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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自從映帆和宣靖濤相認以后,常見那父子倆膩在一起,宣靖濤把法國的重要事務暫交給他的得力助手,而人留在台灣,再透過電腦网路和越洋電話遙控整個泛雅集團的運作,空下了時間除了陪儿子之外,就是想和紫鶯培養感情,讓她重回身邊,雖然他真的怀疑曾經擁有過她。
  見他們相處和諧的情景,紫鶯雖然有時候心頭會襲上一股失落感,似乎儿子不再是自己的了。不過見儿子開心,她隨時可以調整那种心態,雖然說血濃于水,可是儿子和她几年來相依為命的感情,也不是這么輕易就被取代的,她教出來的儿子性情淳厚非常有情,讓她感到寬慰。
  “爸爸!奶奶要我問媽媽愿不愿意嫁給爸爸,你說可不可以問?”映帆小聲地附在他耳邊說。
  宣靖濤心中怔了一會儿,真會被老媽害死,又不是不知道紫鶯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對他以禮相待而已,慫恿孩子這么問,一定又被誤會的,他暗怪。
  “不要比較好。”他停下手邊組合著的飛机模型說。
  “為什么呢?”映帆轉頭向他問道。
  “怕媽媽誤會,會生气不理我。”宣靖濤怕的是她又以為他利用孩子玩手段。
  “不會的,媽媽不是愛生气的人,志新爸爸每次都跟媽媽求婚,她也沒有不理他啊,只有志新爸爸亂講話,媽媽才會生气。”
  “亂講什么話呢?”宣靖濤邊回頭組合模型邊問。
  “試用他一次,跟他同居。爸爸,什么是同居呀?”映帆又仰著他疑惑的小腦袋看著爸爸。
  宣靖濤愣了一下,俊眉不自主地聚了一聚,這個程志新,當真是葷辛不息,在小孩面前這种話都講得出,孩子不在會說些什么?試用?!同居?!當紫鶯是什么樣的女人呢?
  “同居就是住在一起。”他看著儿子鎮定地說。
  “哦!那媽媽為什么生气?和志新爸爸住在一起很好啊,志新爸爸很疼我和媽媽。”映帆偏著腦袋瓜子不解地想著。
  宣靖濤聞言將孩子攬在身邊,和過去爭不了,但現在起他不會少疼他們一分的。“可能媽媽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吧。”
  “對!媽媽說志新爸爸是個很迷人的男人,住在一起很危險,為什么危險?”
  “這我就不知道了,得問你媽媽他哪里迷人了。”宣靖濤听了很不是滋味,他哪一點比不上程志新?為何她不給他机會重新來過?到現在還是不肯透露怎么有帆帆的,只怪自己全然沒有印象。又讓她剛烈的脾气給凶怕了,所以連問都不敢問。
  “帆帆,該睡覺嘍!”紫鶯站在門邊敲敲門道。
  “那么快?我馬上收好玩具。”他說著就動起手來。“媽媽,今天可以讓爸爸陪我睡嗎?”映帆把積木放在紙箱里面。
  “你爸爸工作很忙,又要每天來陪你,回去還得和法國的電腦連線處理公事,所以你要讓他早點回去,才不會太累。”紫鶯一句話就把宣靖濤的希望給粉碎了。
  “讓爸爸留下來,就不會太累了。”映帆靈机一閃地說。
  “你忘了,我告訴你外公、外婆的規定嗎?”紫鶯家教甚嚴,在她大學入學前一天,父母要求她一個人住外面,必須行止端庄,不可以和男生亂來,不能進男生的住處,也不能讓男性進她的房間,當然更不可以留宿。
  “哦!那媽媽陪我睡,不要起來寫論文好嗎?”映帆當然沒忘,以前他想讓志新爸爸留下來,媽媽都會把理由說一遍的。所以他立刻打消念頭。
  “對不起,媽媽再赶几天論文就好了。今天你自己睡好嗎?”紫鶯上前抱了他一下。帶著歉意說。
  “先睡嘛!睡醒了再寫,我不要听故事,直接睡覺好不好?”他牽著媽媽的手央求道。
  “好!”紫鶯只好點頭,不想讓他失望。“先去洗臉上廁所。”
  映帆立刻高興地往浴室去。
  “你不能太累。”宣靖濤鎖著眉勸道。
  “我的事自己有分寸。”她冷淡地說,忙著在床頭柜中把棉被枕頭拿出來。
  “慢性自殺就是你所謂的分寸?連孩子都看得出你睡眠不足。”他幫著把床單塞好。
  “怎么這么愛教訓人?請你弄清楚我不是你什么人。”她不耐煩地說道。
  “好!我不說,你別動不動就生气,愈气身体愈差,過几天我必須回法國一趟,我不在期間,我媽請你和帆帆過去住几天,可以嗎?”他溫柔地問著。
  “要看我論文寫出來了沒有,再說我們系上籌備的會議緊接著來,有很多事要忙。”她邊舖著床說。
  “沒見過像你事業心那么強的女人,拜托你推掉一些稿約好不好?想把自己累死也不是這樣子。”他沒說兩句話又忍不住叨念了。
  “你存心咒我?巴不得我累死好帶走儿子?我早死不正合你的意?”她就是可以輕易地在他任何話里挑毛病。
  “你知道嗎?虛張聲勢的你真不可愛,不管你怎么挑剔,我都不相信一個可以把孩子教得那么敦厚的媽媽,本性這么苛刻,你不必假裝自己是潑婦,盡可以大方地恨我,但是不要拿自己賭气,我不要再听到你說自己不祥的話,半字都不准。”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著,語气溫和而堅定,神色更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回過頭紫鶯白他一眼,正待發作,看見儿子進了門,暫時捺下脾气,“跟爸爸說再見。”
  “爸爸再見!”映帆伸長了手,要給爸爸晚安吻。
  “帆帆再見!”宣靖濤蹲下身,抱了他一下,也給個親親,接著他友善而關愛地對紫鶯看了一眼,“晚安。”
  “不送!”紫鶯看都沒看他,自顧地帶儿子睡下。
  宣靖濤輕歎口气,從儿子房間出來,臨走前,對他請來的特別看護交代了一番,要她特別注意紫鶯的飲食和作息后才走。
  ※※※
  在宣靖濤回法國的三個星期間,也是紫鶯日夜赶稿的時候,五月底六月初學術會議接二連三地開,因為她年輕,許多師長籌畫出面邀約的稿難以推辭,這五、六月包括評論和發表,她几乎每個周末都在會議中度過。
  自知健康差,經常不舒服,怕孩子擔心,所以映帆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在爸爸家住,有他奶奶和姑姑照顧,她比較放心,不過雖然儿子自來懂事,卻難免抱怨。
  “媽媽!你不要一直讀書寫論文,寫那么多又會生病的。”映帆听見媽媽說不能去接他,在電話那頭小嘴嘟得半天高。
  “對不起!媽媽只要再兩天就寫好了,這篇寫完就不必再寫了。”她在電話這頭邊修改電腦螢幕上的文章邊說。
  “不必寫,你還不是要改作業?你每天都是讀書、寫字、改作業,都忘了帆帆。是不是我有了爸爸,你就不要我了?”映帆賭气地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怎么會呢?媽媽永遠都不會不要帆帆的,你不要哭,媽媽現在就去接你好嗎?”紫鶯一听孩子這么說,心如刀割,立刻打算放下手邊的事。
  “我請姑姑送我回去就好了,媽媽還是赶稿吧,帆帆回去不會吵媽媽的。”映帆又非常懂事地說。
  “也好,那媽媽在家里等你。”紫鶯難過地挂上電話,沒想到顧慮太多反而傷了孩子。
  她站起身,胃部襲來一陣劇痛,讓她蹲跌在地上,臉上全無血色。
  “李小姐!”她虛弱地呼叫著特別看護。
  李秀玲聞聲匆匆赶來,連忙扶起她,“蘇小姐,哪里不舒服了?”
  “胃好痛。”她忍著痛說。
  “我立刻送你上醫院。”李秀玲說道。
  “不要,帆帆馬上會回來,有沒有胃藥?”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有是有,可是你的症狀不輕,可能是胃出血,不能拖的。”李秀玲勸道。
  “最多再兩天,我把稿子寫好就沒事了。”她使勁地按壓疼痛的部位。
  “先休息吧,你昨晚又沒睡是吧!你是我看過最不合作的病人了,宣先生回來我真不知向他怎么交代?他每天打電話問你的情況,你都不肯讓我照實說,真的讓我很為難。”李秀玲扶她回房讓她躺在床上。
  “對不起。可是答應的文章沒給人,會給主辦單位帶來很大的困扰。”紫鶯不安地說。
  “不能延個兩三天嗎?”李秀玲轉身在柜子里拿出藥,并要求道。
  “我希望如期交出,答應了的事,不想打折扣,那樣多不漂亮。”她极不愿破坏向來的行事原則。
  “你什么事都那么嚴格地要求完美,難怪累得一身是病。人又不是鐵打的,怎堪日夜辛勞?今天不許再寫了,不然我只好打電話給宣先生。”李秀玲拿藥給她吃半勸半威脅著。
  “好的!”她接過藥放在口中,配著水喝下去。“可以看書嗎?”
  李秀玲給她一個不許的眼神,她只好作罷,誰說病人最大?她只要一病倒,所有人都當她是小孩子似的管教起來了。
  當映帆回到家,看見媽媽在睡覺,就乖乖地在旁邊拿故事書看。
  ※※※
  兩天后,紫鶯還是把文章如期地交出去,人也被送進醫院了。
  前一天宣靖濤在法國一把事情結束,正收拾行李,就接到李秀玲的電話,寶貝儿子在電話那頭哭著要他回去,說媽媽都不听看護阿姨的話,他當下立刻赶到机場等補位机票,哪知計程車到路口,就听見救護車呼嘯而來,停在紫鶯家樓下。
  他立刻跳下計程車,拎著行李飛奔地跑了過去。
  “爸爸!”映帆跟著擔架下來,一見他,放聲哭了出來。
  他一把抱起儿子。“別哭,爸爸回來了。”他柔聲地安慰著。
  “媽媽會不會死掉?看護阿姨鎖門的時候,她先走一步,就從樓上滾下去。”
  映帆抽噎地說著。
  “不會的,我們一起跟她去醫院!”他抱著儿子跟著上救護車。
  上車后,他和隨車的護理人員問了一下狀況,翻一翻紫鶯的眼皮,量量她的脈搏。“不會有事的。”他對儿子說。
  “真的嗎?”映帆還是不放心,他親眼看見媽媽滾下樓,還心有余悸。
  “嗯!”他緊緊擁著儿子,看著躺在擔架上的紫鶯,手腳上都有几處擦傷。
  要怪她于心不忍,不怪她瞧她把自己折磨得跟鬼似的,眼下一團黑,臉白得跟紙一樣,一看就知道很久沒睡好,又讓孩子嚇成這樣,這女人欠管教。他心中下了決定,這回說什么也要帶她回家親自看管。
  ※※※
  醫院的探病時間過后,宣靖濤帶著孩子回家,映帆經過了一場惊嚇,顯得特別不安,躺在床上久久都不能入睡。
  “帆帆,不要擔心,媽媽不是醒來了嗎?她只是胃出血,跌下來的時候也運气好,除了擦傷,沒有其他傷害。”宣靖濤擁著儿在安慰道。
  “胃出血真的不會死嗎?”映帆睜著眼不安地問,對于媽媽一身的病名他無法全部了解,只知道生病太嚴重的話會死掉。
  “當然!”宣靖濤摸著他的頭肯定地說。
  “可是媽媽常常生病,她說我的親媽媽就是常常生病才死掉的,我怕媽媽也這樣,帆帆好怕!帆帆要媽媽不要她死掉。”他嗚咽地說著。
  宣靖濤一听訝异不已,他不解地問:“什么親媽媽?”
  “媽媽說親媽媽是生下帆帆的人,沒有親媽媽就沒有帆帆,和靜娟媽媽她們不一樣。”他一知半解地說著,自他懂事以來,就有一大堆的媽媽,媽媽就是一個一個不同的人,只當媽媽是种名字。
  “你見過親媽媽嗎?”他意外地問道。
  “媽媽說我見過,那時我太小了不記得,可是我有她的相片,親媽媽很漂亮,比靜娟媽媽、姑姑都還漂亮。”
  “你知道親媽媽叫什么名字嗎?”宣靖濤撥了儿子前額的頭發,進一步問道。
  “舒語蘭。親媽媽是媽媽的好朋友,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不能陪帆帆長大,所以請媽媽陪帆帆長大,她怕帆帆被取笑,就用媽媽的身分進醫院,讓別人知道帆帆是媽媽的孩子,又請人拿證件替帆帆入戶籍,讓帆帆成為媽媽的孩子,省得別人說帆帆不是媽媽親生的。媽媽說我親媽媽很聰明,很細心,很愛帆帆,可是她和帆帆緣淺,不能陪帆帆長大。爸爸,我不要媽媽像親媽媽一樣。”他說著說著又哭了。
  “不會的,你媽媽是個好人,世界上最好的人,會很長命,會一直陪帆帆。”
  他耐心地哄著儿子,一遍一遍地安慰他,讓他安心入夢。
  “舒語蘭?”他想起來了,在巴黎華人社交圈里面頗具盛名的交際花。
  印象中是個相當任性驕縱的女人,可是只和她在宴會中遇過几回,對她沒什么好感,沒和她有過關系啊?怎么會有孩子?他困惑极了。
  這兩個人怎么搭得上線?一個膚淺驕縱、虛假做作;一個認真篤實、誠懇坦白,怎么會是好朋友?但如果不是好朋友,不可能交托遺孤,不是好朋友,也不會犧牲大好青春辛苦地帶個孩子。
  “紫鶯,你善良得讓人心疼卻任性得教人痛心。”宣靖濤雖然還不明白整件事,然而益加深化了對紫鶯的怜惜。
  “是了!這兩人惟一的共同點就是任性。”他又自言自語地說著。
  ※※※
  “出院?進來不到二十四小時,你就要出院?”靜娟板著一張臉質問著。
  心婷則皺著秀眉,把買來的苹果拿一顆出來,夢渝則搖著頭准備開罵。
  “下午有課。”紫鶯心虛地說,靜娟那張冷臉一出來,表示真的生气了。
  “宣靖濤會替你請一個禮拜的假,你給我乖乖的住到醫生赶你為止,不然就當我們沒有認識過。”夢渝在她床邊坐下,認真地說道。
  “你們真的生气啦?”紫鶯伸出手搖一下夢渝的手臂,又不安地看另外兩人。
  “能不生气嗎?成天只知道盡責任,就沒有想過自己,有什么事也不說一聲,把我們這些好朋友當什么了?枉費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你當我們是朋友嗎?你讓我們覺得見外。”心婷在一旁拿起苹果邊榨邊數落著。
  “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紫鶯低著頭。
  “還想有下次?”靜娟白她一眼。
  紫鶯被瞪得更低下頭,平常最偏袒她的靜娟這回真的動怒了。
  “你平常總替人著想,看你現在闖了什么禍,帆帆昨天被你嚇得哭鬧不休,靜娟多自責沒注意你的情況,李看護更是看見我們頭都抬不起來,他們有什么錯?都是你任性亂來。”夢渝嚴肅地說。
  “知道了,我會反省的,別生气嘛!”紫鶯愧疚地看了三人一眼。
  “給我們你的承諾。”心婷把榨好的苹果汁倒一杯給她。
  “認真啦!”紫鶯接過杯子淺淺地喝一口,無辜地看著三位好友。
  “別敷衍我們。”夢渝冷著臉認真地看著她。
  “承諾什么?”她又喝了一口苹果汁后問道。
  “從今天起好好休息,每天最晚十點得上床,最早六點才能起床;下學期開始只上基本堂數,不准兼課;演講最多兩個月一次,論文發表暫時一年一篇,童書寫作只能一年一本;一天吃六餐,一口都不能少;早上起來散步半小時,風雨無阻。”宣靖濤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也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的,一來就下了一串命令。
  “他是誰啊?”紫鶯不以為然地翻了白眼。
  “別管他是誰,這些事你答不答應,一句話。”夢渝那雙漂亮的眼睛等著她的答覆。
  “他是外人耶,你們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做到。”紫鶯不以為然地說。
  “就是這些,我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們覺得這些合理,就等你一句話。”靜娟開口道。
  紫鶯不高興地瞪宣靖濤一眼。“好啦!別再生气了。”她手搖著夢渝,眼看向靜娟。
  “你哦!就是讓人不放心。”夢渝這才放松臉上的肌肉,紫鶯一旦承諾了的事,就不會打折扣。
  “那我下午可以出去上課嗎?學期快結束了,課沒上完。學生考試會有問題。”她一一地看了三人一眼,誠心地央求道。
  “不准!”不待夢渝她們開口,宣靖濤就直接拒絕了。
  “又不是問你,你有病啊?這里輪不到你說話。”紫鶯不高興地看他一眼。
  被三個好友夾殺得無路可退,她沒話說,居然連個外人也管起她來了,他算老几?不過客觀地說,這人即使霸道地命令別人,卻仍可以命令得那么优雅,真像教養良好的貴族。在生气的同時,她的處女座精湛審美天分仍是同時運作。
  “我說話不需要依序發言,你給我听好,從現在起,除非醫生允許,不然一步都不許离開醫院。”他的語气雖然溫和,態度卻非常堅決。
  “你有什么資格管我?”只見紫鶯嘴角一抹冷笑浮現。
  “我管你也不需任何人授權,就憑我是你孩子的爸爸,我不要我的孩子擔心害怕得晚上睡不著、半夜哭醒了,這理由夠嗎?”
  紫鶯一听這話,心疼不已,她一直注重給孩子穩定感和安全感的。
  “真的不行嗎?我考題都出了,有些東西沒講完,這一學期的課就串連不好,整個上課效果會打折扣。”她誠心地對著夢渝她們問。
  “可以嗎?”夢渝轉看宣靖濤問道。
  “還有多少課?”宣靖濤考慮了一下問道。
  “這星期的就剩下午兩堂,還兩個禮拜二十堂,下個禮拜一場會議評論,月底的論文發表,然后算完成績就完全可以休息,我保證暑假什么事都不做。”她對著三個好友承諾道,然而這么一串行事歷念出來,事情還真不少。
  如果不讓她完成,以她那种要求完美的個性,絕對是會挂在心上的,這反而對身体不好,他斟酌了一下。
  “我陪你去好了。”自認有他這個曾經頗負盛名的醫生在,應該不會有事。
  紫鶯皺了一下眉頭,這人在做什么?“你要當我頭家嗎?”她不以為然地問。
  宣靖濤對她詭异一笑,“夢渝、心婷、靜娟!你們听到了,是她跟我求婚的,我鄭重地答應。你們是見證人。”
  “你莫名其妙!”紫鶯頓時气得心跳加速。
  “你們客家婦女說‘頭家’一詞難道沒有丈夫的意思?”他气定神閒地問。
  “抱歉!我們庄里的婦女稱丈夫都說我那個人。”她也恢复從容鎮定地回答。
  “我若不是你那個人,我們怎會有儿子?”他俊眉一挑,以极具情色的曖昧眼光看她一眼。
  “誰跟你有儿子?”紫鶯气缸了臉,脫口而出。
  “你是說我們帆帆是從石頭里面蹦出來的?”他微笑著問。
  “宣、靖、濤!”她咬牙切齒地警告著。
  “喂!很好,終于叫我的名字了,但是少了點柔媚,夢渝你們還沒給我答案。”他轉向夢渝她們道。
  靜娟直覺地點頭,心婷則欣賞地看他一眼,夢渝莞爾一笑。
  三人心里都這么想:這就是男人,表面上看起來再怎么彬彬有禮、溫文儒雅,骨子里都是藏著坏水的。眼前這個男人無疑是悶騷型的,但總合來說他還算差強人意,孩子能有健全的家庭生活,紫鶯多個人可以分擔重任還是比較好的。
  “那就看你的表現了,如果你里外都像個人樣儿,又鎮得住我們刁鑽的蘇非亞,我們才會替你蓋章。”心婷代大家回答了他的問題。
  紫鶯抗議地看她們三人一眼,交友不慎!居然眼看外人欺負她還幫腔。
  ※※※
  走進熟悉的教室,紫鶯卻覺得丟人透了,某個男人大搖大擺地帶著她儿子坐在教室的一隅,讓學生引起一陣騷動,偏偏當事者落落大方的,對于學生的側目一律報以迷人的微笑,當場就迷得一些正值多夢年華的小女生,得了口蹄疫似地癱軟無力、口水直流。
  她只能假裝不認識這個人,把講義發下去,待大家都拿到時,她掃視全班一眼才張口,聲音都還沒出來“媽媽!爸爸沒有講義!”映帆坐在位置上扯著嗓子說。
  毀了!紫鶯鎮定地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叫苦。
  “老師?!”果然學生在底下立刻喧聲鼎沸。
  她鎮定地把一份講義傳下去,抬起手臂,露出貼著繃帶的傷口說:“因為昨天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今天是跟醫院請假出來的,所以儿子不放心要跟來,希望你們不介意,說實在的我現在還是不舒服,必須請你們体諒,上課認真點,讓我比較不那么吃力好嗎?”她當下采取哀兵姿態。
  “老師你避重就輕。”學生都對老師儿子的爸爸好奇极了。
  “我們今天要把課結束,下個禮拜遇上校慶,下下禮拜又是端午節假期不是嗎?老師沒有多余的体力赶課,我們不要延誤時間好嗎?”她虛弱地說著。
  果然那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聲音具說服力,平常調皮搗蛋的學生們,斂起了玩鬧的心,非常合作地進入情況。
  “我們今天要把明代的小品文做一個總結,住過去這一個學期以來,介紹給大家的作家及其作品,都有一個共同性,用四個字形容即是‘使才任性’,每個人都表現了對絕對自由的追求与執著,所以他們率真自為、任情自适,甚至袁宏道明言;古往今來,惟討便宜人,是第一种人。”說到這點紫鶯不客气地往宣靖濤看了一眼,臉上擺明了就是你這种人。
  宣靖濤則大方地回報她一個受教的微笑,討便宜也得看對象,討得到她蘇紫鶯的便宜,他相信絕對是天下第一种人。
  “然而在這些看似頹廢顛狂、离經叛道的行為中,值得我們留意的是其中的內涵,這些狂狷的文人任性揮洒,展現給世人的他們生命中最核心的質素,你們說是什么呢?”她頓了一下,看了所有學生一眼,讓他們思考一會儿。
  “一個字──情!對他們而言,生命有情才有意義,所以他們說,‘天下有情人。盡解相思死,世無真英雄,則不特不及情,亦不敢情也。’只有至情至性的人才能領略生命的美,不是真英雄,不解情為何物也不敢有情更不敢用情,只好把情當成洪水猛獸……”
  宣靖濤在台下听著紫鶯解析著明代文人的各种情怀;親情、友情、愛情、對生命之情、對大自然之情、對某些事物執著的奇情。看她和學生間的問答互動,覺得又見識到另一個紫鶯了,在講台上的她一會儿知性、一會儿感性,蒼白的容顏散發著一种生命力,她虛弱但她有情。
  ※※※
  在結束這學期最后一堂的課程回醫院的途中,紫鶯注意了麥當勞的招牌,地想買個布偶給儿子。
  “帆帆媽媽買個唐老鴨給你好嗎?”她攬著儿子輕聲問道。
  “好啊!可以吃薯條嗎?”映帆殷切地問著,他想知道班上小朋友常說的麥當勞薯條吃起來怎么樣。
  “好呀,不過我們吃一點點就好……”
  “那些東西營養价值不高。”映帆和媽媽同時說出口,這些話他早會背了。
  母子兩人相視一笑,紫鶯寵愛地以她的額頭,和儿子的小腦袋來回抵触著,逗著儿子呵呵笑。宣靖濤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們母子,几年來不敢奢想能享受這种天倫之樂的他,感到非常幸福。
  他們進店里面,找了個位置,宣靖濤自幼養尊處优,又長年在以美食風尚盛行的法國居住,對速食食品興趣缺缺,而紫鶯打小節省,什么都要自己做,又挑剔成性,自然看不上店頭的東西,所以他們給映帆點了几樣小食物:小薯條、小杯奶昔、小雞塊看他興致勃勃地吃著。
  “你會不會餓?渴不渴?”宣靖濤對著她關心地問。
  她只是搖搖頭。
  “你課上得很好,口才佳表達能力強,深度廣度都夠。”他由衷地贊許著。
  “謝謝!上過我的課的學生都這么說。”順口一接話題,輕描淡寫地就貶損他一頓。
  “那么你的學生有沒有說在講台上的你很迷人,別具風情?”丟下了一個欣賞而深情的眼神出來,他怎能和那些毛頭小子比?
  紫鶯似笑非笑的眼光往右上方一溜,然后專心地看著儿子的吃相。
  不以為然!宣靖濤很快解讀了她這個小動作,這些日子以來,他向她朋友詢問、從她上課和學生互動間的舉動、上課內容的思想以及她的作品之間,用心地接近她的內心世界,雖然不全了解但已大有斬獲了。
  “好不好吃?”紫鶯見儿子快吃完了,遞紙巾給他自行擦手。
  “媽媽做得比較好吃。”映帆品鑒了一番,下結論道,他也是胃口早被要求完美的處女媽媽養刁了。
  “真的?謝啦,下次想吃跟媽媽說。走吧。”這個答案她是想當然耳,量產的東西怎么比得上她嚴格精密地掌控每一個制作細節的精品呢?
  她一手拿起托盤,一手牽著儿子,走到處理柜旁,自然地將垃圾往里面一倒,連托盤也倒進去。
  跟在旁邊的宣靖濤訝异地看了她一眼。對嗎?他的眼神這么說。
  她困惑地回看一眼。怎么了?她的表情不知所以地問。
  宣靖濤連忙把托盤拿出來,放在柜子上,她這才恍然大悟。終于明白自己干了什么烏龍事。
  “胡涂!”她自己想到都好笑,牽著儿子走出店門,走著走著,到了停車處還視而不見。
  “紫鶯!你要去哪里?”宣靖濤只見儿子不住地回頭,而她毫無所覺。
  她回頭一看,他姿態优雅地靠著的不正是他的賓士嗎?她困惑地走回來。
  “爸爸!媽媽寫太多文章,用腦過多又變笨了,怎么辦?”上車后,映帆同情又憂心地看紫鶯一眼,然后對宣靖濤說。
  “帆帆,天才与白痴其實是一線之隔,你媽媽是天才,但是接近白痴,所以你不要擔心,這很正常。”他取笑地看紫鶯一眼,真不明白這女人前一刻還伶牙俐齒地損人不著痕跡,精明得不得了,下一分鐘可以迷糊到把托盤當垃圾還過車不入。
  “我們儿子小時候有沒有喝過肥皂粉泡成的牛奶?”他故作憂心地向她問道。
  “該擔心的是你可能會喝到農藥!”她不以為然地回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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