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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掌燈時分,客棧客房內的气氛在搖擺不定的油燈照耀下,顯得低沉。
  令狐飛鴻探身檢視柳伶儿的瞳孔:“她身上的蠱毒發作了!”
  “不可能!”小蝴蝶跨進房里,听到令狐飛鴻的結語,立刻反駁。“伶儿姊姊吃過解藥……呃……吃過兩次解藥,她身上的蠱毒早就該破解了!”
  小蝴蝶不甚文雅地嗅嗅令狐飛鴻,滿身藥草味,莫非他就是小蜚最崇拜的怪醫-令狐大哥?
  令狐飛鴻睨她一眼,望著嚴鈺間:“是嗎?她是誰?”
  “她是‘毒王門’解方的女儿,跟伶儿一起被孫朝元綁走。她給伶儿服過她隨身攜帶的獨門解藥,我不放心,又讓伶儿服了從孫朝元身上搜出來的解藥。”嚴鈺說話時,雙眸始終凝視著柳伶儿。
  令狐飛鴻臉一凜,咄咄逼問小蝴蝶:“你身上的解藥真可以解蝎蠱?你可知道孫朝元養的是雌蝎、雄蝎?”
  小蝴蝶對他不可一世的問話方式非常反感,刁蠻地回答:“我管他養什么雌蝎、雄蝎,我爹說那藥是專解蝎蠱就錯不了!”
  “真是虎父無犬子-”令狐飛鴻拉長語气:“老鼠生的女儿會搗蛋!”
  听到前半段話時,小蝴蝶還以為他真是在稱贊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再繼續听下去,才知道原來自己被奚笑了。“你——你污辱我爹,還有我!我們‘毒王門’不是好欺負的,你不要命了,才敢——”
  “小小‘毒王門’我還不放在眼里,哼!毒‘王’?”令狐飛鴻輕蔑冷笑。
  “好!你看不起我們‘毒王門’,我叫爹別給你解藥,看你怎么解伶儿姊姊的蠱毒?”他看起既不德高又不年邵,她就不信小蜚口中的這個怪醫大哥有此能耐!
  令狐飛鴻突然臉色變得嚴肅,冷酷地說:“就是你爹的解藥害了伶儿的!他給了你解藥,就該告訴你‘毒王門’的蝴虫分為雌蝎蠱、雄蝎蠱,兩蠱的解藥各不相同,要是弄錯了解藥,反而會加速中蠱者体內的蝎毒。就是有你那胡涂的爹,才會有你這种無知的女儿!”
  嚴鈺迅地拉住小蝴蝶:“說!你爹在哪里?快叫他解去伶儿身上的毒,否則我非殺了你們全家!”
  “就算解方來了,也救不了伶儿!”
  “什么意思?”嚴鈺猛然瞪視令狐飛鴻。
  “‘毒王門’的解藥不管用了,你忘了給伶儿服過正确的解藥了,虫毒還是發作了。”
  “你是怪醫,一定知道救她的辦法。”嚴鈺丟下小蝴蝶,臉上挂著強悍的表情來堅定他的信心。
  “我知道昆侖山產有一种稀有的‘雪蚕’,只要找到這种‘雪蚕’就有辦法救她,可惜……時間不對……”
  “時間不對?”
  “現在是初春,昆侖山積雪末融,根本上不去。”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沒有了!”
  “我不信!”
  “我何嘗不想救她?我們令狐家挂的招牌——“怪醫出手,閻王失手”,也會因為我這次的失敗留下污點。”令狐飛鴻十分懊惱;這是他繼承爺爺衣缽以來第一次束手無策,都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惹的禍!
  “你不能想辦法讓她捱到昆侖山雪融?”
  “來不及了,蝎毒已游走全身,我給她服下的續命丹只能讓她多撐三天。”
  嚴鈺腦中轟然一響!只有三天……只有三天……伶儿就會死了!他激憤地握緊拳頭,全身脹滿暴烈戾气,猝然轉向小蝴蝶:“都是你,害了伶儿!”
  小蝴蝶害怕地后退,可怜兮兮地囁嚅:“我不是故意的,伶儿姊姊是好人,我不要她死!啊——”嚴鈺不斷步近,小蝴蝶不得已求救地注視令狐飛鴻:豈料他竟冷漠地坐下,對她視而不見。這一刻小蝴蝶恨死令狐飛鴻了,心佇立誓,她要是死了,一定要變成厲鬼找他報仇!回眼一看嚴鈺像個惡魔一樣高杵在她面前,她忍不住放聲尖叫。
  “融哥哥,別傷害小蝴蝶……”
  嚴鈺猛地扭頭,急急回到床邊扶住柳伶儿。“你醒了!”
  柳伶儿用力抱緊他的腰部,吩咐小蝴蝶:“小蝴蝶,你听姊姊的話,立刻回家去。”
  “伶儿姊姊……對不起!”小蝴蝶眼淚扑簌扑簌滴下。
  “我不怪你,乖,你現在就离開這里。”嚴鈺身体繃緊,柳伶儿楚楚可怜、哀求地仰視他。
  嚴鈺縱有滿腔的怒气急待發泄,卻拒絕不了她,气悶地別過頭,硬著嗓音說:“你快走,免得我后悔了!”
  “姊姊,再見……”小蝴蝶沮喪地走出去。
  令狐飛鴻也起身。“我走了,保重。”幫不了嚴鈺,他留在這儿也沒用。
  柳伶儿凝視令狐飛浪及小蝴蝶的背影,心中一陣難過,她再也沒有机會見到他們了,突然,她看到小蝴蝶停住腳,回頭對令狐飛鴻說話。
  屋外——
  “小蜚說你是天下醫術第一的怪醫,為什么你救不了伶儿姊姊?你一定是個大庸醫!”
  令狐飛鴻怒瞪她,气得說不出話。要不是她害的,今天他也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在他唯一在乎的朋友面前丟臉,現在她還把錯全推到他身上,真是……
  “寡廉鮮恥!”終于給他想到了辭。
  “你又罵我!”小蝴蝶沒學過“瓜廉咸齒”這句話,不過從令狐飛鴻的表情看來也知道這是罵人的話,而且肯定是很難听的話。
  “自取其辱。”令狐飛鴻高傲地揚頭,以示不屑与她交談。
  “自取其乳”?八成也是罵人的話!小蝴蝶漲紅臉、慷慨激昂地說:“你這個庸醫,我非毒死你不可!”
  令狐飛鴻冷哼,毫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里。
  “我發誓,我要是毒不死你,就不叫解藥。”
  “瀉藥!真是個好名字!”令狐飛鴻嘲諷地猝笑。
  “你——我一定會讓你后悔的!”小蝴蝶气不過,直跺腳。
  “我已經很后悔了!”令狐飛鴻一旋身,躍上屋脊高笑离去。
  柳伶儿听不真切他們爭吵些什么,只見小蝴蝶气急敗坏地走了,心里歎道:令狐大夫也真是的,小蝴蝶年紀小,讓讓她不就沒事了,為何這樣跟她斗气?唉!
  “怎么了?”嚴鈺大手輕柔地順著她頰邊的發絲滑過她過于蒼白的柔膚。
  柳伶儿緩緩搖頭,收回視線,驟然發現自己還緊緊摟著他;她難為情地放開手,抽開身想保持合禮的距离,怎知嚴鈺手臂一張,又把她帶回他的怀抱里。
  “別走!”嚴鈺將她鎖緊,頭倚在她的頭頂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是他這一生中最在乎卻最難保有的。他不愿去思及伶儿即將离開他的事賞,他好不容易才能擁有她,他不會輕易讓命運帶走她的!他會盡一切力量与命運抗衡!嚴鈺費力地在腦中搜尋任何值得一試的法子……
  “融哥哥,你知道我的家鄉在哪里嗎?”柳伶儿突然發問。
  她是故意引開嚴鈺的注意的,她不想嚴鈺再為她的事傷神,令狐大夫都說她只有三天的性命了,她只吩望能陪在他身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嚴鈺一搖頭,她立刻接著說:“我家在湖北宜昌,爹有兩個兄弟,大伯在西域,我從沒見過他。我們跟爺爺、奶奶、二伯夫婦,和三個堂哥住在一起。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儿,哥哥和堂哥都舍不得欺負我,我是大家的寶貝……”
  柳伶儿愈說聲音愈低沉。“……事情發生的那天夜里,我突然發燒,娘要爹背我進城找大夫;那天好冷,爹背著我,好不容易找到大夫開了藥,已經快天明了!回家的路上,我只覺得好累,希望快點回家窩在娘的怀里。我最喜歡听娘唱歌了,她的聲音好輕、好柔,讓人听了心里好舒服!可是……我們回到家時,娘已經……我……再也听不到……她唱歌了………”
  柳伶儿陷在幼時的回憶中,渾然不知自己已淚留滿面。
  嚴鈺心疼地以指尖拭去她臉上的淚珠:“難過就不要再說了。”
  “可是我想告訴你……”說著,她眼淚又滑出眼眶。
  “好,你慢慢說,別哭。”嚴鈺心中滿溢怜惜之情,掏出繡帕抹去她垂挂在眼角的淚滴。
  柳伶儿深吸口气,又說:“我跟爹回到家,發現他們都被殺死了,連家丁也不能幸免。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到處尋找線索想找出凶手,過了好几個月,終于查探出是‘黑風寨’的舊寨主孫朝元幕后指使。他之所以找上我們,是因為我二叔受人委托——他是個賞金獵人,專門幫人找尋失物的——自黑風寨手中奪回一幅被搶的字畫,孫朝元口口聲聲說的‘東西’,大概就是指那幅字畫。他以為我知道那幅字畫的下落,其實連我爹也沒見過那幅字畫。想必那幅字畫价值連城,否則他也不會為了得到那幅畫,害死我的親人。”
  “有价值的未必是字畫本身,他似乎認定了這幅畫會帶給他巨大的財富,那幅畫該是張藏寶圖。”嚴鈺輕描淡寫地指明,再多的財富在他眼里有如過眼浮云,他沒有興趣去深究事實的真相。
  “原來如此。”柳伶儿恍然大悟,不胜欷歔地說:“二叔受人委托,卻為全家惹來了殺身之禍;孫朝元為了寶藏,害死我爹后收養我,最后也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其怪人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孫朝元該死!”想到他從小加諸在伶儿身上的荼害,嚴鈺倒覺得讓他死得太便宜了。哼!他連死都要拖累伶儿,害她只剩三天的性命。
  柳伶儿看他神情愈顯憤恨,匆匆又說:“融哥哥,有件事我想請你幫我。”
  “什么事?”嚴鈺立刻收起忿怒的情緒,柔聲問。
  “我爹跟我娘夫妻情深,現在我爹葬在咸陽城郊丰年鎮西的虎丘,我想請你幫他遷回湖北宜昌,跟我娘葬在一起。”
  “選個吉日,我們一起送你爹回家鄉。”嚴鈺特意樂觀地談起兩人的未來。
  柳伶儿听了心中好難過: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忍住眼眶的淚水,顫抖地說:“還有一件事……我……死了之后,也要跟他們葬……”
  嚴鈺倏地掩住她的嘴。“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柳伶儿用力咬緊下唇,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住地潸潸落下,她難以自抑地扑進嚴鈺溫暖的怀里:“融哥哥……如果你我不曾相識,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傷……”
  “不,不管得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愿錯過与你相會。”嚴鈺斬釘截鐵地說。
  他語气中的那分堅定,触及了柳伶儿內心最深處的感動,她不能言語,只能以哭泣抒發心中的傷怀。她這樣悲傷的礙泣令嚴鈺心痛,他的眼中浮現濕意,無助地撫拍她的背,想說服她也想說服自己相信。
  他不斷低喃:“別哭,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
  柳伶儿感覺得到他隱藏在他語后的無助,反過來安慰他:“生死有命,這輩子能遇上融哥哥,我已經好滿足了……”
  “伶儿!”嚴鈺忘情地喊著。
  這樣露骨的表白,實在太羞人了!柳伶儿難為情地埋在他的胸前,嚴鈺用力地將她摟緊,渴望能讓時間永遠留在這一刻。
  兩人就這樣默默無語地相擁,感受彼此真心的交流——
  良久,兩人開始喁喁私語,互訴衷情。
  “……要是當時我被你臉上的人皮面具嚇到了,不敢接近你,也許這輩子我們都不會相遇了!”
  嚴鈺搖搖頭:“你注定是屬于我的,就算那時我們不曾相見,我也不會錯過你的!”
  柳伶儿笑的臉頰飄上紅云,隔了片刻又問:“可是,那時我瘦小又体弱,你怎會對我……念念不忘?”話還沒問完,她自己已羞得抬不起頭了。
  嚴鈺但笑不答,柳伶儿耐不住气地扯扯他的衣袖;于是嚴鈺握住她的柔夷,緩聲道:“我從沒想過這個,或許是你對我毫無保留的接納、關心:你用晶亮的眼神無比信任地仰望我,彷佛把一切都托付給我了的模樣,我一生都忘不了!”忽然覺得自己暴露出太多內在的感情,嚴鈺難為情地轉變語气說:“當然有一部分是因為你一直纏著我不放,我走的時候還硬塞給我一件定情之物,讓我想忘也忘不了。”
  “定情之物?”怎么她完全不記得?
  嚴鈺拿出剛才幫柳伶儿拭淚的繡帕。“偌,你看,上面還繡著你的名字呢!”
  “我娘給我的繡帕。”原來是這個!
  柳伶儿伸手想取過繡帕,嚴鈺快捷地將之塞進怀里:“這是我的。”
  想不到融哥哥如此珍視她送的繡帕,柳伶儿心中有股甜蜜的滋味,臉上露出嫣然微笑。
  “笑什么?”嚴鈺嘀咕地問。
  “我覺得自己好幸福。”
  嚴鈺的視線移不開地凝視著散發喜樂光輝的婉約佳人;過了一會儿,柳伶儿又想起了一件事。
  “融哥哥,你可不可以把婉容……就是龍蜿,許配給公孫公子?”
  嚴鈺眼神轉為凌厲。“不行,她怠忽職守,沒盡到保護你的責任!”
  “你別怪她!在孫家時,她一直很照顧我,常常幫我做事——”
  “這是她的職責。”
  “不是,她是真的關心我,我們就像親姊妹一樣,你不懂……”柳伶儿擔心嚴鈺真的怪罪婉容,她不要婉容因為她而不能跟公孫公子結合;她的雙眸因自責而漾出淚光。“……我不要因為我的緣故拆散他們,有情人就該終成眷屬。”
  見她傷心落淚,嚴鈺的心也隨之糾緊,他無奈歎息:“全都依你,別又哭了,會傷眼睛的。”
  “真的!?”柳伶儿含淚訝然地問。
  “真的!”嚴鈺又是一聲欺息,只要她別再傷心、難過,他竟然什么都愿意答應!他發自內心一笑:“你遠有什么要求,都說出來吧!”
  “咦?”柳伶儿不解地仰望他,正想表示她沒有別的要求,窗外的一輪明月吸引住她的目光,柳伶儿突然起了興致:“我想出去賞月。”
  嚴鈺惊訝地挑眉,想了一下才說:“山區夜里露重,我去找件披風再帶你出去。”
  他把柳伶儿帶回床邊。
  “你先歇會儿,我馬上回來。”
  柳伶儿舒适地擁著被褥,望著窗外的月光,眼皮漸漸沉重……
  待嚴鈺帶著披風回來時,屋里卻不見柳伶儿的身影!?
  桌上多了張字條,一個蒼勁有力的男性化筆跡寫著:
  欲知伶儿生死下落,一年后南充虎陽坡。
         ※        ※         ※
  漫漫一年過去了。南充虎陽坡上的小客棧里——
  “大伯,可以過去了嗎?”柳伶儿不舍地望著窗外。
  屋內一個灰發、体態清瘦,面容長得有點誡諧的長袍道人徑顧著品茗,滿不在乎地說:“讓他再等會儿。”
  “他已經等了一天一夜了!你跟他約的是一年后,不是一年又一天,我怕他以為我們爽約,就走了!”
  灰發道人——柳中堂瞪眼斥道:“傻丫頭,一年他都等了,再多等几個時辰算什么!”
  “他站了那么久,腿會酸的。”柳伶儿低聲自語。
  灰發道人听見了,吃醋地說:“你這個丫頭,還沒跟他成親,一顆心就老向著他。我讓他多等會儿,也是為你好;你沒听人說:“愈是得來不易的東西,愈是會珍借。”如果你這樣迫不及待地送上門,以后那小子肯定吃定你!我交代你的話,還記得嗎?”
  “記得,不過融哥哥絕對不會辜負我的。”
  努力了一年,柳伶儿還是改變不了她大伯對嚴鈺的印象。柳中堂認為嚴鈺自孫朝元手中把柳伶儿帶走,沒顧及姑娘家的名譽,又沒立刻跟她成親分明是玩弄她,不負責任!
  “你這樣相信他,我就擔心你吃虧。”
  “大伯——你相信我,融哥哥是真心對我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那儿等了一天一夜。”柳伶儿眉宇間顯得十分憂心。
  “我知道你心疼那小子,罷了!你過去吧!記得我說過的話。”
  “謝謝大伯。”柳伶儿開心地朝門外奔去,猝然又停住。“大伯,你真的要一個人回昆侖?”
  “你放心,明年我會再到這儿來看你的,我信不過那小子。”對這個唯一的侄女,柳中堂是疼到心坎里,要不是伶儿苦苦哀求,他還不肯帶她回來。
  “大伯,不如你跟我回‘金璃宮’住些時候,好不好?”柳伶儿也有些舍不得她的大伯。
  “我不想跟那個臭小子有瓜葛。”柳中堂非常堅持。
  “那……我走了,大伯,你一定要遵守約定,再到這儿”
  “我會的,你再不走,我可要改變主意帶你回昆侖去曖!”
  柳伶儿只好彎身一拜,隱沒在晨靄薄霧中。
         ※        ※         ※
  嚴鈺不知時間的流逝,他的心思全在柳伶儿身上;漫長的一年里,擔心伶儿是生是死的恐懼時時縷繞著他,到底是誰捉走伶儿?為什么?他問著自己一遍又一遍,對周遭的事物渾然不覺,連漸漸接近的足音都沒察覺。
  “融哥哥……”柳伶儿輕聲地叫喚,盼了一年,臨到頭她忽然覺得心怯。
  過了片刻,嚴鈺突然猛地回身,雙眼迅速按住眼前的人影——她就在他的眼前!一身白裳,婢婷玉立,像個不沾凡塵的仙子!
  嚴鈺像被定住身似的呆站在那里,令柳伶儿傍徨不安。她鼓起勇气,吶吶地問:“你不高興看到我啊-”話聲末落,她已處在嚴鈺熱切的摟抱中。
  “真的是你!”嚴鈺雙手占有地摟近她。
  看到他狂喜的表倩,仰伶儿才放下心,滿足地貼著他熾熱的胸膛,允諾道:“是我,我回來了,再也不會离開你身邊了!”
  嚴鈺堅定地抬起她的臉,語气凝重地問:“是誰捉走你的?”
  他立誓絕不放過捉走伶儿的人!
  “沒人捉走我,是我大伯帶我去昆侖山找‘雪蚕’。”
  “大伯?”嚴鈺感到惊訝。
  “我告訴過你,我大伯到西域去了,你還記得嗎?其實這些年他都待在昆侖山修行。十年前,大伯輾轉收到二伯托人帶給他的畫,大伯解開晝,畫里還夾了一封二伯寫的信;信里,二伯只提到這幅畫關系重大,恐遭來殺身之禍,請大伯代為保管。大伯擔心家里出事,就赶回宜昌老家,可是人遲了,爺爺他們已經死了好几年了。大伯從街坊處得知柳家只剩我跟爹兩人,就四處打听我們的消息,直到去年才查到我的下落。他听令狐大夫說只有昆侖山的‘雪蚕’才能救我,大伯知道上山的快捷方式,能避開封出的大雪;那夜你离開后,我睡著了,大伯就溜進來帶走我。”
  “他應該告訴我,讓我陪著你去!”嚴鈺怒聲說。
  “大伯他不喜歡你,所以偷偷帶走我……”柳伶儿畏縮地告訴他。
  “為什么?”嚴鈺雙眉糾結,臉色難看。
  柳伶儿羞澀地說明:“因為……因為……他不喜歡我們沒有成親就……在一起,他認為這都是你的錯……”
  這是什么理由!?嚴鈺愕然。他連伶儿的唇都沒碰過,怎么能說他們在一起?就為了這樣荒謬的想法,讓他跟伶儿分离了一年?
  嚴鈺對柳伶儿的大伯有說不出的气憤!他咬著牙問:“他人呢?”
  “我大伯?他不肯跟我來。”
  嚴鈺繃著臉,陰沉地思忖,幸好他沒來,否則難保他不會不顧輩分地揍他一頓出气。
  柳伶儿再怎么遲鈍也看得出嚴鈺對她大伯沒有好感,她极力補救兩人的關系:“大伯人很好的,你跟他相處久了就知道。他帶我到昆侖山去,用了快半年的時間才解去我中的蠱毒,后來——”
  “半年的時間就解去你身上的蠱毒了?”嚴鈺緩慢地重复柳伶儿的話,眼神閃著危險的光芒。
  “是呀!”柳伶儿毫無警覺地點頭。
  “他為什么拖到現在才送你回來?”嚴鈺忍著气又問。
  “我請大伯送我回來,可是大伯說他跟你約好一年后見,還有半年的時間,我應該先學會上等的輕功,再回來比較好。”
  “為什么?”
  “因為……呃……”柳伶儿回避地低下頭,心里嘀咕著:這可不能說,說了融哥哥一定會不高興的。
  “說!”他的語气是強勢的。
  “我說……你可不能生气哦!大伯說男人不可靠,也許有一天你……會打……呃……欺負我,如果我學會輕功就……能跑得遠遠的……”柳伶儿小心地瞧瞧嚴鈺,看見他臉色鐵青,繃緊的臉頰微微跳動,還以為他難過自己被誤會了,立刻湊近他強調地說:“融哥哥,大伯不了解你,才會誤會你,以后他慢慢就會知道你的為人——”
  嚴鈺從喉頭迸出聲音:“不准你再見他!”他霸气地攬著柳伶儿的腰朝馬匹的方向走。他要立刻帶伶儿回宮,絕不再讓伶儿那個該死的大伯有机會离間他們!
  到了系馬的地方,嚴鈺才放開柳伶儿。
  被他旋風般的動作轉得頭量的柳伶儿,總算回過神,搞不懂狀況地追問:“為什么?我跟大伯約好明年在這里見面的。”
  “他休想再見到你!”嚴鈺厲聲大吼。
  柳伶儿嚇楞了,眼角霎時流下兩行清淚:“我不懂,他是我唯一的親人,為什么我不能再見他……”
  “他不是你唯一的親人,等我們成親以后,我就是你最親的人。”
  “可是我們成親以后,大伯還是我的親人呀!”柳伶儿淚汪汪的眼眸可怜兮兮地望著嚴鈺。
  嚴鈺堅定地告誡自己,什么都可以答應她,唯獨這件事必須堅持到底;但隨著柳伶儿緩緩落下的淚水,他的決心一寸寸融化——不行,絕對不能心軟答應她!
  “不准哭了!”嚴鈺抬起仰伶儿的下巴,猛然貼近她。
  柳伶儿條地止住啜泣,兩眼圓睜,雙唇微張,訝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嚴鈺那仿拂要吞人的目光,她体內升起莫名的燥熱,紅艷的舌舔過變得干的唇……
  嚴鈺眼光隨之變得深遂,難以自制地盯著她沾上水气的柔嫩紅唇,啞聲命令道:“現在我要吻你,不許你再昏倒——”
  他的唇迅地掠奪住柳伶儿柔潤的唇片,吞沒她不及發出的惊喘……
  這時,柳伶儿心中早忘了剛才發生的爭執,畢竟那是一年后的事,還有的是時間可以商量呢!
         ※        ※         ※
  一年后,柳伶儿還是沒能如愿見到她的大伯。嘿!別怪嚴鈺不近人情,因為柳伶儿當時帶球跑,嚴鈺怎么可能讓她去見柳中堂?要是柳中堂唆使柳伶儿逃家,那他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虧大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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