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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听見鬧鐘響,汪靜娟就咚一聲彈坐起來,半眯著眼睛進浴室刷牙洗臉,無視于地上埋在棉被、床單下的靳培凱,當著他的面脫下睡衣隨地一丟,蓋在他惟一露出的頭,穿上胸衣,襯衣,套上洋裝,拿起背包就往外面走,“糟了,昨天忘了去看夢渝了,不知道夢渝怎么樣了。”她頭痛欲裂,又一心挂記好友,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只覺得好像有什么聲音,但沒回頭。
  靳培凱气得臉都發綠地僵坐著,這脫線女,真的忘得一干二淨,心里就只有別人,身材那么好,當著他的面換衣服,害他欲火焚身不打緊,他這么大一個人躺在地上,她沒看見也就算了,他坐起來,出聲音,她還是沒看見,沒听見。气死他了。
  她一定什么都不記得了,更不會記得睡到一半騷扰他,要他吻她的事,今天見到她看她怎么說,要真敢忘得徹底,不修理她才怪。
         ※        ※         ※
  十點多是一天之中最忙最多病患的階段,睡眠品質惡劣,又一早气得吃不下飯,靳培凱這個沒有架子的年輕院長,第三次板著臉給護士看了。病歷都會拿錯,怎么這以粗心?
  “院長!外找。”對講机傳來通訊。
  “我不是說門診時間不見訪客嗎?”他對著對講机發火,“對不起。”他立刻向病人道歉。
  “院長,對不起,是汪靜娟小姐挂內科急診。”對講机傳來新的訊息。
  “我馬上過去,請邱醫師立刻前往急診室。”靳培凱把眼前的病人看完,隨即离開。
  出了什么事?為什么早上好好的,現在排急診?他以跑百米的速度沖去急診室,只見程志新和汪靜娟在一邊好好的。
  “怎么了?”
  “夢渝病情惡化了,都是我不好,我沒弄清楚就把她先生赶走了。”汪靜娟自責道。
  “別難過,我看看。”靳培凱上前看了情形,問了一下邱醫師,了解目前狀況。
  “院長,情況不太樂觀。”邱醫師皺皺眉頭。
  “全力搶救。”靳培凱一句話,邱醫師就知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了。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急救,終于把程夢渝從鬼門關拉回來,送進特等病房。
  “培凱,謝了。”程志新心疼地看著挂著氧气罩的妹妹。
  “別客气,怎么會這樣?昨天還精神不錯。”靳培凱不解地問。
  “心死了,人就虛脫了。”程志新難過地說。
  “靜娟!你看到沒有?這就是傻的代价,你千万不要把自己逼到這种地步,你忘記利思昀好嗎?把他忘掉,程哥不要再見任何一個妹妹為情受苦了。”
  靳培凱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不過他在意靜娟對這句話的反應,只見她低著頭只是落淚,她的進步不大,還做不到。
  “志新,有些事得慢慢來。”他倒還沉得住气,“去休息一下,這里有林小姐看著,有什么情況馬上會通知你們。”他不想靜娟看著夢渝難過。
  “我在這里陪夢渝。”汪靜娟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那好吧,有什么需要告訴林小姐一聲就好,我先下去繼續門診了。”靳培凱早知道這几個女孩情比姊妹深,這個答覆在他意料之中,也不勉強,反正夢渝是穩定了,她應該可以安心。
  靳培凱臨走前特別交代病房的護士林小姐,好好照顧程夢渝和汪靜娟。
  林小姐納悶了許久,為什么病人的親友歸她照顧?汪小姐好端端的呀!不過她很快地發現病人不需要她照顧,汪小姐都處理好了。
  “汪小姐也是護士嗎?”她好奇地問。
  “嗯!”汪靜娟和善地回答。
  “汪小姐在哪家醫院?”同行很快地就聊起來了。
  “利德。”汪靜娟輕聲地回答。
  “哦!我知道了,我們院長前一陣子受傷,是汪小姐護理的?”那就可以明白院長為什么要交代特別照顧她了。
  林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汪靜娟,是很漂亮,可是也沒有漂亮到足以打敗院里所有的女醫師和護士啊?而且臉色那么差,眼睛沒人家說得那么好看嘛,院長大概真的摔坏了,他怎會為一棵樹放棄一座森林,大概只是一時新鮮吧,可是院長不曾為了哪個新人,而斷了舊人的,但這回很明顯,院內那些美女都處于情緒低潮。
  汪靜娟看向程志新,他憔悴而憂心,好可怜自己心情那么差,偏偏夢渝又病重,夢渝雖然平常因為太獨立,很少讓程哥有表現的机會,可是程哥很疼夢渝的,不然不會連她們這几個朋友都當成自己親妹妹一樣照顧。
  “程哥,別擔心了,夢渝不會有事的。”她走上前執著他的手安慰著。
  “我知道,可是看她躺在那里怎么可能不擔心?這十二年來她最多感冒咳個兩聲而已,哪曾吃什么藥?現在一病就這么嚴重。”程志新又不舍地看妹妹一眼。
  “不然你回去休息,你一定沒睡好,臉色好差,一點都不帥了。”汪靜娟輕輕撫著他的臉,看了真是不忍,他是大情圣永遠都是魅力四射的,一夜間覺得他老了似的,沒見他這樣過。
  “回去我更睡不好,我在這里就好,你昨天還好吧,程哥昨天醉了,沒送你回去,還好還有心婷陪你,程哥不該要你陪我喝酒的。”
  汪靜娟才想起昨天心婷也醉了,那誰送心婷回去?她沒有印象,糟了,心婷呢?她怎么沒想到心婷?她暗自著急,但不敢說出來,怕程哥擔心。
  靳醫師應該知道,他沒醉吧?應該是沒有。“林小姐你們院長在哪?”
  “現在院長在門診,應該快結束了,腦科一診,在二樓。”
  “謝謝,這里麻煩你一下。”她交代了一聲,“程哥,我找靳醫師談點事。”
  她一走在病房外頭,就遇上一些曾去探望靳培凱的醫師護士們,不是和气地向她打招呼,不然就是帶敵意,好奇怪。怕她拉走病人嗎?她不太理解,以前在醫院他們帶敵意是本位主義,以為他們院長不捧自己的場,那可以理解,為什么現在還帶敵意?
  她一直是這么去理解以前在護理靳培凱期間所受的妒意,所以全然沒有任何的不自在,這一點是別人看不順眼的地方,覺得她有恃無恐,現在居然入侵到他們地盤來了。
  敲敲門后,她進了診療室,靳培凱正研究著一張病歷。
  “靳醫師,現在方便嗎?”她探了一下頭。
  “當然,病人已經看完了。”他高興見到她,把放在一邊。拉張椅子給她坐。“待會一起吃飯吧!你早上沒吃東西就出門了。”他故意這么說,看她有什么反應,應該听得出這話中的意思吧。
  “靳醫師,你昨天沒醉對不對?”
  不錯,還有點像話,听出有問題,靳培凱暗中嘉許,表面上只是點頭。
  “那你知道心婷后來怎么樣了嗎?程哥醉了,我們送他回去,后來呢?心婷呢?她好像也醉了,可是人呢?她沒在我那里耶,我早上起來房子里只有我一個人,我确定她昨天也沒去我那里,因為我刻昨天我發現自己一個人時還難過好久,所以心婷不見了,你知不知道心婷去哪了?”她憂心忡忡地問。
  靳培凱臉都平了,○※△,又是滿腦子別人的事,昨天他做牛做馬地幫她換衣服、洗衣服、刷地毯、拖地板她不記得,不過就上樓洗個澡前后不到十分鐘不在她身邊,她卻記得;陪了她一夜,許了她諾言,吻得她嬌喘吁吁,一睡著就把他踢下床,她不記得。
  幸好把持住了,沒和她發生關系,不然孩子出生她不會承認那是他的种。
  雖然早認定她會忘得一干二淨,真的發生了,仍是气得胃痛,他拿出抽屜中的胃乳和湯匙,把湯匙在洗手台上沖一沖,鐵著臉倒一匙喝了,順手又在洗手台沖沖湯匙,拿張衛生紙擦湯匙放回原位。
  他的衛生習慣和一般醫生一樣,比常人注重啊!汪靜娟發現了。
  “靳醫生,心婷怎么了是不是?”汪靜娟不安地問。
  “她很好,昨天思晟送她回去,她平常是凶了點,但是酒品很好,醉了只是安安靜靜地睡覺而已,不像有人平常柔柔順順的,醉了就對枕邊人拳打腳踢。”他沒好气地說著。
  “哦!那就好。”汪靜娟松了一口气,“不對呀!思晟哥不知道心婷住哪呀!”她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靳培凱無奈地替她撥了個電話,他不想替她回答永無止境的別人的問題,“你自己問思晟。”
  汪靜娟接過電話后,問了一下情況,又交代了一些事,才放心地挂下電話。
  “思晟哥把心婷帶回家了,心婷應該還在他那儿,心婷一醉會睡兩三天的。”她高興地說著,總算有一件算是不錯的事可能要發生了。
  靳培凱困惑于她神色的轉變,她單純得就像張白紙,什么顏色畫上去,就突顯什么顏色,几分鐘前天要塌下來似的,現在又高興得像將去旅行的小學生,眼中充滿期待。
  “什么事那么高興?”他必須知道她所有的情緒轉變,腦袋單純的人雖然心思簡單,但他們憂歡喜怒的轉換卻比一般人難以預料,因為別人覺得沒什么的事,對他們卻意義不凡。
  “思晟哥好像很關心心婷!我得勸心婷答應我的要求,去追思晟哥,對了靳醫師,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不等靳培凱弄清楚她的意思,她就提出要求。
  “你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叫心婷去追思晟?為什么要我幫忙?”
  “我耽誤思晟哥太多年了,他沒辦法把注意力轉到別人身上,只會白白等我接受他……”她把整件事說出來。
  靳培凱愈听眉頭就鎖得愈深,果然是天真加單純等于禍害,這么餿的主意幸好心婷沒和她瞎攪和,是不是她父母去世后,她就只增加知識沒增長心智呢?也不會呀,只要不是感情方面的事,她都處理得很好,智慧不夠她帶不動那么大醫院里几百個護士的。
  “靜娟!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別人感情的事情,你千万不可以介入,就算是你的好朋友,夢渝、心婷、紫鶯和你的好哥哥志新、思晟的都不行。”
  “我怎么可能介入?我最討厭第三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高興地答。
  “我的意思是插手管,你知道你自己不能面對感情,所以在這方面,你的想法不周全,不要隨便給人建議。就像你對心婷的要求一樣,你雖然是好意,可是感情這种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單純,万一思晟愛上心婷,而心婷只是為了幫你,思晟怎么辦?如果反過來呢?心婷陷下去了,思晟還是對你不死心怎么辦?他們誰難過你都不愿意不是嗎?”
  被他這么一說,她低下了頭,是呀,她怎么沒想到心婷不想結婚,只愿談戀愛,思晟哥卻是居家型的男人,他專情、痴心。她怎么這么笨?笨卻又要多管閒事,所以早上才會赶走夢渝的先生,讓夢渝傷心失望,低著頭她淚悄悄地流下來。
  “靜娟!怎么了?”說得太重了嗎?靳培凱擔心地彎下身看她,她又難過了。
  “如果我早點听到你這句話,就不會把夢渝的陽光赶走了,我很笨,除了工作和讀書,什么事都做不好,總是惹禍。”她自責地說。
  “不是這樣的,除了感情以外,你什么事都做得很好。我們先去吃飯,你再把全部的事情告訴我,嗯!”他擦去她的淚水,輕輕擁著她往餐廳去。
  吃飯時間,靳培凱終于了解全部的情況。
  夢渝十二歲的時候被綁架,一個好心的大哥哥救了她,可是她的家人卻誤會好人,叫夢渝的雙胞胎姊姊作偽證,讓好心的大哥哥坐兩年多冤獄,從此兩人誤會連連糾纏不清,結了婚卻分离十二年,那個大哥哥就是宣靖濤的助理冰人季尹諾。
  “靜娟,季尹諾不可能因為你赶他,他就走了,如果他不是有心結,怎會對夢渝比陌生人還冷淡?我們昨天在婚禮上,根本看不出他們兩人有任何的交情在。”
  “可是他照顧了夢渝一夜呀!應該是有感情的。”
  照顧一夜了不起呀?我還不是照顧了你一夜?我有感情,你有感覺嗎?別人的情你就看得那么清楚!我就活該倒楣。靳培凱暗自埋怨。
  “你想我可以替夢渝做什么事嗎?”
  “你要是過意不去,找季尹諾去道個歉,請他來醫院看看夢渝好了。”
  “好,我現在就去,謝謝你的靳醫師,你總是那么有耐性听我說話。”說完她就告辭,不等他開口,就跑到門口了。
  “給我好好走,注意你的腳,不准用跑的。”靳培凱在后頭火藥味十足地說。
  汪靜娟听到馬上放慢腳步,但她只挂念著請季尹諾來看夢渝的事,完全沒發現靳培凱的用詞和語气不同于平時。
  本來喧鬧的餐廳一時安靜無聲,年輕院長向來都穩如泰山,總是天塌下來,不就是那么回事的自在貌,這樣公然發脾气是他上任半年來第一次見到,當然這樣的脾气在別人算是小意思,可是在他身上卻是大事。
  只見他吸了一口气,喝了一杯水,站起身,向鄰桌的人說聲對不起,又從容自在地走了。
  “這樣才像年輕人嘛!”年老的醫生們頓時覺得心理平衡多了。
  “是啊!三十多歲就和我們五、六十歲的人一樣穩,卻可以同時有二十多歲的沖勁,天下的好處都被他占盡了,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這是元老們的心聲。
  “听見沒有,他有所有格,他從不對女人這么用的。”
  “我看汪小姐被他吃掉了,可怜,那么單純的女孩他也下手!”
  “不至于吧,培凱花歸花,但都是兩相情愿,不會去損人清白的。”
  “那他就是栽了。”
  “這更嚴重,我倒宁可他只是玩玩,大家還有希望。”
  這五個人的五句話又代表年輕人們的各种想法。
  靳培凱無奈地搖搖頭,不穩,老人不服,不沖,年輕的帶不起來;太穩,打擊人家的自尊,沖過頭,后生又追不上,沒事還得提供一些緋聞供人嗑牙,院長真難當。別人都以為他是董事長的儿子,一回來不必努力就當上院長,什么都享現成的,誰知道他的辛苦?
  誰當院長像他既注重老人,又提攜后進。沒事和院里的單身醫師、護士們共進晚餐,約約會,聊聊天;深怕老人們產生信心危机,得在眾人面前出點狀況讓他們心理平衡;把心愛的女人帶出來亮相,讓那些單戀他的人,趁早死心別浪費青春。
  什么叫把靜娟吃了?多難听?活像他是食人族,他那么注重人性管理,人家還是有話說,追根究底是因為他名气大,容易招嫉。
  天才總是被誤解!他感慨良多,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瀟洒地走過一片耳語。
         ※        ※         ※
  任汪靜娟說破了嘴,都沒請來季尹諾,見她意志消沉地守在夢渝病房就知道了,靳培凱也只能勸勸而已,她若執意什么事都把錯攬在自己身上,一時說多了她只會更鑽牛角尖。
  “回去吧!夢渝不會有事,我們排了三班的特別護士照顧了。”靳培凱下了班敦促她回去。
  “程哥,那你先留下來,我回去准備一下再回來。”
  “靜娟!不要再來了,你累坏了,一回來就忙東忙西的,醫院放你年假,你反而更累,都沒休息到,回去好好休息,夢渝我會照顧。”程志新順順她的頭發,疼惜地對她說。
  “我陪陪夢渝心里會好過些,就這樣了,回頭見。”她拿起背包就走了。
  “志新,先走了。”
  “林小姐,程小姐一有情況就Call我。”靳培凱臨走前交代著。
         ※        ※         ※
  雖然經過一路的開導,都不見小美人放松心情,靳培凱只得捺著性子又送她去醫院。
  “靳醫師,你不必這樣做的,你也累一天了,我自己會計程車去就好。”汪靜娟在門口,堅持不讓他送。
  “也不是專程,我不放心一個病人,想想還是留在醫院好了,省得病情變化時等我耽誤了時間,就順道一起走吧。”他也整理好東西了,他在醫院有專屬套房,靜娟一定是要親自看護夢渝的,阻止她是沒用的,那就奉陪到底吧。
  他知道這四個女孩一直是這么相互扶持,彼此守護的,蘇紫鶯住院多久,她就守夜多久,自然不會對夢渝例外,能替她做的就是准備好一點的房間,白天讓她多休息。
  一件事接連著一件事發生,他們的晚餐約會,訂下了一個月,一次也沒有,更重要的是,她答應嫁他的事,也忘得一干二淨。
  “靜娟!昨晚你說的話記得嗎?”靳培凱開著車,試探性地問了一下。
  “關于哪方面的事?”昨天發生好多事,她沒把握。
  “我們的事。”
  “我們?我們有什么事?”汪靜娟困惑地看他一眼。
  “我們結婚,收養孩子的事。”
  “什么時候?”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送你回家之后。”
  “昨天是你送我回家的?謝謝,我忘了,對不起,我一定煩你煩死了,心婷她們都說我醉了酒品很差,很會吵,我說什么話,做什么事你都不要介意,那時候發生的事都沒有任何意義。”她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只希望沒說出太丟臉的話做出太丟臉的事就好。
  慘了,會不會當他的面換睡衣呀?早上醒來是穿著睡衣的耶,想了一下更覺不妙,昨天她穿禮服,穿的是束褲,剛才換下的是舒服的棉褲。天啊!怎么辦?到底有沒有做出不得禮的事。
  靳培凱無心再注意她不安的一些小舉動了,沒有任何意義!
  很好。我愛你是沒有意義的。我要娶你也是沒有意義的。我算什么?嘔死了!
  算了,本來就知道她醉了,別計較,她還是個混沌,沒開竅,犯不著生气。
  “不過我覺得,我們結婚收養孩子的事很有意義。”他決定攤開來說。
  “靳醫師,我是不是對你做了什么事?”汪靜娟听了他的話益加惶恐。
  “你怎么不擔心我對你做了什么事?你醉得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會的。”她毫不思索地回答。
  “怎么這么說?”靳培凱挑了一下眉,高興她如此信任他。
  “你和程哥一樣,表面上看起來坏坏的,其實是好人,偶爾吃人家豆腐,那只是坏習慣,不該惹的人是不會惹的,會保護女孩子。”她看著路樹,覺得他們就像行道樹,看起來很招搖,其實是可以幫人遮陽擋雨的。
  “程志新經常偶爾吃你豆腐?”他可不高興了。
  “那很平常。靳醫師你還回答我的問題,我有沒有在你面前做出很不得体的事?”
  很平常,多不得体的一句話,什么叫被程志新吃豆腐很平常?上次還要程志新當你第一個男人,這件事上次听只覺得刺耳,現在想起來是渾身刺。
  “我和程志新不一樣,別拿我和他比。”
  “靳醫師,你怪怪的,每次你總能一下就抓住我的問題,現在你連續答非所問兩三個話題了,你是不是太累了?那我不吵你了。”汪靜娟關心地看他一眼。
  這女人的注意力全然沒有多面性,腦袋想一個問題,就只會想著要得到答案,就跟她干儿子一樣。
  “過去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和我沒什么好見外的。”靳培凱給了一個听起來讓人必須絕望的答案。
  “對不起!”汪靜娟悶悶的說,他這么說那一定是做了很丟臉的事了。
  “不是要你別見外?你只是吵著跟我要小孩,考慮考慮我們結婚的事。”
  “靳醫師謝謝你,我想過你早上的話了,你說得對,我在一些想法上是不周全的,這樣的人沒有資格收養孩子,也沒有能力把孩子照顧好,所以我不會跟你結婚然后收養小孩,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我不能這么做,但是我很謝謝你。”
  “不要妄自菲薄,你不會處理的只是自己的男女感情,像你在友情和人際關系上都處理得很好。”她就是沒自信,條件這么好的人怎么會一點自信都沒有?因為被那混蛋傷太深?
  “謝謝!”汪靜娟內心只有感激。
  “我是認真的,昨天我答應你,我們結婚,收養小孩,但是不离婚,一起給小孩一個健全溫暖的家,就像你養父母對你,我老爸對我一樣,沒有血緣關系也親得像親生的,我很清楚你說的是醉話,但我是認真的,你不敢愛我,不能愛我沒關系,你愛我們的家愛我們的小孩,關心我像現在這樣會為我設想就好了,我可以保證我不會有外遇。”他再重复一遍他的諾言,但得不到她的愛,人生是缺憾的。
  他為什么講得如此絕望?他大可和愛他的人結婚生自己的孩子呀!他那么优秀、那么自負的人一定期待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樣,他連程哥都不愿拿來相比,總說他是特別的人,他要什么有什么,怎會要一個沒能力愛他的人?
  除非?!難道?!不可能呀!拆線那天明明……可是心婷說靳伯伯對他動了手腳。
  汪靜娟伸出了溫暖的手,搭在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背上。
  “靳醫師,別失望,這也許是心理因素,過一陣子一定會恢复的。”
  終于她也愿意正視她的心理問題了,他寬心地給她迷人一笑,“我也知道,我可以等的,但是你得接受我,我跟別的男人不同,相信我。”
  “當然!”不能怀疑他,不能有任何的遲疑,這對他的信心很重要,汪靜娟信服地點頭。
  “那就不要逃避我的感情知道嗎?”他進一步要求道。
  “不會!”她斬釘截鐵地說。
  又卸了一道鎖了,靳培凱很滿意,再下來就要到她心里斬草除根了。
  他幫我那么多,對我那么好,我一定要幫他重建信心。汪靜娟下了決心。
         ※        ※         ※
  果然開誠布公地談開之后,靳培凱每天心情都很愉快,就看他前前后后地護著他的小美人。小美人身邊的朋友都漸入佳境,夢渝漸有起色,紫鶯和宣靖濤的問題談開了,程志新也開朗起來了,心婷為挽救事業顯得沖勁十足,所以小美人的甜美的笑容愈來愈燦爛。
  不過有件事很奇怪,她總邀院里的同事和他一起吃晚餐,而且都是一些對他深具好感的女同事,更奇怪的是單獨相處的時候,她變得沒事就盯著他崇拜地傻笑,他讓她的心服他是知道的,可是那种崇拜的眼光不自然,不實在,好像在訓練小狗撿皮球時,小狗撿到了,評价就拍拍它的頭說:“狗狗好厲害哦、狗狗最棒了”一樣,只是哄騙、鼓勵罷了。
  可疑!靳培凱又對上了小狗主人的贊許眼睛,在他吃完她用電鍋煎成的蚵仔煎之后。
  “靜娟!你最近有沒有想到他?”靳培凱擦擦嘴,試探性地問一下。
  “沒有!”汪靜娟立刻搖頭,事實上也是沒有,最近擔心朋友們的事就夠讓她單純的心思負荷不了了,何況她還忙著閱讀男性性心理學,希望對他有所幫助。
  “靳醫師,我明天不能陪你吃飯了,下班后我得給夢渝送藥,順便陪陪他們。一個禮拜后再陪你吃晚餐好嗎?”夢渝的先生決定給兩人一次机會多留几天,所以她想多少幫夢渝一點,希望他不要多想才好。
  “你是不是很欣賞夢渝的先生?”靳培凱不以為然地問著,人家夫妻久別重逢,需要她陪嗎?
  “他像兄弟一樣嘛,欣賞他跟欣賞你是不同的!”這句話她覺得還算得体,為了讓他有自信,得時時讓他相信沒人比他有吸引力。
  “靜娟,你是不是可以改口叫我的名字?到今天我們認識八十天了。”
  “好!靳哥,我以后叫你靳哥。”汪靜娟叫得很順口。
  那地位不是和程志新一樣?他不要,“听起來像港片中的黑社會老大。”
  “培凱哥。”她叫得有點拗口,他的名字拗口。
  “培凱。”靳培凱更正道,他也不要和利思晟同等地位。
  “哦!”汪靜娟看他神色堅定,只好答應,只是真的不順口。
  她把餐盤收了起來,拿到廚房去,靳培凱跟進去,幫她刷電鍋,把電鍋放進她櫥柜時,看見里面有個桶子,養了好多牡蠣。難怪每天的菜都有牡蠣,吃得他怕死了。大概又遇到某個她看起來很可怜的攤販,把對方的存貨全部買回來,以后孩子不管收養還是自己生,多几個是一定需要的,不然他一個人吃她的愛心菜會吃倒胃,雖然她很懂得變化,吃多了還是受不了。
  “靳……”她頓一下,看見他使了個不以為然的眼色,“培凱,飯后酒。”
  他伸手接過來,喝了她托人買的中藥酒,說什么養胃的。算她有良心,常把他气得胃痛而不自知,卻知道要照顧他的胃,總算沒有白疼她。
  對上她美麗的眼神后,這一次他沒有怀疑了,這才是她真正被他吸引的眼神,比較含蓄比較內斂,有點生澀,她是不太能直接對上別人眼光的。
  隨手將杯子擱在流理台上,展臂環過她的纖腰,“可以嗎?”這次他問了。
  “什么?”她不解地問。
  “吻你!你說要你說可以才可以。”他以修長的指背輕輕地畫她雪白的粉臉。
  這讓她有點遲疑,吻應該是屬于愛情的,可是……可是他那么好。
  “還沒准備好?沒關系,慢慢來。”他只把她溫暖的嬌軀攬在怀中,緊緊地擁著,想填滿心中那股失落。
  “你愛我嗎?”她遲疑地問。
  “愛!”他不遲疑地答。
  但不會永久,她知道,男人的愛和女人的家是不同的,她相信他愛,愛她的容顏,愛她人人稱羡的身材,她知道男人都愛她的外在條件,那是天生自然的,就像思昀,得不到會挫折。
  可是他和思昀不一樣,和別人也不一樣,他有誠意,即使他的愛不會持久,但是真心的,這樣就好了,反正已經對愛不抱希望了,也不可能愛人,至少他有愛,他會快樂,他對自己那么好就給他好了。
  她抬起頭,踮起腳將她的紅菱輕覆他的唇。
  剎那間靳培凱眼角濕了,他自己都訝异,扶著她的腰,讓她站穩,“小心腳。”然后背過身去以手指揩去眼角中的淚滴。
  “我錯了嗎?”汪靜娟也背過身將淚拭去。
  “沒有!是我的問題。”靳培凱感到可笑,一再地攻城略地,每一步都是他別有用心,輕而易舉地得到她的信任,得到她的注意,也進入她的生活。
  這些都沒什么,他是天之驕子,本來世上的一切他想要的,他只需伸手取來,他掌握她的一切,就是想得到她,不僅是人,而是全部,他以為給了誠心就可以,只知道遲早可以打動她的,沒想到被她教了一課。
  他的愛是有目的的,想要擁有她,而她的愛是沒有目的的,只要他好就好。
  他好感動、好心疼。
  他何德何能得到她如此對待?他利用她的天真、利用她的單純和善良,那他和利思昀有什么兩樣?他是一向得天獨厚的,所以利思昀得不到的,他得到了。
  但他一點都不高興,他心疼她這么善良的一顆心被他如此糟蹋,心疼她純白的感情任他胡亂涂鴉。
  汪靜娟不知所以,心中滿是愧疚,不想傷他的,為什么要遲疑呢?為什么要流淚呢?一個吻而已。
  “靜娟!別哭,你沒有錯,是我配不上你,可是我會努力,我會讓自己配得上你,我會在你雨后的純淨生命天空中加上最美麗的彩虹,以后一點也不會再委屈你了。”他轉過身后,輕輕地擁著她,溫柔地安慰著。
  “我不覺得委屈,真的不是,我不在意的,我只是……”只是告別了某個少女時期的執著而莫名地落淚,那不實際、有點可笑的理由一直讓她堅守著,一時放掉會情緒复雜而已。
  “你不在意我在意,我知道我們會結合的,我要和你分享那种靈肉合一的美,而不只是我得到掠奪成功的快感,你不要想太多,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真的很在乎,他說的話照佛洛依德的解讀都具性暗示,雨、天空、彩虹都是,可是這种事愈急就愈可能受挫的,汪靜娟替他難過。
  “好!你說什么都好。”她柔順地點頭,然后把一整壇的酒取出一些,裝在一個小瓶子里,“這是一個禮拜的酒,每天晚餐后要喝哦。”她交給他。
  靳培凱接過酒,“我上去了,明天我送你上班,晚安。”
  目送他高大的身影在樓梯間消失,汪靜娟呆了一下,他真的是一個好特別的人,一點坏坏的,一點孩子气,一點江湖味,一點不經心,一點散散的,但都是表象,骨子里他好聰明,攻擊性強,行動力大,敏感度高,真的像豹,心婷好厲害,一下就看出他的特質了。
  這么一個优秀的男人,為什么會遇上那么倒楣的事?那么好的基因不能傳給下一代多可惜?突然她想到了一個好方法,他可以孕育試管嬰儿呀!等過一陣子他沒起色的時候再跟他建議。
  傻大姊的腦袋中,滿是關于別人健康的問題,回到廚房把那壇酒放回廚柜,看見了那些牡蠣,不禁自問:還可以怎么變化呢?對了,牡蠣稀飯,程哥煮的牡蠣稀飯很好吃,打電話問看看怎么做,明天讓他做早餐。
  主意打定,她就馬上行動了,很快准備好所有材料,第二天一早香噴噴鮮嫩嫩的牡蠣稀飯一好,就提上樓去給可怜的靳培凱,雖然他已經快吃不消了,仍是很捧場地接受,愛心早餐不能不惜福,幸好接下來有一個禮拜她要去忙夢渝和大冰人的事,他可以把她剩下的牡蠣拿去給老爸和阿全加菜,他們一定樂不可支,他們最愛這种民間認為可以增進男人雄風的食品了。
  想到這一層,他一抬頭,這一個禮拜她給他煮的晚餐全是老爸的純陽食譜。
  “靜娟!這一陣子我老爸來找過你嗎?”他停下湯匙。
  “沒有啊!靳伯伯找我做什么?”汪靜娟自顧吃自己的粥,同時不解地問。
  那真是巧合了,唉!老爸太不良了,才會被弄得疑神疑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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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百草園,曉霜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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