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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跟趙之愷共事了三個月,沈寒覺得只能用“工作狂”三個字來形容他。唉,像他那樣不苟言笑的男人,真是缺乏情趣到了极點,整天只曉得工作、工作、工作,她實在搞不懂怎么會有那么多女人含羞帶怯地向他示好?可能是看上了他很會賺錢吧?!時代新女性自然有辦法自個儿出門找樂子。
  相形之下,她姊姊活像上一個世紀的女人。現在的她把全副心力都奉獻給婆家的事業,再也不插手“永昌”的營運,今天兩姊妹聚餐時,姊姊還授權她出面找趙之愷談續約。
  “姊,你認為我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嗎?”沈寒一點都不想攬下這份差事。趙之愷的行情隨著“永昌”業績的攀升而水漲船高,她勢必得放下身段,好言好語地同他談條件、容忍他拿喬,平白辱沒了自己的人格。
  “你當然可以啦。只是公司有他在,你不是如虎添冀嗎?”沈靜一臉的諂媚。
  如虎添翼?她才是那雙欲振乏力的翅膀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几時學了你那個花心老公油嘴滑舌的那一套?”沈寒不滿地嘀咕著。
  “小寒!”沈靜企圖端出做姊姊的架子,制止她的出言不遜。“子揚說你常欺負他。”
  天啊!這個男人有沒有种啊?在外頭受了委屈,回家找老婆告狀不說,還要她來替他出頭?
  沈寒吊儿郎當地搭上姊姊的肩膀,“他得了我們沈家的至寶,看點我的臉色也是應該的啊。”事實上,她給的臉色可不止“一點”,如果她是張子揚的父母,他一定宁可自己是個無家可歸的小孩。
  “別這樣啦,人家子揚的弟弟、妹妹對我好好,他爸媽也把我當女儿疼……”沈靜的婉言被硬生生地打斷。
  “stop!”沈寒擺了個投降的手勢,“這不是我們今天要談論的主題吧。”她在心里暗自歎息,模范生姊姊被大惡魔姊夫帶坏了。
  “對喔。”沈靜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勇于承認自己的錯誤。“子揚說很多公司想挖趙之愷,你也知道職場上‘滾石不生苔’的定律,通常都是不停跳槽的人加薪加得快。我想,我們談判的底線就定在他原薪的兩倍,然后我讓出手中一半的持股。他若成了‘永昌’的老板之一,我們就不用擔心他被挖走了。”
  姊姊雖及時迷途知返,轉回正題,但她何必拿她老公的名字當發語詞呢?張子揚到底對她下了什么蠱?
  “你瘋了!”對于姊姊合情合理的分析,她只能下如此結論。沒有一家公司會出這么高的价碼,因為他根本不值!
  “那种人喜歡的是工作而非錢,我們給他一大堆工作和可供三餐溫飽的薪水即可。省下來的錢不防替他保個人壽險,受益人寫上公司或我的名字,以便在他積勞成疾、鞠躬盡瘁時大撈一筆。”瞧,她多有遠見啊。
  沈靜被她惊世駭俗的建議嚇著了,小寒平時不是那么刻薄的人啊!
  “小寒,傳言你們不合的消息是真的嘍?!”那么,只怕再好的條件也不能引誘一個有志青年留下來受气了。遺憾啊!
  沈寒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她优雅地招來咖啡廳的服務小姐,為她又添了杯冰開水。
  “不管如何,你先試試看。不行的話,我再請子揚出面為你們當和事佬,順便關說他留下來。”沈靜依舊不肯死心。
  問題在于她不想和他和好,也不想要他留下啊。不過,這些話自然不能在姊姊面前提。
  “拜托,只怕他們兩個男人聯手對付我。”話雖這么說,卻也可見張子揚很護著姊姊。否則,他和他聰慧的老婆皆推崇備至的人才,他何不自己挖過去算了?競宇集團才是最出得起价的人,更別說他們兩人之間還有一段淵源了。張子揚不是對他沒興趣,只是忍痛割愛。
  “這件事我們暫且擱一邊,嗯……”頓住了話,沈靜小心翼翼地想用最婉轉的方式說出。
  沈寒一臉的戒慎恐懼,居然還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八成不是好事!
  “姊,我下午還有件case要談,有什么話你就直說了吧。”
  “子揚想幫你介紹男朋友。”她可怜兮兮地低垂下頭,只因料准了性烈如火的妹妹會翻臉,果然——
  “他會安什么好心眼?准是找些其貌不揚、腦袋不靈光的紈褲子弟來尋我晦气!”可惡的張子揚,竟然使出這么沒品的招數來報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她對男人的信心、興趣都已蕩然無存,更別說是一匹素行不良的种馬替她介紹的人選了。張子揚的臉蛋、身材還過得去,可有錢的癩蝦蟆不在少數呢。
  她气呼呼地繼續發飆,“回去幫我警告你老公少做無聊事,有時間的話和你生些小孩來帶,別多管他人的閒事!”
  沈靜霎時露出了嬌憨的笑容,“喂,我怀孕了。”
  “嗄?”沈寒還沒罵夠,就被突如其來的喜訊嚇到了。“……几個月了?”姊姊也真是的,一點都分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這种事應該先說的嘛。
  “兩個月。”
  “你老公知道嗎?”奇怪,姊姊的身材沒什么變化耶。
  “當然知道啊,他陪我去檢查的。”子揚樂得什么似的,還异想天開地想請全婦產科的員工吃飯,為他有孕在身的老婆和未來的小孩打好關系。
  “那你再幫我警告他,千万別趁著你怀孕時在外頭亂來。”
  “小寒,你不能因他的過去而否定他一輩子啊。”沈靜溫柔的淺笑直是懾人心魂。
  沈寒因著她的話而愣住了。誰沒有過去?她自己不也常常難過別人因她不名譽的過往而輕視她嗎?
  這時,皮包里的手机響了起來,她赶忙拋下腦中的思緒,接起電話。
  “寒,你跑哪儿去了?那個人要你立刻‘滾’回來開行前會議。”雖然趙總破口大罵的人是沈寒,可是听訓的人是她啊!羅映雪覺得自己實在有夠無辜。
  “告訴那個混帳,我馬上到。”趙之愷大概凶過映雪了,她的口气委屈得緊。
  一收起手机,看到的就是姊姊憂心忡忡的面容。她一定是听到電話的內容,擔心起她和趙之愷之間水火不容的局面。
  “喂,孕婦要隨時隨地保持愉快的心情喲。”沈寒扮了個鬼臉。
  沈靜實在笑不出來。“答應我,讓著點。”
  “好啦,我先走了。你小心點喔!”陪盡笑臉的沈寒一轉身,立時滿臉的殺气騰騰。回到公司,第一要務就是找趙之愷替映雪出气。
  ***
  “總經理,我們還要再等嗎?”柯虹穎看趙之愷一臉不悅,故作為難狀地開口。
  羅映雪狠狠地瞪向她,心里暗自著急不已。寒也真是的,在人后認真盡職得不得了,偏生攤在台面上的所作所為時常落人口實。
  “你先把資料發下去。”趙之愷頭都沒抬,繼續在手提電腦上修改新商品的介紹文案。為了業務机密的緣由,他特別把這份工作交給沈寒,她做是做了,卻沒先將作品呈上來,而他今天中午才想起來,親自去找她的特別助理要。明天就要呈案給顧客,時間緊迫,他只好自己動手修改,沈寒還太嫩了。
  “羅小姐,你聯絡上沈副總了嗎?”其實說到談生意,沈寒并不是非出席不可。他的目標在于把她調教至可以獨當一面,不止是繁瑣的專業知識,她的待人處事也亟須加強。
  “聯絡上了。”羅映雪點了好几個頭保證著。
  “她怎么說?”沈寒太過分了,讓那么多主管等她一個人。
  “她說她馬上赶回來。”羅映雪當然不會笨到把沈寒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趙之愷听。
  “沈副總真好命,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還沒吃完,該不會是和男朋友幽會去了吧?”柯虹穎的口气尖酸得不得了。沈寒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到處勾搭男人,她早就看她很不順眼了。好在她為人很膚淺,沒把趙總列為目標。不過就算她喜歡趙總,趙總也不會看上那种潑辣的女人。
  趙之愷听了柯虹穎的話,心情頓時變得很惡劣,她有什么內幕消息嗎?他一直以為沈寒沒有男朋友,好几次臨時通知她和客戶吃飯、簽約,她都是一口應允,從來不曾推說有約會。話說回來,她要怎么談戀愛是她的自由,他在乎的應當是她不該耽誤了公事……但真的只是這樣嗎?他不敢捫心自問。
  不曉得沈寒的新任男友是什么樣子,她應該不會倒楣到每一次都遇人不淑吧?!她是個值得珍惜的好女孩啊。趙之愷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想,照理說,她的优點寥寥可數,缺點倒是罄竹難書。
  “哎喲,柯秘書,我們沈副總嘴巴小,吃起飯自然慢了點,真羡慕你嘴大吃四方的本事耶。”羅映雪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柯虹穎老愛裝清純、扮清高,隨便臆測別人的私事,無聊透頂。
  “你……”柯虹穎气得險些失了形象時,沈寒正好進入會議室。她立刻話鋒一轉,露出了莫測高深的笑容,“沈副總气色好好喔。”
  沈寒听得出她話中有話,但又不知道她在扯些什么,不禁皺了皺眉,一臉茫然地望向羅映雪。羅映雪做了個莫可奈何的表情,示意她別同小人計較。
  “你遲到了。”趙之愷的聲音很平淡,在同事們面前,他須留几分面子給她,尤其是素來与她不合的柯秘書也在場。
  “我今天中午陪大老板吃飯。”她辯解得有些心虛。她和姊姊公事談不到几句,大半時間都在敘舊。
  “對嘛!像沈副總這樣漂亮又有錢的女人,和韓樹誠那种人交往太自貶身分了,找個老板級的人物才搭調嘛。”柯虹穎曲解了沈寒的意思,每一句話都极力明褒暗貶。她一點也不在意“永昌”是沈家開的,反正她打定主意要和趙總同進退,“永昌”不會是他們久留之地。
  “柯秘書,這里沒你的事了。麻煩你去把這份檔案列印出來。”趙之愷突然覺得柯虹穎很可憎。他從來沒見沈寒對她不客气過,但是她卻已經不是第一次詆毀沈寒了。
  沈寒咬牙切齒地坐到羅映雪身邊的空位,她想要做到公私分明,是以稱姊姊為“大老板”,壓根沒想到她的話有多容易教人誤會。而會議室里的其他主管听到柯秘書那么不上道的話,都尷尬地低下頭,假裝翻閱手上的文件。
  沒有柯秘書在一旁,趙之愷只好自己關掉會議室的燈,將電腦螢光幕上的檔案投影在前方的白色牆壁上。會議室里一片黑暗,但牆上幅射出的柔黃光束使得他將每個人的一舉一動瞧得清清楚楚——大家都聚精會神地在听他介紹新產品的賣點,除了沈寒和羅映雪。她們兩人狀甚親昵地竊竊私語,臉上的表情既夸張又丰富。他很气沈寒明明不笨的人,為何做起事來總是我行我素、漫不經心的?
  趙之愷出人意料地關掉電腦螢光幕、開了燈,在主管們面面相覷中望向始作俑者,“兩位小姐說夠了嗎?”
  “我們的音量不至于打扰到會議進行吧。”沈寒邊安撫慌張的映雪,邊攬下了回話的責任。
  她臉皮真厚!只要是稍稍有點羞恥心的人,早忙著找地洞鑽了。既然如此,他何必費心替她留情面?
  “這個case關系著未來兩年的業績,該死的你卻不當一回事?!”
  可怜的其余眾人從沒見過趙總發火,動作一致地又低下頭翻閱手上的文件。等會議結束,恐怕每個人都能把文件內容默寫出來了。
  “映雪。”沈寒的口气活像清宮劇里尊貴的太后喚著小丫頭。
  “是。”羅映雪和她默契十足,硬著頭皮站了起來。主子什么事都替她擋著,今天就是她粉身碎骨以報的時候了。
  “今天的會議主要在討論我們公司新研發出的液晶顯示器。這個產品即將問市,首先要感謝研發部門李經理半年多來的努力……不!李經理,你實在太謙虛了……各位現在看到的這張投影片就是這個顯示器的剖面圖……”羅映雪卯足了勁模仿趙之愷的口吻,連他穿插的感謝詞也沒有省略,害得在場的主管們強咬著下唇,极力忍住快要泛濫而出的笑意。
  羅映雪足足唱了五分多鐘的獨角戲,才把趙之愷講過的內容复述完畢。趙之愷覺得好气又好笑,好好的一個會議竟被她們搞成一出鬧劇。他無奈地繼續未完的會議流程,可恨的是,他的心神一點一滴地流散,腦海里不停縈繞著一張閃著胜利光輝的臉龐,只剩沉穩的聲音無意識地講著熟得不能再熟的產品簡介……
  寬敞的會議室籠罩在如電影院般的幽暗氛圍中,羅映雪在大展長才后,忽地從恍惚的情緒中清醒。
  完了,鑄下大錯了!趙總什么都沒說,可是這种冷靜自持的人一旦采取報复行動,才是最嚇人的。她羅映雪是死有余辜、死得其所,就怕趙總嫌她不夠分量,拉著沈寒為她陪葬。沖動行事的快感不再后,她不禁害怕起來,天曉得她有多貪生怕死。
  “寒,你猜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哭喪著一張小臉,輕顫地扯著沈寒的衣擺。
  “放心!有我罩你,你怕什么?”沈寒貼近了她低語。
  “我猜他一定想殺了我。”就算趙總不會無聊到派她去掃廁所,她也沒有好日子過了。單單是想到每日相遇,他不友善的眼神冷冷地射向她,無聲地說著“羅映雪,你給我記住!”的畫面,就覺得她的未來一片黯淡,前景堪憂哪!嗚……天地良心,她一直很敬愛趙總的,今日的得罪實在是情非得已啊。
  沈寒微揚起漂亮的唇角,帶著笑意的聲音輕輕傳入羅映雪的耳朵,“我猜他一定很懊惱地想,怎么我在‘永昌’兩年,沒注意到這個曠世奇才,沒將這個可愛的小美人攬為己用呢?”
  “少來!”羅映雪气苦地推了一下沉寒。
  “不信我們來打賭。”沈寒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整個人都快飄了起來。
  “好,滬悅庭的晚餐。”主子太沒有人性了,在這种危急存亡之秋還挖苦她,好歹她也護駕有功。
  “一言為定。”看著他當眾顏面無光、一臉土色,花個几千塊和映雪慶祝一下也是應該的。
  ***
  結束了冗長的討論后,主管們陸陸續續离開會議室,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趙之愷收拾完成疊的資料,才發現會議室里還剩兩個鬼鬼祟祟的女人。
  怎么?風頭出得還不夠,非要再奚落他一番才甘心嗎?
  他冷漠地瞪了她們一眼,一言不發地走出會議室,他才不會笨到去自取其辱。
  气歸气,但這個有趣的突發事件的确使得今天的會開起來有意思多了。羅映雪一心二用的本事固然厲害,她和沈寒一搭一唱的默契更是惊人。
  他邊回想著沈寒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邊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出人意料地,羅映雪怯生生地喚住了他,小步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她欲言又止,回過頭遲疑地望著還站在會議室門口的沈寒,仿佛在祈求确切的指示。沈寒則优閒地把雙臂交疊在胸前,嘴角的淺笑帶著一份幸災樂禍的意味,直教羅映雪愈看愈心慌。
  趙之愷心里很清楚,羅映雪絕對不是來道歉的。他定定地瞅著沈寒,她粲然的眼神卻逼得他不得不調開視線。
  “趙總,我……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羅映雪決定自立自強,欠缺血性的沈寒根本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觀。
  趙之愷不知道羅映雪可怜兮兮的樣子是不是在作戲,但兩軍交戰,不殺來使,一切的帳,他會記在沈寒頭上。
  “問吧。”他的口气庄嚴卻不強勢,好像一點都不記恨她适才的失禮,羅映雪心中的罪惡感不禁成直線上升。天啊!她怎么會助紂為虐、殘害忠良呢?
  她清了清喉嚨,才問出連自己都覺得很可恥的問題,“請問在我复述會議內容的那一刻,你心里在想什么?”要不是為了滬悅庭的晚餐,打死她都不會來丟這個臉。
  趙之愷雖然被她問得一頭霧水,還是一本正經地告訴她答案,“我在想,為什么我在‘永昌’兩年,沒發現你這般能干?否則我一定會找你當特助。”
  他夸人的話一說完,羅映雪的俏臉就垮了下來。她回過頭,拋了一個哀怨的眼神給沈寒,“你贏了!”
  她輸得不甘不愿。這是什么世界?竟教她一夕之間賠了夫人又折兵!她提出這個賭約是想敲詐沈寒一頓的,而沈寒也擺明了要掏腰包請客,誰知會弄巧成拙?
  兩個八字相克、處處針鋒相對的人怎么可能會有相同的心思?唉,難不成她要怪自己太优秀了嗎?
  沈寒踩著輕巧的腳步晃過她身邊,笑得好溫柔地說:“我們凱悅見。”
  羅映雪嘟著嘴,垂頭喪气地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看似遙遙無期的座位。
  “沈寒是什么意思?”趙之愷忍不住擋住了她的去路。
  “我們賭你心里在想什么,沈寒贏了。”她的聲音有气無力,眼前好像飛舞著一張張長了翅膀的鈔票。心痛啊!
  趙之愷的心一下子揪緊了。沈寒猜中了他的心思?那個和他格格不入的女人?
  世上聰明的女人不少,卻只有沈寒在電光石火間和他心靈相通……如果他為著這种事而感動,算不算太過濫情?
  ***
  隔天,趙之愷和沈寒約了下午兩點去參加業界的新品發表會。
  這一次与會的科技公司都排定了次序上台介紹各自的產品,會場還有區隔開來的展示空間。每家公司都會在現場提供下單的服務,當日的葉績高低被視為今年獲利能力的前哨戰,也是工商媒体不會遺漏的報導焦點,是以每家公司都嚴陣以待,不敢掉以輕心。
  “永昌”為了此次的盛會,可以說是精銳盡出。工作小組在上午就按照既定的計划前往會場部署,總經理和副總經理連袂出席,也顯示了公司對這場發表會的重視。
  趙之愷在昨日的行前會議上,主動把上台發表的机會讓給了沈寒。今天午休時,他特別把沈寒叫來演練一遍。看來她是下過一番工夫,把公司新推出的液晶顯示器的特點,鉅細靡遺地記了個清清楚楚。
  “你和你的特助都像背書机器。”趙之愷戲謔地揚起唇角,搖了搖頭。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不假思索地流而出,完全遵循昨日會議上所決定的行銷策略。
  “沒辦法,年輕人就是記性好。”她挑釁地回應了他的嘲弄。其實她好緊張,她并沒有嘗試爭取上台的机會,因為她根本不認為趙之愷會放心把這么重大的任務交給她,他已經不止一次罵她是扶不起的阿斗。這回不曉得他吃錯了什么藥?
  “對了,昨天你姊姊跟你說什么?”大老板交代的事,他應該有資格過問吧。
  “嗄?”沈寒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弄胡涂了。他怎么知道她昨天和姊姊一起吃飯?
  “記性好?!”他冷哼了一聲,“你昨天遲到的借口,不是說陪大老板吃飯嗎?”
  沈寒愣了一會儿,對于他沒有誤解她的話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也有些說不上來的欣慰感覺。
  “她叫我找你談續約。”總不能把姊妹倆的私房話和盤托出吧?!
  “條件呢?”他饒富興味地問著。這個公司的組織說來微妙,董事長不管事,還派出副總經理找總經理談合約。
  他很耶!好像她開口的數字若不是個天价會侮辱了他似的。
  “我說不用了!像你這种人,喜歡的是工作而不是錢,給你一大堆做不完的工作和可供三餐溫飽的薪水就很便宜你了。省下的錢就幫你保個人壽險,受益人寫上公司或我的名字,好在你積勞成疾、一命嗚呼時大撈一筆。”她硬是把昨日的玩笑話變本加厲地說給當事人听。气死他最好!
  沒想到他竟大笑了起來。變態的男人!
  “我不會續約的。”他老老實實地表明態度。他不會和沈寒討价還价,把她要得團團轉后再告訴她不續約;盡管那樣做准可把她气個半死,但那不是他的作風。
  “已成定局?”她該額手稱慶的,可是心上卻沒來由地泛起了一股失落感。這陣子,她被他吼罵得習慣了,而他罵婦罵,卻也讓她跟進跟出地學了不少東西。他一走,她鐵定扶正,但日子一定會少了很多刺激。
  “對,已成定局。”他很肯定地點頭。
  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就不知他的下一站在哪里?以后還見不見得了面?
  怎么現在就有點舍不得了?
  沈寒,你醒醒好嗎?那張可厭的臉還要在你面前晃蕩一季呢,多么漫長的折磨啊,會舍不得才怪!沈寒努力地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務必要划清敵我界線,才有胜出的一日。
  “我們該出發了。”趙之愷喚醒了沉思中的沈寒,自己也思索起一個問題——
  如果沈寒開口求他,他會留下嗎?
  應該不會吧?!開創自己的一番事業是他長久以來的夢想,更何況,沈寒巴不得他快快走人。
  不如從何時開始,他無可救藥地注意起沈寒的一切舉動。常常,他只是站在遠處看著她的一顰一笑,兩人之間像是隔著永難跨越的距离。她的美貌、她的時髦裝扮、她良好的家庭環境,甚至她姊姊的嫁入豪門,都讓他覺得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和沈寒相處卻有一种難以言喻的舒适、自在——她有什么說什么,不曾同情過他的出身,還很認真地把他當成一個急欲打倒的競爭對手。
  她冷熱不定的個性,或許造成了她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的命運,但她永不妥協的旺盛生命力卻是他所欣羡的。愛恨分明的她篤定是個勇于追求幸福的人,等到上一段情傷結痂淡去,她破茧而出的美麗將會屬于那個擁有她的幸運男人。
  那個人不會是他,但他衷心盼望她幸福。
  兩個各有所思的男女一走出總經理辦公室,就硬生生地被拆散了。
  “趙總,你為了調教沈副總上台亮相,午餐都沒吃吧。這是我特別為你准備的,都是你愛吃的喔。”柯虹穎攔下了趙之愷,遞一個午餐盒給他。
  睜眼說瞎話!柯虹穎怎么可能知道他愛吃什么?他從不挑食。柯虹穎极盡所能地貼近他,他尷尬地望了沈寒一眼,她只笑了笑,逕自走到電梯口等他。
  他回了一句“我不餓”,便冷然地往前走。
  誰知道柯虹穎很有技巧地移位到他面前,伸手整理了下他的領帶,甜甜地仰頭一笑,“這樣好多了。”
  示威性的語气彌漫了整層樓,除了她自己,每個人都看得出趙總的不悅,有志一同地埋頭猛做自己的工作。此時無聲胜有聲啊!
  他略顯狼狽地進了電梯,身旁的沈寒沖著他直笑。
  “喂,好貼心的秘書喔!我也沒吃午餐啊,就不見有人替我准備。”其實她十點多才吃早餐,現在一點都不餓。姓趙的若真是為了她才沒吃午飯,倒教人有點過意不去。她印象中,男人都是很會吃、很容易餓的。在美國念書時,看著班上男生午餐可以吃掉兩個巨大的雙層漢堡加超大杯可樂,就讓她胃口全失。中國人會吃,美國人一樣不含糊。
  “你很多嘴?”他討厭她話里的曖昧成分。
  “你看不出她在喜歡你嗎?”她從來不是個碎嘴的女人,今天卻是有些話不吐不快。
  “你還說?”他忍不住朝她發火。這個女人八成不知道“識相”兩個字怎么寫!
  “雖然我不太喜歡柯秘書,可是她幫你打領帶時,看起來好幸福喔。”她愈說愈心酸,“幸福”是离她很遠很遠的東西。而且,她也不會打領帶。“你們兩個挺配的耶,她……”
  她的話聲止于倏然覆上的兩片嘴唇。老天,她不敢相信趙之愷會吻她!他將她的身子緊壓在電梯里的牆上,狠狠地掠奪她的唇瓣,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流竄著的欲望。這不是她的初吻,然而她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卻沒想到應該要推開他才對。
  這個可惡的女人!叫她別說了還說個不停。她說她討厭柯虹穎,又說他和柯虹穎很配,一個女人還能怎樣糟蹋一個喜歡她的男人?成千上万的自制細胞同時罷工,他絕望地任情感主宰了他。早就知道喜歡上沈寒會万劫不复,他還是陷了下去,不顧一切后果。
  隨著他的唇舌更霸气的挑動,沈寒才突然從錯愕中清醒,用力地推開他后,心有不甘地甩了他一巴掌。
  像趙之愷這种看起來無情無欲的男人,居然也會侵犯她?!可悲的是,她要是說出去,別人一定會以為她忝不知恥地在造謠生事。她壓根沒想過他會接吻,而且吻的是她!并不是感覺不好,可是他的動机太過卑劣,他純粹在報复,報复她腦筋不對勁而說出的無聊話。
  趙之愷的膚色并不黑,清脆的響聲過后,平滑的臉上驟然浮現一個淺紅色的手印。他撫著熱辣辣的面頰,气焰不減地回視怒瞪著他的沈寒。他承認自己做錯了事,可是他心底一絲一毫的悔意都沒有。
  “我要你馬上向我道歉!”沈寒气急敗坏地吼著,試圖要扳回一點顏面。她竟然傻傻地讓他吻了那么久才曉得反應,一想到這一點,她就無法原諒自己。
  “我不會道歉,”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因為我想做的不止這些。”是沈寒艷光四射的酡紅雙頰帶給他排山倒海的欲念,給了他一吐心聲的勇气。
  電梯适時地到了一樓,稍稍舒緩了密閉空間里劍拔弩張的气氛。沈寒气沖沖地跟在趙之愷身后出了電梯,恨不得能對他拳打腳踢一頓,問題在于她怎么可能打得過他?若非今天的發表會十分重要,她早拂袖而去。
  恨恨地上了趙之愷的破車后,她才從車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唇被蹂躪得有多徹底,口紅整個暈了開來,唇瓣也略微紅腫,泛紅的臉龐上還有殘余的激情在蕩漾。
  側過頭看了那個罪該万死的男人一眼,才發現他的唇也沾染上重重疊疊的模糊唇印。她气得渾身發顫,從皮包里抽了兩張面紙,凶巴巴地遞了一張給他。
  “擦掉!你的嘴唇上有我的口紅。”她口气嚴厲地要他毀減掉證据,措辭卻不免讓人心旌動搖。
  趙之愷接過面紙,擦掉自己嘴唇上的口紅。沈寒拿出小鏡子,仔細把口紅擦干淨后,再從皮包裹掏出一條今年最新成色的口紅補妝。
  “你不擦口紅比較好看。”他說的是真心話。沈寒的唇水嫩而紅艷,何必涂上口紅,遮掩住天然的美色?
  沈寒白了他一眼,他這种不懂流行為何物的男人,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詞?一气之下,她不及細思就搖開車窗把那支用沒几次的名牌口紅往窗外扔。
  “你干嘛?”她又在耍什么大小姐脾气了?
  “連你都嫌難看的口紅,我留它何用?”不是不心疼,但气急攻心下,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一定得做些什么來發泄怒气。
  笨女人!他嫌的是脂粉污顏色,又不是說那條口紅難看。她真的很任性,一條新口紅說扔就扔,眉頭都不皺一下。為什么他會喜歡她?沒有道理啊!
  “你很浪費,更可惡的是不該亂丟東西,制造垃圾。”他面無表情地教訓完她才啟動車子上路,差點沒把沈寒給气得跳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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