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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又急又響的敲門聲。
  她們同時從飯桌上抬起頭,對望了一眼。“一定是盈姿!”秦珍婷說。
  宋雅綺也是相同的想法,除了盈姿外,想不出還有誰會有此火爆的動作?
  “我去開門。”
  秦珍婷生气地走出去,這個不曾對她友愛過的長姊,難道不能停止騷扰?
  用力的敲門聲依然沒有停住。
  “你在催魂啊!赶著去投胎也不用這么急……”開了門后,雖不是秦盈姿,但也不是張叫人喜歡的臉。
  “你的嘴從來不懂得休息嗎?”王絲薇尖聲地說。
  “這還得感謝你調教有方。”秦珍婷身体往門口一站,不打算讓她進人。“你的大駕光臨,想必沒什么好事!”
  “是專程來找你的。”王絲薇怒聲地說。
  “找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怎突然關心起我來了?我以為你只會對男人有興趣。”
  “你這個沒安好心眼的丫頭!”王絲薇出口即罵。“為什么要破坏老娘的美事?”
  一定是孟天星阻止他父親娶她!秦珍婷慢慢地“喔”了聲。
  “我有那么大的權限,可以干扰你的事嗎?”
  “你很得意是不是?”王絲薇咬著銀牙。“你究竟對孟天星說了些什么?”
  “我能說什么?”秦珍婷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只不過說了些實話。”
  “你說了些什么?”王絲薇凶惡地問。
  “嗯!讓我想想看……”她沉思了下。“有了!說你是個不安分的女人,換男人像換衣服……”
  她話未完,王絲薇已如只凶豹般的扑了過去,秦珍婷早有防備地退了開。
  “你敢胡說八道!”王絲薇叫。
  “是我胡說嗎?”秦珍婷嘴上要著嘴皮,眼睛沒放松地戒備著,以防她再次扑過來。“或許我該更正,不是有如換衣服,而是有如擦衛生紙,用了就丟。”
  “你是個坏心腸的女孩!”王絲薇憤怒地罵。“就和你老子一樣地坏。”
  “不要忘了我老子可是你的丈夫,供應你吃穿的男人。”她寒著臉。“他哪一點對不起你?”
  王絲薇呸了聲。
  “你老子是個十足的吸血虫,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坏蛋!”
  秦珍婷以快速。令王絲薇指手不及之勢,朝她下巴揮了拳。
  “不准侮辱我爸爸!”
  “好啊!”王絲薇大叫。“你敢打我!”
  “我還要宰了你!”
  邊說,秦珍婷不客气地又揮打過去,王絲薇這回有了防患地躲開,反手拉扯她的頭發。
  “我要好好教訓你這個沒教養的野丫頭!”
  “來啊!我早就看你這個勾三招四的踐女人不順眼了!”她不甘示弱地回嘴。
  兩個女人仿似仇敵般的互打了起來。宋雅綺在屋內听到叫罵及碰撞聲,忙跑出外查看,見到王絲薇与珍婷打在一塊時,大感吃惊。
  “停下來!”
  兩個女人全未听她的,仍互相謾罵地扭打在一起,來雅級無法拉開她們。
  “你們全住手!”
  “這個女人太過分了。”秦珍婷以前所受過的惡气,全涌了上來。“我要給她點顏色看。”
  王絲薇的個儿不及秦珍婷,体力更無法与正是精力充沛的少女比,很快地即落于挨打的局面。
  “珍婷。”宋雅綺叫。“不可以造次!”
  秦珍婷不愿停手。“是她先挑釁的!”
  “你住手!”她聲音嚴厲了些。“快住手!”
  听出她語气中的不快,秦珍婷這才不怎么情愿地退開。
  “今天暫且饒了你。”
  “死丫頭!”
  王絲薇被散著頭發,憤怒地沖過去,宋雅綺忙擋在秦珍婷的身前。
  “王阿姨,再吵下去,對大家都不好。”
  “你這個做姊姊的沒教導過她嗎?”王絲薇連她一塊儿罵進去。“一點規矩也不懂!”
  “不懂規矩的人是你。秦珍婷在她身后搶說。“我爸爸的死因,你要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是你老子短命,怪誰?”王絲薇潑辣地說,“你要敢再插手管老娘的事,非叫你后悔不可!”
  “長這么大,這還沒嘗過后悔的滋味。”秦珍婷口頭上絕不服輸。“倒很想嘗嘗看。”
  “不許再說了!”不想事情鬧大,宋雅綺將她推進屋子后,轉過身地說:“你也知道她口無遮攔慣了,沒什么惡意。”
  “這叫沒什么惡意?”王絲薇大嚷。“你不會完全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吧?”
  听她語气,似乎秦珍婷闖了禍,宋雅綺緊張了起來。
  “她做了什么?”
  “那個丫頭坏了我的大事。”王絲薇忿忿地說。“阻礙我當個闊夫人。”
  原來是這碼事,她松了口气。“我會管教她。”
  王絲薇气憤難平。“你最好要她那張愛造謠生事的嘴少活動!”
  為避免不必要的爭端,她一概同意。
  “我會讓她照辦。”
  王絲薇拿出鏡子整理儀容。但一照之下,發現一向呵護寶貝的臉蛋,有了几條指痕,沁出些微血絲,她叫得響极了。
  “這個死丫頭,竟然把我的臉弄成如此模樣!”
  “這還是對你客气呢!”秦珍婷探出頭來。“沒將你的瞼撕爛,算你好運气!”
  “我非打死你不可!”
  王絲薇气炸了,要扑過去,宋雅綺身子赶忙一攔。
  “珍婷年紀輕不懂事,千万不要与她計較。”
  “你要好好管教她——”
  “管好你自己的行為吧!”素珍婷插嘴。“別老是像個花痴的,离不開男人。”
  宋雅綺回頭喝了聲:“進去——”
  在進屋前,仍不忘朝王絲該吐舌頭。“坏女人!孟伯伯不會瞎眼娶你的!”
  說罷,才慢吞吞地走進去。
  “打爛你那張愛嚼舌根的嘴!”王絲薇暴跳加雷地想推開宋雅綺。
  她陪著笑臉。“我會教訓她!”
  王絲薇不停地咒罵著,宋雅綺說盡了好話,差點沒將嘴皮磨破,才使滿面怒容的王絲薇离去。
  好似打了場激烈的仗,她長長地吐了口气,走進屋子。
  “走了。”秦珍婷從電視上抬起頭地問。
  “怎么回事?”宋雅綺皺眉。“你對她做了什么?”
  “什么也沒做。”秦珍婷伸直雙手。“只不過解救一位殷實的男人,免于受那個女人的擺布罷了!”
  “殷實的男人是誰?”她追問。
  “孟伯伯,孟天星的父親。”
  “那個常打電話來的男孩?”一個很有禮貌的男孩。
  秦珍婷點頭。
  “我不能見孟伯伯上王絲薇的當,我們一家人給那個女人害慘了,我不要我的朋友也面臨相同的境況。”
  宋雅綺輕歎了聲,王絲薇的确不是善良的女人。
  “聯考准備得如何?”她換了話題。“有問題嗎?”
  “何止有問題。”秦珍婷臉上一下現出愁容。“問題可大了。”
  “什么問題?”
  “要考的書本,疊起來比一個人還高,甭說要熟記它們,以目前的時間能看一遍都有困難……”沒有了方才的精神,秦珍婷气餒地垮著肩。“我鐵定是考不上,又何必浪費時間?”
  這是聯考症候群,她微笑。
  “放松心情,不必太在意得失。”
  “不行!”秦珍婷頭激烈地擺動。“我一定得考上才行!沒考上,我的人生便完了。”
  “沒那么嚴重。”宋雅綺不希望她有太大的壓力。“今年不上,明來再來。”
  “明天就太遲了。”秦珍婷一副欲哭出來的樣子。“他會有新的朋友;忘了找。”
  “他是孟天星,那個男孩?”
  “正是他。”秦珍婷抓住她的手。“姊,我不要失去他這個朋友。”
  原來是這股動力在催動秦珍婷,宋雅綺輕拍著她的手背。
  “別想得太多,只要努力過,成敗并不重要,他仍會祝你為朋友。”
  “不會的。”秦珍婷相當悲觀。“他會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一定會忘了我!”
  這不似她所熟知的妹妹,宋雅綺將雙手放在她的肩上。
  “等事情發生再煩惱也不遲,現在你只須念好書,其它都別想。”
   
         ☆        ☆        ☆
   
  好几份報紙攤放在桌上。
  秦盈姿逐一地看著求職欄,心情也跟著逐漸地往下降。自從商專畢業后,除了在一家小公司做過一段為時不長的會計工作后,就沒有其它的工作經驗。當時的想法,幼稚地認為只要找個好老公,即能一輩子不愁吃穿——好老公?她忍不住扭成一團,一想起王豪偉,她心中即積壓著股怨气!他竟會以她當初的方法,施加于她的身上,太令她難堪了!
  她手撐著沉重的頭,好啦!如今她是真正的一個人了,連名分上都沒有個男人能依靠,得靠自己養活自己;但触目所及的不是要年輕,就是要有專長、要有經驗的。
  雖然她從不妄自菲薄,可是要和那些初生之犢、充滿活力的年輕人相較,她是處在劣勢的一方。
  用掉了一個早上,几份報紙下來,她紅筆只留下三個地方。她站直身体,就這三處試試看,總不會全拒絕她吧。她在衣櫥前花了不少時間挑選衣服、裝扮自己,希望在那些年輕人面前,不至于顯得太暮沉。
  挺直軀干,找分工作并不困難!在出門前她對自己說。
  但在連著兩處均以“不适合”為由,婉拒她后,她再也沉不住气了。僅剩最后一處,她將手中的地址操棄,算了,去也沒用,只不過多跑一趟罷了!可是不試又怎知道自己不行?她不信自己真的被淘汰了,她性格里執拗的一面說。
  秦盈姿撿起地上揉成一團的紙,將它攤平,就再去試一試何妨?
   
         ☆        ☆        ☆
   
  當她照著上面的地址前去,望著比前兩家規模都來得大的公司外觀時;她將頭一標,既然來了,不能沒試就認栽,那不是她的作風。
  秦盈姿讓自己看起來充滿自信地走在光洁的地板上,問明應征處后,她走至另一旁的小廳里。天啊!几排長椅上,坐滿了應征的人,放眼看過去,想找個位子坐,連個空隙也沒。
  還好,面試進行得很快,一個個被叫進里面的房間,只見原是一張張自信的臉孔,出來時卻全垮了。
  “秦盈姿!”輪到她了。
  她要自己輕松以對,在人生的棋局上,她已輸慘了,有沒有得到這個工作,差別也不大……這是她嗎?秦盈姿皺起眉,什么時候已變得如此悲觀?
  她走進去,隨手關上門后,環眼了下四周。這是間豪華、寬敞的辦公室,寬大的桌子后,坐了個男人——
  “你是秦盈姿。”他沒抬頭,看著她的履歷。“這是一份需要經驗的工作,而你几乎是沒有工作經驗。”
  接下來不外乎是——抱歉、你不适合我們的需要、請別擇其它的工作……她已听熟了前兩家的說辭。
  “這不是做邏輯題,沒有工作經驗,并不表示就無法胜任。”她冷冷地說,沒有應征者該有的恭順。“經驗代表什么?有人做了几十年,成績并未及得上新手,有信心才最重要,我有信心做好這份工作。”
  他詫异地抬起頭,是張頗具威嚴的中年男人臉孔,兩人看見對方時,都怔了下,秦盈姿覺得他很眼熟,似乎曾在何處見過,他似乎也有相同之感,眯起了眼睛回想,而后兩人同時“啊”了聲。
  “是你!”
  “是你!”
  他們倆同聲地說。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記起她后,他嚴肅的眼睛柔和了下來。“還喜歡夜游嗎?看星星的小姐。”
  有道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可真一點也不假。秦盈姿有些傻眼,怎會是他?那個某晚与她一樣不愿回家,在路旁打發時間的男人!
  “看來我說錯了。”她淡淡地說,“你不是個時間多得不知如何過,會坐在路邊發愁的人。”
  “事實上,那一天我真的不知該如何度過。”他眼底蒙上層陰郁。“那天是我辦理离婚的日子。”
  這是個相當隱私性的問題,他可以不對她說的;或許沒有婚姻拘絆的男人,快樂的成分多過于悲痛。
  “那晚倒很适合傷心人的日子。”沒有同情。“不,也許應該換個說法,很适合重新呼吸自由空气的好气候。”
  他望著她,似乎想看穿她。“曾有人過分傷害過你?”
  她臉上沒有絲紊亂。
  “有人告訴過你,你有顆愛胡思亂想、不适合你年齡該有的腦子嗎?”
  他沒有生气。是我胡思亂想,還是你害怕承認?”
  秦盈姿拿回履歷。
  “我不耽誤你的寶貴時間,還有很多人等著你的接見。”
  她走向門口。
  “你不想要這份工作嗎?”他的聲音從她身后而來。
  她站住。“什么意思?”
  “你錄取了!”
  要說是高興,不如說是意外,她看著他問:“為什么?”
  “這不是一位應征者該問的問題。”他微笑。“你愿意來上班嗎?”
  “為什么?”她又問了次。“你說過我沒有經驗,不适合這個工作。”
  “我被你說服了。”他說得很中肯。“我喜歡有自信的人。你既然有信心做好這份工作,我沒有不聘用的理由,如此的解釋你滿意嗎?”
  她似乎易客為主了,秦盈姿點頭,他拿起電話。
  “江小姐,請你轉告等候面試的人,公司已經找到人選了,請他們回去。”放下電話后,他問:“明天可以上班嗎?”
  她有些猶豫。
  “有困難?”
  “不。”她不想再一次翻開報紙找工作。“就明天。”
  “上班時,你直接找江小姐報到,她會教導你如何做。”
  言畢,他低下頭工作,沒再看她一眼。
   
         ☆        ☆        ☆
   
  七月分的大學聯考,終于來臨了!
  冷靜!一定要冷靜!秦珍婷不斷地吸著气,但還是不行,她心跳快得有如搭乘云霄飛車似。
  是不是發燒了?她覺得頭在發燙、手腳冰冷,真的不行,她要暈了!
  “老師,我的頭缺氧,肚子也在痛。”她蹲下身体。“我撐不下去了!”
  “振作點!”呂章良拿了瓶薄荷油給她。“努力了那么久,不能前功盡棄。”
  秦珍婷也清楚不能在最后關頭棄守;可是身体硬是不听命指揮,緊張得要命,連提筆的力气都沒。
  “我怕死了!”完全失去平日的嘻笑,她臉色發青。“万一考不上,我就完蛋了!”
  宋雅綺用毛巾擦拭她冒汗的臉,十分不忍。
  “不要記挂著結果,我們都見到你努力過,很值得驕傲了。”
  考場里,大部分是一張張雙眼布上紅絲,臉頰蒼白的臉孔。
  只剩下十分鐘了,秦珍婷翻著書本的手,怎么也無法鎮靜下來。她必須要考上!否則,沒上榜,她的人生便跟著完了!耶穌基督!觀世音菩薩!老天啊!上帝啊!只要能讓她考上,必將每天上香、外加禱告。千万、千万一定要讓她考上個學校才行!
  鐘聲響了——
  “哇!”她猛喘息。“這是希望的鐘聲,還是幻滅的?”
  若非親眼目睹,呂彥良很難以相信,在學校吊儿啷當,從不將考試當回事的學生,會在面對聯考時冒冷汗,仿佛隨時會休克似。
  “摒除雜念看清楚題目,其它什么也別想。”考生魚貫地走進考區,他將她輕輕推往門口。“去吧!你絕對可以應付得來。”
  “我真的行嗎?”她喪失信心。
  “當然!”他很肯定。
  秦珍婷深吸了口气后,走進考場。
  “她沒問題吧!”宋雅綺擔心地問。
  “不須替她操心。”他微笑。“不管成績如何,她絕對已經盡力了。”
  “珍婷對這次的考試很重視。”她無法展眉。“我怕她無法承受失敗。”
  陪考人的心情也不輕松。呂彥良斜脫了她一眼,覺得不夠他又看了眼,她實在很耐看。
  “現在談論成敗太早了些,別把自己也卷進這場考試里。”
  她也意識到此時的煩惱,确實早了些,不由莞爾地道謝。
  “非常感謝老師今天能來,這對珍婷有很大的助益。”
  “她是一個值得鼓勵的學生。”這是真話嗎?還是想見身旁的佳人?
  宋雅綺視線一再地看向安靜的考區。“不知她的情形如何?”她太緊張了。
  “這里的气氛很沉悶,容易使人產生焦躁,我們出去透透气好嗎?”
  她想了下。“也好。”
  他們才走出几步,即听到有人喊:
  “有電視台來采訪。”
  “你們快看,是王豪偉。”
  王豪偉?
  呂彥良沒看往前面的一群人,迅速地看向她,只見她怔忡地看著前方,身子停了下來。從她目不轉睛的表情上看,很顯見地,她對王豪偉的情意仍深。他想帶著她离去,遠离影響她的男人,但他知道那只是自己單方面的想法,他是怎么也無法取代此刻正以昂然姿態朝他們走過來的男人。
  四周無數雙的眼睛,從王豪偉的眼中除去,他筆直地走向她。
  “你怎會在這儿?”言中有著惊喜。
  “我陪珍婷考試。”見到他,宋雅綺整個人全輕盈了起來。
  他執起她的手。“我有好些話想對你說。”
  此刻,他們心中只有對方,所有的人似乎從他們的眼中消失。
  他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放。“我們找個地方談去。”
  “好”
  還有他,呂彥良的話卡在嘴里,但她已忘了他的在場,与王豪偉相偕地走開。
  不止他一雙眼光追隨著他們离去的背影,眾多雙的眼睛亦跟隨在他們的身后。
  “我知道那個女人,報上說她是王豪偉的新戀人,他們看起來很好的模樣。”
  王豪偉的新戀人?目彥良呆立著,直到有只手在他身后拍了下。
  “老師,你在發什么呆?”秦珍婷已經考完試地走出來。
  他調整了下表情,但還是未見得開朗。“考得如何?”
  “別問我。”秦珍婷雙手急急搖擺。“我怕影響下一堂考試的心情。”
  “想喝點什么嗎?”
  天气太熱了,不止身体熱,心也燥悶不已,他用手帕擦拭著汗水。
  “我要一大杯冰可樂。”她比著頭,“將這儿弄清醒些。”
  “我去買。”
  “妹姊呢?”她這才查覺少了個人。
  “她与王豪偉离開了。”他聲音中不無澀味。
  “他也來?”
  呂章良只是點頭。
  “你會難過嗎?”秦珍婷性格中的好事,又被挑了起來。
  “我也要喝杯又冰又涼的可樂。”
  他走了開去。
   
         ☆        ☆        ☆
   
  已經工作一個星期了,還是無法操作這個鬼東西,秦盈姿沮喪地敲著電腦的鍵盤。難道她的頭腦、雙手真的全停擺?
  這是一家大公司,業務擴及國外几個國家,在這儿工作的每個人,全像有好几只手般,動作快速地讓她目不暇給,這不是有信心就行了、還要有實力。她實在不該冒然地投入這么一家繁忙事務的公司,才几天的時間,她即感到心髒超過負荷,喘不過气來。
  好几次下了班,她的桌前仍堆積著如一座山高的文件,而同事一個個開心地走了,惟獨留下她一個人猶在奮斗時,她好想對著厚厚的文件大喊——不干了。可是又倔強地不想太早豎白旗投降,不愿相信自己真的跟不上別人的腳步。
  但今天她再也熬不住了,即使徹夜不睡,以她的工作效率,也無法將每天的工作量達成;而每天無法如期完成的結果,一個星期下來,已累積相當可觀。文件將她的桌子占滿,再也無一絲細縫,再不承認不行,只怕明天連椅子都得用上。
  就這么決定——不做了,另找家小公司窩著。心中的決定一旦落實,她頓感心跳恢复正常,肌肉不再僵硬。
  “秦小姐,經理請你過去。”一直對她頗有耐性的江小姐,走過來說。
  正好可以利用這時提出辭呈,秦盈姿走向經理室。
  一個星期來,她不曾見姜相維。
  她敲著門。
  “進來。”
  姜相維坐在一張足足比她的桌面大上兩倍的辦公桌后的位子,這一次他是看著她走進來。
  “你找我?”她沒冠上他職位的稱呼,已經打算不待了,就沒必要講究禮貌。
  “工作還習慣嗎?”
  她不信他不知她的工作能力。
  “沒人告訴你,我的效率排行第一,只不過是由后算起的嗎?”
  “所以你便不想做了是不月他對她倒挺了解。“你的信心被‘灰心’吞沒了,想夾著尾巴一走了之,對不對?我沒說錯吧?”
  被他料中,秦盈姿反而無法開口提出离開的話,她曾夸口能胜任工作,結果卻捱不了几天,她不愿讓他取笑她棄械得太早。
  “誰說我不做了?”她嘴硬。“不過,要是你覺得薪水付得不值,可以炒我魷魚。”
  他嘴角泛著絲笑意。“最近我不在公司,不了解你的工作情形。但据江小姐說,你很認真,常留下來加班,像這么一位勤奮的員工,我很樂意多給你些時間,期許你能盡快進入工作狀況。”
  “我很遲鈍,你還敢用我嗎?”她不領情,一想起那些尚待處理的工作,她即提不起精神。
  “不試了?”他激她。“你對自我的信心,原來只是說大話!”
  “我從不說大話!”她禁不起他人的刺激。“你看著好了,我會做好我的工作,而且是相當优秀。”
  “此話當真?”
  秦盈姿一出口,即感后悔不已,硬要面子,惹來的將是自己無法承受的壓力;她想將話收回,可是在触及他一副議定她會反悔的表情時,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話。
  “當然,我能要求頒發一面獎牌嗎?為我的鞠躬盡瘁、优勢成疾。”
  “有這么嚴重?”他大笑。“我認為分派給你的工作并不嚴苛、也不過分,是每個稱職的職員皆可以輕易地胜任的。”
  言下之意,她不是個好職員上這是事實,她無法抗辯。
  “你要辭退我還來得及,我不會要你付遣散費。”
  “我說過很樂意給你机會,不會收回的。”
  “謝謝你。”她的語調可不是那么回事,無精打采地。“真是感激涕零。”
  他對她的態度感到有趣。“感激倒不必,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做為回報就行了。”
  “是的。”她聲音拉得長長地。
  走出經理室,望著那疊高塔似的工作,她實在無法愉快起來。
   
         ☆        ☆        ☆
   
  “砰——”
  再敲下去,不甚牢固的門會被拆卸下來。宋雅綺萊炒到一半,關上爐火,這又會是誰?秦盈姿?王絲薇?這兩個人全不是她樂意見到的,但又不得不出去應門。
  “珍婷呢?”粗暴的聲音。“快叫她出來!”
  她花了几秒,才認出門外的人是誰,除了以“無法置信”來形容此刻的王絲薇外,宋雅綺找不出更貼切的形容詞。一向愛美,對外在十分在意,即使不外出,也裝扮成赴盛會般隆重的王絲薇,現在竟會臉上脂粉末施,腊黃著張臉不說,頭發像堆雜草船的蓬亂;身上的衣服雖名貴,但又髒又皺,仿佛已有好几天未更換。如此不尋常之舉,太令她吃惊了。
  王絲薇一雙眼睛紅得像兩團火,發出不尋常的光芒。“快叫珍婷那個雜种出來!”
  “注意你的說辭!”宋雅綺眉頭皺緊。“她不是雜种!”
  “是雜种也好,不是也好。”王絲薇叫說:“總之快叫她出來!”
  “她不在。”
  “不在?”王絲薇跳腳。“不管她在哪里,都快去把她找來!”
  如此不可理喻,再好的脾气也會不悅;何況她對這個間接迫害母親的女人,印象并不佳。
  “我不知道她去了何處。要找,請你自己費神。”說完,想進屋。
  王絲薇不讓她關門。“我一定要見那個死丫頭,她將老娘害慘了。”
  “珍婷不在家,你在這儿吵鬧毫無用處。”
  “她總會回來吧!我等她。”
  邊說邊要往里面走,宋雅綺不愿她与珍婷起沖突,說什么也不讓她進入屋中。
  “失禮得很,我不能招待你。”
  王絲薇怒目切齒地叫。“你們姊妹一樣坏!”
  “以你現在的模樣,很難溝通事情。”她平和地說,“何不等心情平复些時,有什么事再解決也不遲!”
  “不行!我一刻也無法等,我愛毅洋,是真心地愛他。”王絲薇哭天搶地了起來。“不知那個死丫頭對他說了什么,他不肯見我、也不听我解釋。”
  宋雅綺張口結舌,不知該怎么應付,也許她說的不假;從她狼狽的外表、失控的情緒上來看,她對孟天星的父親,真付出了感情,女人都會有顆柔弱的心,即使如剛強、勢利的王絲薇也無法例外。
  “進來坐吧!”她心軟了下來。“有什么問題,等珍婷回來再說。”
  王絲薇用著袖子擦拭淚水,稍平靜了些。
  “謝謝。”
  她們進入屋中,宋雅綺倒了杯熱茶給她。
  “喝了它,會感覺好點。”
  王絲薇點了點頭,將熱茶喝完。
  “雖從同一個母親的肚子出來。”她怒气難消。“但生的种不一樣,出來的孩子就是不同。”
  “我希望你對珍婷不要有成見。”宋雅綺正色地說,“她是個好孩子。”
  “我沒說錯。”王絲薇憤然地說,“她老子根本不是人!是雜碎!若不是他,我會是個好人家的女孩,跟同年齡的女孩一樣,找個正當的人嫁了,生几個小孩,做個好妻子、好母親。”
  “沒有人強迫你嫁給繼父,若說有什么缺憾,也是因為你愛慕虛榮所至。”
  “不是的,我不虛榮!”王絲薇叫。“我恨!我怨!我要報复!”
  “報复?”她無法理解。
  “是的,我要報复!”王絲薇恨根地說。“我要秦老頭付出代价!”
  “繼父對你做了什么?”
  “他害死了我的父親。’”王絲薇牙咬得咯咯作響。“使一個家庭破碎……”
  宋雅綺愈听愈惊,沒想到其中還藏有這么個不幸,她從不知道繼父放高利貸,是眾人所不屑的那种吸血虫,只是用那种方法,她不知該不該同情王絲薇!?
  “所以你把自己也給賠上?”
  “這是我惟一可想的辦法。”
  “值得嗎?”
  “在認識毅洋前,我以為我做對了。”王絲薇聲音中有著哭音。“我要以一個清清白白的女人面對他。”
  宋雅綺能体會愛一個人的那分心情,但她幫不上忙。
  “你在這儿坐會儿。”她菜炒了一半。
  才走進廚房沒多久,廳中即發出喧鬧聲。
  “我說是誰上門,原來是你啊!親愛的繼母。”
  秦珍婷回來了;她忙再次熄火地走出去,只見王絲薇拉著案珍婷的手。
  “走!你跟我走!我們到孟家去。”
  秦珍婷甩開她的手。“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容你說不!”王絲薇再次強拉著她。“你一定得跟我去!”
  “去做什么?”秦珍婷冷嘲。“告訴孟伯伯你水性楊花,娶不得!”
  宋雅綺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王絲薇尖銳的指甲,在秦珍婷的手臂上畫下几條抓痕。
  “好啊!你竟然動手!”
  秦珍婷生气地拳頭握緊,便要回手,宋雅綺拉住她的手。
  “不能打!”
  “姊,你放手!”秦珍婷喊,“是她先動手。”
  “是你使毅洋唾棄我、不要我——”王絲薇發狂。“我打死你!”
  亂掌辟辟啪啪地打在秦珍婷身上。
  “姊,快放手!”她邊閃躲邊叫喊:“我不能老挨打。”
  場面真夠混亂,桌椅被弄得乒乓作響,宋雅綺拉住盛怒的王絲薇。
  “這樣吵吵打打,便能讓益伯伯回心轉意了嗎?”
  一句話,王絲薇身子有如用盡了發條般,一下靜止下來,瞪著秦珍婷。
  “她會為我說好話嗎?”
  “你全身上下沒有個好字。”秦珍婷揉著被打的地方罵。“有的只是‘邪惡’兩個字能形容。”
  王絲薇狂怒地要趨過去。“我打死你!”
  “來啊!”秦珍婷挑釁地叫,“誰怕誰?”
  眼見又要吵起來,宋雅綺一手拉住一個。“我們坐下來,有話好好說。”
  “跟她有什么好說的。”秦珍婷撇嘴。“与其多浪費口水,不如早些將她扔出去算了。”
  一不要多話!”宋雅綺命令。“坐下!”
  秦珍婷屁股重重地坐了下去,臉轉往一邊。
  “王阿姨,請坐。”她說。
  王絲薇心急,沒打算坐。
  “快讓她和我去孟家,告訴毅洋是她在興風作浪。”
  “我從不興風作浪。”秦珍婷惱火地說,“我不會与你去的!”
  宋雅綺在王絲薇發怒前,赶緊地開口。
  “即使珍婷愿意和你去,我想以你目前的樣子,只怕孟伯伯會嚇一跳,對你的印象大打折扣。”
  此語惊醒了王絲薇。她摸著散亂的頭發,看了下身上肮髒的衣服,她已經有好几天沒打理自己了。
  “我先回去一趟。”說的沒錯,現在的确不宜出現在孟毅洋的面前。
  “何必多此一舉?”秦珍婷譏諷。“孟伯伯會很樂意看清沒有偽裝下的你,是副怎樣的德行。”
  王絲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會再來的,屆時你最好合作點!”
  說完,她便走了出去。
  “這個女人真是個大麻煩。”
  “也許我們錯看了她,也說不定?”她沒說出王絲薇對繼父的仇怨。“這次是真動了情。”
  “她不會有感情的。”秦珍婷根深蒂固地說,“在她的眼中只有錢,要榨干男人的所有,才是她最大的本事。”
   
         ☆        ☆        ☆
   
  是不是她變得軟弱了?在孤孤單單一個人時,她想見見熟識的面孔。
  秦盈姿腳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一棟矮房前。屋內亮著燈,里面有她所很,卻是這世上与她最有聯系的兩個人。宋雅統——一個闖入者,秦珍婷——一個有一半相同血緣的妹妹。她一直恨她們,根她們扰亂她的家庭。可是為什么,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突然好想見見她們,即使是斗斗嘴也好。
  有人開門。
  她急急地躲在一根柱子后,她們邊說話地走出來。
  “只是吃碗面,我一個人去就行了。”秦珍婷說:“你不必陪我。”
  “不行。”宋雅綺堅持。“這么晚,我不放心你單獨在外面。”
  “謝謝你,你是最好的姊姊。”
  一句——你是最好的姊姊,秦盈姿感到眼中泛著水气。同樣是只有一半血緣的關系,她們卻處得那么融洽,多了個可互相依靠、談心的朋友;但是她的恨意,使自己孤立了起來。
  她們走了開,她從柱子后走出來,目視著她們的背影,她做錯了嗎?原可以擁有兩個妹妹、兩個朋友,她卻用雙手、用怨恨將她們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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