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七章


  當整座秋風鎮為縣府門口,那兩條赤裸裸、前胸挂著一方寫滿其罪證白布的白豬,而鬧得天翻地覆時,懲治惡徒的兩位大功臣正躲“悅賓樓”里睡得不亦樂乎。
  沒辦法,梁為仁和梁龍都不是普通的“腦滿腸肥”,要將他們扛起來,吊上縣府大門,可費了陰有匡和小乞儿九牛二虎之力。
  今早入鎮的宋真鳴御史,還被這份別開生面的大禮給嚇掉了下巴,直到現在仍然收不回來。
  最高興的就屬平常被欺壓得只剩一口气的小老百姓們,鞭炮聲此起彼落,人人三炷清香叩謝天地,惡人總算遭惡報了。
  小乞儿皺眉翻了個身。外面吵也就罷了,怀里的大枕頭還動來動去的,存心扰她安眠嘛!“不要動……”她手腳齊出,把大枕頭纏了個密不可分。
  “咳、咳!”陰有匡按著太陽穴輕咳了兩聲,這种考驗也未免太嚴苛了,有礙身体健康。“小乞儿,你松一下手,讓大哥起來好不好?”
  “不好!”她沒好气地罵了聲。“不要吵人家睡覺嘛!”
  “可是你這樣大哥沒辦法起身啊!”
  “那就不要起來,繼續睡!”她好愛困,口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忍耐!陰有匡咬緊牙根,強忍住一般男人的正常反應。
  “但大哥已經醒來,不想再睡了。”他就算有再強的睡意,在軟玉溫香抱滿怀之際,瞌睡虫也要投降在強烈的欲望下。
  “嗚……”她哽咽地揉著疲倦至极的雙眼。“為什么不讓人家睡覺嘛?”
  “乖,不哭喔!”陰有匡被她委屈的淚水弄得心疼死了。“你松一下手,讓大哥起來,你就可以繼續睡啦!”
  “但外面還是好吵啊!”尤其那些轟碎人耳膜的鞭炮聲,把她倦极、卻又睡不安穩的腦袋攪得快炸了。
  “那是秋風鎮的百姓們在慶祝梁為仁和梁龍兄弟遭到報應。”陰有匡輕言軟語地慰哄她。“你仔細听听,鞭炮聲中夾雜著多少歡笑啊?”
  “真的嗎?”小乞儿緊閉的眼瞼悄悄搧了兩下,重見天日的大眼里,殘存著几許迷惘。
  “當然是真的!”陰有匡對她綻開一抹溫暖的笑靨。“你松一下手,大哥抱你到窗邊看熱鬧。”
  “唔……”她慵懶地嬌吟一聲,雙手松開他的腰杆,改而環上他的頸項。
  陰有匡抱起她輕盈的身軀,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由這個房間往下看,正對著秋風鎮上最大的一條街道,四處可見拱手互道恭喜的人們,一隊獅鼓陣從東方舞了過來,歡鬧聲伴著響徹云霄的鞭炮,烘托出一幕喜气洋洋的歡樂气氛。
  “大哥,我們做了一件好事對不對?”小乞儿羞紅花顏地赧笑著。
  “是啊!全是小乞儿的功勞。”這倒不是夸贊,事實上沒有她愛打抱不平、好管閒事的天性,秋風鎮對他而言只是一個走過就忘的地方,他不會留下來,甚至為百姓們除害。
  “咦?大哥你看,那是不是賣燒餅的老婆婆?”半月不見,她能夠走了耶!
  陰有匡定神一瞧。“是老婆婆沒錯,她能夠复元得這么快,全虧了你那枝百年老山參。”
  “大哥,你又哄我了。”她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這可不是我說的。”他眨眼笑道。“你去府城那几天,我每日上大雜院探望老婆婆的病情,親耳听到幫婆婆診治的大夫說,老婆婆的元气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全歸功于那枝山參。”
  “那真是太好了!”她咧開嘴,笑得好開心。是一种身為皇族的自尊吧!國事敗坏,她不知道的時候還好,如今親眼所見,備覺羞慚。但她只有孤身一人,就算有心為老百姓們做些事,周圍的人也當她是任性的小女孩在玩家家酒;疼她的人,摸摸她的頭,開她几句玩笑;更有甚者,還訓她几句。
  從來沒有一個人真的去了解過一個小女孩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無奈,做為一個公主,享受了十几年的榮華富貴,直到這一刻,她,朱昭明,才真的挺起了胸膛,可以大聲地告訴別人,她沒有虧負了這個“朱”姓。
  “大哥,其實若沒有你幫我,我什么事也做不成。”她輕聲地低喃著,幸福地偎在他怀中。
  “又在說傻話了!”陰有匡寵溺地敲了下她的額頭。“大哥喜歡的小乞儿可不是這么沒信心的人,你的正義感、聰明才智哪儿去了?還在睡嗎?”
  “嘿嘿……”她傻笑著。“大哥,在你眼里,我是怎么的一個人?會不會又任性、又刁蠻?”這是一般人對她的慣常評語。“你自己說呢?”他笑著反問她。
  小乞儿不依地嘟起嘴。“人家就是不知道才間你的嘛?”
  “你真的想听?”
  她猛點頭。
  “可是說到不好的,你又要生气了。”
  “不會、不會!”小乞儿急忙撇清。“我絕不生气,大哥你說嘛!”
  “這個嘛……”陰有匡沉吟著,狀似為難。“小乞儿很沖動,做事有點瞻前不顧后……”
  “啊?”她失望地低下了頭。原來在他心中,她是如此的差勁!
  “可是……”他話鋒一轉。“小乞儿同時也很善良、有勇气、既純真又聰明,是大哥最喜歡的人!”
  “大哥,你——討厭啦!”她像是下到了地獄,又飛上了天境,瞬間体會了失望、傷心、快樂、惊喜的情緒。
  “是你自己不將大哥的話听完的啊!”
  “哼!”她不悅地蹦离他怀中。“大哥請自便吧!我要睡回籠覺了。”
  “這么容易生气?”陰有匡好笑地走過來,大掌一伸抱她上床,為她蓋上了棉被。“別惱了,大哥道歉,你昨晚累了一夜,現在繼續休息吧!”
  “大哥上當了,我早就不气了。”小乞儿對他綻開一臉明媚笑靨。
  “既然不气,就早點睡,中午大哥再來找你一起吃午餐。”
  “嗯……”她大眼眨了眨,似乎還想說些什么。
  “怎么了?”陰有匡瞧穿了她的心思問道。小乞儿茫然的目光直盯著他好一會儿,忽然紅著臉搖搖頭。
  “大哥再見。”一說完,她立刻拉起棉被蓋住燒紅得冒著煙的臉蛋。
  陰有匡被她怪异的行徑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好順著她的意道再見。
  直到他离去的腳步聲消失,小乞儿才悄悄地拉下了蓋頭的棉被。剛才瞧著他的時候,她似乎想通了什么。
  曾經,她以為自己最愛的人是楚飄風,他促狹、幽默的個性,讓每個待在他身邊的人都感到無比的愉悅与高興。她曾為了永遠保有那份快樂,而立誓非嫁給他不可。
  但楚飄風卻選擇了云吹雪,并且告訴她,他們之間只有兄妹之情、非關男女,她曾气憤地認為那是他的推托之詞。那時,為了挽回他,她還不惜以色相誘,可在他的怀抱中,她卻抑不住那份迫人的恐懼感,最后落荒而逃。
  如今想來,也許楚飄風說對了,她當時那种獨占的心情,就跟小孩子間在搶奪心愛玩具沒兩樣。
  “真正的愛”不是那么簡單的一件事;因為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人,并非只要喜歡就可以,還要适合。
  這些事情都是在認識陰有匡后,她才慢慢体會的。他是一個奇怪的男人,疼愛她、卻不寵溺她,他的肚量像海一樣寬廣,總是能夠認同她不甚成熟的想法,從而幫助她,讓她覺得安心、幸福,并且覺得有存在的意義,活得頂天立地。
  “原來我真正愛的人是大哥!”頓悟來得恁般倉促,她一扭腰跳下床舖。“我要去告訴大哥,我不要做他義妹了,我愿意做他的小娘子。”
  陰有匡曾說過: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要跟她在一起。如今她有了覺悟,這個消息一定會讓他很開心的。
  陰有匡在离開小乞儿后,就直接找到了天字一號房。“我想,你也應該來找我了。”云吹雪笑盈盈地幫他倒了杯水。為了和他單獨談話,她還特地支開了愛妹心切的楚飄風。“想知道什么?昭明公主的心結?”
  “老大不愧是老大!”陰有匡端杯就口,喝了一大口茶。“自与你們相遇后,小乞儿整個人都變了,我想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事?”
  云吹雪牽起唇角微微的一笑。“想不到世間也有‘卜筮者’陰有匡算不出來的事。”
  “咳咳……”他紅了頰,吶吶地開口說:“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意思就是說你喜歡她?”
  陰有匡別開頭,猛吞了一大口唾沫。該死!以前怎么都沒發覺老大如此愛捉弄人?
  “怎么樣呢?”她故意拉起他的手調侃道。
  此時,誰都沒有發覺門邊來了第三者。
  “喜……喜歡!”他好困難地說完心聲。
  房門突然被踢了開來,小乞儿全身顫抖、眼眶含淚。“大哥是大笨蛋——”她怒吼,轉身邊哭邊跑。
  “小乞儿!”陰有匡實在不曉得她是怎么了?
  “你還不快追?”云吹雪拉著他沖出房間。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陰有匡都搞迷糊了。
  “以前,昭明曾經喜歡過飄風,后來飄風選擇了我,她對我就一直心存芥蒂;
  方才在房門口,她又沒頭沒腦地听見了‘喜歡’二字,八成是誤會了!”云吹雪邊追人、邊解釋道。
  陰有匡一听完,整張臉都白了。小乞儿本來就聰明又敏感,重遇楚飄風和云吹雪后,小腦袋里更是無時不繞著各式各樣的奇思异想;這一誤會,她的思想又不曉得要偏激到哪儿去了!
  “小乞儿,別跑,听大哥說啊!”他甩開云吹雪的手,加快腳步,追在小乞儿身后离去。
  “大哥是大笨蛋!”她跑得越快、淚流得就越急。為什么會這樣?他明明說過最喜歡她的,一轉眼,又對云吹雪說喜歡,他是騙人精、大坏蛋,哇——
  “小乞儿,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听她哭得這么的傷心,陰有匡的心都快碎了。“你听大哥解釋好不好?”
  “我不听啊!你只會騙人……”她一直跑下了樓,卻在門口撞上一堵結實的人牆。
  小乞儿愕然抬頭,卻在淚眼模糊中,瞧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嗚嗚……表哥,哇——”成王的出現,對小乞儿而言,不啻為溺水人手邊的浮板,她緊緊地捉住他,如今,只有親人的怀抱可以撫慰她哀傷欲絕的心。
  “你是……昭明!”她這身骯髒、落魄的打扮,差點叫成王認不出人來。“你怎么弄成這樣?”
  “嗚嗚嗚……”小乞儿的臉蛋埋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說不出話來。
  “昭明,你……唉!”成王好生心疼地抱著她,他真是把她給寵坏了。她蹺宮之后,他心急如焚,發動全城的禁衛軍日日夜夜尋找她,直到日前接獲宋真鳴的報告,說她目前人在秋風鎮,因此他放下一切政務,急急忙忙赶來,不料卻看到她變成這副模樣,哪還有半點公主的尊貴气息?他的頭簡直要炸開了!
  “昭明,你實在是……”他也舍不得罵她,卻不能放任她糟蹋自己。“算了,你立刻跟我回去吧!”
  她哭得都快虛脫了,哪還有力气反駁,被成王抱在怀里,塞進轎子,由二十名禁衛軍護著,往回京的路上扛。
  直到那一隊官兵完全离去后,陰有匡和云吹雪才自樓梯邊閃了出來。“我以為你會追上去。”云吹雪隱身是因為她和楚飄風發過誓,絕不再現身江湖;而陰有匡,他為什么也要躲?
  瞧他面色鐵青、雙拳緊握的模樣,不像會眼睜睜看著心愛女人离去的男人,那他的沉默就大有問題了!
  “老大,那個男人是誰?”陰有匡淺棕色的眼珠子底下浮現出血色寒芒,他耳邊清楚地听到警鐘響起的聲音。
  “成王爺,昭明公主的表哥。”云吹雪注意到他异常的反應。“怎么了?有啥儿不對嗎?”
  “那個男人很危險!”此刻,陰有匡又更擔心小乞儿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盲目地向親人尋求慰藉,他怕她會發生意外。
  雖然沒憑沒据,但云吹雪就是相信陰有匡的直覺。能卜善算的人,通常擁有异于常人的靈感能力。
  “等飄風回來后,我們一起追上去。”
  “追什么?”楚飄風不知何時,也回到了“悅賓樓”。“你們兩個都在這儿,昭明呢?”
  云吹雪將剛才發生的誤會說了一遍。“有匡認為成王有問題,我們也跟上去看看吧!”
  “世上若說有誰最疼愛昭明,那人非成王莫屬,他難道還會傷害她?”成王的痴情人盡皆知,楚飄風才不信陰有匡的話。
  “太過偏狂的愛,反而最是傷人,你不知道嗎?”陰有匡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甩袖离去。
  別人怎么樣他不管,他對小乞儿有責任;況且,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對她的喜歡,其實正是男女之情,他愛她!而他更想問她,她的感覺呢?是否愿意陪伴他一生一世,直到天涯海角?云吹雪二話不說地追在陰有匡身后离去。
  “等一下,小雪,成王爺你也是認識的,莫非連你都不相信他的為人?”楚飄風隨后追出。
  “就是因為認識,我才更相信有匡說的話,有時候愛得太痴,反而會是一种危險!”
  危險嗎?楚飄風突然也不确定了。將心比心,今天,如果他最心愛的小雪不愛他,他會有那么好的肚量祝她幸福嗎?
  尤其成王痴戀昭明公主十八年,一旦得知她將為人婦,楚飄風簡直不敢想象那將造成什么樣的悲劇?
  “小雪,等等我。”成王對他有恩,無論如何,他都希望在這次事件中,貢獻出一點心力。
  在回京的軍旅夜宿驛館中,成王叫人買來一套干淨的衣服、連同晚餐一起送進昭明公主房里。
  “昭明,餓了吧?驛館沒什么好吃的,等進府城后,我再叫人准備宴席,今晚你就先將就點儿。”
  “謝謝表哥。”昭明看著餐盤里的菜飯,什錦湯、素三鮮、東坡肉、糖醋魚,還有大水梨當飯后水果,其實這樣已經很丰富了,想當初,她扮成小乞儿与陰有匡游戲秋風鎮,連想買個饅頭,都備受刁難!
  一想起他,她不禁愁上心頭。他為何不追上來?她嘴里雖說不愿听他解釋,但那只是一時意气,其實,她很想再听他親口說出喜歡她的話!
  “昭明。”瞧著她落寞哀凄的小臉,成王不舍地問道:“為什么不開心?告訴表哥好嗎?”
  是啊!只要說出來、哭一哭,就像當初被楚飄風拋棄時一樣,表哥會安慰她,帶她到處游山玩水,很快的,她就會遺忘一切,重新做回她快樂的小公主。
  可是……她小嘴開合了几下,未語喉頭先哽咽,她說不出來。陰有匡和楚飄風是不一樣的,即使他不喜歡她,她也不愿意忘記他。
  “沒有,我只是……有點累了!”
  “既然如此,那你把衣服換了,早點休息吧!”
  “換衣服?”脫下這身乞丐裝,她就不再是与陰有匡仗義任俠、流浪江湖的小乞儿了,他們的距离將會越來越遠,這不是她所愿意的。
  “是啊!”成王疼惜地捏著她消瘦的小手。“這段時間你受苦了,現在有表哥照顧你,絕不再叫你穿破衣、吃粗食;你想要什么、缺什么,盡管說,表哥都會買給你的。”
  “不是的!”該怎么說呢?她一點都不覺得与陰有匡游戲江湖是件辛苦的事,相反的,那是她過得最快活、最有意義的一段時光。“表哥,我什么也不缺,我這樣就很好了。”
  “才多久沒見,小昭明就長大了,也懂得跟表哥客气;但那是沒必要的,表哥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我們是不分彼此的,你明白嗎?”她的矜持看在成王眼里,有歡喜、也有悲傷。守護多年的心肝寶貝終于長大了,是為一喜;但他們之間逐漸顯示出來的距离卻叫他感到挫敗。他希望她永遠都是他一個人的。
  “謝謝表哥這么疼我!”她真是個幸運的人,身邊總是有這么多疼愛她的人,是應該惜福的。
  “你是我可愛的小昭明,我不疼你,要疼誰呢?”成王站起身。“我去叫婢女打水來給你梳洗更衣。”
  “謝謝表哥!”真的要換了,變回昭明公主后,陰有匡還能認得出她來嗎?只怕“小乞儿”這號人物要永遠消失了,不如他對“小乞儿”是否會有一點點思念?
  “恭請公主殿下梳洗更衣。”三名婢女輪流端著水盆進來。
  那一盆盆清水又勾起了她無限的回憶:在梁府,她是多么淘气地逗著那些丫鬟們玩,拿溪底爛泥充當美容藥泥,騙了十八位夫人五千兩要給陰有匡做路費,那些錢……她有沒有拿給他呢?她焦急地站起來,掏遍全身口袋。“啊!”銀票居然還在她怀里,那他……他身上可有銀子?他還要繼續流浪江湖,沒有銀兩,該如何繼續旅程?
  不行,她得回去找他,起碼得將錢給了他再走!
  “公主殿下,這么晚了,您要上哪儿去?您還沒更衣呢!”婢女們擋在房門口問道。“我……”陰有匡身邊還有一個云吹雪,那個女人又漂亮、又聰明,她應該會照顧他吧!昭明輕搖螓首。“衣服我自己會換,你們先下去吧!”
  “但是王爺……”
  “表哥那里我自會交代,你們出去。”把三名婢女赶出去后,一直強忍在昭明眼底的淚水終于流下,清澈的珠淚如斷線的珍珠,源源不斷地墜落,濡濕了粉頰、沾濕了衣襟。
  好想念陰有匡……從不知道相思是如此磨人的東西,她眼中所見、耳中所聞,一言一語、一事一物,無不勾引起她無限的回憶。
  該怎么辦?如果她連吃飯睡覺、梳洗更衣時都會念著他的話,往后沒有他的日子,她該如何過下去?
  “大哥,小乞儿好想你,你在哪里?你快來接我好不好?”她哭啞了嗓子呼喚他,那溢滿心房的痛楚彷佛利針,扎得她疼痛難耐。
  曾經有過的誤會也全都遺忘了,她抱著滿臉的淚痕与對他源源不斷的思念沉入夢鄉。
  陰有匡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赶路,終于在第三天中午赶到了府城。
  根据卦象所示,成王一行人將在今日傍晚進入府城,軍隊大概會在這里住上兩天,然后再一路赶回京城。
  明日,他有一個机會与小乞儿誤會冰釋,一旦錯過這一次,只怕他們一生一世都將沉溺在無盡的后悔中了。“有匡,我們真的要借宿在這里嗎?”云吹雪為難地看著大紅燈籠上,寫著“醉月樓”三字的牌匾。這儿可是家妓院啊!雖然它的對面就是御史府,登上二樓往下看,便能將御史府內外動靜一目了然,但她一介女流住妓院……不好看吧?
  陰有匡二話不說,以行動證明一切。
  “喂——”云吹雪和楚飄風阻止不及,只好乖乖跟進去付帳。
  “三位客倌,您……”老鴇看到三人行中竟有一女子,臉都黑了。
  “嬤嬤!”楚飄風一出手就是一片金葉子。
  老鴇一看到錢,眼睛都亮了。“三位客倌有什么要求盡管吩咐。”
  “我們想借住您二樓,正對馬路那間房,不知方便否?”楚飄風問道。
  “但那是姑娘們的閨房啊,我們有更好的廂房供客倌留宿,不如……”
  一見老鴇露出為難相,楚飄風立刻追加一片金葉子。“拜托您了,嬤嬤!”
  “這就為客倌准備房間。”老鴇見錢眼開,就算要把院里的姑娘們全赶去睡柴房,這錢她也要賺。
  老鴇一松口,陰有匡立刻快步往二樓沖。
  第一次看到這么性急的客人,老鴇都傻眼了,楚飄風和云吹雪只好緊隨其后,連聲賠不是。
  費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擺平一切,上得樓,陰有匡已經搬了一張凳子坐在窗戶旁邊,兩眼牢牢盯住對面御史府的大門。
  “有匡,你太緊張了,成王他們領著一大隊禁軍,沒那么早到的。”云吹雪倒了杯茶給他,幫他舒緩神經。
  “不,現在已經是申時了,亥時之前,他們一定會到。”那是他占了好久的卦才得來的訊息。如今,他也只能借著這一點來安定自己一顆焦急彷徨的心。申時和亥時之間,也還有兩個時辰呢!云吹雪頭痛地揉著太陽穴,轉向楚飄風求助。
  看著陰有匡如此慌張的模樣,可以肯定他對昭明公主的心意不假。楚飄風對他拐走心愛義妹的敵視才逐漸消失。
  “陰先生,即使真的讓你算准了軍隊亥時住進御史府,但那時天色也晚了,他們不可能再出來,你等到也沒用啊!”
  “我知道,但我必須親眼看到她平安無事,我才能放心。”陰有匡堅持道。
  “有一隊禁軍保護著,公主不會有事的。”云吹雪安慰他。
  “她的危難不是外在因素造成,而是起于周遭,一男、一女,概屬情劫。”陰有匡斷定男的是成王,但另一個女人,他就找不出來了,畢竟他在這里的時間還太短,認識的人也不多,算不出精确的答案。
  “一男、一女?”云吹雪靈光一閃,低聲尋問楚飄風。“風,柳仙儿姑娘目前身在何處?”
  “她?大概跟王爺在一起吧!我听說昭明失蹤后,成王心急如焚,柳姑娘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著他,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楚飄風附在她耳邊回道。說來成王和柳仙儿之間也是一段孽緣;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難道這場复雜的四角關系,就是造成危難的關系?云吹雪心下暗凜。
  “有匡,你打算怎么跟昭明解釋?”希望他別太沖動才好,她可不想制造出悲劇。
  “明天這里有一場廟會,小乞儿會出來,屆時還得請你們幫我纏住成王爺和護衛,我自有辦法化解与小乞儿間的誤會。”陰有匡說道。
  “你不能叫她昭明公主嗎?非得小乞儿、小乞儿的叫!”楚飄風實在听得很難受。
  “那是天意,也只有我能這么叫她。”他們的情全系在這份緣上,拋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陰有匡怎么可能輕易放棄?說得自己像神仙一樣,能夠未卜先知!篤信現實的楚飄風,听得頭都疼了。索性下樓去吩咐酒席,既然一定得等,就邊吃、邊等才不致虐待自己的腸胃。
  對于不相信占卜的人,跟他說再多也是多余,得讓他親身体驗過了才知道。所以云吹雪也不阻止他。
  “有匡,我希望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忌沖動坏事。”
  “我知道!”陰有匡回她一抹凄惻的苦笑。他的言行舉止依然优雅如昔,一那雙漂亮的淺棕色眼珠子卻光彩盡失,黯淡得只余無盡悲傷与憂心。
  分別前,他最后見到的是她的淚,那像一把刀,無時無刻不傷著他的神經,叫他心碎滴血。
  瞧他陷得這么深,云吹雪也于心不忍。沒有談過情的人,不會知道“情”字的傷人;她是過來人,更能体會他的傷痛。
  “半天沒吃東西了,大家也都餓了,過來邊吃邊等吧!”楚飄風剛訂完酒席上來。
  半晌,美酒佳肴一道道被送進房里,云吹雪坐到楚飄風身邊一同享用著。
  陰有匡拿碗挾了些菜,又坐回窗邊吃。沒人拿他的固執有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經過,差一刻就是亥時,禁衛軍們終于到了。陰有匡看著他們抬轎進入御史府,同時,他也看到了另一個意外中人——宋真鳴御史。他應該留在秋風鎮調查梁為仁貪贓枉法案子的,怎么連他也回來了?
  心中的不安更形擴大,他拿出了怀中的占卜用具開始卜卦。
  “有匡,怎么了?”云吹雪憂心問著。
  看到他算的事一件件成真,楚飄風再鐵齒,也不覺心中忐忑。
  陰有匡卜完卦后,提筆寫了封錦囊。“從現在起,我在每日午時都會与你們聯絡,倘若有一天,我突然失去了消息,三天后,你們就到這個地方來找我吧!”“什么地方?”楚飄風接過錦囊就想打開。
  “現在不可以看。”陰有匡說完,找了張軟榻躺上去。“我要休息了,兩位請自便。”
  “他……就這樣睡了!”楚飄風不自覺提高了聲音。原以為他是個斯文書生,怎么越相處、越察覺他的怪!
  “不然呢?”云吹雪也找了張床舖睡。“有匡個性雖古怪,卻很值得信任,相處久了,你自然了解。睡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兩名伙伴都睡了,楚飄風不睡還能干么?但對于怀里的錦囊……老實說,他真是好奇死了!
  ------------------
  轉自Pinepro's Gate
  掃辨:Magian 校改:Masker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