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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才送了高若苹回家,宋觀浪的行動電話就響了,接起電話便听見家里佣人王嫂的聲音,說是他父親有急事找他,要他立刻回家一趟。
  宋觀浪几乎是以公司為家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父親面而他總感受到莫大的壓力;起初他要自己忍耐并學著去适應,久了也就不再掙扎了,干脆以處理公事為由住進了公司。
  只要宋觀浪能把公司上下打理好,按時將營運狀況回報,父親即使是几個月不見他也無所謂。如果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或許他一整年也不會找他這個儿子一次。
  要他立刻回去?家里出了什么事嗎?
  宋觀浪邊想邊將車子掉頭。十分鐘后車子已經停在家門口,這是他這三個多月來首次回家,上一次進這個門是為父親的壽誕送上賀禮,他還記得很清楚。
  宋觀浪開門進屋,王嫂已經等在那儿,一見他就迎了上來。
  “您回來了,大少爺,老爺人在書房。”
  “我知道了。”宋觀浪就要朝書房走去,但又遲疑地轉過身子:“王嫂,老爺還好吧?有沒有听他說什么地方不舒服?”
  王嫂皺眉思索著,接著搖了搖頭道:
  “老爺和平常沒什么不同啊,前一陣子染上的小感冒好象也已經完全好了。”
  “那么知不知道他為什么找我回來?”宋觀浪問,能夠知道點什么都有助于他的心理准備。
  王嫂又搖頭。
  “老爺什么也沒說。他接了通電話,然后就要我找您回來。”
  “電話嗎?是誰打來的?”
  “听那聲音應該是高先生吧。”
  小苹的父親?
  宋觀浪有不祥的預感,极想轉身走出這追門。然而想歸想,書房還是得去。
  “謝謝你,王嫂。”
  “別這么說,大少爺。”
  “我到書房去了。”他說著,朝大廳旁那扇緊閉的門走去,并且毫不猶豫地敲了門。“進來。”
  威嚴的聲音傳來,宋觀浪推門而入。
  “您找我嗎?父親。”
  “嗯,過來這里坐下。”
  畢竟是六十六歲的年紀了,宋能遠已不复年輕峙的意气風發,頭發灰白,歲月的痕跡明顯地寫在臉上,唯一沒有改變的大概就是那股傲然的獨裁气勢吧。
  “我有事問你。”
  宋觀浪一坐定,便感受到父親逼人的目光。
  “是公司的事情嗎?”他問。
  “和公司無關。”
  “那么是……”
  “是阿濤的事。”
  “阿濤?”宋觀浪的心跳漏了一拍。“父親有阿濤的消息了嗎?”
  “你呢?阿浪?”宋能遠不答反問,“你有沒有阿濤的消息呢?”
  “沒有,父親,阿濤根本就沒有跟我聯絡。”由于多少有心理准備,宋觀浪的聲音還算平穩,臉上的表情亦無明顯變化。
  “真的沒有嗎?你和阿濤向來很親近的。”宋能遠說,一雙老眼似要看進宋觀浪的內心。
  “我和阿濤是很親近,但是這段時間我完全沒有他的消息。”這么說也不算謊話吧?宋觀浪想著。
  “這樣啊。”宋能遠似乎相信了他,移開視線并皺起眉沉思。
  “出了什么事嗎?”宋觀浪問。
  “是你高伯伯,他忽然問問起阿濤。”
  “為什么?阿濤要求結婚前給他一年自由時間,這點高伯伯也同意的不是嗎?”
  “倒不是你高伯伯后悔了或什么的,問題似乎是出在小苹身上。”
  “小苹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阿濤,你高伯伯說她成天在掉眼淚。吃東西、睡覺都不正常了。”
  “小苹又怎么說呢?”
  “坏就坏在她什么都不說。”宋能遠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我總覺得有點怪,阿濤去過他的自由生活都几個月了,小苹沒道理這時候才開始‘想’他,你說是不是?”
  “也許根本就和阿濤沒有關系。”
  “我也是這么說,但你高伯伯卻堅稱只有阿濤能讓小苹這么哭個不停。”
  “是嗎?”這點宋觀浪可怀疑了,小苹根本就是個淚美人,動不動就是一副淚汪汪的模樣。
  “我想小苹可能知道了阿濤什么事,卻又不肯說,你和小苹也算親近的了,她對你說過什么嗎?”
  宋觀浪搖頭,宋能遠見狀失望地說:“還以為能從你這儿問出點什么呢。”
  “對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
  “算了,算了。”宋能遠揮揮手。
  “現在該怎么辦?把阿濤找回來嗎?”宋觀浪問。
  “你高伯伯親自打電話來,咱們總不能不聞不問吧?但是因為這樣就要把阿濤找回……”宋能遠衡量著情況:“阿濤的個性你也清楚的;平常雖然是溫和沒什么脾气,真拗起來可是誰都拿他沒辦法;說好給他一年自由時間,隨忙想做什么或去哪里,時間還沒到就要把他找回來,說不定他會有所反彈啊。”
  事情并不是阿濤回不回來這么簡單就能解決,宋觀浪很想這么對父親說。但阿濤愛上了別的女人,和小苹的婚事极可能發生變量,這樣的話他怎么也說不出口。
  “想想看有沒有什么兩全其美的辦法吧。”宋能遠接著道:“逼不得已也只好查查阿濤的去處,不過千万別讓他發現了,那小子對公司的事一直沒什么興趣,好不容易才讓他答應接管‘日升’,如果為了這么點小事又教他改變了主意,我死了都不會瞑目的,你听見了嗎?謹慎點,別把事情給搞砸。”
  “我知道了。”宋觀浪漠然回答。
  宋能遠點點頭,“你出去吧,我要看書了。”
         ※        ※         ※
  傍晚時,蘇弄影再次來到校門口的警衛室旁,一眼就看見了倚牆而立的宋觀浪。
  果然又是他,不是說好逢年過節再聯絡的嗎?蘇弄影想著,輕歎一聲朝他走去。
  “這么快又見面了?我和你弟弟甚至還沒有机會碰頭呢。”她說。
  “實在很抱歉。”
  “算了,你會管這种閒事想必也是情非得已吧。”蘇弄影說著,住校門外走去,宋觀浪則跟隨其后。但話又說回來,你就算再找我十次、八次也沒有用,我能說的早上都已經說過了。”
  宋觀浪靜默不語,蘇弄影于是回頭看他。
  “怎么了?一臉凝重,難不成是為了將拆散一對恩愛情侶而良心不安?”她問。
  宋觀浪沒有回答,半晌后忽然抬頭對她說。
  “陪我喝一杯吧。”
  “喝一杯?”蘇弄影盛眉,“杯……你指的是酒嗎?”
  “陪我去,拜托。”宋觀浪低下頭懇求。
  輪到蘇弄影無語了。
  這男人究竟在想什么?他們認識還不到一天,而且是因為那么特殊的理由,他忘了嗎?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耶。
  盡管覺得錯愕,但一直愣在那儿就像呆子似的,無論如何她都無法忍受自己看起來一副呆樣,畢竟她是蘇弄影,又不是秦悠悠。
  “你是不是搞錯了,宋先生,我是清純賢淑的專校女學生,可不是什么五月花酒家的陪酒女公關。”她以實事求是的語气對他說。
  “不。”宋觀浪聞言慌忙搖頭,“我絕不是這個意思,你千万不要誤會。”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呢?宋先生,你打算把弟弟的女朋友灌醉,再趁机拐騙她在什么分手協議書上簽字、蓋手印嗎?”
  沒料到會听見這樣的話,宋觀浪怔住了。
  走出家門時他忽然有喝酒的欲望,然后不知道為什么,等他發覺時人居然已經站在“玫瑰”校門口了。老實說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但在遲疑了片刻之后,他還是告訴警衛他要找蘇弄影。
  那時候他完全沒想過她是阿濤的女朋友,事實上他把小苹、阿濤和他的三角戀情全給拋在一旁;直到看見她站在眼前,听見她說的話,現實才又回到他腦中。
  是啊,他為什么會來找她?如果不是為了小苹,不是為了阿濤,那是為了什么?
  “我只是想找個喝酒的伴,真的。”他听見自己的聲音,不是藏在心里,而是清楚說出口的。
  她顯然也听見了,此刻正目不轉睛盯著他看。
  “如果你找的是酒伴,應該有比我更好的人選吧?”她問。
  宋觀浪又是低頭不話。
  好象沒辦法丟下這樣的他不管啊,蘇弄影忽然有這么個想法;接著便高高地聳起眉來。
  她是哪根筋不對了?一直都不怎么丰富的同情心近來簡直就像淹大水似的四處泛濫,宋觀濤也好,宋觀浪也罷,這兩兄弟原本都跟她八竿子打不在一塊的,瞧她給自己找來什么而煩,真是,搞什么啊?
  別理會他,轉身回宿舍去吧,蘇弄影是這么想的,然而看著他站在那里,那么大個塊頭卻有气無力的,她的兩只腳就像釘在地上似的,居然走不開了。
  終于她看了看逐漸轉為深藍色的天空,輕歎道:
  “說起酒,我喝過的就只有調酒課時同學調的雞尾酒,這樣也可以嗎?”
  雖然不是非常明白她的意思,宋觀浪仍然點了點頭。
  “你會負責送我回來吧?一定得叫出租車,酒后開車是很危險的。”
  宋觀浪睜大了眼睛,忙又點點頭。
  “還有,我可沒帶錢包出來喔。”
  “這你不用擔心。”
  蘇弄影點頭。
  “那么就走吧,如你所愿去喝几杯。”她說。
  “你……你愿意?”
  “喝酒而已不是嗎?”
  宋觀浪盯著她看,半晌后道:
  “謝謝。”
  蘇弄影揮著手往前走。
  “記得在十一點以前送我回來。”她說著笑了起來。
  “好象偷偷參加舞會的灰姑娘哪。”
         ※        ※         ※
  結果被送回家的是宋觀浪。蘇弄影簡直是作夢都想不到。
  一上他的車她就問了:
  “想上什么樣的地方喝酒?”
  “什么地方都可以。”他這么回答。
  于是車子駛向市區,在一家招牌醒目的啤酒屋附近停下。
  兩人走進啤酒屋并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宋觀浪要了兩杯生啤酒,蘇弄影則是點了許多自己想吃的小菜和點心。在等候服務生上菜的空檔她忽然想,這或許是她長這么大以來首次的自我放縱吧?因為對自己的酒量認知不深,蘇弄影多半時間都在動筷子吃東西,口渴時才捧起啤酒輕輟淺嘗,反觀宋觀浪就不同了,他大口大口地喝著杯中金黃色的液体,根本就沒碰筷子,也很少開口說話。
  “不談我和你弟弟之間的‘不倫之戀’嗎?”慣于享受寂靜的她,這會儿卻得扮演打破沉默的多話者角色。
  “不。”宋觀浪抬頭看她,嘴角嘲諷地揚起。“不談那個,今晚我不想提起阿濤,不想听見他的名字。”
  “哦?”雖然感覺疑惑,蘇弄影卻沒有多說什么,看看他那副拿酒當水喝的模樣,就算問了也得不到答案吧?
  這就是他們在啤酒屋僅有的談話,如果他要的是安靜,又何必找什么伴呢?一個人出來不是最好?
  蘇弄影靜靜吃她的東西,看著他一大口、一大口喝光了杯中的啤酒,招來服務生又要了一杯。
  几分鐘就解決了這么一大杯啤酒,酒量不差嘛。瞧瞧她的杯子,還有八分滿呢。
  蘇弄影才這么想著,碰的一聲,旁邊的人已經趴在桌上了,碟子里的魷魚絲、花生米散了滿桌,剛送上來的啤酒更是洒得整個桌子、地面都是。
  蘇弄影急忙跳离椅子,但終究不敵啤酒的流速,米色的牛仔褲濕了一大片;但她連蹙眉咒罵的時間都沒有,直覺的反應就是去拉顯然已不省人事的宋觀浪。
  接下來的情況就像是一場災難,她忙著向服務生道歉,一邊搖晃宋觀浪試圖叫醒他,除此之外還得面無表情承受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她打他的臉頰、踢他的腳,又拉他的耳朵、掐他的鼻子,力气用盡,臉也丟光了,宋觀浪終于抬起頭來眨了眨眼。
  “你再閉上眼睛我就把你扔在這里。”
  也許蘇弄影的威脅真起了作用,宋觀浪雖有些意識模糊,一雙眼睛卻始終盯著她的臉。“我們買單离開吧,你的錢包呢?”
  宋觀浪只是看著她,蘇弄影又問了几次,都是一樣的結果,他似乎根本就听不進她的話。
  蘇弄影閉了開眼,無奈地伸手摸摸他西裝兩測的口袋,找到了汽車鑰匙和行動電話,然后她摸了摸他的胸前,襯衫口袋里什么也沒有。
  “站起來,拜托你使點力站起來好不好?”她咬著牙道。在某個熱心服務生的幫忙下才將宋觀浪拉了起來,他卻是站都站不穩,搖搖晃晃又往蘇弄影身上倒去。
  蘇弄影以最快的速度從他西裝褲后頭拿出皮夾,身子一閃讓他再倒回椅子上,然后長長地吐了口气,打開黑色的皮夾開始搜尋。
  感謝老天,里頭有不少張千元大鈔,他們總算不至于被留下來清理這一團亂。
  “請幫我們結帳。”她對身旁的服務生擠出個笑容。“還有,能不能麻煩你替我叫輛出租車?”
  “好的。”太幸運了,他們碰上的是善良又具有同情心的服務生。
  “謝謝,真的很感激你。”蘇弄影向服務生鞠躬,這時候就算要她跪地磕頭她也不會有第二句話,“對了,實在是不好意思,等會還得請你幫我把這家伙給抬進出租車里。”
         ※        ※         ※
  翻遍了宋觀浪的皮夾也找不出有關他居處的蛛絲馬跡,蘇弄影想了想,于是把他名片上的公司地址告訴了出租車司机。
  到達目的地后,幸運地發現他似乎經常住在這儿,于是蘇弄影又在大廈警衛的幫忙下將宋觀浪“搬”進了電梯。她邊向警衛道謝,邊喘著气想:為了這個家伙,自己今天究竟欠下了多少人情?
  電梯在十二褸停下,蘇弄影扶著步履蹣跚的宋觀浪走出電梯;在開公司大門時又因為找保全卡和鑰匙折騰了好一會儿,等她如愿進了門,打開電燈并把他住地上一放,汗水已徑將她身上的襯衫給浸濕了大半。
  蘇弄影替自己倒了杯水,癱在一張椅子上喘息。她打量這頗為豪華的辦公室,試圖找出可以安置這大塊頭的地方。
  警衛說的是十二樓沒錯,但這儿有的就是一張張的辦公桌,樓層盡頭有兩個房間,上頭各挂著“會議室”及“總經理室”的金色牌子,完全的商業气息,找不出任何私人空間。
  如果他真知警衛所言經常夜宿此處,大概就是睡在他的總經理辦公室里吧。
  蘇弄影又給了自己兩分鐘的時間歇息,然后拿著宋觀浪那串鑰匙朝挂著“總經理室”牌子的房間走去。
  她只試了兩次就順利打開了房間,開了燈一看,寬敞的辦公室里果然另有隔間,在那張大辦公桌后面還有個門。
  那扇門沒有上鎖,蘇弄影走了進去,發現房間并不大,扣除一問浴室的面積,擺上一個衣櫥及一張單人床后,剩下的空間就是一條走道,約莫僅能容許一個人走過。
  蘇弄影回到前頭,宋觀浪仍躺在原處,偶爾搖著頭發出几聲囈話。
  了不起,几杯生啤酒居然能醉成這副德性。
  她歎口气,倒了杯熱水后回到他身旁,蹲下身子并拍拍他的臉頰道:
  “你喝點水醒醒酒吧,我已經沒有力气扛你進房間了;如果就這么把你扔在這儿不管,明天職員們就要踩過你的肚子來上班了。”
  “……不行嗎?為……為什么我就不行?為……”
  宋觀浪喃喃說著什么,但能听得懂的僅有斷斷續續的几個字。
  “你總經理的威嚴可是會蕩然無存喔,這樣也沒關系嗎?”她扯扯他的頭發道。
  宋觀浪終于睜開了眼睛,蘇弄影赶忙扶起他的頭喂他喝水。誰知他只輕啜一口就皺著眉轉過頭,手一揮打翻了杯子,開水又洒了兩個人一身。
  蘇弄影扔開免洗杯站起來,宋觀浪的頭則碰的一聲撞在舖有地毯的地面上。應該是很疼吧,因為他的兩道眉聳得更高,還發出陣陣呻吟。
  “你可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宋先生,”蘇弄影低頭對神智不清的他說:“我不喜歡生气,不表示我就沒有脾气,惹火了我,信不信我扒光你的衣服讓你在這儿睡到天亮;或者是干脆拍下裸照寄往各大報?”
  不知道是不是听見了她的話,宋觀浪倏地坐了起來;不過蘇弄影瞧不出他有任何要清醒的跡象,只見他茫然地看著前方,隨即眼一閉又要往后倒。
  真讓他再倒下去鐵定是叫不醒了,這么一想,蘇弄影在他倒下前扶住他,并使勁拍打他的臉。
  “拜托你醒一醒,就算只有一分鐘也可以,你知不知道?再這么跟你耗下去,我就要被關在宿舍外頭了。”
  大概她真的打疼了他,宋觀浪再次掙開了眼睛,蘇弄影讓他的手搭在她肩上,邊對他說話,邊用力支撐他站起來。
  真是太辛苦了,她想,這么大個塊頭又几乎沒有行動能力,從這儿到床舖雖然只有短短的几公尺,對她而言卻好比天涯海角。
  她在途中停下來休息了兩次,但是因為有只“大象”挂在她身上,即使是停下來,也只能拼命喘气,肩膀上好象壓著塊石頭,兩只腳又抖得不像是自己的,好几次都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又都咬緊牙挺了過去。
  就說濫用同情心最要不得的,瞧她這一念之仁給自己找來了什么?披頭散發、一身是汗,她長這么大可曾如此狼狽過?
  “就到了。就到了,你先別睡,再用點力好嗎?”蘇弄影扶著他走過辦公桌,終于來到了那個小房間。
  “我不睡,我不想睡。”
  這時候宋觀浪忽然開口了;說出的話還頗為清楚,教她嚇了一跳。“你嘴里說不睡,倒是一路上都不曾醒過嘛。”蘇弄影的話气絕對稱不上生气,畢竟她這一個晚上已經受夠了,“你若醒了就幫幫忙,宋先生,叫點力气在你那雙長腿上,別整個人都……”
  蘇弄影才說著呢,宋觀浪居然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朝她倒了過來,以她的身高、体重要撐住這大個子已是困難,自然禁不起這突如其來的沖擊;只覺得空气全被撞出的胸口,還來不及呼喊出聲,人已經被重重地壓倒在單人床上,蘇弄影眼冒金星、呼吸困難,宋觀浪的頭發不斷擦過她的鼻尖。好痒,她想痛痛快快地打十几、二十個噴嚏。
  但現在可不是想這种事情的時候,這家伙究竟想在她身上賴到什么時候啊?
  蘇弄影深呼吸,開始用力推他。
  “滾開,你快壓死我了。”她咬牙低嚷,發現根本推不動他后,就改以拉扯他的頭發,“我會讓你變成禿頭,我真的會喔。”
  宋觀浪因她的拉扯而抬高了頭,這么一來很不妙,四目相對,鼻尖几乎貼著鼻尖,盡管不能确定他那雙半張的眼睛是不是真看見她了,這姿勢始終是曖昧到了极點。
  “我……”宋觀浪皺起眉直盯著她,“我的頭好痛。”他說。
  “這沒什么好奇怪的,像你醉得這么快,宿醉自然也快。”她說。
  “好痛,頭后面好痛。”
  “喔,那是因為我在拉扯你的頭發。”
  “為什么?”
  “為了讓你离開我的身体。”蘇弄影蹙眉。“你不像會裝傻的人,宋先生。既然你已經稍微清醒了,能否移開你龐大的身軀好讓我起來?”
  宋觀浪又將頭埋入她的頸子旁。蘇弄影深呼吸又深呼吸,她不喜歡發脾气,真的不喜歡。
  “宋先生,你——”
  “想洗澡。”他突然在她耳朵旁說:“衣服濕濕的,不舒服,很不舒服。”
  “這簡單,我离開后你想洗多久就可以洗多久。”
  宋觀浪再一次抬起頭:
  “你……幫我……幫我把衣服脫掉。”他居然這么說。
  “休想。”蘇弄影繼續推著他,“你的酒品真差,喝酒前后間出判若兩人,還是你根本就是藉酒裝瘋?我不懂,宋先生,你的目的是什么?這么裝瘋賣傻是無法讓我离開你弟弟的。”
  “我弟弟?阿濤。”宋觀浪喃喃低話,接著便哈哈地笑了,“別說,今天我……我不想听見他的名字,誰都不許說,不許說。”
  蘇弄影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已經厭倦陪他在這儿說傻話;再過一個小時宿舍就要點名了,不假外宿很麻煩的,弄不好的話爸媽就要被通知上台北來“觀光”了。
  “我也不想在這种情況不和你談論阿濤,能不能請你挪挪身子好讓我起來?我必須回宿舍去了。”她說。
  “挪挪身子嗎?”宋觀浪低喃,真的試著移動他高壯的身軀。
  不動還好些,這么一摩擦,好似喚醒了他原本沉睡的欲望。宋觀浪忽然間停下了他的動作,而被壓在他身下的蘇弄影則是清楚地感覺到他生理上的明顯變化。
  “你——”蘇弄影清清喉嚨下知道該說什么。這种情形她在各种書里都見過,卻還是第一次碰上,要她說什么好?
  該死!她一定臉紅了,她覺得臉好熱,以前從來不曾如此,不過那也難怪,她畢竟是第一次讓人壓在身下,而且還是個男人。“呃……我說宋先生……”
  “可以吻你嗎?”她的話又一次被打斷。“我……我好難受,這里。”他摸摸頭,“這里。”又摸摸胸口,“還有……”他的手往下移動,摸索著皮帶鈕環并開始解開它。
  蘇弄影愣住了,兩秒鐘后她開始猛烈地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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