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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凌晨一點,夜靜得連半絲聲音都沒有。淡白的月光自窗口傾泄而入,洒了一地詭异又憂郁的陰影。黑暗中,只見他陷于沙發中,獨自一人。
  這种找尋的日子會持續多久?她何時才會回心轉意,對他坦誠相見?難道真如芷凡所說,根本是大海撈針?
  他將雙手插入發梢,無力地搖頭。纏在他指上的發絲,就像他混亂的情緒,一縷緊繞一縷,絲毫沒有些許的清晰。
  她的意志竟是如此堅定,完全不留給他任何机會,叫他滿腹苦悶卻莫可奈何。到底認識她多久了?一、兩個月吧?他從不相信一段感情可以來得這么迅速,燃燒得這么熾烈,但這回他卻是牢牢地被綁住了,連拒絕都來不及。她憤怒的模樣,似母獅般凶猛,可是她的眼里有的不是報复的快感,而是自衛的戒備。好几次,他想拆除她掩飾的偽裝,但都被她銳利的爪子抓傷,他倒不是在乎她對自己的傷害,只是她的防衛心這么高,究竟原因何在?
  除了這些,她和宋宇盛之間到底存在著什么樣的關系?每次遇見宋宇盛,她總是淡漠得一反常態,滿臉的怨懟及責怪,仿佛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沒有理由這樣啊!她母親的死根本和他無關,她為何要如此仇視他?
  于紹倫猛地抬頭,緊揉眉心,想甩開一切他不能解釋的問題。因為他知道,如果再這樣想下去,他一定會發狂。他屈身自沙發里站起來,往房里走去。今天就到此為止,所有不見解答的問題,明天再說吧!
  正當他要闔上房門那剎那,電話鈴聲突然大作,划破了午夜的寂靜。
  這個時候會有誰打電話來呢?他疑惑地問自己。
  折回沙發旁,拿起話筒,他幽幽地開口:“喂!”
  對方沉默不語,連呼吸都听不太清楚。
  他再問了一聲,還是沒有回應。這年頭半夜不睡覺的無聊分子還真多,專門做些無聊事來騷扰別人!他低聲咒罵一句,隨即准備挂電話。
  “紹倫——”
  一股激動的血液瞬間沖入他的腦門,叫他几乎握不住話筒。是艾盟,電話線另一端就是艾盟,這個他魂牽夢縈的聲音,他怎會認不出來?
  “你在哪儿?”他帶著輕顫的嗓音問道,不敢放肆讓情感宣泄,怕嚇跑了她。
  “我要向你道歉。”艾盟答非所問。
  “什么意思?”他突煞變得緊張,不明白艾盟所言為何讓他惶恐不已。
  “你能下樓來嗎?只需要几分鐘,我在你家對面的騎樓等你。”
  別說几分鐘,就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他也甘心。于紹倫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花,燒得他興奮難耐。“好,好!我馬上下去,你不要离開喔!”
  丟下話筒,他奔至窗口往下望,冀望先看看她。騎樓下淡淡的月光中,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映入他眼帘,喚醒他沉睡已久的感官神經。沒錯!她真的在樓下,他狂喜地想要大喊大叫,向全世界宣布這個令人雀躍万分的消息。
  三步并做兩步跑,他飛也般地迅速來到樓下。打開大門,夜間特有的涼意襲上臉龐,此刻反而讓他覺得精神抖擻。
  舉目望去,她就在僅隔一條街的對面,雖然背對著他,卻模糊不了他的記憶,因為她早像一幅舉世無雙的畫作,牢牢地烙印在他心版上了。
  “艾盟!”他越過空曠的街道,低聲輕喚。
  艾盟猶如被按了慢動作重播般緩緩回頭,月光下顯得驕傲又脆弱。
  “你瘦了。”這是于紹倫看到她的第一個反應。他忍不住抬起手,輕撫她臉上分明的線條,那些本是圓潤如今卻削直的線條。這段日子,她一定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才會變成這模樣。他的心全揪在一起,痛苦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這輕柔的撫摸不該如此令人心碎地好,不該如此撩人心思地誘人,但它确實亂了她的方寸,攪散了她清晰的理智。好一會儿,她只能站在那儿,任由于紹倫厚實的掌心刺激她敏感的末稍神經。
  突然,她記起她應該做些什么,盡管他的輕撫令她流連忘返,她還是硬生生地撥開他的手。
  “我請你下來,只有一個理由,我要為我的不告而別向你道歉。”
  “我不怪你,只要回來就好。”于紹倫用盡所有溫柔回應。
  “不,我不回你家了!”
  “什么?”這是今晚他第二次感到緊張又疑惑。
  “我很謝謝你和芷凡愿意收留我,但現在我已經有地方可去了,我不想再繼續打扰你們。”
  虧他和芷凡還把她當自己家的一分子看待,原來她一直都分得這么清楚,完全沒有忘記其間隔闔的存在。憤怒漸漸取代先前的柔情,悄悄侵蝕著他的理智。
  “是哪里?”他半粗啞著嗓子。
  “我父親那里。”
  笑話,簡直是笑話!她父親不早就死了嗎?
  “要說謊也得想想自己曾說過哪些話!”于紹倫恢复最原始的冷漠,不易親近。
  “我沒有騙你。至于我說我父親已經死了,那才是謊言!”艾盟盡量說得不帶感情,怕他看出自己的無力招架。
  “你究竟誆了我多少事?”他的理智失去了主宰,被怒火緊緊控制住。
  “不會再有了。我們就到這里結束吧!那天,我不小心撞入你的生命;現在,就讓我再次不小心地消失。我的存在,你只需把它當成一場惡夢,醒來一切就不見了。”她直接而殘忍地說。
  “你父親是誰?”
  艾盟還在考慮要不要說、此刻該不該說,答案卻自動脫口而出。
  “宋——宇——盛,你的老師。”
  于紹倫再也壓抑不住狂暴的怒气,揚起手,狠狠地向艾盟臉上揮去。他隨即轉身跨過馬路,快步走進公寓,消失在鐵門之后。
   
         ☆        ☆        ☆
   
  艾盟在原地怔住了。
  她失了魂好一會儿,才重新回到現實里來,涼風徐徐吹來,終于逼出她隱藏已久的淚水。壓抑的情緒一得到了釋放,便不可收拾地泛濫開來,淹沒了她思考的能力。
  我也不想這樣啊!我也希望能永遠停留在你的生活中,做你唯一的另一半,而非中途休息的過客,如候鳥般來去匆匆。但她呢?她怎么辦?她是你同校的學妹,你妹妹的死党好友,你和芷凡住的是她們名下的房子,更何況她母親有恩于你,這一切你都能視若無睹嗎?
  自從下午和宋宇盛相認后,她不只一次問自己,她和于紹倫之間該怎么辦?起初,她始終認為宋宇盛是他們最大的問題,若能解決它,他們糾纏的愛才能迎刃而解,擁有可期待的未來。但是,她現在終于明白,宋宇盛根本不是問題,孟芸才是症結所在。
  孟芸有太多的競爭优勢,不論是年齡、學歷、家庭背景,都不是她能比得過的。她毫不遲疑說出她對情感的追求,更不畏懼競爭者帶來的威脅,全心全意爭取她想得到的。要說她錯嗎?她何嘗有錯!一個滿心執著于自己目標的女孩,你怎么能說她錯呢?
  要怪就怪自己,一個小小五專畢業的普通女子,的确沒有值得別人珍愛的地方。若要說有,那個自己一直引以為做的誠實,現在也被自己踐踏得体無完膚了。
  “我不能哭!”艾盟努力拭去眼角漫溢的淚水,眼淚卻還是爭先恐后地奪眶而出。雖然她早就知道一旦說出那些話,自己面對的將是于紹倫的鄙棄及不齒,然而這般強烈的憤恨她真的承受不起啊!
  臉上殘留的掌印,傳來陣陣余溫,熱辣辣的,像是忘了稀釋的硫酸,燒灼她來不及保護好的脆弱。她伸手輕輕滑上他撫摸過卻又打過的臉頰,近乎自殘地回憶他手上的熱度。原來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可以同時進行,又相同的猛烈。
   
         ☆        ☆        ☆
   
  黎明太陽未出現之前的空气真是冷冽。
  她就這么閒晃了一夜。
  天際漸漸露出淡青色的朝曦,昨夜已轉成今晨,但她的心除了苦澀,絲毫沒有其他的情緒。帶著疲倦的腳步,她提醒自己所有的行李都還在南投,必須回去一趟。
  她像具机器般買了票、上了火車,回到住了有些日子的旅館。收拾少得可怜的行李之后,又上了火車,北上台北,待下車時,一天又過去了。原本清亮的晨曦,此刻只剩下少許余暉,在天空掙扎著不肯散去。
  她拿起父親給她的鑰匙,向鐵門上的鑰匙孔插入,“喀啦”一聲,門開了。旋動木門的把手,她推門進入這個真正的家。
  “行李都拿回來了吧?”宋宇盛早在听到開門聲時,就知道回來的是艾盟。“回來”,兩個多么溫馨又美好的字,艾盟就真的像离家多年的游子,回來這個本屬于她的避風港,看到她手上的行李,他感到一陣滿足的快樂。
  “嗯!”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怎么了?”心細如宋宇盛,怎看不出女儿的不對勁!
  “沒有啊!”艾盟稍稍修改嘴角揚起的角度。
  “坐下,我們談一談。”他示意艾盟与他面對而坐。“我知道要你突然對一個一直怀恨的人轉變態度是過度奢求,我也相信你必定有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討厭我,這是人之常情,我可以接受。但我希望你能把你看不慣的、看不高興的對我說,不要放在心上,徒讓自己滿心郁悶。任何事都有過渡期,過了,終有天晴的時候。所以,別把心事或不滿藏在心里,好嗎?”
  父親体貼的關怀,激起她無限的愧疚。
  “對不起。”她低頭而語。
  “發生了什么事?”這回宋宇盛真的緊張了,艾盟不會無緣無故道歉的。
  已被她小心控制的哀傷倏地一涌而上,叫她沒有時間阻止眼淚泛濫。她相信從昨夜到現在,她所流的淚早超過過去二十几年淚水的總和。
  “究竟怎么回事?你不要哭啊!”宋宇盛慌了手腳。
  “爸,你可不可以求他不要恨我,我不是真的想那么說……但我有我的苦衷,有我不得已必須那么說的原因。我這樣做,全是為了他好……他不值得為我犧牲他自己……他那么好,我配不上他的……”除了那一聲“爸”,其他艾盟都說得語無倫次。
  不過,宋宇盛也听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艾盟身上沖動的因子,一定是遺傳他的。
  “你對他說了什么?”
  “我告訴他要他死心,就當我只是個不小心的插曲,毋須再繼續……”
  這簡直是殺手鑭!他從未看過于紹倫這孩子為哪個女人動心,但他對艾盟的好,卻是大家有目共睹。如今,艾盟要他遠离她的生命,根本是在逼他承認他在感情上的無能,難怪他會生气!
  “更重要的是,我欺騙他,我騙他我的父親已經死了。”艾盟自言自語,臉上淚痕猶存。
  宋宇盛沒想到她對自己的恨竟然這么深,因為唯有在恨之入骨的時候,盼其死的念頭才會如此強烈。幸好現在誤會已經冰釋,否則這种恨意不知道會逼她做出什么樣慘絕人寰的事!
  “他的反應呢?”
  艾盟突然猶豫起來,該告訴父親他賞了她一個耳光嗎?她不知要不要說,腦中一片混亂。
  沒有追問,宋宇盛讓她擁有保留的權利。掏出手帕,他為她拭去未干的淚水。“他不是恨你,只是气傻了,才說出那么決裂的話。別想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可是——”艾盟還想爭辯。
  “相信我。”宋宇盛用眼神做保證。
   
         ☆        ☆        ☆
   
  于紹倫一夜無眠,連整個大白天都不知道怎么過完了。芷凡更是不見人影,這几天真不清楚她在忙些什么。
  昨夜艾盟堅持分手的記憶為何還那么清晰?她殘忍的言語為何還在腦中縈繞不去?他不想相信她會這般絕情,卻找不到理由為她脫罪,難道真是自己自作多情,才惹來一身傷痛嗎?
  他抬頭,凝視那張曾在他首次個人展中大出風頭的照片,它懸挂在他房里單調的牆上,反成一种裝飾主体。
  其實,除了艾盟堅持分手令他失控之外,她說出她和宋宇盛的關系,才是徹徹底底引爆他怒气的原因。他一直沒想到他們有可能是父女,而她知道卻始終瞞著他,這對他只有一個意義——不信任。
  如果他和艾盟的感情基礎是建立在彼此的互相猜疑上,那么分手或許是件好事,他突然悲觀地想了一下。
  不,他不能就此放棄!他不相信艾盟對他絲毫不具感情!他一定會找出她真正的感受。因為,他在她冷漠的言語之下,好像看到了不很明顯的不确定。就算那不确定只有千分之一,他還是要追根究柢。
  “孟芸,你到底要怎樣嘛!”芷凡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無聲無息走出房間。
  “很簡單啊!你只要多制造一些我和你哥獨處的机會就行了,其他的我可以自行處理。你忘了你說要幫我俘虜你哥的嗎?”
  孟芸的話使他倏地停下腳步。她竟然還沒死心,還巴望能成為他的妻子,難道她不明白他對她只有類似兄妹的感情嗎?他激動得几乎想沖出去抓住她,用力搖晃她的肩膀;告訴她不要再存有幻想,因為那是不可能實現的。
  但理智制止了他,讓他稍微冷靜下來,他想再多听一些孟芸的計划。他倒是很惊訝這次自己在盛怒之下,居然沒有失去理智,原來要失去理智還得看對象。
  “沒有!”芷凡記得一清二楚,但現在她可不再确定孟芸是否真的适合哥了。“我盡量。”
  “盡量?拜托,于芷凡小姐,盡量是不足以成事的。請你盡心、盡力,拿出所有的看家本領來幫忙,行嗎?”孟芸像在教訓小孩般。
  我自己都煩得快死了,怎么全心管你呢?這是芷凡直覺的反應。她不能忘記韋康森痛苦而憤怒的眼神,更不能原諒自己的粗魯和殘忍。最近韋家兩老常打電話來要她過去玩,陪陪他們,韋媽媽更是催得緊,但為了避免碰見他,她都以身体不舒服的借口一一婉拒了。她不敢面對他,怕他犀利的目光不肯原諒、不愿輕饒她,這樣她一定會發狂的。
  “你有沒有听進去啊?”孟芸瞧見她在發呆,狠狠吼了一句。
  芷凡嚇得險些丟了魂。“別鬼喊鬼叫的!”
  “虧你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不幫我,誰幫我?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讓宋艾盟永遠消失,如此一來,我就沒有情敵了。屆時不需要你,我也能把你哥制得服服貼貼的,這不是太好了嗎?”
  什么?
  艾盟?情敵?消失?
  原來孟芸把她當敵人,莫怪乎她會想退出他的生活了。她一定想得太多,自覺自己比不過孟芸,才出此下策!
  艾盟啊艾盟,你這個沒有自信的小笨瓜,居然以為我會用世俗的標准來判定你是否配得上我?你實在太小看我了。于紹倫有如心頭大石落了地,几乎想要放口大笑,沒想到這一切的根本總只為了一件事——比較,結果害他差點失去艾盟。然而現在,他終于明白艾盟的心意了,說什么也要得到她。
  “孟芸,你為什么不喜歡艾盟姊?你知道嗎?我出車禍住院那段期間如果沒有她,今天的我可能就不是這個樣了。再說,她是哥的專屬模特儿,當初哥也是因為拍她,而在攝影界一炮而紅。你不能因為她似乎對哥有意思,就把她列在黑名單中啊!”芷凡委婉陳述。
  “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孟芸不屑地說。“我真佩服你們兄妹倆的識人能力!你們竟然看不出她是有備而來的?你想想看,以她什么身分、什么背景,居然能當上紹倫哥的專屬模特儿,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卻無力實現的夢想,她怎么會不好好把握机會呢?更何況現在紹倫哥在攝影界是炙手可熱的新星,她當然會想分杯羹嘍!否則她哪會對你和你哥百般照顧,冀求你們的信任?這种昭然若揭的事實,你們還看不出來嗎?”
  于紹倫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完全沒想到孟芸會有如此卑鄙的想法,什么時候,孟芸竟學會把別人說得這樣不堪,還自以為是。他沒有警告,上前對著孟芸當頭一劈:“孟芸,我相信我和芷凡都沒欠你什么,不需要你來批評我們的識人能力。況且,宋艾盟也沒有得罪你的地方,你更沒有權利這樣污她!雖然我們是住在你家屋檐下,但大可不必受你指揮。如果你看不慣,想請我們搬家,我不會反對的,你盡管開口。”
  “紹倫哥——”孟芸怔住了,眼中的惊恐清晰無比,聲音也全哽在喉嚨里。
  “我一直都把你當親妹妹看待,跟芷凡沒兩樣。可是,你卻不能明白我對你的感覺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不具一絲一毫的男女情愛,這對我來說,根本是困扰。”
  她從來沒听過這么重的話,尤其是從于紹倫口中說出,更覺犀利,剌得她的心滿目瘡痍。
  “我真的很愛你——”她泫然欲泣。
  芷凡站在一旁,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邊是她的哥哥,另一邊是她的死党好友,幫了這邊便好像對不起那邊,救了那邊又好似害了這邊。她現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苦惱得不得了。誰困扰?她才百分之百呢!
  孟芸的話一點一滴沒有逃過于紹倫的耳朵,他無奈地歎口气,改以另一种方式勸誘孟芸。
  “你明白嗎?你對我只是迷戀而已,而非真正的愛情。真愛不單是兩人愉快地在一起,更要彼此的情感扶持。再說,迷戀可以單向進行,愛情則非兩方都愿意不可,光是一頭熱,根本是浪費情感,也造成自己的痛苦。我在你心目中也許是最好的,但卻不是最适合的,你需要的應該是一個可以滿足你所需的人,可以听你談天說夢的人,和他在一起,你會擁有比目前更快樂的生活,也才能享受所謂真正的愛情。”
  好個妙招!芷凡忍不住在心中鼓掌,哥說得對极了,完全切中主題。
  孟芸半信半疑,不過淚已稍止。她回想起自己曾毫不知恥地自動抱住他,臉上禁不住泛起困窘的紅暈。當時,他也是嚴正地拒絕她,并警告她別再重犯那樣的錯誤,然而自己卻听不下去,仍固執地以為他需要被救贖。如今那些不愉快的畫面涌上心頭,她終于明白自己錯得多离譜。但是,受傷的自尊不准她承認自己有錯,她還是需要找台階下。
  “不管你是不是最适合我的人,但此刻,就在這時候,我堅持,我是愛你的。”
  孟芸,拜托,你不要如此執迷不悟,好不好?芷凡在心中狂喊。
  “沒關系,那就讓時間來考驗吧!”于紹倫倒已看出孟芸的讓步,卻也明白她正在為自己找台階下,因此配合她讓彼此的沖突化解。
  芷凡簡直搞不清楚狀況,怎么問題就這么不知不覺地被解決掉了?
   
         ☆        ☆        ☆
   
  “芷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了好多次電話去她家里,要她來家里玩玩,陪陪我們兩個老人家,她都推說生病不舒服,不能來。哪有人生病生這么久的,莫非是車禍帶來的后遺症?”
  晚上七點半,韋家一樓大廳內,難得韋康森、韋康磊都沒有出去。韋母叨叨絮絮念著。
  “如果真的是車禍的后遺症,那可不得了,要赶快去醫院檢查檢查,看是什么毛病,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啊!”
  關于韋母所說,韋康森和韋康磊都心知肚明,尤其韋康森這個原凶,更是清楚于芷凡的病,并非肉体上,而是心理上的。
  “老頭,你表示一下意見啊!”她朝韋父抱怨了一聲。
  “或許人家真的只是不舒服,你這樣豈不大小題大作了嗎?”韋父并非不關心,而是怕打扰了于家。
  “小題大作?你也不想想看,當初她出車禍,多少我們得負一些責任,你居然說這話!不管,我要去她家走一趟,看看她到底怎么了!”韋母一旦心意已決,誰都無法勸她改變主意。“康磊,你載我去吧!你比較知道她家在哪里!
  韋康磊丟給他大哥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期望他能和母親同去,并對那女孩表示歉意。
  “媽,我載你去。”韋康森突然開口。
  “你也知道她家在哪里?”韋母疑惑地問。
  你不知道的事何止這些,他想。“有了地址,還怕找不到!”
  “也行,只要能到她家,誰載我去都行。”
  “那我們走吧!”
  “說走就走。”
   
         ☆        ☆        ☆
   
  今天晚上街道倒是异常的冷清,連塞車的机會都沒有,韋母和韋康森已到達芷。亢家公寓門口。很快停妥了車,韋母開口:“她家住几樓?”
  “右邊頂樓。”
  “五樓是吧!”韋母准備按下電鈴。
  “等一下,是六樓。”韋康森急忙喊停。
  “六樓?這明明是五樓公寓,哪來的六樓?我也沒看見有其他的電鈴啊!”
  “再右邊一些就是她家的電鈴。”他為母親指出電鈴之所在。
  “喔,原來是在這里。”韋母說完,隨即按下電鈴。
  紅漆大門不出五秒就開了。
  芷凡老是改不了不問來人是誰的坏習慣,她半拖著腳步,納悶有誰會來。經過剛剛哥和孟芸之間的一筆爛帳,她發覺自己的思考能力好像虛脫了。此刻,她一人獨自在家,若有重大的事要她決定,她必定會混亂得不知所措。
  她緩緩推開大門,想看清楚何人,可是這一看,可真正把她的腦袋震得一干二淨,什么都忘了。
  “韋媽媽——”她呆呆地打招呼。
  “還有我們阿森呢!”韋母補充道。
  這對她簡直是二度傷害,難道他還以為上次給她的懲罰還不夠嗎?芷凡不自覺地退縮腳步,眼中的恐懼明顯得异常。
  “怎么了?你真的不舒服啊?”韋母見她樣子不太對勁,急忙上前關心地問。“阿森,你扶她到沙發上休息。”
  “這——”
  “不用了。”
  他倆异口同聲,這般好默契反而叫韋母嚇了一跳。
  “你确定沒事?”
  “真的沒事!”芷凡快快肯定。“韋媽媽,您請坐,我倒茶。”說完,她隨即倒水去了。
  “坐下吧!”韋母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儿子坐下。
  “請用茶!”芷凡端來一只茶盤,雙手因緊張而禁不住些微顫抖。
  “你也坐。”
  “韋媽媽,您來我家有什么事嗎?”她戰戰兢兢,不敢將眼光飄向韋康森,怕在他眸中看見鄙視。
  “其實也沒事,只是我每次打電話來,你都說生病,所以我才想來看看你,确定你身体無恙。現在既然知道你沒病,那我就安心多了,否則一直挂念你是不是在車禍完有后遺症,那滋味可不好受。”
  韋母的關愛感動芷凡心靈最深處的思母情怀,使得她几乎哽咽,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向韋母感激地微笑。“謝謝您,我真的很好,您不必為我擔心。”
  陪坐一旁的韋康森未曾開口說一字一句,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母親和她,思考一些他過去沒有思考過的問題。他從來不曾看見尹淑和母親這般親密,親密得就像——就像一對母女,那樣自然,不需解釋。
  進一步,他試著回想自己當初會娶尹淑的動机,不帶任何愧疚的情感去回想——
  尹淑為他失去行動的能力,基于他弄不清楚的原因,他娶了她,因為他認為尹淑都能為他做這么大的犧牲,他怎可辜負她的情愛!但是,他清清楚楚記得,婚禮當天,尹淑似乎沒有她應呈現的快樂,雖然他納悶,卻沒有說出,只當她因不忍离開娘家而難過。今天仔細一想,他發覺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一回事,可是,究竟為何她不快樂呢?
  “好吧!我們也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母親突然提高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會的,韋媽媽,您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多注意自己的身体,韋伯伯也是。”芷凡緊握韋母的雙手,誠摯無比地說。“喔!也順便替我問候康磊哥!”
  “沒問題!”韋母不吝嗇地給她一個擁抱。“那我們走了。”隨即轉身下樓。
  步行于后的韋康森輕輕點頭,表示辭意。就在他跨下階梯的同時,芷凡忍不住開口:“上次我不是故意那樣說你的,請你原諒。”
  韋康森只是回頭,卻沒有開口。他定定地凝視她好一會儿,眼中訊息難懂,但芷凡明白他的意思絕不會單純到光是“我原諒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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