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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經過一夜的狂亂,朱熹康緊擁著身邊早已沉睡的玉琬琰而一夜未合眼。
  輕歎一聲,幽邃的雙眸直視著她雪白身子上一點一點的紅痕,還有懸在香腮的淚滴,在在都讓他心疼。
  心中有股异樣的感覺隨之漾開涌起,是以往所沒得過、体會過的一种滋味,悄然地進入他的生命。
  感覺是溫馨、甜美的,甚至還包含一种特別的、說不出的滋味,那既不屬于權威,也不屬于名利,卻讓他的心里洋溢著充實与滿足。
  這感覺……真是怪极了,他不曾有過。
  甩不開惱人的心緒,他起身著好裝,走到門外,天色尚未大亮,仍是一片朦朧灰藍。
  “灝戒。”
  灝戒迅即自橋坊下走出,一縱身,立在朱熹康的眼前。
  “王爺。”
  “替本王准備兩箱綾羅綢緞、兩箱首飾,送到橋坊上,別惊動了里頭的姑娘。”朱熹康語畢,隨即大步离開原地,不愿再回到橋坊上。
  灝戒僅止望了他一眼,隨即离開,沒再開口多問。
  朱熹康順著橋下的人造湖泊走,行經一側回廊,心里頭几分納悶,卻也沒多想,便踩著大步往里頭走。
   
         ☆        ☆        ☆
   
  過了回廊,走過庭院,他詫异自己居然來到另一處不易讓人發現的宅第。
  林木森森,徐風裊裊,像是一片人間淨土,一點也不似玉色樓里奢侈華靡的景致,只是純然的景物,就像是——
  隱居山林。
  他的心頭不覺一陣蕭瑟,他不知自几時起,已不再參与狩獵,不再馳騁于野地,不再有心駐足這一切的綠蔭成林。
  他的心里只有國事,只有邊境外患,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物。
  或許……到蘇州上任一事,不一定是件坏事,說不定還能讓他找回年少的颯朗瀟洒。
  朱熹康再往前走,發現前方庭園亭里,似乎有著兩道人影。
  他不禁加快步伐,帶著一份好奇心,迅步走到園子里。
  “誰?”亭子里傳來一聲渾厚的男音,讓朱熹康不禁詫愕,這玉色樓里居然也有男人。
  看來,他似乎是擅闖了他人的禁地。
  “在下朱熹康得罪了。”朱熹康距亭子約十步遠,卻仍舊看不清亭子下的兩人模樣,他只好作揖答禮。
  “朱熹康?”亭內傳來一道清亮女音,讓朱熹康又是一愣。
  愣的不是因為這是女音,而是女音里的柔媚令他詫愕難料。
  “朱熹宣和你是什么關系?”亭內的女音像是沉吟了一會儿,不等他的回話,便又徑自地問話。
  “他是在下的大哥。”莫非……她真是大哥所說之人?
  少頃,亭內走出一男一女,女的柔身跪禮,后頭的男子卻依舊昂藏威悍地站在她的身后,看似她的隨侍。
  “玉◆彬見過陬王爺。”
  玉◆彬輕抬螓首,讓朱熹康清楚地看見她的面容。
  朱熹康不由得一惊!——果真是人間絕色。
  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顏:她的眉黛款款深情,水眸眼波流轉,玉麗的面容,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她不若玉琬琰那般凄楚絕艷,卻比玉琬琰多了一份江湖儿女的豪气。
  他也喜愛這樣的人儿。
  “你就是玉◆彬?”
  朱熹康斂下眼,邪佞的俊顏上勾起一抹深不可測的笑。
  “是。”玉◆彬不等朱熹康賜禮,便讓后頭的春雷給扶起,一雙眼眸淌出初為人婦的嬌媚。
  “你怎知本王?”朱熹康貪婪地斜睨著玉◆彬的丰采。
  玉◆彬輕笑。“朱熹宣鎮守應天府,圣上御賜陔王爺名號,而他只有一個胞弟,現由皇上調派駐守蘇州邊鎮,御賜陬王爺。”
  “◆彬姑娘果真聰穎。”他淡淡贊道。
  她果真如花娘們所說的聰慧知人、穎悟曉人,比起一般大家閨秀猶不遜色,值得一贊;可這樣的人儿,立身于此,豈不可惜?
  “敢問陬王爺,昨儿個中秋夜里,找◆彬有何要事?”玉◆彬經由春雷攙扶坐回亭內,以眼示意朱熹康一道同坐。
  朱熹康再次惊歎她過人的智慧,陰隼的雙眸直視著她始終帶笑的眸子;沉吟了一會儿,他便走向亭內,与玉◆彬對坐。
  “實是受人之托。”他淡言道。
  若是他的猜測無誤,站于她后方的隨侍,合該是她的夫君,瞧他一臉的慎重其事,還有面對她時的一臉寵溺,實是不難猜測。
  可以玉◆彬之姿,配上他……實是可惜!
  “可是陔王爺有要事所托?”玉◆彬端起亭內石桌上的青瓷茶杯,淺呷了一口茶,淡淡地道。
  “是。”朱熹康心頭愣了一會儿,表情上卻是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大哥要本王帶句口信給◆彬姑娘。”
  老天真是開了個玩笑,如此才色兼備的居然會是個女子?
  “請說。”玉◆彬視若無睹朱熹康的存在,徑自往后一倒,讓春雷將她抱個滿怀。
  “可……”朱熹康輕睇著他身后神色不悅的春雷。
  “無妨。”春雷沉穩的黑眸望著他,淡淡地替玉◆彬開口。
  “大哥要本王同玉◆彬姑娘說聲:美人如花隔云端。”
  玉◆彬沉吟少頃,回眸看著春雷:“一片冰心映玉扇。”她輕撫著身后,她贈与春雷為定情物的玉扇。
  這一對詞,已經明白的告訴朱熹康,她所要表明的心意。
  “本王明白了。”朱熹康望著一對鶼鰈情深的才子佳人,心頭不由得不舒坦,卻又不知如何說明這時的心情。
  “還請陬王爺帶話。”玉◆彬的嬌靨如花,柔情且不避諱地貼在春雷壯碩的身軀上頭。
  “本王倒是不解,◆彬姑娘這般佳人怎會配以草莽漢子?”他深幽的黑眸邪肆地輕笑,似是有意挑釁。
  玉◆彬尚未還口,便拿起桌上青瓷杯甩向朱熹康,內勁之惊人,但見在推送中便已破碎的青瓷杯,雖以落成碎片,仍片片襲向朱熹康的要害。
  朱熹康未料到會有如此的事態,身子一斜,卻已不及閃躲所有碎片,只見春雷卻在須臾之間,不疾不徐地以單手掃下所有碎片,又在剎那間轉回玉◆彬身后,且輕聲低斥著。
  “◆彬,怎可以對陬王爺無禮?”
  “是他……”玉◆彬輕擰著眉頭,卻又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只好乖乖地閉上嘴。
  春雷炯亮的黑眸如火噬電,直睇著玉◆彬,而一旁的朱熹康倒也為自己的挑釁感到抱歉,二人處在一片沉悶的僵滯气氛中……
   
         ☆        ☆        ☆
   
  “是本王失禮。”朱熹康驀地大笑出聲,令玉◆彬和春雷一愣。
  膽敢加害皇親國戚,這是死路一條,現下朱熹康笑了,意味著他……不打算同他倆一般見識了?
  他的臉上挂著深不可測的笑意,令人猜不透他現下的想法為何。
  “王爺……”
  “果真是才子佳人,本王方才只是玩興一起,想一探虛實,并無惡意,請勿見怪。”朱熹康止住笑,一雙幽邃的眸子依舊帶笑。
  朱熹康拉下身段,說出這一番話,總算是令眼前劍拔弩張的气氛,松懈了几分,可一會儿,玉◆彬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問:
  “王爺,敢問昨儿個夜里是在哪儿休憩?”
  朱熹康一听,猛地想起昨儿夜里自個儿做的好事,一時辭窮,卻又不知該如何搪塞。
  “自然是在玉色樓里。”憶起昨夜,他除了一絲愧疚,尚有一絲心疼,而那正是他至今仍無法理解的情怀。
  “与誰?”玉◆彬臉色大變,語气咄咄逼人。
  “花娘。”朱熹康斂下歉意的眼眸。
  “花名是……”她輕聲問道。
  她不想如此問的,可……她憶起玉琬琰昨儿個夜里,并沒有回到她的璀璀閣,她不禁……
  “琬琰。”朱熹康陡然抬起峻冷邪美的黑眸,直視著玉◆彬的瞠目結舌。
  “你!”玉◆彬霍地站起身,狂鷙的怒焰毫不掩飾。
  在玉◆彬還來不及興師問罪之前,朱熹康便淡然地道:“本王正打算迎娶琬琰姑娘為妾。”
  “妾?”
  玉◆彬忽地轉身和春雷對看,不為別的,只因她和春雷心有靈犀一點通,他倆想起了那術士的話——
  她的妹子中,將會有兩人攀上皇親國戚。
  這意味著……琬琰有這福气嗎?
  “當真?”玉◆彬沉聲問道。
  “本王絕無戲言!”他的眸光透出一股深意,揣測著玉◆彬的心情,卻不解她為何有此反應。
  她應當是怒不可遏,該是要將他千刀万剮才是,豈會……
  “好,玉◆彬必將胞妹托于陬王爺,還請陬王爺疼惜胞妹。”玉◆彬立即起身前往橋坊,而身后的春雷更是步步跟行,留下滿心狐疑的朱熹康。
  這一切峰回路轉,事情變化得令朱熹康摸不著頭緒,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可以准備迎回一位美嬌娘。
   
         ☆        ☆        ☆
   
  陽光點點洒入幽靜的室內,微熾的光亮,灼醒了睡夢中的玉琬琰。
  她緩緩地睜開清靈的水眸,混沌地張望著四周,一片狼藉,令她憶起昨晚的一切……
  “啊!”她驀地坐起身,頓時發覺全身酸軟、痛楚難言。
  她仔細一瞧,發覺身旁的男人早已不在,便赶緊起身,漠視身上殷紅的痕跡,快速地著裝,不再細想昨夜的荒唐。
  她發愣地輕挽著泄如湍瀑的烏絲,回想起他的妖邪詭美,心頭不禁一震,疼痛得不能自己。
  從沒想過自個儿也有落到這种下場的一天——
  她果真成了個妓!
  是她太天真了,才會將這事想得如此簡單、如此輕易;如今落得如此,她也怨不得誰。
  但是……
  她的水眸一斂,登時發現橋坊里多了几箱東西,她狐疑地走過去,輕手打開其中一箱,發覺里頭竟是一串串的寶石;而其余几箱,皆是絲絹杭織、綾羅綢緞,在在皆是上好的料子。
  這……意味著他已經把她當成了娼妓!?
  不,她不是。她不是眾人皆可輕賤的娼妓,她是堂堂玉茶庄的繼承人,是該悠游于京內的搶茶師父、是她爹親的驕傲。
  她怎會落得如此下場,怎會落得如此地步?
  是他!
  玉琬琰猛然憶起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心頭登時怒火狂熾。
  若不是他,她怎會變成如此;若不是他這皇親國戚的惡意貶抑,她又怎會變得如此?
  這說來說去、思來思去,全都是他,全都是他惹的事端!
  玉琬琰一怒,扯出箱子里頭的綾羅綢緞,一一撕毀;再扯斷串串珠寶,任憑珍珠、瑪瑙、翠玉散落一地。
  而南走進橋坊里的玉◆彬登時被眼前這一切給惊駭住。
  “琬琰!”
  “大姐!”玉琬琰惊愣在原地。
  看著滿室的凌亂,加以玉琬琰狂亂的模樣,她大致上可以猜出這是怎地一回事,只是……
  “你到一邊坐下。”玉◆彬神色一斂,以眼示意她到一旁小几邊坐下。
  玉琬琰稍整了慌亂的气息,正走向小几邊,卻惊覺跟在玉◆彬后頭的人居然就是……
  “大姐,我不要再見到他!”
  她的瀲灩雙眸迸出如火般的焰炬,直勾勾、毫無所懼地射進朱熹康冷然詭邪的黑色雙眸。
  “不得無禮!”玉◆彬輕喝。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冷血也罷,倘若今天要她為妹子們的末來謀一片天,盡管是地獄,她也會愿意走上一遭。
  “可……大姐,他對我……”這事,她說不出口,可是她相信大姐一定可以猜出發生了什么事才對。
  玉琬琰一雙清靈眼眸含怒夾焰地瞅視著玉◆彬,等待著她為自己討個公道。
  “本王打算迎娶你為妾。”
  朱熹康落座于她的身旁,俊顏上浮起一絲笑意。
  “妾!?”玉琬琰怒視著他。“我玉琬琰沒興趣當妾!”她的眼不再看向他,轉而求助于玉◆彬,等待著她給予指示。
  “你有沒有興趣都無妨,重要的是,本王要迎你為妾,便是要下你的人,你只能跟著本王。”朱熹康輕搖著手中扇子,一雙冷眸頓生不悅。
  迎她為妾算是抬舉她了,而她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可是气惱他了。
  “我不!”玉琬琰不敢置信地望著不動聲色的玉◆彬,一雙水眸几乎要漾出水滴。“玉琬琰宁可窮己一生待在玉色樓,也不愿做你的妾。”
  “放肆!”朱熹康一雙冷眸倏地轉沉,邪佞而狂傲地凝睇著她。“本王如此待你已是极好,可別再賣乖;若真是惱了本王,定讓你嘗到苦頭!”
  她的意思是說,她宁可為妓也不愿當他的侍妾,堂堂陬王府里的侍妾名號,比不上一個小小玉色樓的花魁之名?
  她真是藐視他了!
  “怎么?皇親國戚就可隨意欺壓百姓?”玉琬琰伶牙俐嘴地回著話。
  “你!”他一气惱,旋即又沉下性子,出口傷人:“本王倒是忘了,若是水性楊花之女,還是當妓的好。”
  他的黑眸斂下怒意,迷人的唇角勾起一道輕蔑的笑意,玉琬琰受不住委屈,拿起一旁架子上的鞭子,隨即一抽,只見朱熹慶气定神閒地旋了個身,大手接住凌厲的一擊,順勢將她拉入怀里。
  動作只在電光石火之間,卻教玉◆彬懂了一件事,——她方才試他的招,原來只是他虛應了事,而并非真是三腳貓的功夫。
  “琬琰,豈可對陬王爺無禮!”玉◆彬平心靜气地走到玉琬琰的面前,看著她怒目相向的小臉。
  “大姐……”她輕喊道。
  她不懂,真是不懂。不懂大姐為什么會這么斥責她,不懂大姐在知道他對她做了什么荒唐事之后,卻依舊無動于衷。
  她的大姐該是個秉公處理、仗義執言的人,豈會是如此的懦弱無能,而不敢招惹是非?
  究竟是哪里出了亂子?這一切都太詭异了。
  玉琬琰在心中不斷思忖著各种可能性,卻始終揣測不到玉◆彬的用意。
  “你明儿個……便隨著陬王爺前往蘇州的陬王府吧。”玉◆彬眉一鎖,雙眸一斂,百般不愿地道。
  她不知道這是對或不對,可……眼前所見,似是唯有如此,才能保得親妹子的清白。
  那衛士之言,就暫且听之吧!
  “大姐!”玉琬琰不敢相信自個儿的耳朵,居然听到如此殘酷的話語。
  “大姐說的話,你听是不听?”
  玉◆彬嗓音一沉,神色一凜,不容玉琬琰抗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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