來你帶了耳朵,那么為什么我剛才說的話你一句也沒听進去?我再說一次,郭富城也好,劉德華也罷。部下是我男朋友,這么說夠清楚了吧?”
  秦悠悠聞言蹙眉問:
  “都不是嗎?那黎明呢?”
  “不可能是的嘛!”蘇弄影忍不住吼道:“你這年紀就已經痴呆了嗎?”
  “公布欄上是這么寫的啊,說你正和本校的郭富城交住。”秦悠悠說著,歪了歪頭:“有點怪耶,‘玫瑰’下是女校嗎,怎么會有男學生呢?”
  蘇弄影閉了閉眼睛,終于把書合上。
  “真想揍你耶。”她投降地軟了口气:“本校的郭富城指的是新來的英文老師宋觀濤。”
  “新老師?啊,我在行政大樓前頭見過他,有一群一年級的學妹追著他跑。嗯,仔細瞧瞧是有那么點郭富城的味道。”
  “是嗎?”蘇弄影打了個呵欠。
  “原來你和‘玫瑰’新出爐的白馬王子在戀愛,難怪大名會被貼上公布欄。”
  “她們愛貼就隨她們去。”
  “還是撕下來比較好吧?被舍監看到的話怎么辦?”
  “誰看到都沒關系,我總有談戀愛的自由吧?”
  “你當然有戀愛的自由,但對象是老師就——師生戀耶,听起來就好聳動。”
  “那很好啊,我終于也能跟‘聳動’這种字眼扯上關系了。”蘇弄影揚揚手中的書。“如果你沒有其它問題,可以讓我安靜看書了嗎?”
  “看書、看書,書真的那么有趣嗎?”秦悠悠噘著嘴,“你啊,怎么看都不像戀愛中的女人。”
  “哦?戀愛中的女人是什么樣子呢?”蘇弄影翻著書問。
  “就像……”秦悠悠努力回想曾經同住一個寢室,已經在去年畢業的學姊陶然及古湘凝她們戀愛時是什么模樣,得到的結論卻是沒什么特殊不同,不論戀愛与否,她們看起來始終是那副怪樣子,“算了,當我沒說。”
  蘇弄影于是繼續埋頭看她的書,秦悠悠則悶悶地爬下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古怪,絕對有什么古怪,她可以拿腦袋打賭。
  雖說不見得每個戀愛中的女人都會傻笑發呆,但像她這位室友,一有空就捧著書猛看,提起正在熱戀中的情人也不見她臉紅一下,這么冷靜,太不尋常了。
  真是戀愛嗎?她愈來愈怀疑,即使是像蘇弄影這种泰山崩于前猶能面不改色的家伙,墜入愛河也該有點小女人的樣子啊。
  嗯,愈想愈覺得有問題,蘇弄影絕對是瞞著她什么,她雖然老是被當成傻瓜,對某些方面可是敏感得恨,真的,她能嗅出哪儿藏有陰謀。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繼續追問的好時机,或許先觀察個几天再說。蘇弄影极少大發雷霆,但那并不表示她就不會;這寢室室風不良,住在這儿的人個個看似溫順,實則恐怖,當然,她是例外的。
  就在這時候,寢室的電話響起,秦悠悠沖過去抓起話筒,嘻嘻哈哈地跟同學聊了起來,剛才展露的那么一丁點偵探本能于是就被遠遠拋開了。
  宋觀濤走進回書館,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才找到正在看書的蘇弄影,“抱歉。”宋觀濤低聲說,輕輕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回答了學生几個問題,好不容易才脫身,你等了很久吧?”
  “還好,反正有書可以看。”蘇弄影將面前的書合上,轉頭看他,“找我有事嗎?觀濤。”
  宋觀濤詫异地睜大了雙眼,對于他的愕然反應,蘇弄影僅露出淺淺的笑。
  “作戲就要作得逼真,喊你宋老師的話,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她說。
  宋觀濤聞言,略顯靦腆地一笑。
  “請你幫這种忙,一定給你帶來不少的困扰吧?”
  “總不好讓老師成天往樹叢里躲啊。”
  “真的很感激你,我已經有女朋友的消息傳出后,那些小女生已經不再追著我跑了。”
  “那很好。”
  “你呢?還好嗎?”
  “嗯,”蘇弄影點頭。“再多怨恨的眼神也砍不死人,用不著擔心。”
  “還是覺得對你很過意不去。”宋觀濤長歎一聲。“雖然一心想擔任教職,但女校對我而言實在很不合适,這几個月我一直在考慮是否該遞出辭呈或請調其它的學校。”
  “軍校嗎?”蘇弄影扯高嘴角,“即使是軍校,也有女軍官,再不然還有福利社西施,而且在那种男性占絕大多數的環境,同性戀會特別盛行不是嗎?”
  “別胡說。”宋觀濤挑起眉責難地看她,臉卻微微紅了,“做學生的怎么可以開老師玩笑?”
  “老師的体力如何?跑得過三軍健儿嗎?”顯然蘇弄影完全沒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你——”宋觀濤想說什么,最后卻只能苦笑著搖頭:“你實在很特別,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學生。”他說,“是嗎?”
  “你真的只有二十來歲?我愈來愈怀疑了。”
  “看起來不像嗎?”蘇弄影淺淺一笑。“糟糕,保養品得勤勞點用了。”
  “你誤會了,我指的不是……”
  “說笑的,我明白老師的意思。”
  “那就好,”宋觀濤松了口气,“真的,我絕不是說你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
  “如果年齡能夠累積智能,老也不是什么坏事。”蘇弄影看著宋觀濤:“我們今天是來制造約會假象的嗎?”
  “咦?”宋觀濤張大了眼睛和嘴巴,大概是完全沒想到這方面的事。
  “不是為了這個嗎?那么老師約我在圖書館碰面是有其它的事了?”
  “這……沒什么,只是想知道你的現況罷了,畢竟我扔了這么大個麻煩給你。”
  “這种程度還稱不上是麻煩,我輕輕松松就能應付。”
  “是嗎?”宋觀濤的笑帶著強烈的不确定。“事情若是能這么逐漸淡化,最后告一段落是最好不過了。”
  蘇弄影聞言。詫异地挑高了眉。
  “老師為什么這么說?難不成這事件還會有什么后續發展?”她問。
  “耶……”這會儿宋觀濤笑得有些勉強了,“不,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圓滿落幕,應該可以吧,我想。”他說著看了看表。“呀,我一會儿還有課,先走了,再一次謝謝你肯幫我這個忙。”
  “我也再說一次,不客气。”
  “你……你會幫我到最后吧?”這是什么問題?有點怪,蘇弄影這么想,但仍點了點頭。
  看著宋觀濤走出圖書室,蘇弄影低頭開冶思考。
  她是否因為一時心軟,管了不該管的閒事呢?她這空前絕后的多事之舉,又會帶來什么后果?
  她做了各种假設,但世事就是如此,不到最后是不知道結果的,作太多的猜測假想都沒有用;需要為這种事情煩惱頭痛嗎?
  蘇弄影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然后低下頭繼續翻閱赤川次郎的推理小說。
         ※        ※         ※
  日升企業辦公大樓寬敞豪華的辦公室里,內線電話鈴忽然響起;黑色的高背椅緩緩轉了過來,原本面對落地窗的高大男子伸手拿起話筒。
  “總經理,高小姐來了。”秘書小姐甜美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
  男子沉默了會。
  “請她進來吧。”他以低沉的聲音道,然后挂斷了電話。
  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高若苹便踩著高跟鞋進來了。
  她長發及腰、肌膚似雪,纖細的身軀嬌弱可人,帶淚的臉龐更是人見人怜。
  宋觀浪不發一話盯著她看,直到她抽泣著朝他跑來。
  “宋大哥!”她喊了這么“聲就不再說話,只是靠在他怀里哭著。
  宋觀浪猶豫了片刻,才輕擁住她的肩,輕歎道:
  “出了什么事嗎?怎么又哭了呢?”
  “阿濤他……他好過分。”高若苹离開宋觀浪的怀抱,從手提包里拿出手帕擦拭著淚水。
  “你有阿濤的消息了?”宋觀浪問。
  “我找征信社查的。”她說。
  宋觀浪點點頭。
  “我明白了。”
  “雖然我答應給阿濤一年時間,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知道他這會儿人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再怎么說我是他的未婚妻,這么點權利我總有吧?”
  “阿濤他現在在什么地方?”宋觀浪問。
  “在一所學校當老師。”
  “教書嗎?”宋觀浪蹙眉,“我不知道阿濤想當老師,他從來都沒提起過。”
  “阿濤好象應聘在一所女校教英文。”
  “英文的話,對留美歸國的他應該是不成問題吧。”宋觀浪說著,轉向高若苹,“怎么?你反對阿濤教書嗎?”他問。
  “不是的。”高若苹搖頭道:“既然答應給他一年的時間,他要做什么我都不會有第二句話,但是他……阿濤他……”她說著又開始落淚,邊用手帕不斷擦拭著眼角。“阿濤做了什么惹你傷心的事嗎?”宋觀浪開口問。
  經他這么一問,高若苹好似受了很大的打擊;只見她以手帕摀著臉,哭得說不出話來。
  “你……”宋觀浪又歎息,“先別哭了,你不說我怎么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高若苹擤了擤鼻子,做了几次深呼吸,止住眼淚。
  “你一定要替我作主,宋大哥,阿濤他……他有了別的女人。”她話才說完,又淚如雨下。
  這消息令宋觀浪吃了一惊,情況和他所預期的完全不符。阿濤向來很有女人緣,這點他是知道的;打從國中、高中到出國留學,听說都有數不清的女孩子積极追求他,典型的命犯桃花。
  但阿濤從來沒表示過興趣不是嗎?他不管何時都非常專注于課業与學術研究,對于眾多女子的追逐只覺得不堪其扰并且抱怨連連,經常皺著眉對他訴苦。
  据他所知,阿濤几乎不曾在女孩子身上不過工夫,會和高若苹交住進而訂下婚事也全是听任父親的安排;忽然听說他在一所女子學校教書,而且還拋下自己的未婚妻交了女朋友,實在教他詫异。
  “會不會是弄錯了?”仔細想過之后,宋觀浪還是只能這么問。
  “不會錯的。”高若苹哽咽道:“征信社的報告寫得一清二楚,對象就是學校里的學生,听說還鬧得全校皆知呢,老帥居然和學生傳出戀惰,這……這太可怕了,真是不要臉!”
  “別哭,你先別哭嘛。”
  “我該怎么辦?”高若苹照哭不誤,“如果阿濤為了那個女學生要和我解除婚約,我該怎么辦?早點結婚就好了,真不該答應給他一年自由的,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我……”
  她終于摀著臉大哭,令宋觀浪有些手足無措。
  “這件事你對其他人提起過嗎?像是我父親,或是你父親。”他開口問,希望能多少轉移她的注意力。
  高若苹搖搖頭:“告訴宋伯伯或我父親一定會引發軒然大波,所以我看了征信社的報告就直接到這里來了,你會幫我吧?宋大哥,幫我想想怎么做才能讓阿濤回到我身邊。”
  “雖然有征信社的報告,這件事是否屬實還有待商榷,你先不要著急。”
  “我怎么能不急?幸虧我找了征信祉。否則他們這么發展下去,等我發覺到不對勁時,肯定已經來不及了。”
  宋觀浪靜了靜,問道: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不管你怎么做,總之就是要讓阿濤回到我身邊。”她說著又掩面大哭起來。
         ※        ※         ※
  讓阿濤回到她身邊;這种牽涉私人感情的事他該插手嗎?
  夜已深了。宋觀浪猶留在辦公室里,桌燈微弱地亮著,點燃的香煙沒放進過嘴里,就這么拿在手中任它們燒,看著白色煙霧緩緩上升,直到消失無蹤。
  這种感覺該如何形容呢?在得知阿濤將和高若苹訂婚時所留下的傷痕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就在胸口上。
  宋家和高家算老交情了,雙方家長既是舊識、又是商場上的搭檔,他們兄弟倆和高家獨生女高若苹雖還稱不上青梅竹馬,狀況也相去不遠;就因為如此,宋高兩家會進展用聯姻關系也就顯得理所當然,但他沒有想到兩家聯姻的事敲定了,新郎卻不是身為長子的他,而是弟弟阿濤。
  他很疼愛阿濤,從小就是這樣,因為他是個沒有心机的孩子,即使是長大成人了也沒有改變,所以,他并不介意弟弟早他一步成家,甚至可以收起對高若苹怀有的些許情愫,微笑著向他們道賀;唯一令他至今猶無法釋怀的是父親的心態。
  即使再怎么努力,在父親心目中,他始終無法和阿濤相提并論。
  他的母親是典型政策婚姻下的犧牲者,雖然溫柔婉約、以夫為天,卻是打從進了宋家門就不曾得到丈夫的心;母親一怀了他,父親就娶進了小妾,也就是阿濤的母親。
  和母親不同,父親是因為喜歡才迎娶她進門的,對她的態度和對母親有天壤之別;一冷一熱之間,有若天堂地獄,据說母親正為生他而受苦時,父親猶毫不在意的帶著小媽在歐洲快活。
  母親在他十歲那年因病去世,結束了短暫又苦難的人生,年僅三十多歲的她,看起來有如六十歲般蒼老,在她生命的最終點,守在一旁的依舊只有他;那個做丈夫的僅僅進來看了几眼,什么話都沒說就离開了。
  對于父親,他已經不再怨恨,然而也抽不出絲毫的愛或尊敬。他順著父親的意思受教育,大學畢業后在公司里實習,多半時候他都极為孤單,會來找他聊聊天的就只有阿濤了;所以他對任何人、事、物都可以冷漠相對,唯獨這個弟弟的事是絕對無法置之不理的。
  話雖如此,但要介入他人的感情事件,這對他而言太難了,對于愛情,他根本是一知半解,這樣的他有能力去排解他人的三角戀情嗎?
  宋觀浪熄掉手中的煙,站起來看向落地窗外;不管情緒多么浮躁,只要看著夜景就能獲得平靜,一直都是如此,這回卻完全行不通。
  小苹哭泣的懇求,又事關阿濤,不理會行嗎?
  宋觀浪仰望天上繁星,良久后終于皺著眉長歎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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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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