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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陳玉欣小姐,謝醫師請你進來。”第三診療室的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名年輕護士冷漠的臉孔配合著公式化的語气。
  陳玉欣焦急地看了牆上的鐘一眼,不放棄地又望了一次走道的入口。“為什么還沒來?”
  “陳玉欣小姐?”門又開了,适才公式化的語气轉為不耐煩。
  “對不起,我馬上來。”她歉然地說。拎起皮包神情緊張地站了起來,臨進去前又望了走道那端一眼,為什么讓她一個人來面對檢查的結果?她在心里低聲自問。
  “……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了,現在做治療都是多余的;只會增加患者無謂的痛苦,因此我建議你最好……”醫生以平板的語气對她宣告殘酷的事實。
  “謝醫生,怎么會這樣?半年前我媽媽才檢查過的,你還告訴我一切正常;會不會你們弄錯了?”她難以置信地說。
  “陳小姐,請你冷靜。半年前的檢查确實一切正常,我們也不了解為何會在這短短的半年內變得如此嚴重。”醫生繼續說:“根据這份檢驗報告來看,癌細胞已經蔓延全身,也就是說現在我們沒有辦法進行手術切除感染的部位。我很遺憾必須告訴你,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
  “謝醫生,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求求你!救救我母親!”她傾身向前,雙手緊按桌沿,雙眼滿溢痛苦地哀求著。
  “陳小姐,你應該面對現實。你母親的生命只剩不到一年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快樂地度過這最后的一段時間,多余的治療只會讓你母親多受若。你母親可以辦出院了,我會給她開一些止痛劑,如果有什么劇烈的變化,你再送她過來。”說完,醫生合上手里的檢查報告,抬頭吩咐護士:“Miss王,叫下一位進來。”
  陳玉欣精神恍惚地站在診療室門口,不能接受殘酷的事實。
  自從三年前母親突然身体不适,住院檢查發現患有子宮癌以來,陳玉欣一直以她素有的樂觀態度來支持、鼓勵她的母親度過第一階段的手術跟放射線治療;當時醫生也樂觀地告訴她,治療結果非常理想,复發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只要每半年到醫院定期檢查就行了。
  這三年來她都謹記著醫師的交代,按時帶她母親回醫院檢查,誰知道這次倒行檢查的兩個禮拜前,她母親忽然覺得不舒服,當時她沒有多想,只是單純地以為是因為感冒所引起的疲勞,再加上那陣子公司比較忙,拖了兩、三天才帶她母親到醫院來看病;醫生凝重的表情讓她感覺到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簡單。連續做了几次檢查后,醫生一直回避她的問題,昨天護士忽然通知她今天謝醫生要跟他談談,她曾想過或許是……但沒料到這么嚴重。
  “玉欣?玉欣?你怎么了?”陳興朋推推呆立在走道上的妹妹,她臉色蒼白得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啊!大哥。”她回過神來,無聲地說:“你怎么現在才來?”
  “你大嫂她……”
  “陳興朋!你走那么快要死啊,也不會等等我!”伴隨著高跟鞋聲而來的是刺耳驕縱的聲音。陳玉欣的大嫂——金佩萱,她穿著一身墨綠色的套裝,踩著三寸高跟鞋,臉色不悅地走過來。
  “佩萱,這里是醫院,你小聲點儿。”陳興朋尷尬地看了下四周投來的眼光。
  “醫院?醫院又怎樣?是你自己要來醫院丟人現眼的,可不是我叫你來的!”說著,她把目光移向站在旁邊默默無語的陳玉欣說:“你偷偷地叫你大哥來醫院干嘛?要不是我剛巧打電話到公司去找他,就被你們兩個給瞞天過海了。”
  “大嫂,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只是昨天晚上我回去時你已經睡了,所以我只告訴大哥。”
  金佩萱輕哼一聲,擺明了不相信她說的話。
  “玉欣,到底是什么事?”陳興朋轉移話題問。
  “醫生說媽只剩下一年的時間了,他要我們幫她辦出院,讓她……”陳玉欣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眼眶都紅了。
  “怎么會這么嚴重?”陳興朋嚇了一跳,平時都是陳玉欣在照顧母親,他沒想到病情已是這么嚴重了。
  “醫生也覺得突然,他說我們應該帶媽回家,讓她快樂地過完最后一段日子。”她敘述著醫生的話,心中漸漸地接受了事實,她母親真的沒多少時間了!突然不爭气的眼淚滾了下來。
  陳興朋頓時失措,在他的記憶中從沒看過他妹妹在人前掉淚。
  “玉欣,你別哭……”他不知該說什么。
  “哭有什么用?”金佩萱諷刺說。“你還愣在這里做什么?醫生說辦出院就去辦呀,反正也醫不好了,留在這里多浪費錢的,倒不如回家去,叫家里的佣人照顧媽就行了。”金佩萱扯著陳興朋的袖子又說:“你還不快去?”
  “玉欣?”陳興朋猶豫地想安慰陳玉欣。
  “大嫂,請你不要告訴媽她的病情,我怕她知道以后會很難過。”陳玉欣先拜托金佩萱,然后才對她大哥說:“哥,麻煩你幫媽辦出院手續,我現在沒辦法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去看她。”
  陳興朋從沒看過自己的妹妹如此沮喪,她向來總是笑臉迎人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最樂觀的總是她。陳興朋沖動地不顧在旁催促的老婆,輕摟住陳玉欣說:“你別太難過了,我們要堅強一點,醫生不是說要讓媽愉快地度過最后的這段日子嗎?你這樣媽看了也會傷心的。”
  “嗯,我不能讓媽傷心,我一定會盡力讓媽過得快快樂樂的。”陳玉欣抹去臉上的淚水,堅定地說。
  “要讓媽高興還不簡單,只要你早點嫁出去不就得了!”金佩萱不甘心被老公冷落在一旁,她故意說著風涼話。“不是我愛管閒事,要不是媽拜托我給你介紹對象,我才懶得管這种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可是費了千辛万苦才找到個王大富。不計較你的容貌、家世,人家肯娶你,你還挑三揀四的,真是不知好歹!也不想想看,自己……”
  “佩萱,你不要再說了。”陳興朋看不過去地插了嘴。他雖然一向以老婆金佩萱的意見為意見,但王大富跟玉欣實在不配。
  王大富是個靠土地發財的暴發戶,都已經四十好几了,長得尖頭闊嘴的,硬要玉欣答應嫁給他,實在是太委屈了!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媽一天到晚都在念著玉欣的婚姻大事,她都已經二十六歲了,條件也不是很好,竟然還拒絕王大富;像她這樣眼高于頂,如果我是媽的話,我也會擔心她這輩子嫁不出去了!”話鋒一轉,她又說:“你不要淨護著你妹妹,虧你們兄妹感情這么好,也不替她想想,難道你要照顧她一輩子?我可是不答……”
  “你不是說要快點去辦出院手續嗎?我們快走吧!”陳興朋管不住他老婆的那張利嘴,只能盡快拖她离開。
  “你怕什么?這种事早點說清楚比較好——你別拉那么大力,我這件衣服可是剛從法國空運來台的,你要是給我扯坏了,我絕不饒……”他們都已走遠了,還听見金佩萱喋喋不休地埋怨著。
  陳玉欣早已習慣了她大嫂刻薄的說話方式,平常她總是選擇忽視她的話,但現在她腦海中不斷地回蕩著金佩萱的話——
  要讓媽高興還不簡單,只要你早點嫁出去不就得了……如果我是媽的話,我也會擔心她這輩子是嫁不出去了……
  大嫂說得沒錯,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婚姻大事,要是她能在母親過世前找到理想的歸宿……但是她連個男性的朋友都沒有,怎么能在短期內結婚呢?難道王大富是她唯一的選擇?
  步出醫院大門,在冷冽的寒風中,陳玉欣微顫地拉緊大衣抵抗突襲而來的寒气。她望著路旁的行道樹,在這隆冬時節,樹梢上連一片樹葉都沒有,但它們仍然挺立著,等待著春回大地時所帶來的新生。
  她昂頭深深吸了口冷凝的空气,她不能這樣輕易就放棄,只要她堅持下去,春天一定會來的!
  一向樂觀的她一掃剛才的頹喪,心中再次充滿了勇气与希望,只要她有信心,她也一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春天——完成婚姻大事,讓她母親能安心地离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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