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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看哪!熱鬧得像過年一樣啊!”
  “是啊!天香公主拋繡球都沒這么多的人潮。”
  “可不是嗎?大家都是去替玉將軍出气的,諸葛御陽那個負心的臭男人啊!必死無疑嘍!”
  “唉!別說這么多了,咱們也過去瞧瞧吧!”
  京城街坊的百姓一搭一唱的,跟著蜂擁的人群,擠進已經密不透風的“廣場”。
  所謂的“前宮廣場”是皇宮的前苑,占地數千坪,此刻放眼望去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只怕所有京城的老百性都放下了自己的活儿不干,統統都跑來看這場屠宰負心漢的戲碼了。
  高聳的擂台上,代替當今圣德皇帝主持擂台賽的蒙天香,看著難以數計的人潮,微微上揚的嘴角笑意更深。
  “怕不怕?”
  “怕?”身旁的玉如意揚了揚眉,几乎以為自己听錯。
  “這么多人想殺了你未來的夫婿,難道你一點儿感覺都沒有嗎?”蒙天香睇視她的神情,試圖找尋一絲絲的不對勁。
  “你不是給他穿了天蚕衣嗎?”玉如意冷笑的回道。
  老實說,她一點儿也不想來看這出戲,要不是蒙天香一大清早就頒來了要她一同觀禮的圣旨,就算八個大轎來抬也請不動她。
  蒙天香一逕微笑,反道:“他看起來十分鎮定。”
  玉如意眯了眯眼,不自覺地順著她的視線往前方望去,恰巧迎上諸葛御陽專注投射而來的眼神。的确,他不僅鎮定,還沖著她露出唇邊的笑意,簡直是……不知死活得可以。
  玉如意倏地別開視線,試著讓自己忘掉他篤定的笑,還有那身合宜的武士服完美勾勒他身上每塊肌肉的健碩線條——讓她該死的心跳加速。
  諸葛御陽一定是書香諸葛氏家基因的突變种,而且還是趨于盡善盡美的那种,老天對他可謂是优厚至极。
  “目前為止,已經有上千名武士報名了。”蒙天香微撇嘴一笑,“在他死前,給他一抹笑容也不為過吧!”
  “我不是愛笑的妓女。”玉如意冷厲的瞪她一眼,卻換來蒙天香翻白眼的笑意。
  不錯!很好,生气是表示還有一點儿反應,那也表示她的計划成功的可能性將近百分之百。蒙天香在心中笑忖,一邊拿起手中的令牌往下一扔,眾人的哄鬧聲即刻平息,屏气的看著朱紅色的令牌往下墜,直到“乒”的墜地。
  令牌墜地,台上的武官立刻下令開始,一霎時,鼓樂喧天,震得人人耳朵發麻。
  “我教了他一點儿輕功,不過,就算他的功夫再怎么扎實,也不可能撐得住千名武士的輪番攻擊。”
  蒙天香悠悠哉哉的啜著茶,看著諸葛御陽動作迅捷輕巧的應付來敵,眼底浮現一絲贊賞之意。
  不過教了諸葛御陽几天輕功,她就确定他是個可造之材,看來她之前的想法一點儿也沒錯,他的确潛藏著一股足以刮起龍卷風的巨大力量。
  玉如意冷眼旁觀身穿白色武士服的身影,矯健的在空中連連翻飛,對蒙天香的話一點儿也不以為意。
  誰不知道天蚕衣無所不敵,就算是千軍万馬,只要護住他的腦袋,就根本不可能傷他半毫。
  “打死他!打死這個負心漢……”
  “殺了他!玉將軍不要這樣的夫婿……”
  群眾的鼓燥此起彼落,蒙天香斜睨玉如意一眼,卻看見她的面無表情。
  擂台上的諸葛御陽更是一臉漠然,除了應了付眼前的拳腳,他几乎無暇分心,壓根儿听不見眾人對他的咒罵和批判。
  直到第二個對手將他一拳擊倒在地,他掙扎的想要起身,恍恍惚惚的腦子才听見那些謾罵——
  “再一拳啊!揍扁他……”
  “不要手下留情!殺了他…”
  “玉將軍下場殺了他!殺了他……”
  嘴角仿佛滲出了血絲,他微偏過頭,注視玉如意那雙盯視自己的銳利眼神,他再次對她微笑,使盡气力的拼命起身,被擊中的腹部依然疼痛蔓延。
  看著諸葛御陽起身又再次被摔落在地,蒙天香搖了搖首,“真差勁,才第二個對手就受不了了。”
  “他是蒙朝的第一武士。”玉如意犀利的眼神閃過一抹難懂的光爍。
  与諸葛御陽對陣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玉如意最得意的部下,戰場上唯一可以堪稱与她匹敵的蒙朝第一武士,不只是劍術、馬術神乎其技,他最最擅長的就是他此刻所用的赤手搏擊之術。換言之,諸葛御陽根本沒有任何胜算。
  “第一武士?”蒙天香吞了顆黑棗,恍然大悟的嘖嘖道:“難怪了。”
  一聲“難怪”剛出口,諸葛御陽就已經被摔出了擂台外,在眾人惊呼尖叫聲中,四平八穩的癱倒在黃土地上。
  玉如意雙眸眯起,听著眾人吆喝的打死他、揍扁他,而她的得意門生順應民意,緩緩走下台,走向還在地上試圖掙扎的諸葛御陽。
  “你還不去救他?”蒙天香口气忽然急切認真起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想辦什么比武擂台賽,明明就是在判他逃婚的死罪。”
  玉如意冷冷的注視一記又一記的拳頭落在她的“逃夫”身上,眼也不眨,“天蚕衣護身,他死不了的。”
  “沒有!”蒙天香眼見情勢緊急,連忙脫口,“我沒給他穿上天蚕衣。”
  “什么?!”玉如意几乎以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他沒穿天蚕衣,天蚕衣還在我的寢宮里當壓箱寶呢!”
  “你又在耍什么詭計了?”玉如意不信的瞪著她,直到看見蒙天香眼底真正的焦急,直到——她眼角瞥見諸葛御陽口中嗆出如注的黑血。
  “住手!”當下不作二想,她揚聲高吼,輕盈的身軀飛起丈高,凌空微步的飛竄進入群里,一掌劈飛自己最得意的下屬。
  “將軍……”第一武士不能置信的倒坐在地。
  眾人呆怔的看著這一幕。
  無視眾多不信惊愕的眼神,玉如意神情嚴峻的蹲下身,恰巧迎上諸葛御陽渙散快要合上的藍紫色雙眸。
  “如意……”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對她微笑,藍紫色的眼睛卻緩緩閉上。
  然而,最令玉如意惊駭的是他玉面的臉孔逐漸變得晶瑩透明,竟然清晰的看得見他青紫色的血脈。
  “玉將軍,殺了他,殺了他呀……”
  “是啊!快把他給殺了……”
  圍觀眾人的鼓燥聲像潮水般涌來,玉如意使出三成功力,一把拎起昏迷不醒的諸葛御陽,縱身飛起。
  “嘩!”在場的老百姓看得目瞪口呆。
  擂台上的蒙天香嘴角噙起得意的笑容,“還說你不在乎呢!這下現出原形了吧!”
  “前宮廣場”的上空有如兩只飛鷹的身影飛逝不見,徒留下震愕不信、議論紛紛的人群。
   
         ☆        ☆        ☆
   
  脫掉他的衣服,快!”
  “脫?!”金香呆呆的瞪視主子翻找藥箱。
  玉如意剛剛像是身后有千軍万馬在追赶一樣的沖回將軍府,還把諸葛御陽往床上一扔,這一切都不打緊,但是……在床上脫一個男人的衣服?!
  “這……將軍你……我……”金香支支吾吾的臉紅成一片。
  做那檔子事,還要她這個丫環來插上一腳嗎?”這……哎呀!羞死人了!
  好不容易找出一罐千年人參,玉如意連吞下几把,轉過頭卻見金香一臉的紅霞。
  “快脫呀!唉!算了,我自己來。”一把推開金香,玉如意哪是用脫,根本是用剝下來的,三兩下就把他身上白色的武士服撕扯得一干二淨。
  “將……將軍……”主子的急切讓她大吃一惊。
  “到外面替我守著,兩個時辰內,不准任何人進來。”
  玉如意邊命令,一邊扳正諸葛御陽軟綿無力的身軀,無法不注意到他的面孔已不見血脈,整個身子也像玻璃一樣的透明。
  該死!毒性蔓延得這么快。一掌拍向他的胸膛、一掌指向他的丹田,玉如意額頭冒出了冷汗,將自己源源不絕的內力輸運到諸葛御陽的体內。
  一旁的金香見狀,這才弄明白主子的意思,大气不吭的連忙帶上門,忠心耿耿的站在門外把關。
  “撐著點儿。”玉如意再擊一掌在他的胃部,灼灼的內心熱气終于逼出了一根在他体內順著血液循環的小針狀物,再一使力,那根銀針便自他胃部飛迸了出來,只留下一道小小的血口。
  “呼!”玉如意松了口气大气,雙手一放,諸葛御陽無聲的倒在床榻。
  幸好!幸好還沒到心髒,要不,后果可想而知。
  眼見玻璃的透明膚色慢慢的在轉變恢复,玉如意喘著气,緩緩的浮上一抹淺笑。
  “如意……”昏迷的諸葛御陽似有所覺的睜開眼,模模糊糊的看見玉如意運气之后緋紅的面容。
  “贖罪……對不起……贖罪……”沙啞的迸出几個含糊的字眼,卻突然感覺到玉如意緩緩的逼近自己。
  不是幻覺,她靠倒在他赤裸的肩胛上,源于過度損耗內力而体力不支,微微急促的呼吸漸漸和緩下來,輕輕吹拂他光裸的肌膚。
  “如意……”他無力也無意推開她,反而伸手輕輕環住她,還輕輕轉頭,埋在她發間迷人的清香之中。
  睡吧!就這么睡吧!把所有的仇恨忘了,把她交給他,放放心心的以他當枕。諸葛御陽在心中喟歎,一手解開她束起的發髻,任柔順光滑的長發披散在他身上,然后,像哄她入眠的,輕輕的、一再的撫拍她的背脊。
   
         ☆        ☆        ☆
   
  “失敗了?!”
  宰相府內,龐青震怒的聲音惊動了梁上的塵灰,底下的手下更不由得的一陣畏縮。
  “其……其實也不算失敗,大人,只不過——”手下斗著膽子,“只不過我們沒能親眼看見他中毒身亡而已。”
  “是啊!誰也沒料到玉如意會現身救他一命,要不然,他就算不被我們的‘吹竹針’給毒死,遲早也會被那名武士給活活打死的。”
  “對啊!事出意外,真的是料想不到啊!”
  被派去暗殺諸葛御陽的三名手下,一句接一句,為自己的疏失而辯駁。
  “玉如意?!”龐青憤怒的挑起濃眉,“諸葛御陽是千夫所指,她來湊什么熱鬧?!”
  普天之下,玉如意應該是最想誅殺那個負心漢的最佳代表,什么理由讓她陣前倒戈?不過,這不是當下應該解決的問題,諸葛御陽現在落在玉如意手中,存活的机率大概有九成九,這才真的教人傷腦筋。
  “大人,有沒有可能玉如意是為了不想假他人之手殺他,所以才救他一命?”一名手下猜測的道。
  “需要這么大費周章嗎?”
  龐青嘴里這樣質疑,心中卻又覺得不無可能,玉如意性情暴戾,恩怨分明,這樣的作法并不太令人吃惊,只是……他無法抱持這么樂觀的想法。
  “干脆讓小的到將軍府探個虛實,要是逮到机會,就先取掉他的狗命。”
  “不!別在將軍府滋事。”龐青沉吟的搖首,他對玉如意可不是沒有忌憚,更何況,這种作法太過冒險。
  “那……大人的意思是……”三名手下質疑的等待命令。
  “先打听出諸葛御陽是生是死,其余的依情勢再作定奪,必要的時候,派那孩子出面。”
  那孩子?三人怔了怔,“諸葛御祥?!”
  龐青眼中躍出厲光,“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是他該出馬的時候了。”
   
         ☆        ☆        ☆
   
  好累!那些千年人參在她的体內滾滾的冒著熱意,試圖彌補她方才耗損過多的元气,卻也讓她倍覺困倦。
  “嗯……”滿足的發出一聲喟歎,她翻轉身子,更偎近那片溫暖光滑的……天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反正,很舒服就是了。
  直到她已經稍稍回复警覺的潛意識開始運作,直到她發覺那片溫暖平滑的所在似乎有某种韻律的緩緩起伏,玉如意的神經末梢這才有了點儿触動,這一触動,簡直嚇了她好一大跳。
  她……她……她……她竟然和這個負心漢睡在一塊儿?!玉如意瞪大眼,一下子睡意全消,迅速的起身下床,未料被她惊醒的諸葛御陽卻先一步捉住她的腳踝。
  “如意……”
  猛地轉頭迎上那雙藍紫色的漂亮眸子,玉如意心中一陣莫名悸動,竟然怔怔的跪會下來,兩人面對面的凝視對方,而他的大手依然緊握她纖細的足踝。
  詭异宁謐的气氛在這一刻凝住,半晌,諸葛御陽才自喉嚨里逼出沙啞的聲音,“我不确定二十三年前自己做錯了什么,但是一切要是真如天香公主所說的……我向你鄭重的道歉,或者如果你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玉如意怔忡的注視他已恢复血色的面孔,藍紫色眸子里一片坦然的歉疚,長久隱藏在心中的傷疤像被人用力鑿起,一滴一滴的開始在里頭淌血。
  “你怎么賠得起?”她無所知覺的迸出冷冷的笑聲,“就算拿你的命來還,也無法補償我們玉家這二十三年來所受的恥辱。”往事歷歷在目,一幕一幕的在她眼前飛過。
  “玉儿,諸葛家那孩子不是不要你,他……他們也許是發生了什么不測,也許是……總之,時間還長,爹會將御陽找回來的。”
  在諸葛御陽震惊的注視下,她繼續模仿父親蒼老的聲調,“玉儿,都過了十年了,爹對不起你,還是不能替你找回你的夫婿,但是,你只要耐心的等下去,爹相信諸葛繼文不是背信忘義之輩,御陽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直到我十八歲,”她眨去眼中的淚光,聲調冷硬,“我爹過世的遺言只剩下一句求我原諒,在他有生之年,無法替我找回我的丈夫,求我原諒玉家所遭受的嘲笑和譏諷,也求我原諒他因為你耽誤了我十五年的青春歲月……你怎么賠得起?”她怔視著他,“你怎么賠得起我爹臨死之前的求我原諒?”
  “如意……”諸葛御陽喑□的出聲,在她眼底仿佛看見了三歲、十三歲、十八歲的玉如意种种受傷的神情。“既然如此。”他几乎是心疼的看著她,“你為什么還要救我?”
  為什么?玉如意不愿去深究這個問題,也打算結束這個話題,畢竟往者已矣,所有的補償和歉疚都已是多余,留存的只是她心中的恨,而曾几何時,她心中的恨意已不如她所想像的那樣強烈。
  “你中了吹竹針。”她轉移了話題,伸手拾起床舖上還未丟棄的管狀銀針,一雙美眸思索的眯起。
  “吹竹針?”他知道她有意避開他的問題,卻不得不讓那小小的銀針吸引了視線。
  他記得自己第二次被摔倒在擂台上時,仿佛有一根硬物刺入他的脊椎處,疼痛難耐,難道就是這個小小不起眼的銀針?
  “這是江湖中一种殺人于無形的暗器。”玉如意表情一陣沉吟。
  “蒙朝的百姓十分的愛戴你,每個人都想置我于死地。”諸葛御陽苦笑的自嘲,接過那支銀針。
  玉如意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不作回答。可能嗎?愛戴她到非置諸葛御陽于死地不可的境地?她不認為,而除去這個可能性,就只有……
  “如意,我……”他突然猶豫的開口又頓住。
  “什么?”她不明所以的注視那雙藍紫色眸子,發覺眸底千變万化、波瀾起伏的情緒,一瞬間,自己的心跳竟亂了規則。
  “我知道你此刻也許不想面對這個問題。”諸葛御陽遲疑的尋找适當的措詞,“也許我的出現帶給你很大的困扰……”
  “我的确不想面對你和我之間的問題。”玉如意直截了當的打斷他,執意不談這段糾結的恩怨。
  “我想面對。”
  堅決的口气令玉如意一怔,這是諸葛御陽第一次反駁她,那樣的男人神情和絕對,表明他接手了主導權。
  “你……”她突然升起莫名的怒气。
  “你等了我二十三年。”換他打斷她,“換作其他的女人,不會在比武擂台那樣的場合救我一命。”他咄咄的盯視她,“你知道這代表了什么?”
  玉如意的心中一緊,卻在他的逼視下挺直腰杆,“這代表我認為應該由我來了結你的性命,而不是經由他人之手。”
  “那你現在就了結我的性命。
  玉如意震惊的看著他捧上手中的銀針。
  “用這個!”他手中的針尖閃著光爍,“以你的武功,以針代刀不難才對。”
  “你……”玉如意心中一凜。
  “殺了我。”他竟然對她微笑,“讓我知道你對我的恨是完全的純粹,沒有其他感情成分的雜質。”
  “我……”玉如意呼吸一窒的看著銀針愈來愈逼近自己,竟然下意識不由自主地往床角退縮。
  “你恨我不是嗎?”他逼向她,“我賠不起你的青春,唯一能給的只有這條命而已。”
  “你、你真的一點儿都不怕死?”她強逼自己冷靜,卻不難發覺自己的冷笑近乎歇斯底里。
  諸葛御陽繼續逼近她,臉上的笑容是令人費解的溫和淡然,“我原以為我回到蒙朝是為了其他未完的使命,但是,就算我什么都來不及完成,就這樣死在你手里,我也不會有絲毫的埋怨。”
  一向被人視為性情暴戾的女將軍,顫抖的接過他手中的銀針,殺他的确不難,只要在他的喉嚨這么輕輕一划,鮮血就會像噴泉一樣汩汩而出。
  但是,她一向拿刀、拿劍穩固如磐石的手,竟然會為了拿一根針而發抖?殺了他!這不是自己帶他回蒙朝的原因嗎?就應他所求,殺了他啊!
  理智憤怒的在她腦海中嘶吼,玉如意清楚的知道自己該這么做,但是……眼前這張极為陽剛的面孔,是她盼了二十三年,也是在腦海中描繪了二十三年的丈夫……不!她應該是恨他的,而不是在心中万般掙扎。
  然而,顫巍巍逼近諸葛御陽喉嚨的銀針卻被拋出了床外,只來得及划出一道血口,在他頸項上滲出一滴的鮮血。
  “我……我下不了手……為什么……我下不了手?我……”玉如意既惊又怒,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
  眼前的諸葛御陽深吸了口气,突如其來的伸出手臂,一把將她用力的攬進自己的怀里,力量之大几乎撞痛彼此。
  “放開我,放開!”玉如意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稍回神更奮力的掙扎。
  “不放!”諸葛御陽使盡了吃奶的力气,卻不敵功力深厚的女將軍,讓她掙扎出了一只手臂。
  “啪”的一個重重的耳光摑在他臉上,眼冒金星,但是他仍拼了命的抱緊她。
  “放開我!”她几乎快要窒息的對他咆哮,“我不殺你,你就以為我原諒你了,是不是?你以為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是不是?放開我!”
  “不放!”他的聲音在胸膛里起伏的傳出,貼在她气极紅漲的臉上,“我剛才就對自己發過誓,你要是殺不了我,這輩子我就再也不放開你了。”
  再也不放開你了!玉如意震惊的僵直身子。這是什么意思?一輩子?是……是表白嗎?
  “你既然要不了我的命,就代表你選擇了另外一樣。”他低沉的嗓音濁啞的說,“玉如意,我不敢說我第一眼就愛上了你,但是,我當時就知道你對我是特殊的,要不然古銅鏡里不會出現你的容貌,要不然我也不會因為你的存在而感到莫名的心安。”
  她僵硬的被他緊摟在光裸的胸膛前,仿佛戀人的相擁般的曖昧姿勢,呼吸也因為他曖昧的告白而感到缺氧。
  “上天注定要我和你牽扯一生一世,我早就該猜到的。”他失笑的再次開口,胸膛因為笑意而震動,“失憶了二十三年,我還能夠再回到蒙朝,你即使恨我入骨卻殺不了我,這一切的一切,都表示我和你的緣分斷滅不了,月老早安排我們要成為夫妻的。”
  天殺的夫妻!玉如意神智恍惚的想要出聲怒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鼻息間充斥的陽風气息讓她腦袋不清醒,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理智尚存,還有,她的四腳竟然莫名的發軟,活像中了“迷骨散”。
  諸葛御陽的一字一句仍飄進她耳里,“如意,我相信你對我的恨意應該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樣深。”
  “我……我恨你!”玉如意努力捉住他的句子,但是出口的辯駁卻像孩子鬧脾气的撒嬌。
  該死!她愈來愈昏沉了,簡直是癱軟的挂在諸葛御陽的身上。
  “你……你是不是對我下了什么藥?”她滾燙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心跳的速度几乎加速一倍。
  諸葛御陽聞言稍稍松開手,注視她仰頭极為女人的神情,還有迷离的眼神,醺醉般的雙頰。
  “我下了蠱。”他失笑的說,然后几近著迷的,伸手輕輕撫触她的臉龐。
  他喜歡她睜大眼瞅著他的模樣,她毫不自覺那對男人是种大膽的挑逗和挑釁,就像她一點儿也不了解自己的感覺是對他著了迷。
  “我還是可以殺了你。”她不喜歡他自信篤定的笑容,也不喜歡那种占有的眼神。
  “不,你不會,再也不會了。”
  “你……”玉如意到口的反駁被兩片濕熱的唇瓣封住,雖稱不上是天旋地轉,但對她而言,已算是理智完全的昏眩。
  諸葛御陽原本只是打算“小酌”一下,但是玉如意生澀卻大膽的反應令人無法抵擋,在失控之前,他忙不迭的拉開彼此的距离。
  呼吸進新鮮空气,玉如意的神智稍稍回复,迷离的眼神找到焦距,吃惊不信的瞪視著諸葛御陽。
  “我并不想放開你,但是……”他微微苦笑,“有件事我非說不可。”
  “什么?”她深吸口气,強自撫平紊亂的心跳。
  “我方才摔下擂台時。”他遲疑的頓了下,“我的腦海里又重复一幕我在古銅鏡里所看看到的畫面。”
  “什么畫面?”
  “我看到一名打扮華麗的貴婦,將尚年幼的我推進一個黑暗的金屬儀器里。”
  “金屬儀器?”玉如意吃惊的重复。
  是轉天儀嗎?那么……這才是她無法真正恨他入骨的原因吧!失憶再加上時空轉換机,他失蹤二十三年可能并非出自他本意。
  “如意,我不希望你認為我這是脫罪之詞,我想,二十三年前諸葛家可能真的遭遇了不測。”
  不測?玉如意迎上那雙藍紫色瞳眸,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
  “將軍,天香公主來了,在大廳等著見你,說是有什么要緊的事。”門外突然傳來金香的聲音,打斷兩人的思索。
  天香?玉如意在心中暗暗歎气,天知道這個吃飽太閒的公主又要來攪和什么了?
  束起披散的頭發,走向房門准備見客,身后卻傳來諸葛御陽的低喊:“如意?”
  再次深吸口气,玉如意頓下步伐卻不回頭,“現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一切等我查清楚真相再說。”
   
         ☆        ☆        ☆
   
  二十三年前?御科官白宇文是三年前補的缺,那么二十三年前的御科官是……
  “如意,你有沒有認真在听我說話?”蒙天香青蔥般的玉指在她面前揮舞的抗議,好不容易才喚回玉如意一點清醒的注意力。
  “什么?”她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我說底下的話你得听清楚了。”蒙天香清清喉嚨,聲調里逸出笑意,“我父皇因為你在比武擂台會場的表現,證明了你對諸葛御陽愛護有加,所以特地將這門親事大往前挪,下個月十五,就是你們成親的好日子了。”
  玉如意不假思索的點頭,等到一字一句正式在腦海里消化,方才震惊的叫出聲,“下個月十五?!”
  “是啊!”蒙天香抿嘴笑道,“多虧你出手相救,讓所有老百姓親眼證實你對諸葛御陽仍然心存愛意,要不然事情不會這么圓滿的畫下句點。”
  “心存愛意?”一向鎮定的玉如意尖叫起來。
  “不是嗎?”蒙天香大眼溜溜的轉著笑道,“在蒙朝的百姓都看見了,你一掌劈退自己的屬下,為的不就是要解救你所愛的男人嗎?”
  “我所……”玉如意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一陣嗆咳之后,她惡狠狠的瞪視蒙天香,“是你的主意,你自已被逼婚就算了,竟然還拖我下水?!”
  “嘿!這叫惡有惡報。”蒙天香眯了眼,“前些日子,不知道是誰嘲笑我必須結婚繼承大統的,現在婚期反而比我還早。”
  “你……”
  算了!圣德皇帝既已下旨,就表示絕無轉圜的余地,她倒不如先查清楚事情真相,再作決定也不遲。心念已定,玉如意旋即轉身步出大廳。
  “喂?”蒙天香呆了呆,“你上哪儿去?我是來帶諸葛御陽回皇宮的,他在哪儿?喂?!”
  眼看玉如意恍如未聞的往前直走,蒙天香跺了跺腳,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喂!”看出玉如意的方向是實驗室,蒙天香皺眉的喊道:“你找御科官?他不是逃出城了嗎?”
  “逃出城?”玉如意頓下步子,几乎讓跟在身后的蒙天香撞歪鼻梁。
  “對啊!”蒙天香捂著鼻子猛皺眉,“他早八百年前就跑了,我還以為是你下的令咧!”
  “該死!”她早該知道白宇文一定出宮暫時避開蒙天香了,現在可好,唯一的線索中斷,怎么查下去?
  “你沒事找白宇文做什么?”蒙天香不解的瞪著她。
  “查二十三年前掌管實驗室的御科官的身份。”她不假思索的回道。
  “二十三年前?”蒙天香微微沉吟,跟著眼睛一亮,“你說得那件無頭命案?”
  “什么無頭命案?”玉如意吃惊的重复。
  “我還記得那件案子鬧得滿城風雨,讓我父皇傷透了腦筋。”玉如意搖了搖頭,“其實我記得也不挺清楚,不過,我确定二十三年前的御科官就是那個無頭尸体。”
  “死了?”玉如意眼神一黯,這下線索真的全數斷光了。
  “你不提這件事,我還不覺得奇怪。”蒙天香還在一旁皺眉,“諸葛王爺一家子失蹤的那天晚上,好像和無頭命案剛好撞期。”
  “同一天?!”玉如意震惊的瞪著她。
  蒙天香點了點頭,隨即莫名其妙的挑眉,“干嗎?你干嗎像吞了顆鹵蛋的合不攏嘴巴?”
  同一天?!玉如意瞪大眼,哪儿管蒙天香的嘲諷。天哪!照此推測起來,諸葛王爺爺一家子二十三年前果真遭遇了不測,諸葛御陽很可能是唯一被送到未來的僥幸生還者,而那個無頭的御科官很可能是被殺人滅口,再加上吹竹針……天!那個殺御陽一家的人還在人世。
  “告訴皇上,我不會讓諸葛御陽回皇宮的,他必須待在我的將軍府。”玉如意突兀的斷然道。
  “什么?”蒙天香不敢置信的大吃一惊,“你瘋了是不是?先是莫名其妙的跑來找御科官,現在又說不讓諸葛御陽返回宮里,你忘了這是蒙朝世世代代的禮法?尚未成親的男婦是不能共處一室的。”
  “我只是讓他待在將軍府,算不上是共處一室。”
  “那不都一樣?”蒙天香瞪著她,“我父皇素來最重視禮法,這种行為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那……”玉如意只思索了一秒,隨即道:“我到宮里小住几日,瞞著皇上,這總行了吧?”
  “這……”蒙天香狐疑的瞅她一眼,“什么理由要我這樣幫你,說來听听也許我還可以考慮。”
  “你要是不讓我住進宮里也行,不過,這個婚鐵定是結不成了。”
  “什么意思?”她苦心苦力的好不容易才安排成功,誰敢坏她天香公主的事儿?
  “有人想要諸葛御陽的命。”她盯視吃惊的蒙天香,“除了我,還有誰會是最好的保鏢人選?”
  蒙天香自震惊中回神,冷冷的望著玉如意,“你不打算告訴我所有事情的經過,對不對?”
  玉如意不吭聲,不吭聲就代表默認。
  “哼!”蒙天香不滿的哼了哼鼻子,“不說拉倒,我會自己查出真相的,你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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