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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皇宮內,諸葛御陽的房里燈火通明,一堆御醫來來去去,折騰了大半夜。
  “沒事了,上了金玉斷續膏,二十四個時辰內,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難得好言好語的,坐在床榻旁的玉如意卻恍若未聞,蒙天香不禁在心中沉沉的歎了一口气。
  “御醫幫你找來了,人也幫你醫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總得跟我說個明白吧?”
  從頭至尾,蒙天香只听到諸葛御祥提到什么冷如血、龐青,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腦子里仍是一團漿糊,這會儿,諸葛御祥又去干什么“發落”冷如血的玩意了,弄得她更是迷糊。
  玉如意仍舊沉默,怔怔的眸子一逕注視昏迷的諸葛御陽,不時的拿起手巾擦拭他眼角迸出的淚水。
  “他為什么一直在掉眼淚?”蒙天香又問了一句。
  腦袋受傷,難道淚腺也會受影響嗎?她從未見過一個昏迷的人淚落得像斷線珠子似的。
  玉如意終于有了反應,但那反應卻是緩緩的搖首,“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卻明白諸葛御陽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而那痛苦并非來自肉体,而出自心靈——一個人必須抹滅自己所有的記憶,才能忘掉所受的傷痛,那么,那么傷痛到底巨大到什么樣的程度?
  她不敢想像,也不愿去想他的經歷,光是他走出水面的那一幕,就已經夠震撼她了。
  “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他!殺了他……你必須助我一臂之力,如意……只有你可以幫我……只有你……”
  只有她!玉如意緊緊的咬住牙根。
  他喑□破碎的聲音還不斷回蕩在她耳際,那樣深沉的痛楚几乎要將她的心撕成碎片,但是真正受傷的,真正承受這些痛楚的卻是諸葛御陽,而當時他不過年僅七歲……
  “問你什么都不知道。”蒙天香的聲音再次傳來,“那御祥剛剛提到龐青,龐青你總該知道吧?他和這件事扯得上什么關系?”
  “龐青……”諸葛御陽的憤恨全數感染了玉如意,銀牙咬得更緊,“是他滅了御陽一家。”
  “是龐青?!”蒙天香震了一下,難以置信的瞅著她,“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如血都招供了。”玉如意的語气足以凝結悶熱的晚風,“二十三年前,龐青私自征稅和收賄,被御陽的父親諸葛繼文查獲了證据,是故龐青派了一批手下殺人滅口,以杜絕后患。”
  “那御陽他……”
  “冷如血說御陽是當時唯一的目擊生還者,他看見了那批黑賊身上金龍刺青的圖案,所以龐青非殺他滅口不可。”玉如意深吸口气,“另外,龐青當年并未搜獲諸葛繼文留存的證据,這也是他為什么非置御陽于死地的最大因素。”
  “你是說御陽很可能知道那些證据的藏處?”蒙天香立即接口。
  “沒錯!”
  “那我們還在等什么?”蒙天香不明白,“我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把龐青捉來拷問……”
  “目前我們沒有證据。”玉如意打斷她,“龐青老奸巨猾,光憑一個冷如血,我們根本不可能告發他。”
  “那如果他逃了呢?”
  “除了我們三人,沒有任何人知道御陽已經回复了記憶。”玉如意篤定的搖頭,“他不會輕易的棄甲而逃的,為了權勢与富貴,他會堅持到最后一秒鐘。”
  “那……”蒙天香思索片刻,搖頭道:“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我非得派人去盯著他不可。”
  “宰相府周遭一百公尺內,我都已經派人埋伏了。”玉如意早作好准備。
  “那我派几名手下到諸葛王爺府再搜查一次。”無論此舉是否多余,蒙天香都不愿坐著靜觀其變,行動才是她的本能。
  玉如意深知她的個性,也不阻止,只交代道:“別打草惊蛇了。”
  “我知道。”說著,蒙天香一雙蓮足毫不停留的跨出門檻,順手帶上了門扉。
  看著她的背影遠去,玉如意的視線重新調回諸葛御陽的面孔,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面頰,“我知道你不會睡上二十四個時辰,你很快就會醒過來,因為你已經等了二十三年,再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話聲方落,那雙緊閉的濃密眉睫便顫動了一下,一滴淚水再度滑落他眼角,然后如玉如意所料的,那雙深沉的藍紫色眸子緩緩睜了開來。
  “我昏迷了多久?”喑□的聲音有絲破碎,他試圖坐起身子,執意忽略腦部傳來的痛楚。
  “不到十個時辰。”玉如意扶直他的身子,“傷口敷上了金玉斷續膏,你現在不宜妄動。”
  “我必須找出告發龐青的證据。”諸葛御陽藍紫色眸子定定的看著她,“帶我到王爺府,如意。”
  “告訴我證据的藏處,我派人去找。”她阻止他下床。
  “如意—…”
  “你說過只有我能幫你的。”她的眼神、語气皆是執著,“讓我幫你,我會替你拿下龐青的腦袋。”
  “那得等我拿到那些證据再說。”諸葛御陽對她搖了搖首,“除了你和我,沒有人能開啟那道机關的。”
  “除了你和我?”玉如意微吃一惊。
  “我們身上的玉塊就是開啟机關的鑰匙,另外。”諸葛御陽伸出自己的右掌,“還必須加上我的掌紋,否則只有玉筀也無法開啟。”那是他父親精心的設計。
  “可是,你的傷……”玉如意擔心的說。
  “那把破琴都砸不爛我的腦袋,你大可放心。”諸葛御陽朝她泛出淡淡的笑意,保證道,“我只要找出證据,龐青的首級就交給你了。”
   
         ☆        ☆        ☆
   
  諸葛御陽說得一點儿也不錯。那道机關位于王爺府的后山,層層相疊的樹枝是天然的屏障掩飾,就算万事皆備,沒有他這個識途老馬帶路,她派來的手下大概也只有空手而返的份儿。
  掀開樹枝,背后是一片墨黑色,形狀殊异的石壁,乍看之下,平整光滑得令人不可思議。
  “就是這儿。”諸葛御陽欣喜的伸手撥開石壁上唯一一塊突起的石片,不怎么用力,石片便落地,露出里頭凹凸不平的表面。
  “玉筀?”他對她伸手,另一手也解下自己頸上的玉筀。
  玉如意把玉筀交到他手中,只見他將兩塊玉筀合并的插入一個凹陷极深的小洞,然后再將他的手掌貼覆其上,不多時,那片石壁便輕微的晃動起來。
  玉如意瞪大眼,倍覺惊訝的看著那片石壁開了一個口,不大不小,剛好足夠一個人側身走。
  “我爹雖不會武功,但是卻對陣卦机關頗有鑽研。”諸葛御陽一邊對她解釋,一邊對她作了個招手的動作。
  玉如意跟著他的腳步,側著身子走進那個山洞,愈走愈寬敞,不多時,陰暗里一股潮濕的霉味扑鼻而來,他們走到了盡頭。
  一顆夜明珠似的圓球挂在他們的上方暈暗的光線雖不明亮,但已正夠讓他們看清這石洞里的擺設像一座寶庫,各式各樣的深鎖的鐵盒子,有大有小,不知道裝著什么寶貝,一層又一層的堆放著,凌亂中卻仿佛各有所歸。
  “這是……”玉如意忍不住提出了疑問。
  “二娘曾經告訴我,這是我們王爺府的私人寶庫。”諸葛御陽伸手拂開面前的蜘蛛网,“這也是我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
  玉如意頷了頷首,她曾听及諸葛御祥提到這二娘,据悉她是諸葛王爺的唯一愛妾,膝下無子,將御陽兩兄弟視同親生,自幼体弱多病的諸葛御陽可算是她一手帶大,感情更胜他与自己的親娘。
  “證据不知道擺在哪儿?”諸葛御陽環視石洞里數以百計的鐵盒子,一雙濃黑的劍眉不禁微微的攏起。
  “也許我們該從小型的鐵盒子找起,那些證据不過是些帳岫和文件,裝在小鐵盒已經綽綽有余。”玉如意提議道,一邊開始動手搬動鐵箱,用自己深厚的內力運掌劈開一道道的鐵鎖。
  待她察覺身后貼著溫暖的熱度,猛地旋身,這才迎上那雙深邃得有如汪洋的藍紫色眸子——諸葛御陽看著她,目不轉睛的眼底是一片深情。
  “怎么了?”她發覺自己的雙頰一陣臊熱,心跳又亂了規律。
  “謝謝你。”他低沉的開口,忍不住伸出大手輕撫她的粉頰,“這樣膚淺的字句,并不能傳達我內心所有的感激,但是,我真的必須好好的謝謝你。”
  “謝什么?”我不過是挽救自己和玉家的聲譽而已。”她不自在的挪后身子,避開他的撫触,“只要找出證据,一切真相大白,蒙朝所有人都會明白你不是為了我的長相而逃婚,這才是我幫你的真正目的。”
  那雙深情溫柔的藍紫色眸子靜靜的看著她,仿佛早看出她的口是心非,玉如意的臉紅漲得簡直快要穿幫。
  “無論如何,還是必須謝謝你。”他終究沒點破她,接過她手中的鐵盒子,他蹲在地上,開始一個又一個的翻找。
  看著他的側影,玉如意怔忡了一下,在心中暗暗心惱怒自己的別扭,另一方面卻因為諸葛御陽的轉變而微微吃惊。
  一夕之間,他仿佛因為回复記憶而變了一個人——眼底原本愉悅溫柔的笑意,轉換成了一股滄桑的疲憊,卻又奇异的為了复仇而閃現振作的火光。
  “那眼神,那神情是极男人的,像挑著沉甸甸的擔子跋涉千里而很疲累,嘴角的線條卻是堅定极具毅力,讓她……心疼?!這個在心中突然竄出的字眼令她全身一震。
  那是一种說不上來的感覺,莫名其妙的,仿佛她可以為了那兩上字,替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這……她愛上他了嗎?這就是千古流傳歌頌的愛情?她為了這個男人陷入了人人難以自拔的泥沼?
  難怪她以理性控制的一切都走了樣,難怪她再也不敢細量自己的心緒,難怪……
  “找到了!”
  低沉欣喜的嗓音打破她心中紛紛漫漫的“難怪”,玉如意困難的的回神,眨了眨眼。
  “什么?”她依然弄不清現狀。
  “證据!”一大疊帳本和几封往來的神秘文件,諸葛御陽用力彈了彈,黃褐色的紙質揚起一片微塵。
  玉如意這才如夢初醒的接過手,連翻文件和數本帳冊,里頭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字,不只載明了龐青私自征稅和收賄的事實,甚至還牽扯出其他為虎作倀的貪官污吏。
  “想不到……”玉如意不敢置信的搖首,面露笑意,“這下子可謂是一网打盡了。”
  話剛落,石洞上方一個小小的孔隙透出一道陽光,罩住兩人的身軀,半夜這么尋尋覓覓的折騰,沒想到已經到了旭日初升的時刻。
  “只要把這些文件、帳冊交給天香,我們一定很快就能拿下龐青的腦……”轉過頭,玉如意的話卡在喉嚨里,欣喜的笑意僵在臉上。
  那道陽光將諸葛御陽整個人沐浴其中,而那雙藍紫色的眸子閃爍蒼金色的淚光,沒有墜落,只是在眼眶里晶瑩的打轉儿。
  “御陽……”她的笑容緩緩的斂去。
  “這陽光像极了我剛到教授研究室的時候。”
  那雙大手舉在半空中,像是想要捉住那些光熱的溫度,看在玉如意的眼底,諸葛御陽卻像是一個振翅欲飛的天使,只是……斷了一只翅膀……
  “在那之前……在那之前……”他聲音里的痛楚,她几乎可以触摸到,“我滿身是血……二娘將我塞進轉天儀內……我的身上沾滿了她的鮮血……”他苦澀的笑出聲,“是她的命換回了我的命……”
  一幕一幕清晰的畫面在他眼前飛過:
  父親交代他千万得收藏好他頸上的玉筀;二娘臨危前告訴他玉塊合并方能取出寶庫的證据……一切的一切,他們早預知了未來,為他舖好了生路。
  一雙溫暖的手臂忽然環住他微顫的身軀,細瘦卻十分有力的手臂,屬于玉如意的手臂。
  “如意……”他毫不猶豫的回擁她纖細的身子,俯首埋入她雪白的頸項間。
  玉如意緊緊擁住他的胸膛,听見他隨著心跳發出無聲的哽咽,她終于找到他的唇,柔情輾轉的吻著他。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也許……是因為這個男人在溫暖的陽光下發抖,有時候,一個女人真正心疼的,很可能說不上名目。她知道此刻自己比他強壯,在心靈上,她愿意讓他倚靠、依賴。
  直到,她手中的帳冊和文件松落在地上,發出了足以讓兩人分開的聲響,气息未定的瞪視著地上亂七八糟的一疊文件和帳冊,兩人的視線由下往上,捕捉住彼此的目光。
  “我把它交給你了。”他拾起文件遞給她,眸子里是滿滿的信任。
  “好好的養傷。”她看了眼他頭上的繃帶,篤定而自信的道,“龐青的腦袋跑不掉,你只給我一天的時間。”
   
         ☆        ☆        ☆
   
  果真是一天的時間。那些帳冊和秘密往來的文件,直接由蒙天香上呈給圣德皇帝,證据确鑿,經查屬實,玉如意手下的精兵當下分成數路人馬,分批拿下各個貪官污吏的人頭。
  宰相府被團團包圍時,不過卯時,龐青還在美人堆里夢周公,渾然不知大難已經臨頭。
  “砰!乓!”前一聲是玉如意一腳踢開房門的聲音,第二聲是房門倒地的聲響。
  “啊!啊——”是那堆与龐青同榻而眠的侍女們的尖叫聲。
  待那群鶯鶯燕燕抱著衣物逃离現場,一陣騷動過后,原本還在床上呼嚕作響的龐青,這才揉弄惺忪的老眼,視線模糊的望向面前高聳挺拔,身著征戰服飾的身影。
  “玉如意?!”一下子,龐青睡意全消的跳下床,不敢置信的看著那把英气蓬發的玉劍。“帝臨玉劍?!”眨了眨眼,仍舊不敢相信。
  帝臨玉劍——有如帝臨,乃先斬后奏,甚至殺無赦之意,再加上那門口駐守的兵士……
  “這……這是……”惊懼完全浮上那張遍布皺紋的老臉,“玉如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如意冷冷的笑出聲,斜撇不屑的嘴角极具輕蔑,顯然視他的問題為多余。
  “砍你的腦袋,用‘帝臨玉劍’太厚待你了。”
  搖了搖首,玉如意將那柄玉質的利劍交給身后的手下,卻換上一把略生鐵銹的鈍劍。
  武器的犀利与否,對功夫深厚的玉如意絲毫沒有差別,劍愈鈍被砍的人痛得愈厲害,反而加長掙扎斷气的時間,對龐青而言,才是殘酷的刑具。
  “你……你……”龐青惊慌的倒退一步,半倒在身后的床榻,終于使盡气力暴吼出聲,“是誰指使你的?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見皇上?!”玉如意冷笑一聲,“只可惜皇上并不想見你。”
  說著,那把生銹的鈍劍晃了晃,銀白的劍光映在龐青因惊懼而變形的臉上,嚇得他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
  玉如意晃劍的姿勢是為了取角度,那是她的習慣動作——不讓敵人的鮮血噴洒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是為了完整取下龐青的人頭,那是她對諸葛御陽的承諾。
  “你……”龐青全身顫抖的再往后退一步,整個人縮進了床上,“到底……到底是為了什么?!你……”
  玉如意肅殺的冷笑,令他心髒一縮。
  那冰冽的笑意,表示她不會告訴他真正的因素——在蒙朝世世代代的傳說里,不明不白冤死之人將落入地獄,生生世世也不能重返陽間,是最殘忍的死法。
  “你……你……”龐青用力的咆哮,“你不能這么對我!是不是為了諸葛御陽?!你不能、你不能——”
  劍光一陣反映,揚起的鮮血遍洒在床角的帘幔上,龐青厲吼變形的人頭飛落地面,連翻滾了滾,晃動不停的滾至玉如意的腳邊,怒迸突出的眼珠瞪著她,仿佛充滿了怒恨。
  “生生世世也不能超生。”玉如意扔掉那柄遭血污穢的鈍劍,犀利的眸光閃爍,“龐青,你這才算是死得其所!”
   
         ☆        ☆        ☆
   
  真相大白,蒙朝上上下下沸滕成一片。
  諸葛王爺府所有人二十三年前一夕消失,經證實為龐青所害,于是違背御賜姻緣的罪名不成立,因此圣德皇帝龍心大悅的再次降旨:
  諸葛御陽紹箕裘,繼承諸葛王爺世襲的封號。
  已成廢墟的諸葛王爺府大興土木,准備恢复昔日寵偉舊觀。
  諸葛御陽与玉如意須另擇佳期完婚。
  三道圣旨將蒙朝弄得熱鬧非凡,百姓老老少少,街坊巷角,無不對這件事津津樂道。
  玉將軍府同樣喜气洋洋的,三天一小筵,五天一大筵,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歡欣的笑意。
  “金香,再拿酒來。”
  蒙天香這几日簡直是喝酒喝上了癮,天天到玉將軍府報到,有事沒事就硬拉著諸葛御陽兩兄弟和玉如意“開桌”,每每暢飲至三更半夜,甚至醉倒在將軍府都不稀奇。
  “是,公主。”大伙熱鬧,金香也滿嘴的笑意,應了一聲,就赶忙到前頭命人搬酒去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無酒空……空……”諸葛御祥“空”了半天,被酒精麻痹得“空”不出來。
  “唉!不對!不對啊!”原本敲竹筷打拍子的蒙天香皺起了眉頭,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才對啦!”
  “花?!”諸葛御祥醉得眼眯眯的,“我說的是酒,跟花有什么關系啊?”
  “你說得明明是花,跟酒有什么關系啊?”蒙天香用筷子敲他一記,卻醉眼迷朦的敲到他桌上的碗。
  “我說的是酒,不是花!”諸葛御祥和她爭辯。
  “是花,你明明說的就是花!”
  “是酒。”
  “是花。”
  “酒。”
  “花。”
  兩個人愈爭嗓門就愈大,一旁的玉如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起身道:“別喝了,再喝下去,酒和花都要變成韭菜花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蒙天香轉過頭來,一把揪住她坐下來,質問道:“你的意思是我醉了,是不是?”
  “你醉了,大家都醉了,都早點儿休息吧!”諸葛御陽替兩人打圓場,一邊拍拍諸葛御祥的肩膀,“御祥,回房了,更深露重,別在這儿睡著了。”
  “噢!”諸葛御祥搖晃的想起身。
  “等一下!”一句吼聲勒令所有人的步伐,諸葛御祥又跌回了原位。“誰敢說本公主醉了?!”蒙天香醉朦朦的眼睛一反常態的十分犀利。
  玉如意不由得心中歎气。和玉如意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一塊儿玩到大,她豈會不知道這是蒙天香超乎常人的天賦异秉。
  一般人喝醉的情形大抵像諸葛御祥,很可能搖搖晃晃、醉眼迷朦外加有點儿大舌頭,但是蒙天香卻可以兩眼像孫猴子的火山金睛,走路一直線,更別說大舌頭了,她甚至還會念几個高難度的繞口令,以茲證明她絕對沒有醉,但是,事實上……玉如意懶得置評。
  “我沒有醉,你們信不信?”果真蒙天香大刺刺的嚷嚷起來了,“我真的沒有醉,我都還記得我父皇的交代,我怎么可能會醉了呢?”
  “天香——”玉如意伸手想攙扶她到西廂房,手臂卻被她一把緊緊捉住。
  “我父皇要我來催你們赶快訂個好日子成親。”蒙天香晶亮的眸子盯著她,鼻息間都是濃重的酒气,“成親哪!拖了這么久,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要成親哪?”
  “對啊!”一旁半醉的諸葛御祥也叫嚷起來,“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要成親啊?”
  成親?!不只是那兩雙被酒精麻醉的眼睛瞪著她,玉如意還接收到另一雙更灼熱的視線,來自諸葛御陽清醒的藍紫色眸子。
  連日來,諸葛御陽已經明示、暗示了不下數十次,試探她完婚的意愿,她都四兩撥千金要不就當成有听沒有懂的敷衍過去。可是,現在……
  “所有的誤會都解釋清楚了。”蒙天香打了個酒嗝,“御陽恢复了王儲的身份,王爺府也在大肆動工了,一切應當都已經順理成章了,你們倒是給我個日子啊?”
  “對啊!”諸葛御祥也插上一腳,“我叫嫂子都叫了大半個月了,你們卻還不成親?”
  諸葛御陽靜默在一旁,顯然也在等她的回答。
  看來是三方夾攻的局面,她只有挨打的份儿。气氛沉寂了半晌,玉如意深吸一口气,吸進空气里薰草的香气,延宕許久無法擺置的心緒終于平复下來。
  “你真的打算履行婚約嗎?”
  這是什么問題?在場的兩名酒鬼當場醒了大半。
  “當然!”諸葛御陽的回答毫不猶豫,他再肯定不過了。
  “是嗎?”她迎視他的眼睛,神情淡然,“那么——去向你的過去做一個告別式吧!”
  “什么意思?”問話的是蒙天香,不過,這是在場三人心中的疑問。
  “去向你的過去告別。”
  玉如意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諸葛御陽,緩緩道:“去向柳教授告別,去向……柳見純告別,如果你還愿意再回到蒙朝,那么再來談我們的婚事。”
  “你在說什么啊?!”蒙天香這下酒全醒了,惊叫道:“你為什么要把諸葛御陽推給另一個……”“女人”兩個字及時咽回喉里,因為諸葛御陽的神情有了巨大的轉變——呆子都看得出來他在生气,而且是生很大、很大的气。
  “你要大哥再回到未來世界?”諸葛御祥的酒也醒了,但是只是純粹的吃惊,完全不明白這三個人此刻的心情變化有如巨浪沖擊。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后,諸葛御陽低沉的嗓音才出現在空气里,出乎眾人意料的自制和平,“你以為我不會回來,我會證明你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他的聲音沒入了夜空,高大的身軀也越過眾人,步出了后花園。
  “大哥?”諸葛御祥怔了怔,直覺的追了上去。
  “咦?!”剛送酒來的金香看著兩兄弟离去,不禁一臉因惑,轉頭想問個明白,主子和蒙天香的神色卻讓她噤了口。
  “你不該這么逼他的。”蒙天香沒好气的瞪著玉如意,“不是我愛說你,你這個人實在就是……”
  算了!自己舉雙手投降,任誰也說不動固執的玉如意,這也是自己与她對頭的一大因素。
  條件這樣好的男人,一定有一大堆女人擠破頭在搶,但是玉如意卻可以為了堅持自己那种不算理由的理由,而將他拒于門外。
  “這次又是為了什么原因,讓你把他推給另一個女人?”蒙天香度著舒了口气,努力不讓自己年紀輕輕就得了高血壓。
  玉如意把玩著桌上的酒杯,面無表情的道:“一次的逃婚已經夠了,我不希望再來一次……我要他認清楚,不要事后反悔自己的決擇。”
  “那個女人不是你的心腹大患嗎?”蒙天香再次深呼吸,“要是御陽真的不回來了,你怎么辦?”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這個問題委實可笑。“從此無情也無愛。”玉如意淡漠一笑,“這种日子我早過慣了,難道會怕過一輩子嗎?”
  “你……”蒙天香的血壓直往上升,“我真是受不了你,玉如意!”她扔下一句話,气呼呼的旋身就走。
  玉如意怔怔的放下了酒杯,整個人陷入恍惚的境界。
  “將軍?”一旁的金香憂心忡忡的盯著她。
  “沒事,下去歇著吧!?
  金香不甚肯定的告退,邊走還邊回頭注視玉如意的動靜。
  玉如意重新把玩桌上的酒杯,腦海里回蕩著諸葛御陽方才有如發誓的承諾,不禁沉沉的歎了一聲。
  “我也希望自己錯了。”她不自覺地喃喃出聲,“而且是大錯特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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