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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妙堆砌、麗景生輝,開滿黃、紫兩色菊花的園子里,傳來陣陣女子嬉鬧喧嗔的嬌笑聲。
  穿著圓領淡綠短襖、玄黃絹裙的公孫萼,以帕掩口秀气地抿嘴微笑,看著她未來的嫂子——孫薏茹跟奴婢們玩彩球,欣羡地思忖:難怪娘會中意孫姑娘,她不僅容貌艷麗,個性又如此活潑大方,雖說与她那個文質彬彬的哥哥性子似乎有點相左,卻也有其相輔相成之效。
  公孫萼直起身,尋著花徑走著,盤算著日子——她爹跟哥也該回來了。娘急著給哥辦親事,偏偏哥哥堅持得等他回來再決定親事,讓娘天天讓人寫信去催。
  公孫萼的父親——公孫益,是當朝的尚書大人,哥哥——公孫良信,才德兼具,但不好功名,為了躲避朝廷征召,三年前留書出走游歷天下去了。
  這次公孫良信會与父親同時返鄉,是接到了母親公孫夫人的最后通牒;公孫夫人給公孫良信梢了封信,信上說趁著這次公孫益返鄉省親的机會,他們夫妻倆決定要替他物色個好妻子,早日完成他的婚姻大事。
  公孫良信一看——這還得了!就近火速赶到京城去,想說服他爹打消主意:誰知他精明的爹反而借机要挾他一起回鄉。
  哥哥該會中意孫姑娘吧?公孫萼有點擔憂,雖說這件親事還得等地哥哥回來作最后的決定,可是她娘連完婚的日子都選好了,要是哥哥不答應,怎么辦呢?
  “公孫妹妹!”孫薏茹跑了過來,微喘地喚著陷入沉思的公孫萼。“你怎么不一起玩?”
  “孫姑娘,這么激烈的游戲我不——”公孫萼溫婉地說。
  “公孫妹妹,你怎么這么見外!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喊你聲妹妹,而你就稱我聲姊姊,怎么你還叫我孫姑娘!”孫薏茹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孫……姊姊。”公孫萼好脾气地道歉。
  孫薏茹立刻說:“這才對嘛!這樣才顯得親熱。”她忽地又換了個羞澀的語气問:“听丫鬟說,公孫公子快回來了,真的嗎?”
  “嗯,就是這兩天了。”
  “這兩天心”孫薏茹喃喃自語,心神不定地想道,“公孫良信”會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公孫夫人一徑地在她面前稱贊他,說他俊俏溫文,才高八斗;如果真是這樣,為何他二十三歲尚未定親?孫薏茹輕歎一口气,話說回來,她不也十九歲,親事還沒有著落!
  不是她不害臊急著想出嫁,而是相熟的閨中好友都十六、七歲就成親了,論起容貌、家世,她可是其中佼佼——都怪他爹,老以她是獨生女,舍不得她太早出閣為由,婉拒上門提親的媒婆。
  她也知道她爹是想找個家世顯赫、人才出眾的乘龍快婿;就不知經過她爹千挑万選的“公孫良信”是否真如傳言的那般卓越非凡?地也擔心他們大老遠跑到“扶風鎮”公孫家來,結果卻是一場空,教她怎么有臉……不,不會的!公孫夫人分明已把她當媳婦看待,不可能再有……
  “孫姊姊?孫姊姊?”公孫萼見她難得正經,一副恍然若有所思,取笑道:“怎么孫姊姊還未見著哥哥,就為他害起相思病來了?”
  孫薏茹俏臉紅庇,追著公孫萼喊打,兩人繞著樹叢轉圈——
         ※        ※         ※
  黑夜,在“扶風鎮”最大的客棧“品”字房里。
  “他們來的目的是為了孫薏茹跟公孫家的婚事?”平板冷靜的聲音來自面窗而立、全身散發堅硬气勢的男子。
  恭立一旁的黑衣人回答:“是的!”果斷有力的語气,嗓音卻是陰柔。
  “什么時候會离開?”男子又問。
  “婚事得等公孫良信回來后才能進行,他們打算在立冬前辦好親事。”
  “這么久……”男子又間:“‘東西’拿到了嗎?”
  “還沒。”黑衣人聲音充滿羞愧。“孫朝元非常小心,隨身帶著‘東西’,這次遠行我以為他會把‘東西’留下,不料他竟然帶著小姐一起走。”隔了一段讓人難耐的時間,男子才又出聲:“繼續找,你可以走了!”
  “是的。”
  她點頭退出房間,當房門將合上時——
  “她怎么樣?”房里的男子突然出聲問道,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她站在門外悄聲回复:“小姐身子愈來愈虛,現在每十日就得——”
  “不管你用什么辦法,盡快拿到‘東西’!”男子原本沉靜的嗓音突然變得嚴厲。
  “遵命!”
  她如來的時候一般,飛上屋檐急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等著我,我快回來接你了!”房里的男子手中緊握住一條繡帕,發誓般的低喃。
         ※        ※         ※
  黑衣人回到公孫宅邸,翻過高聳的圍牆,朝內院奪去忽然閃出一道身影擋住她的前路。
  黑衣人訝异地凝視突然冒出的年輕男子,月色迷蒙中,仍清晰可見他俊逸的五官;他黑又亮的眸子深灼地注視她,彷佛要穿透她的身子一般,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她确信在公孫府這几天,從沒見過他。
  不知名的危險使她本能地想躲開,她迅地出手虛攻向他的下盤,趁他閃避時,越過他向后院逃走——
  “哪里走?”那名男子輕斥,疾馳在后。
  黑衣人的動作已是快捷無比,沒想到那名男子的速度更是惊人,他如大鵬凌空一般高躍,然后俯沖而下攫住了他的獵物!
  他厚實的掌力輕易地制住黑衣人,他將她的手后抵靠著背,簡洁有力地問:“你是誰?為何夜探公孫府?”
  黑衣人昂著頭不吭聲,內心焦慮地尋找脫身的辦法。
  他以令人不及防備的速度扯下黑衣人的面罩,一看——是個女人!他倏地推開黑衣人,待他記起“她”是個飛賊,想再捉住“她”時,已經太遲了!
  “她”看机不可失,早就縱身上檐,借机潛入黑暗。
  他懊惱地想,他不該失措的!他早該猜出“他”是個女人,在他拉住“她”的手腕時就該知道——那是异于男人的纖細与柔軟!只能怨自己江湖經驗不夠。
  他回想剛才惊鴻一瞥中,她惊慌卻仍然俏麗絕俗的模樣,心里實在無法將她与竊賊聯想,她進入府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心中有著解不開的謎。
         ※        ※         ※
  “你這么笨手笨腳的,教我怎么出去見人!?”
  丫鬟婉容送盥洗水過來,在回廊就听到了她家小姐的斥罵聲,到了房門口差點碰上了被踢出來的金花——孫薏茹的貼身丫鬟,還有隨后飛出的象牙梳子、金玉簪……等等物品。
  她小心地避開一地的零碎物,將水盆放在架上,小心地說:“小姐,我給您端熱水來了!”
  “滾!統統給我滾出去!你們這群飯桶!”孫薏茹情緒失控地揮舞雙手,對著門外還跌坐在地上的丫鬟金花大吼:“連個發髻都梳不好,還敢在我家當差!”
  “小姐想梳什么發式?不如讓我試試。”婉容柔聲道。
  “你?”孫薏茹遲疑的眼光打量她。“你可以嗎?”
  婉容點頭道:“我娘曾教過我,不知小姐要梳凌云髻,還是望仙髻、墜馬髻、雙箕髻?”她隨口說了几個流行的發型。
  孫薏茹半信半疑地讓她試試看。
  婉容照著孫薏茹的指示替她梳起望仙髻,插上飛鳳墜珠銀簪,她左右查看是否一切妥當,最后舉起銅鏡問孫薏茹:“小姐,好了,您看怎么樣?”
  “你的手确實比金花巧!”孫薏茹贊道。
  “謝謝小姐。”婉容欠身答謝。
  孫薏茹滿意地望著鏡中自己巧妝亮麗的容貌,煩躁的心情終于平靜下來。
  公孫良信已經回來三天了。
  她爹早与公孫父子見過面了:她爹對公孫良信贊不絕口,決心要把握住這門親事,一听說公孫老爺嗜好搜集古玉,特地專程赶回咸陽,想將他典藏多年的商代“古玉璞”帶來獻給公孫大人;臨行前,她爹還再三囑咐她要好好利用机會接近公孫良信。
  今天一早,公孫夫人差人來說,她安排了賞菊茶宴讓她跟公孫良信見面。
  孫薏茹當然是費盡心思想表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她嚴苛地挑剔金花的手藝,誰知她愈是罵得凶,金花的手愈是笨拙,梳理了半天,仍是整理不出孫薏茹滿意的發型,最后就被气惱的孫薏茹赶出房外。
  “婉容,你到咱們孫家几年了?”孫薏茹問。
  “兩年多了。”婉容說。
  “以后你就留在我身邊服侍我,待會儿陪我到菊園去。”孫薏茹吩咐。
  “是,小姐。”婉容的嘴角出現了隱約的笑意。
         ※        ※         ※
  在菊園里——
  孫薏茹對著滿園的各式菊花,卻無心欣賞。
  都過了這么久了,他怎么還沒出現?她心里納悶著。
  公孫夫人將她的心思看在眼里,一邊吩咐男仆,再去催催少爺!一邊安撫孫薏茹:“薏茹啊!你今天這身打扮真是標致,良信見了你,必定為你失心魂。”
  “夫人,您怎么這樣取笑我。”孫薏茹嗔羞地低下頭。
  “我說的可是真話,你們說薏茹是不是美得奪人神魄?”公孫夫人使著眼色給陪侍的婢女。
  “是呀!孫小姐有如天仙下凡。”
  “孫小姐美艷如桃,少爺看了必定……”
  贊美的聲音紛紛響起。
  孫薏茹羞紅的圓潤臉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婉容故意喊道:“你們看!我們家小姐臉紅了更是美!”
  “婉容,你在瞎說什么?”孫薏茹作態地經斥。
  公孫夫人撫著她的手說:“你別怪她,她說的也是事實呀……良信來了!”
  孫薏茹一時緊張,不敢抬起低垂的螓首看那公孫良信的面貌,一顆心抨抨然,沒發覺她的丫鬟婉容看到公孫良信后,全身一震,退了一步隱身在她的身后。
  公孫良信不情愿地向母親請安,他恨透了這种尷尬的場面,要是可以選擇,他情愿待在書房里練字:無奈他母親鐵了心,非要他見見她替他挑選的女子。
  “良信,你還沒見過薏茹吧?薏茹的爹就是在咸陽鼎鼎有名、樂善好施的孫朝元老爺,以后你得多多照顧她,知道嗎?”公孫夫人為兩人介紹。
  “知道了。”公孫良信乏味地應道。
  “我有點儿倦了,先回房歇歇,你陪薏茹在這里聊聊。”公孫夫人找個借口迅速离開。
  菊園里,剩下公孫良信跟孫薏茹主、仆三人。
  公孫良信皺著眉,心里埋怨著他母親竟然陷害親身儿子!這下教他怎么脫身?他不悅地眼神掠過孫家主仆——咦!公孫良信銳利的目光條地射向屈身“躲”在孫薏茹身后的婢女,愈看愈覺得熟悉……
  “是你?!”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孫薏茹惊訝地抬頭——怎么他認得我?!再定睛仔細端詳,想不到公孫良信真如傳言相貌堂堂;只是他這樣目不轉睛地瞪著她,真是不合禮儀!
  她芳心亂竄,害羞地轉開臉,柔聲問:“公孫公子見過我?”
  這時,婉容臉色發自,腦中一片混亂。
  怎么是他!昨夜的男子竟是公孫良信!這下糟了,他一定會說出昨晚的事,她不但沒辦好宮主交代的任務,還暴露了身分!婉容條地下了決心,打算一死謝罪,她伸手欲拔下發簪,竟听到——
  “我一時眼花,錯將姑娘認作他人。”公孫良信一派斯文地說道:“還望孫姑娘見諒!”
  “不敢。”孫薏茹嬌聲回答。
  奇怪?他明明已經認出她來了,為什么不揭發她?還……他一定有什么詭計!婉容蹙眉,微怒地盯著公孫良信研究,奈何公孫良信的眼光就是回避她。她無奈地將發簪插回頭上,心里思忖:既然公孫良信不打算當場揭發她,那她也就沒什么好擔心的,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婉容昂起秀气的下巴,示威地盯著公孫良信——
  公孫良信從眼角注意著“她”賭气似的舉止,不禁興起捉弄之意。
  “現在的仆人真是散漫,連喝個茶都得親自動手!”公孫良信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喃喃抱怨。
  果然,孫薏茹立刻吩咐:“婉容,你還不快幫公孫少爺倒茶!”
  “是,小姐。”他絕對是故意的!婉容忿忿地想著。
  她繃著臉持起茶壺,倒好茶端到公孫良信面前,趁著背對孫薏茹的机會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口气卻裝得恭順地說:“公孫公子,請用茶。”
  公孫良信忍住想笑的沖動,視若無睹地淡然道:“多謝。”
  等婉容气憤地走回孫薏茹身旁,公孫良信又說:“听說孫朝元老爺不但是個大善人,而且是個武功不凡的高手,想必孫小姐也精通武藝囉?”
  “略知一二。”孫薏茹保守地說;因為孫朝元時常告誡她,不可隨意弄武耍鞭,要像個大家閨秀。
  “孫姑娘客气了!所謂名師出高徒,孫姑娘的武藝必是超群,可惜孫老爺不在,我無福親睹他絕妙的身手。”公孫良信一臉惋惜。
  “要是公孫公子不嫌棄,我可以為公子演練一段。”孫薏茹挑著眉,躍躍欲試的,早忘了她父親的叮嚀——言行舉止須有閨秀之風。
  “那怎么行!孫小姐乃是金枝玉葉之体,不如……就讓你的丫鬢代你演練。”
  婉容還不及拒絕,孫薏茹已急躁地說:“她不會武功,還是我來——”
  “她不會武功?”公孫良信以夸大的惊訝神情插嘴說:“我看她的進退行動,像是個會在黑夜中‘飛檐走壁’的高手。”
  婉容聞言身体一僵,恨不得當場掐死公孫良信!她气惱地瞟他一眼,然后咬牙瞪著地上,不斷告誡自己——忍耐!忍耐!原來他不當面說出昨晚的事,是為了戲耍她,如果不是因為任務尚未完成,她情愿死,也不讓他有机會捉弄她!
  不知情的孫薏茹兀自咕噥:“怎么會呢?婉容一點儿功夫也不會呀!公孫公子,你不懂武功才會……”
  公孫良信俊臉含笑,著迷地凝視婉容惱怒又竭力克制的多變神情,孫薏茹說了什么話,他是渾然不知。
         ※        ※         ※
  連著几日,公孫良信都借著机會戲弄婉容,逼得她不得不借口風寒,讓孫薏茹找別的婢女取代她的工作,以避開跟公孫良信見面的机會。
  等人都走了之后,婉容偷偷地溜出孫薏茹的廂房;而公孫良信由孫薏茹口中套出婉容染上風寒的消息,焦急地前來探望她,正巧看見她行色匆匆地走過,他好奇地跟了上去。
  正在刺繡的柳伶儿听見開門聲,掩不住惊喜地說:“婉容,你回來了!”
  “伶儿,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說了,小姐要的繡衫等我回來再做,你怎么不留在床上休息?”婉容搶走柳伶儿手中的繡線,推著她往床舖走。
  “婉容,我沒病!為什么你老是要我休息?”
  “你瘦成這樣,不行的。”婉容擔憂地看著柳伶儿單薄的身子。
  “我其實并不瘦,只是個儿矮了點。”
  “我們倆同是十七歲,我足足高了你一個頭長,還有——”婉容卷起柳伶儿的袖子。“你看看!我們的胳臂粗細差這么多!”
  “每個人長得不同嘛!有的人高,有的人矮,有的人胖,有的人瘦,我只是湊巧長得矮、長得瘦罷了,又不是害病,你就讓我做點事吧!”
  “不行!”婉容態度堅決。“這些事我來就行了,你還是上床歇著。”
  “那怎么行!這是我的工作,你不能……”柳伶儿突然軟倒,她被婉容點了睡穴。
  婉容俐落地扶住她,脫下她腳上的棉鞋,把她安置在床上,嘴里喃喃低語:“小姐,對不起!宮主交代我要好好儿照顧你的。”
  公孫良信站在窗門外,困惑地看著這一幕——怎么她對這名叫“伶儿”的婢女態度比對孫家小姐更謙恭?實在沒有道理!他繼續觀察婉容。
  婉容將桌上繡了一半的繡衫折疊好,取了她所需要的各色繡線,就往外走。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公孫良信悠閒地倚著廊柱,好整以暇地在等地。
  婉容沉不住气,口气很沖地說:“公孫公子,怎么不陪我家小姐,跑到下人住的地方來了?”
  “我有几個疑問需要你來解答。”公孫良信不以為忤,含笑答道。
  “什么問題?只要是奴婢知道的,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沉著臉,虛偽地說。
  “很好。”公孫良信不以為意,直起身問:“第一,我想知道你到這里的目的;第二,屋里的人是誰?為何你稱呼她為小姐?”
  婉容故裝迷糊地回复:“我是來拿繡布的,屋里的人叫伶儿,她只是跟隨我們一起來扶風鎮的小婢女,我怎會叫她小姐?一定是公孫公子耳背听錯了!”
  公孫良信好脾气地說:“哦——是嗎?”他兩眼促狹地盯著婉容,又說:“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前些日子我遇見了個女飛賊,奇怪的是,她的長相跟你可說是一模一樣,分明就是……”
  “公孫公子,想不到你不僅耳背,而且眼花!看來這件婚事我得勸我們家小姐多作考慮,免得一嫁過門就成了寡婦。”婉容說著就住孫薏茹的住屋走去。
  公孫良信飛身越過欄杆橫在她前面,柔聲說:“要是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告訴我,我會盡力幫助你的!”
  “我不懂公子說的話。”他灼熱的目光令她心慌。
  “你真不肯說?”公孫良信郁郁地間:“你不怕我告訴孫小姐?”
  “她不會相信的,我一點功夫都不懂,怎么可能……啊!你做什么?快放手!”猝不及防地,公孫良信扣住她的手臂,一旋身把她圍在怀中。
  “掙脫我,以你的功力做得到的。”公孫良信在她的耳后輕語。
  婉容不曾如此靠近過男子,他熾熱的体溫讓她虛軟無力,只能虛弱抖顫地說:“放……開我……放開我………”
  從公孫良信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她白哲、纖細的頸項,慢慢地染上誘人的酡紅,直達小巧逗人的耳垂。
  他著迷地湊近,嗅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气;她感覺到頸后他燒灼的呼息,心如擂鼓似的跳著,柔軟的身子惊栗地屏息緊繃。公孫良信不自覺地以唇愛撫般的輕触她柔細的發根——
  婉容如触電般猛地一震,羞怯、哀求地經喃:“……你不該……求你不要!”
  公孫良信原為逼她使出功夫才困住她的,沒想到一接触到她軟香玉般的身軀,他的心念就跳脫禮教的規范,狂野吶喊,迫切地想在她洁白的肌膚上烙上屬于他的印記,直到她哀求的聲音傳入耳中,才喚回他的神智——
  他不該做出這般唐突冒犯的舉動!公孫良信羞愧地自責,她必定認為他是個恃強凌弱、耽于淫快的登徒子!不知怎么地,他异常在乎她對他的想法,他放松手上的力道,但仍將她鎖在怀中,好向她解釋他侵犯的舉動,并非……
  “你們在做什么!?”孫薏茹訝异于眼中所見的景象,尖嗓喊道。
  他們條地分開,婉容慘白了臉,腦中閃過短暫的空白,隨后支吾地解釋:“我……跌了跤,公孫……公孫公子好意扶我一把……”她懇求地望他一眼。
  公孫良信無奈地點頭。
  “你不是說病了嗎?怎么跑到這儿來?”孫薏茹仍有些怀疑。
  “我……我想小姐要的衣服伶儿還沒做好,就想趁著小姐讓我休息的時候把它完成。”婉容忽然想起還捧在胸前的繡衫。
  “原來是這樣,那你還不赶快回房!”
  “是。”婉容匆匆地告退。
  公孫良信心里懊惱极了!雙眼不自覺地注視她倉皇离開的背影。
  孫薏茹敏感地察覺出他對婉容有著不尋常的關心,打斷他的凝視說:“公孫公子,你似乎很喜歡婉容?”
  公孫良信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說:“孫姑娘多心了。”
  孫薏茹雖不信他的話,但也不好再追問。
  公孫良信心中只有婉容,他就是想不透她究竟有什么目地?她的身分真是孫家的丫鬟?還有另一個婢女伶儿跟她是什么關系?
  “孫姑娘,我想跟你借個丫鬟。”公孫良信不好跟孫薏茹打听婉容,決定從柳伶儿身上著手。
  “哪個丫鬟?”莫非他真的看上婉容了?孫薏茹想道。
  “伶儿。”
  “伶儿?公子見過她?”孫薏茹覺得奇怪。
  “剛才听婉容提到伶儿似乎善于刺繡,我娘的生日快到了,我想請伶儿幫我繡件袍子送給她。”
  “沒問題,我讓伶儿繡件百鳥福壽袍,就當是我送給夫人的壽禮。”
  公孫良信為難她說:“為了給我娘一個惊喜,我特地從京城帶回新式的圖樣,我恐怕她不熟新樣,要是繡得不好——”
  “公子放心,我會好好監督她的。”孫薏茹連忙保證。
  “不是我信不過孫姑娘,但我想親自監督她。”
  孫薏茹一口答應:“也好,我讓伶儿把每天完成的繡工送去給公子檢查。”
         ※        ※         ※
  “該死的公孫良信!”婉容气呼呼地罵著。
  “婉容,你別怪公孫少爺。”柳伶儿低著頭,雙手忙碌地在緞布上繡縫絲線。
  “公孫公子要我繡這袍子,也是出于一片孝心。”
  “為了他個人的孝心,你就得這樣拼命嗎?”婉容不滿地低吼:“他實在太可惡了!”
  “你為什么這么討厭公孫公子?”柳伶儿停住手,困扰地仰頭問。
  婉容悶聲不答,柳伶儿眨眨眼,仔細一想,才覺得奇怪!為什么每天公孫公子來的時候,婉容總是不在,而公孫公子問她的問題卻總在婉容身上打轉?
  “婉容,你跟公孫公子之間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柳伶儿關心地問。
  “你怎會這么想?”婉容心虛地說。
  “你好象一直避著公孫公子。你整天陪著我,可是他來的時候,你總是有別的事忙。”柳伶儿緩緩解釋。
  她松了口气:“那只是恰巧,小姐老是在那個時候吩咐我做事。”
  婉容并沒有說謊,孫薏茹對公孫良信對婉容的態度始終不能釋怀,特意支走婉容,讓他們沒有机會見面。
  這點,婉容非常感謝孫薏茹,經過那天……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不讓自己回想那時對他的奇异感受,只是一徑地命令自己厭惡他,他不該……一切都是他的錯!
  要不是他,孫薏茹不會不准她幫伶儿小姐繡這件袍子;只因為孫薏茹怕她借著這件袍子跟公孫良信牽上關系。孫薏茹太小看她了!她才不愿意跟他有任何瓜葛,她巴不得他离她遠遠的!
  “你不要緊吧?還是讓我幫你吧!”婉容注意到柳伶儿臉色蒼白。“你這樣不眠不休地工作,身体吃不消的。”
  柳伶儿因為突然竄過的椎心刺痛,鎖緊了眉,勉強地說:“我沒事,小姐給的期限快到了。”
  孫薏茹急著討好公孫良信,命令柳伶儿日夜赶工,限她五日內完成公孫夫人的繡袍。婉容擔心柳伶儿的身体受不了,想瞞著孫薏茹幫柳伶儿;只是柳伶儿個性老實,說什么也不讓婉容違背小姐的命令,讓婉容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婉容嚴厲地苛責自己。都是她害得伶儿小姐這樣勞累!這事要是讓宮主知道了,她有九條命都不夠賠!
  “你讓我幫你,小姐不會知道的。”婉容再次嘗試說服柳伶儿。
  “不行,我……”柳伶儿突然停住話,緊咬著唇等待這次的疼痛過去。她眼前一片烏黑,身体晃了晃。
  婉容立即扶住她,著急地忘了掩飾自己的身分,直呼柳伶儿:“伶儿小姐!你的病發作了嗎?”
  她潛伏在孫家兩年,曾見過一次柳伶儿發病,那次是因為孫朝元外出遲歸,來不及讓她服藥造成的。
  柳伶儿痛得說不出話,婉容當机立斷馬上去找孫薏茹拿藥;她确定孫朝元回咸陽時把藥交給了孫薏茹,只是她在孫薏茹房里遍尋不到,現在只好直接找她要了。
  “小姐,伶儿的痛犯了!”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孫薏茹。
  “你這樣慌慌張張的,成何体統!”孫薏茹正跟公孫萼聊得開心,對婉容的打扰非常不悅。
  “小姐,伶儿的痛……”
  “我听到了!這有什么值得慌張的?”孫薏茹搶白道:“我看她是故意裝病,想借故偷懶,今天才第七日。”
  “不是的,她真的疼得厲害。小姐,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別煩我!你沒看見我正在跟公孫小姐說話嗎?等會儿我再去看她!”孫薏茹故意刁難婉容,婉容說西,她偏要向東。
  “孫姊姊,你先去看看,我們下次再聊。”公孫萼看婉容這樣著急。
  “你別給她騙了!她就是愛大惊小怪。”孫薏茹瞪婉容一眼。“你還不走!”
  婉容無可奈何,只得走。走沒几步,忽見公孫良信朝這邊走來,逼不得已,她只好向他求救。
  “我要你幫我一個忙!”她咽下自尊說。
  公孫良信忘情地凝望她,柔聲間:“什么事?”
  她把情形跟公孫良信說明一下,要他出面勸孫薏茹盡快給柳伶儿藥。
  由她焦急的神情,公孫良信确信柳伶儿對她的重要性。“伶儿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對你如此重要?”
  “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伶儿小姐有什么差錯,我也活不下去了!”她含糊地回答,以為公孫良信會繼續逼問她。
  沒料到,公孫良信二話不說,立刻去見孫薏茹。
  他三言兩語就讓孫薏茹心甘情愿地答應馬上給柳伶儿藥,婉容焦急地跟她回房取藥,和公孫良信錯身時,她快速地看他一眼,無言地說了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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