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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仙覺得她受夠了。
  那場相親大宴結束后,她已經有十天沒見到曉月的人了。老太君天天拉著他問長問短;大哥与他辯論上癮了,不分日夜,覷著空閒,捉了人就跑;姑母更絕,尋不著机會整他冤枉,竟不時賴在她房里找她麻煩。
  去——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小仙決定了,她得靠自己爭取。奶奶要找孫媳婦儿、大哥哥想要老婆、姑母欲尋人麻煩不管他想干什么都好,拜托千万別相中她這百里挑一的未來相公,她還想与他共唱鴛鴦蝴蝶夢呢!豈容閒雜人聲則來坏事。
  “起床了,慕容曉月!”月方西移,連報時的公雞都還好夢正酣,小仙就溜到西廂的客房里扰人清夢了。
  自他的行蹤被老太君發現后,他就搬出她的閨房,遷入客房里了,這也是造成他們十日來相處時間漸少的原因之一。
  “小聲點儿,把人都吵醒了,就溜不掉了。”曉月沒躺在床上,一听到她喳呼個不停的聲音,忙從門縫邊伸出一只大掌捂住她的嘴巴。
  他和她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也發現自己的忍耐力達到极限,不能再忍下去了,天天伴著一堆人交際應酬、虛以委蛇,膩都膩死了,再悶下去,他一定會發瘋。
  情愿陪著小仙四處跑跑走走、再耍點小鬼計,做做坏事也不錯、連跟她大小聲斗嘴,都比對著一堆言語無味的人,有趣的多。
  當他發現這种情形時,他就知道他慘了。以游戲人生為目的、向往自由、酷愛逍遙的慕容曉月竟在不知不覺中深陷情關,不可自拔。
  在二十世紀時,他不是沒交過女朋友,他的女伴之多甚至可以用“過江之鯽”來形容。
  他喜歡溫柔可人、乖巧听話的女孩子,只要美艷、不需智慧。這樣的尤物帶給他的身体無比的快樂。所以當大哥看上一位性格古怪、絕頂聰明的女孩時,他深為大哥的不智感到悲哀。討了這樣的老婆,往后的人生豈有自由可言?
  小仙和他心目中女友的形象全然不同,不過她直爽的性子倒不失為一個好朋友之屬。他是以這种想法和她相處的,開開心心地和她吵、和她鬧、和她合作整人、也救人:不需要偽裝溫柔与体貼,他們很自然地玩在一塊儿。
  正當他習慣了她在身邊的感覺后,一場午宴將他們驟然分開十天,在這段說長不長的時日里,他天天忙得頭昏腦脹,照理說,應該沒有空閒想她才對,但他的靈魂卻不時發出強烈的抗議,好無聊、好悶、好煩……所有負面情緒一波波襲來,將他困在其中,而一切只因她不在身邊。
  習慣!多可怕的一件事。在不知不覺里,他敞開了心,而她正大光明走入,然后他倏然惊覺,他,慕容曉月,這回真的栽定了——他愛上了一位有理想、有抱負的好女孩,可以想見,他預定中的逍遙快活正在不斷不斷地遠离,而可悲的是,他竟樂在其中。唉!活該,誰叫他當初要取笑大哥呢?報應不爽了吧?
  “喂!你今天怎么起這么早?”看他連衣帽都穿戴整齊了,小仙不禁惊訝地問。
  “問你啊?”他輕悄帶上房門,拉著她直奔馬廝。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會知道?”她邊說,邊打開馬廝的木門,拉出兩匹坐騎,与他轉向后院,偷偷溜出唐門。
  “你又為何起早?我的原因和你一樣。”迎著潮濕的微風,曉月大大地伸個懶腰,深吸一口飽含晨霧的新鮮空气,拉過緝繩,跨上馬背,撒開蹄子,任那駿馬在道路上得啦、得啦地狂奔起來。
  “跟我一樣。”小仙喃喃自語著,跟在他身后,駿馬不需主人指示,自迎晨風而去。
  她低頭細細品味他話里的意思,她是因為想他、念他才在一清早,天未大亮時,就迫不及待起床找他出游。他說他早起的原因和她一樣,莫非……
  驀然一陣紅暈燒燙了她粉嫩的玉頰,芳心悸動的格登亂跳,這是他的表白嗎?果真如此……她明亮的秋眸,像飽飲醇酒般迷离、酥醉,打心底涌出一股又一股炙人心魄的熱流,靈魂在這般狂喜和烈焰中擺蕩,呵!
  戀愛的感覺真好。
  這廂一對愛情鳥各怀心思地狂奔离去,沒人發現開了又關的后門,在一陣短暫的平靜后,重新啟動,第三騎怒馬遠遠跟在他們身后,奔向前途,走得正与曉月和小仙同一方向。

  好不容易放風,曉月打定主意非玩個過癮不可,他舍棄平常的文士裝扮,頭戴一頂万字頭巾,上簪兩朵翠玉金花,身著一件黑綢夾縐紗襟子,上覆無袖白襖,腳下絲鞋淨襪,打點利落扎實,神情更顯精明活潑,令人一見就不由自主地想親近于他。
  小仙和他并肩而行,她今天穿著大紅繡花通袖襖儿,嬌翠嫩綠的緞裙,外罩著貂鼠皮襖,頭上鑽金縷絲的鳳釵斜綴,發間盤著珍珠細帶,描眉畫眼,敷粉施朱,打扮得粉妝玉琢,宛如待嫁新娘,直令一些定力較差的魯男子看得兩眼發直,饞涎滴流。
  兩人自出唐門,就一路游山玩水,本來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再來鎮”的路程,他們整整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才走到。烏龜都比他們爬得快。
  馬匹才進“再來鎮”,曉月和小仙一看,四顆眼珠子差點齊齊瞪出眼眶。老天!他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半個月前還是一堆破爛泥屋、荒田廢地湊在一塊儿的貧窮小鎮,怎地搖身一變,泥屋全拆了,三百多個鎮民全搬進山腳下的帳篷里,几十個工人在鎮里來來往往大興土木,徹底整建。
  “這是怎么一回事?”饒是曉月自認天縱英才,也猜不出,這會儿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慕容公子、唐小姐,你們可來了。”福佬打老遠就一路又笑又叫地直朝他們奔過來。
  “福佬,這是……”小仙完全傻眼了。
  曉月偶然瞥見跟在福佬身后走近的中年婦人,惊訝地搶口道:“嬤嬤!”
  “公子認識我?”婦人停下腳步,站在曉月面前。看她的形容相貌,年紀已然不輕,但半老徐娘、風韻猶存,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干練、精明的气息外露,顯然是個見過大場面、長袖善舞的女中豪杰。
  “嬤嬤,我是曉月啊!你忘了嗎?”曉月笑著走近一步,這劉嬤嬤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當年他誤入時空隧道,掉在“怡紅院”門前,若無老鴇好心收留,現今恐怕只剩一副白骨了。
  “曉月?”劉嬤嬤滿心疑惑地直盯著他瞧,她是認識一位名為“曉月”的姑娘,他還是她的救苦菩薩呢!可眼前這男人……說起來他的形貌是有几分像曉月,但……不可能啊!名滿天下的“名妓曉月”怎會是個男人呢?
  “嬤嬤,我穿了男裝你就不認得啦?”
  “你真的是曉月?”
  “如假包換。”
  劉嬤嬤又看了他一會儿,恍然大悟。“是不是小王爺還不死心?對你糾纏不休,你才女扮男裝,避入耳目。”
  “啥?”這下子輪到曉月傻眼了。他的演技沒厲害到那种地步吧?都堂堂正正地穿出男裝讓人家看了,居然還被怀疑是“女扮男裝”!有沒有搞錯?
  “曉月,听嬤嬤的話,咱們惹不起那些個王公貴族,我看這個‘再來鎮’環境挺好的,依山傍水,風光明媚,又地處偏僻,是個很适合隱居的地方。接到你的信后,我和几個姊妹商量過了,与其窩在山庄里天天無所事事,或者再入風塵打滾,不如我們拿些錢出來,重建‘再來鎮’,往后我們就在這里安定下來,不論是做生意、教導手藝、下田耕作、紡紗織布……什么都好,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你也別再到處流浪,跟著我們一起歸于平凡,你覺得怎么樣?”
  “嬤嬤。”曉月走過來攬住劉嬤嬤的肩膀,從她毫不自私地把“怡紅院”交給他打理后,他就當她是母親那樣看待了。妓女生涯本是夢,若非生活使然,誰愿意當妓女?他知道她本性并不坏,也是真心關怀他,不由滿腔感激。
  “我真的是男人。”他拉住她的手往胸前一放,男人的身体可以證明一切。
  劉嫂嫂被掌下的硬實和平坦嚇了一大跳。“你……
  你你……怎么可能?你真是男人?”
  “嬤嬤,昔日我倒在‘怡紅院’門口時,可是您老先喊了那句。‘若是男人,就丟進水溝里,女人則扶進來找大夫。’我怕死嘛!只好騙您了,您不會生气吧?”
  他調皮地眨眨眼,就是有本事將沉窒的气氛變得好笑。
  劉嬤嬤又好气又好笑地瞪著這個賴皮小子,想不到她終日打雁,竟遭雁啄瞎了眼。開妓院的老鎢,卻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這要說出去,真不知會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那后來你身体复原了,卻不肯吐實,繼續騙人,又是什么意思?”也不是真气他啦!只是她的面子拉不下來嘛!
  “因為他有毛病,只愛當個女人。”小仙猛然插口道。
  “小仙,你不要胡說好不好?”曉月大吃一惊。搞什么鬼?她哪時候不好玩,竟選在此時落井下石,存心害他嘛!
  “我胡說嗎?”小仙歪著頭,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儿,才擊掌道:“我确實說錯了。”
  “是嘛!以后別再亂說話了。”他抹下一頭冷汗。
  不料小仙又截口道:“你不是愛當個女人,該說是你根本搞不清楚自個儿是男的,還是女的。”
  “什么?”曉月大吼一聲,該死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噗哧!”劉嬤嬤忍不住掩嘴笑了出來,這才注意到和曉月并肩而立,狀似親密的漂亮姑娘。“這么伶俐的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讓曉月吃惊,了不起,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嬤嬤,我叫唐小仙。”小仙笑嘻嘻地上前一步。
  “原來是小仙。”劉嬤嬤開心地執起她的手,拉她同行。這是個好姑娘,而且看得出來她和曉月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
  姑且不論曉月是男、是女?他對“怡紅院”眾人的恩惠是永遠抹殺不了的,劉嬤嬤還是希望有机會看到他娶妻生子、幸福快樂。
  “嬤嬤、小仙。”曉月追在她們身后,怎么才一轉眼,這兩個女人就結成一党,把他拋在身后了。
  “慕容公子。”福佬走上來,跟在曉月身邊。他雖然不了解几位恩人剛才那番男人、女人的談話,但曉月上次來的時候,為鎮里提出很好的重建計划,他對這位少年公子的聰明才智,很是佩服;如今好不容易盼得他再次光臨,有許多事情還得煩勞他拿主意呢!
  “福佬,咱們去看看工程進度吧?”曉月轉個方向,伴著福佬巡視重建工程去了。
  他一眼就看出福佬有所求的眼神,心想,反正那兩個女人一湊上,閒話肯定講不完,他最好有多遠閃多遠,省得待會儿被台風尾掃中,她們又不曉得要怎么虧他了。

  待到曉月看過整個重建工程之后,天色已經昏暗。
  他和小仙被邀請留下來用餐,兩人私下商量了一會儿,決定干脆多住几天,等“再來鎮”的工程進度達到初步規模后,再行离去。
  是夜,月明星稀,曉月尋到了負責這次重建工程的工頭,和他討論了近兩個時辰,終于決定了工程目標。
  當他步出工人帳篷,明亮月華下,一抹纖秀倩影正婷婷玉立在夜空下,對他綻放出月暈般皎洁、光燦的笑花。
  “忙完了?”
  他點點頭,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夜深了,怎不多穿件衣裳?”他脫下外衣,披在她肩上。
  “等久了,不小心就忘了。”小仙傻气地一笑,拉緊肩上的襖子,這衣服里還殘留著他的体溫,以及特屬于他的男人味道,她聞著聞著,不覺有些失神。
  “傻瓜。”他笑著將她擁入怀里。自他們相識后,這樣平和的時光几乎沒有存在過,他們總是歡笑又爭吵,日日將自己的心情保持在興奮与刺激中,因此更顯出此刻的宁溫与安詳彌足珍貴。
  兩人手攜手步上山間小道,小仙將螓首輕倚在他肩窩處。“你打算怎么開墾這片山坡地?”
  他們來到一條不算小的溪邊,曉月指著溪水道:“等明儿個天亮后,我就叫人把溪水攔起來,水位自會上漲。然后請人挖空一些樹干做水管,將溪水接到需要用水的地方。”
  她嫣然一笑。“虧你想得出來這种辦法,如此一來,想要用水就不需要人去提啦。”
  “懶人自有懶妙招嘍。”他眨眨眼,笑得可得意了。
  “不要臉。”她嬌填地噘起嘴,橫他一眼。“可別說我沒提醒你,這山里的水源不多,這么一條小溪,絕對不夠鎮民們的日常生活与耕作合用。。
  “不能种田就种果樹,很簡單的一件事啊!”他指著眼前大片的陵地道:“那邊我打算种水果,要耐旱的品种才可以,樹下圍篱笆就可以養雞,免費供應果樹要用的肥料,瞧,多方便。”
  “那你不种米糧啦?”她歪著頭看他。
  院月牽著她的手落坐在路旁一株大樹下,讓她的頭枕在他肩上,他一只手環住她的腰,將頭埋進她柔如云絮、隱含秋桂香味的秀發里。
  “只种足夠食用的分量,這塊土地并不适合种五谷雜糧,也許我們培植一些經濟作物,拿賣水果的錢去買米糧,會比自己种更划算。”
  “什么是經濟作物?”她猛然抬頭問道。堅硬的腦袋狠狠吻上他的下巴。
  “唉喲!小仙,親吻是嘴對嘴,不是頭頂對下巴啦!你搞錯了。”他不小心咬到舌頭,疼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一只手本來已經伸過去要安撫他可怜的傷處,驟然听到這些油嘴滑舌的不正經言論,惱差成怒,干脆改摸為拍,一掌扇中他的后腦勺,打得他滿天金光、發昏……
  “你美喔!誰要親你?不要臉。”
  “喂!君子動口,小人動手。你怎么可以隨便打人?”他委屈地輕撫頭上的腫包直揉著。
  “我不是君子,我是淑女。淑女既可以動口、也能動手,你有什么不服嗎?”她雙手插腰,對他扮個鬼臉。
  “噢——”他不怀好意地圓睜大眼。“這么說來,君子也可以動口兼動手嘍?”他兩只手指驀然前伸,直指她的腋下。
  “哇!”小仙最怕人搔她痒了,忙尖叫著跳起來躲開。
  “哪里跑?看我的一指神功。”說著,曉月便追向小仙。
  小仙又是一陣惊叫連連,左閃右避,好不狼狽。
  兩個人童心未泯,于是在夜里的山道上展開一場“追、赶、跑、跳、碰”的游戲來。
  直鬧了好一會儿,小仙已經笑得沒力气,不得不舉起雙手投降。“不玩了、不玩了,我認輸。”
  “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待本王想想該給你一個什么樣的懲罰?方可彰顯本王神威。”他邁著八爺步,過足戲癮后,才嘻嘻笑道:“就罰你……”
  他猛地轉過身,拉她進怀里,印上一記纏綿銷魂的熱吻。
  小仙先是嚇呆了,一雙圓睜的大眼惊奇地看著他。
  他沒有閉上眼,眼色更加深沉了,最幽黑深處似乎燃著二團火焰,閃動著向她雙眼催眠。
  她有些站不穩,雙手連忙搭上他寬廣的肩背。接著,他突然長歎一口气,結束他的吻,當他的唇与她分開時,她心頭竟深深一沉,涌上無限的失落感。
  “小仙。”他的吻轉而落在她的眼皮上。“乖!閉上眼睛。”天知道,當她降著一雙天真不解世事的眼睛看他時,他心中就會浮現摧殘民族幼苗的罪惡感;這可愛的小姑娘連接吻也不曾有過呢。他心中又喜又內疚,但狂喜的成分居多,至于內疚……嗯!隨著情潮洶涌,全燒死在欲火里了。
  小仙依言閉上雙眼,他還會再親她嗎?她心中竟有一絲期待。感覺他的手環上了她的腰肢,本就親近的身体更加緊密地貼合在一起,一股熱由他的唇傳向她的粉頰,漸次在少女的心潮底處漾開。
  她的心跳在他的唇舌挑逗下越發激猛,神魂儿整個輕飄飄的,這是什么感覺?比飽飲了醇酒更加酥醉動人,她忍不住輕輕挑了舌尖,令他震動了一下,立即熱烈地与她糾纏吸吮。
  直到曉月猛地停住,她才得以好好地調整呼吸,覺得自己好像閉气了很久。她臉埋在他胸前急喘,一時間還無法适應這如狂風驟雨般急來、乍停的失落。
  “很晚了,明天還要幫忙墾地,早點睡吧。”他黑玉似的眼珠比陰暗的夜更加漆黑動人。
  “也好。”她低垂著頭,沒敢看他,任憑他牽著她的手步下山道,朝山腳下的帳篷區走去。
  曉月直將她送到專供女子休憩的帳篷旁,才停下腳步。“好好休息,別累坏身子。”
  “你也一樣。”她一張粉臉依舊婿然滾燙的冒煙,三步并做兩步沖進帳篷里,沒敢回頭看他一眼。
  “呵!這樣就無顏見江東父老了,真差真差!哈哈哈……”曉月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忍不住好笑。
  他嘴角隱噙著滿足的笑意,突然轉身,又往山上的步道行去。直走到方才与小仙親熱的大樹下,斯情斯景,旖旎風光重在他腦中浮現,回憶小仙的甜美純真,令他气息一陣不穩,不住搖頭傻笑。“這下子,我是真的完蛋了!”
  “而且完蛋得很徹底。”樹林子深處猛然傳出一個柔軟嬌嫩的聲音,似嘲若諷地回應他。
  “是大哥、大嫂嗎?”曉月聲音里掩不住激動,剛剛突兀地結束与小仙的吻,就是他倏然感應到雙胞大哥到來的訊息,才急急送小仙下山。
  “我說別那么緊張找他,你不信,瞧,破坏人家好事了吧!”听這調侃的語气,可不是那与曉月從見面就吵架,卻越吵感情越好的大嫂——莫愁儿。
  陰暗的樹林子里緩緩走出一對男女,男的一臉虯髯,卻不見粗魯,反而英挺、威武得緊。女孩雖稱不上美艷四方,但雙目里隱藏的聰明智慧,卻炫亮的叫夜空中的皓月為之失色。
  瞧他們肩并肩、手攜手的親密樣,看得出來這是一對恩愛非常的夫妻。正是遠自二十世紀尋弟心切,千辛万苦跨越時空而來的慕容旭日与莫愁儿。
  “曉月。”一見到分离近年的小弟,旭日再也忍不住聲音哽咽,緊緊擁抱住這個与他一胎雙生至親兄弟。
  天知道他這八個多月是怎么過的?若不是憑著雙生子天生的特殊感應,隱隱覺得小弟尚在人間,他非得為這場意外自殺謝罪不可。
  “大哥。”曉月揉揉鼻子,也止不住眼眶發酸。
  一旁的莫愁儿看見他們兄弟倆手足情深的模樣,早轉過身去暗自垂淚了、害曉月掉進時空隧道的机械是她的杰作,為了這件事,八個月來,她和旭日不曉得吵過多少架,她日日生活在愧疚感中,雖然婆婆叫她不要傷心,但怎么可能?這小叔嘴巴刻薄歸刻薄,心腸卻好得緊,她也是很喜歡他的。
  為了救他回來,她沒日沒夜地研究時光机械,由于不知道曉月掉落的确切年代,他們只得用最傻的方法,從民初、清朝、明朝、元朝……一代一代、一年一年往回找,好不容易,終于在南宋找到了他。也算是老天保佑吧!
  只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曉月還愿意跟他們回去嗎?
  激情過后,愁儿不得不正視現實。
  “曉月,方才那位姑娘似乎和你感情不錯?”
  曉月伴著大哥、大嫂坐在大樹下,聞言,一聲長吁,抬頭仰望天上明月。直過了約盞條時間,他才緩緩開口。“嫂,你看我平安留下來的机會有多少?”
  “曉月,你……”旭日渾身一顫,想不到小弟竟有留下來的想法。
  “沒有。”愁儿一言打破他的夢想。“相信你自己也感覺到了,你這副身軀并不合南宋的磁場,留在這個年代,你頂多只有一年的生命。”
  曉月低頭苦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打半年前就發現了,他在這里生病不容易好,受傷傷口不會結痂,隨便一個風寒也要躺上十天半個月,跟以往在二十世紀時,十余年不得感冒的健康相比,豈只天差地別。可是……
  “曉月,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別太死心眼才好。”旭日就這么一個弟弟,如何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送死?
  “大哥,兩年前我若對你說這句話,你又當如何?”
  曉月指得是旭日和愁儿的戀愛經過。
  愁儿也非二十世紀之人,她甚至是二十五世紀來的逃犯,但她和旭日還是相愛了,而且愛得惊天動地,至死不渝。
  將心比心,對感情同樣執著的曉月如何放得下小仙獨自离去。這就是他自稱“完蛋”的原因。
  “你們兩兄弟,我的話都還沒說完,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好不好?”愁儿斜睨他們一眼,驀地笑了開來。
  “其實也不是沒得救啦!有一個辦法,但得看曉月有沒有那個本事完成。”
  “什么辦法?是不是同你一樣,換個符合南宋磁場的身体?嗯……”一得知事情還有救,曉月那顆机敏的腦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我可不要像你那樣,換個丑哩叭嘰的身体喔!最少也要像潘安、宋玉之流的我才要。”
  “啊!那就沒辦法了。我本來相中東街集子里的武大郎,他的身体合你的磁場,也合這個世代,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吧!”愁儿似真似假地撇撇嘴,一副不胜唏噓的模樣。
  “大嫂……”曉月一聲哀嚎,不會吧!合他的真只有武大郎的身体,那他……“有沒有其他辦法?小仙是唐門的人,家里暗器毒藥多得是,我不想有一天死不瞑目啊!”
  “什么?那位小姑娘竟是如此膚淺之人,膽敢以貌取人!曉月,听大嫂的話,那种女人不要也罷,咱們立刻回家,我叫安琪拉另給你牽門好姻緣。”愁儿裝出一臉的義憤填膺。
  “大嫂——”直到此時,曉月才看出,愁儿是因為他那句“丑哩叭嘰”在生气,故意整他,沒轍,他只好轉向大哥救助,可怜兮兮地道:“大哥!”
  旭日看情形已經鬧得有些离譜了,遂開口哄哄老婆。“愁儿,你就放了曉月這一次吧!待回二十世紀之后,再向媽告狀,讓媽來處罰他不是更好。”
  “大哥——”曉月惊喊。這是什么話?大哥居然如此陷害他。
  “你有意見嗎?”愁儿橫看他一眼。
  “不敢。”曉月悶悶地低下頭。人家擺明了,兩夫妻聯手整他冤枉,他現在只有孤身一人,能有什么意見?
  “算你識相。”見到他一臉委屈,愁儿忍不住也笑了。“好啦!不逗你了。我告訴你辦法吧!你那位小女朋友,似乎修煉過內功,她的气机、磁場均与常人不同,如果是她的話,應該可以适應二十世紀的生活,就看你有沒有辦法把人家拐到手嘍!”
  “要小仙离鄉背井嗎?”曉月暗自沉思。這辦法執行起來并不困難,只要他開口,小仙一定會答應,但要她從此与家庭親人斷絕聯絡,他不忍心。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和旭日可以等你一個月.日期一到……”愁儿看向丈夫。
  旭日為難地開口。“曉月,大哥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你明白嗎?”
  “我知道。”曉月嚴肅地點點頭,念頭一轉。“大哥、大嫂,你們在這里有地方住嗎?”
  “我們不住這儿,你那個小侄子有多粘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過几天我們就回去了,一個月后再來接你。”
  一談起儿子,旭日忍不住滿臉驕傲。
  “那就……”曉月不舍地再望旭日和愁儿一眼,站起身。“一個月后見。”他揮揮手,徑自朝山下走去。
  事情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是到了抉擇的時候了。
  他不會逃避。盡管世事古難全,但他是慕容曉月,天下第一等聰明人,他會有辦法的。他非常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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