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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小姐,你別生气啦,王爺也是為了你好呀!”
  大清早,綠荷端著洗臉水進門,見星楓自起床后便精神好得异常,也沒有像平常一樣賴床,她就知道小姐余怒未消,還在生气。
  “哼!他反對,難道我就得听話嗎?別想得美!”星楓接過溫熱毛巾抹了抹臉,仍然是一副怒顏。
  “小姐,王爺絕對不會讓你出門涉險的。”
  “所以我們才要偷溜啊!但這可不表示我怕他喔,只是識時務者為俊杰,不跟他正面沖突罷了,懂嗎?”
  “知道了,小姐。”
  此時兩人已悄悄地到了縣衙后院的圍牆下,一棵松柏枝干剛好延伸至牆,星楓爬上樹,沿著枝干小心攀爬,身体的重量讓那根不怎么粗的枝干上下搖晃,好似隨時都會斷折下來似的。
  “小姐,小心點。”綠荷在樹下擔心地道,同時也全身警備著,隨時准備接住若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小姐。
  “放心,又不是沒爬過。”
  在韋家堡,她跟綠荷要偷溜時這可是常常搬演的戲碼。終于在戰戰兢兢下,星楓伸出手,攀住了牆頭,吁了一口气,翻個身就坐在牆頭上等著綠荷隨后上來。
  綠荷身手敏捷,沒一會儿便上了牆頭,她先跳過牆,准備在底下接應小姐。
  圍牆之外是一條小巷,地上舖的是石子地,若不小心摔下去可也疼得很。
  星楓小心地背過身子,攀上牆頭,讓身体靠著牆一點一點的慢慢滑下去,可惜這座牆跟她想像的一樣高,她整個身体懸挂在牆上仍碰不到地。
  “綠荷,准備接住我。”此時她面朝著牆,看不到綠荷正苦著臉。
  其實星楓也有一點怕怕的,不管了,深吸口气,她放開雙手就讓整個身体往下墜落,听著風的聲音,祈禱綠荷能夠准确地接到她。
  她緊閉著雙眼,跌落到一副堅實的胸膛上,沒有任何疼痛傳來,還好。她松下一口气,看來她是安全落地了!這次綠荷接得可真好,一點都沒有搖晃。
  “綠荷,你的技術越來越進步了。”
  “你常常玩這种危險的把戲?”冷冷的聲音傳來,讓星楓登時嚇了一大跳。
  兩只如鐵似的臂膀緊抱著她……不是綠荷!听這個低沉的聲音,她一百年也不會忘記是誰的,抬頭一看,果然看到文修武怒气沖天的一張臭臉。
  “放我下來!”惊訝過后,她也毫不示弱地還眼瞪向他。
  文修武深吸口气,顯然是在平复自己的怒火,慢慢地將她放了下來,雖然怒气未平,但動作仍是不失小心地。
  “你在這里做什么?”星楓嘟了嘴問。
  “等你。”
  卑鄙!
  “以后不准再做這种危險的事了。”他含著警告的口气道。
  星楓根本不想再搭理他,轉身就走。
  文修武拉住她,強迫地轉過她的臉,低下頭認真地道:“你听到了嗎?”
  星楓想掙脫哪有辦法?他的大手威脅地掐住她的下巴,面對他靠得那么近的臉,她硬是無法轉過頭去。“你沒有權利不准我做任何事!”她略紅了粉頰,忿忿地道。
  “星楓……別再折磨我了。”他靠在她耳邊輕輕道,語气中充滿哀求与心痛。
  星楓咬著紅唇,也忍不住黯了臉。“別說得那么好听,房里不是有個大美人在等著你嗎?”“星楓……你明明知道……”文修武堅定地看著她。
  “放開我……”星楓眼中閃爍,溢滿了淚水。
  文修武心疼地看了她半晌,才緩緩地放開她。
  “綠荷,走。”星楓轉身大步离去。
  “是的,小姐。”綠荷愣了一下,馬上跟了上去。
  星楓主仆二人踏著急快的腳步,沒一下子便消失在巷道底。
  “王爺,我們是否也跟上去保護韋小姐?”陳達和李桂兩人小心翼翼地問。兩人心中則暗道:天!看這情形,王爺是真栽在韋小姐身上了!
  文修武還是望一望巷道盡頭,一會儿才收起漠然的神色,低頭自嘲地苦笑一聲。
  “我們跟上去吧!”
  “是的,王爺。”***
  “啊呀?客人!”
  “娘——客人來找我們了,客人來找我們了!”
  阿寶很高興地大叫!雙手興奮飛舞,向田里正在拔草的老婆婆招手通知。
  老婆婆自工作中抬起頭,遠遠便看到一行人站在她家的門口。
  這里是荒郊野外,甚少有人會來,尤其她和阿寶又沒有什么親人,有誰來拜訪他們?帶著訝异,她急忙放下工作赶回家門口。
  “婆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文修武有禮地道。
  乍見他們,老婆婆更是惊訝,依他們的气度和裝束看來都不是平凡人,再看到星楓和綠荷,才熟悉地想起是上次向她和阿寶問路的姑娘。
  “婆婆,忘了我們啦,我們前些日才向您問過路呢!沒想到你們住在這里,我們是來向婆婆討杯水的。”星楓笑道。
  “我這里很少人來,你們能來就是我的貴客,阿寶也很高興呢!”老婆婆熱忱地道,忙轉進屋里去端水。
  “客人!客人!”一旁的阿寶也附和叫道,興高采烈地盯著星楓一行人看,看得出他真的很高興。
  “那謝謝婆婆了。”
  沒一會儿,婆婆端來茶水給他們。
  這只是間簡陋的小茅舍,星楓他們此時就坐在茅舍前搭起的絲瓜棚下,迎著風喝著涼茶……前面是一片荒涼,只有婆婆耕作的那一小塊土地綠意盎然。
  星楓一路上領著綠荷到處沒有目的地亂走,存心气坏后頭直跟著的文修武。
  只是不知道怎么地,文修武在這一路上竟又恢复起以前的瀟洒溫和,臉上笑眯眯的,對星楓的一些坏口气言詞,又恢复起以前的包容和体貼,真是不可思議,照理說,他應該很生气才對呀……可是,他看起來卻很愉快。
  在巷口,星楓那不經意流露的濃濃酸味,將文修武連日來的陰霾掃除大半,也高興地發現,她原來是在意的。他差一點忘了她隱藏情緒的功夫有多高明,同樣的,也有多固執了!
  “還要喝嗎?我去幫你再倒些。”文修武口气极溫柔。
  就是這樣!星楓瞪眼賭气,硬是不看向他。
  她將碗遞給身旁的綠荷,道:“綠荷,你去倒。”
  綠荷馬上起身,接過她的茶碗,進屋再向婆婆要茶。
  “我來,我來!”
  嘻笑聲傳來,那少年不知何時笑嘻嘻地出現她身邊,讓綠荷著實嚇了一跳!少年抄起她手中的碗,根本沒發現綠荷的惊愕,很高興地往屋內跳走。
  星楓不禁笑出聲!
  綠荷自己也笑了起來。“他真粗魯!”
  “不,我覺得他很天真,沒有心机。”星楓道。
  “現在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文修武也略有感慨地道。
  星楓不說話,假裝沒有听到,即使她心中也承認。
  一會儿,阿寶端著滿滿的一碗茶前來,雖然是小心翼翼地端著,但一路上潑洒著到達星楓這儿時只剩下少少的几滴可供飲用。
  “哪,給你。阿寶倒的。”阿寶笑嘻嘻地伸手端給星楓。
  整個碗都是水,當然,是指內外都是水。
  星楓毫不以為意地接下了,也弄得滿手濕,她真的很喜歡這個毫無心机的天真大個儿阿寶。“他是個好孩子。”
  老婆婆望著阿寶高興地跳著离去的身影,慈愛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怎么地,星楓很喜歡像現在這樣的景象,很溫暖的感覺。
  此時阿寶不知在做什么,趴在綠油油的田地上,一副專注的模樣半天不動。
  “綠荷,我們去看看。”
  星楓顯然心情很好,和綠荷兩人就去找阿寶嘻鬧玩起來了。看來她已經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吧?
  文修武也不打算阻止她,難得看見她那么開心的模樣,而且,他從一開始便反對她涉入追捕凶手的行列。現在,就當來這里郊游吧!
  他和陳達、李桂在瓜棚下和老婆婆閒談著,看著前方玩鬧追逐的三個大小孩,也是樂事。
  于是,這一天就在這樣閒靜歡樂的景況中度過,直到日暮西山,他們(或許只是指星楓和綠荷兩人吧)才收拾起不舍的心情回縣衙。***
  “真是棘手!這人海茫茫要如何揪出凶手!”
  “其實最令人頭痛的是,据我們這几天翻找官方的資料,這個凶手根本毫無明确的動机!你們看,若說要奪財,凶手卻只殺人,不取走任何財物,若說是仇殺,這更不可能,這被害人是從老到幼,各种身份都有,而且經過我們再次的查探,所有被殺的人之間并沒有任何關系存在,由此證明,這凶手根本就是個純粹的殺人狂!以殺人為樂嘛!”
  “沒錯!我們發現每具尸体都慘不忍睹,体無完膚,那凶手下手非常殘酷!”
  “既然你也這么認為,那么你們為何誣指我們山上的兄弟是凶手?”
  面對這些土匪,昌平縣知府只能硬著頭皮,無奈地傻笑。那也是逼不得已的,何況,也當真只有你們最有嫌疑了。
  文修武已命知府撤去山上所有的官兵,讓山上改邪歸正欲洗脫罪名的土匪們參与這件命案。只是,事情似乎沒什么進展,到現在,他們卯足了力,仍然找不出任何可疑的人物及線索……唉!這讓廳上眾人都非常地憂慮。王承軒他們自不用說,在文王爺格外開恩之下,他們是一定要找出凶手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縣府的立場則更是窘迫,因為若是再找不出凶手,那他頭上那頂烏紗帽肯定是戴不住了!叫他們如何不煩惱……
  王承月默默地將那些資料再重新整理一遍,雖然他已經看過無數遍了,但他仍不死心。將那些受害者,被害地點,日期重新整理……
  忽然,在不經意間,他發現了一個疑點……
  仿佛出現一絲亮光,王承月高興地起身,指著數張資料給眾人看。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凶案發生的時間——去年六月二日,八月一日,九月十五日……到今年一月十六日,二月一日……這一連串的命案,竟都巧合的在月圓之日發生……”
  月圓之日!?
  那么——今天不就是月圓之日嗎?***
  月圓之日……
  在荒野之中的一間小茅屋里,此時正傳來一陣凄厲的吼叫聲!
  “嗚——啊——血!血——放開我!我要血……很多、很多的血!”
  一個掙扎的人影,輝映著窗外燦亮的明月,顯得無比詭异……
  昏暗的燈光下,老婆婆老淚縱橫,一臉哀傷地望著她惟一的儿子,阿寶。
  她原本已是白發斑斑的容顏,如今看來像是突然老了十歲。彎曲佝摟的背,更是無言訴說著她多年的心酸和悲痛!
  “阿寶……別怪娘狠心將你綁著……我……我不能讓你一錯再錯呀!阿寶!”
  在略晃的昏沉燈光下,隱約看見牆邊一具掙扎的龐大人影,鐵鏈和布條緊緊地鎖住他,一雙眼充滿暴戾的凶光,讓人不由心寒!
  他掙扎著欲掙脫身上的束縛,張牙舞爪的凶貌,口中喝喝喘息聲,好似一只受困的凶殘野獸。
  婆婆默然飲泣,連她也不知道,為何老天爺要這么地折磨她——
  “阿寶呀——”
  隨著婆婆凄悲泣血的喊叫,此時,窗外的明月也好像特別妖暈了起來……
  屋內昏黃的燈火、悲痛的婆婆、關鎖的大個子阿寶……無形中,將這夜裝點得特別凄涼、哀傷。
  在阿寶五歲以前,他就如一般小孩一樣聰明可愛,一點也不痴呆。誰知道一天,阿寶竟失蹤了,在她找到他時,他就成了這般模樣,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事,一到月圓之日,他就會無故狂性大發,以見血為樂事。
  從老鼠到、狗,以至人……見他如此,婆婆的傷心可見一斑。
  從鄉鎮搬來這荒涼之地,為的是保護人,更是為了阿寶,但是,慘事仍然發生,苦的是那些路經之人。婆婆黯然淚下,不是她沒良心,不將阿寶送官。人總是自私的,叫她如何將自己的親生子斷送?她做不來,她不能讓阿寶死,所以在這月圓之日,她總想盡辦法將他鎖住,然而這并非長久之計。
  無言望月,婆婆也只能淚流滿面,任由無限的委屈、心傷、愧疚啃蝕她早已殘缺的心房。***
  這天,嫣紅穿著紅艷艷的紅桃花襯紫底衣裳,擺著一副驕傲的姿勢,帶著兩名丫環找上星楓來了。
  綠荷將她擋在門外,不許她們進來。
  雖然帶有兩名丫環,但軟腳蝦如何与綠荷這個有武功底子的俏丫環相比,嫣紅仍闖不過綠荷這關。
  最后還是星楓將綠荷喚了進來,她們才得以跟著進來。
  “綠荷,奉茶。”
  “是的,小姐。”綠荷很心不甘情不愿地轉身進了屋內。很怀疑,她到底會倒出什么茶來?“敢問嫣紅姑娘來我這儿有事嗎?”星楓很有禮貌地說。實在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沒事。不過想找星楓姑娘聊聊天……”
  “哦?”星楓很怀疑。
  “哎呀!”嫣紅忽然扶著腰很做作地呻吟著。
  “怎么了?是不是我這儿的椅子不舒服?我叫綠荷給你換一張好了。”
  星楓假意關心地道。一雙杏眼卻頗有興致地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些什么把戲。
  只見嫣紅很做作地又呻吟了一聲,揮手道:“不用了,叫丫環給我捏捏便成了。”接著她又以無奈的口气,嬌聲嬌气地道:“哎!還不是昨夜……王爺太熱情了……哎!”說著還當真紅了臉,接續道:“也只能怪我身子骨單薄,真讓韋姑娘見笑了。”
  星楓只有在一瞬間微眯了眼,然后只是笑笑,看不出喜怒。
  綠荷端茶來剛好听到這一段,一壺茶水几乎潑到嫣紅身上去。
  “其實我說星楓妹子呀……”
  嫣紅一副胜利者的姿態,高高在上地端起茶,輕輕吹著。
  “王爺當真是個溫柔的人,向來最同情一些有殘疾的人……我听說,你以前是個啞巴吧?莫怪王爺當時疼你疼得緊了。星楓姑娘,你說是不是呀?”
  “我家小姐才不是啞巴!”綠荷怒气沖沖地呼喝回去。
  “那么就是裝的嘍?看不出你的心思這么深沉啊!”
  “賤婦!你嘴巴給我放干淨些,我家小姐可不許你誣蔑!你再說,小心我把你那張髒嘴給撕了!”
  綠荷的言詞難得如此犀利,瞧得星楓不禁對她刮目相看,看來綠荷是有進步一些了。
  “喲!星楓姑娘,你教的好丫環,竟然敢威脅我?我回去定要稟明王爺,讓王爺好好的懲治你們!”
  她忿忿地說完,一抬手,順口就將端在手里的茶喝了下去,不過很快的又吐了出來!
  “呸!這是什么鬼東西?”
  “那是專門給你這种不要臉的女人喝的,怎么,還合味道吧?”綠荷哼笑道,她鮮少說話如此尖酸刻薄,誰叫她要欺負她家小姐。
  嫣紅怒气沖沖地用力抹掉滿嘴的异味,指著綠荷罵道:“你……你這不知死活的臭丫頭……我一定要王爺將你處死!等著吧!”
  說完艷袖一揮,气沖沖地領著丫環走了。
  嫣紅一走,滿室又贏得清淨。
  主仆二人忽然相視一笑,然后哈哈大笑出聲。
  “哈哈哈!真好玩!”
  “是呀!那女人將嘴一抹,變成大紅嘴妖怪了!呵呵!”
  “真是活該!”
  原來剛才那嫣紅抹嘴時,也同時將滿口的胭脂抹糊了,整張臉皮被胭脂染紅了一大半,而她自己卻渾然不知,那模樣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笑了一陣,綠荷忽然不笑了。她不滿地道:“小姐,那個女人那么過分,你為什么都不反擊,這真是太不像你了。”
  “嗯,說得也是,反而是你越來越像我了,剛才你的表現真不賴哪!”星楓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小姐!”綠荷嬌嗔。
  星楓笑道:“我還真沒看過這种場面,還滿有趣的,這個嫣紅真將趾高气揚的胜利者角色扮演得很好。不過……嗯,還是太老套了……有机會我再想兩招教教她。”
  “小姐!你還在玩哪!她搶走了文王爺呢!”綠荷大叫道。
  “搶走?”星楓搖搖頭道:“若有真心是定永遠也搶不走的。綠荷,你要記住這一點。”
  “小姐……”
  看著星楓依然微笑的臉,綠荷突然好想哭,好想哭……
  這時天空撥開云層,露出太陽的臉。
  陽光斜射在窗頭,气溫不暖不熱,帶一絲絲清冷……星楓不禁想到——
  ——這大清早的,嫣紅還起得真早嘛!
  然后,當天中午,星楓就不見了。***
  今晚月亮特別圓,天上連一絲云朵也看不見。
  在黑幕中,群星閃爍交織成一片星河圍繞著圓胖月娘,看來很熱鬧,倒也不寂寞。
  星楓蹺著腳,仰躺著看著星月,瞧來也恁悠閒。無聊地數著天上的星星,完全沒有一點傷心的樣子。
  早上那嫣紅來她那儿炫耀示威,她看似沒有表情,實際上,卻覺得可笑得很!她隱約知道文修武讓嫣紅跟來的目的。
  哼!無非是想讓她吃醋嘛!看她會不會傷心,是不是在意他罷了……可怜的嫣紅不明白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還大剌剌地來向她挑釁示威,言行之間欲逼她离開。
  說實在的,也不是她太小心眼,看不得文修武和嫣紅的親熱狀——只是,心里多少有一些些的不舒服。
  說清楚,只是“一些些喔”!
  哼!她管嫣紅的手攀爬在他頸項,她管他的手緊摟著嫣紅的細腰……最好讓她的手將他的脖子勒死,最好讓他的手從此爛掉!
  星楓裝作無所謂地想著——看來,她的“一些些”,實在不能依字面的意思去解釋。
  “我一個人跑出來,不知道綠荷是不是會很擔心?”
  她口中喃喃地念著,心中卻想——文修武怎么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她?
  她絕對不會承認,在這深夜里獨自一個人還在屋外乘涼賞月,就是為了等他前來。
  她才不期待他來找她哪!
  星楓口是心非地想著。
  吱吱的虫鳴聲在黑夜中听來,倒也多了一分情境。
  “韋姑娘,你怎么還在外面,已經這么晚了,快進來休息吧!”
  “婆婆。”星楓回頭,目光迎向佝僂而來的和藹婆婆。
  心情不好,這地方又不熟,她只有來找婆婆,跟阿寶玩了。
  這一玩,竟也度過了一天。
  “快,快進來,屋里暖和,小心別著涼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獨自出門在外,要特別小心自己的身子,別生病了才好,快,快進來吧!”
  “好的,我一會儿就進去。對了,阿寶睡了吧?”星楓笑著隨口問。
  婆婆當真是個好人,只可惜阿寶患了痴呆症,不能讓婆婆在高齡之時享清福,過過好日子。星楓早就暗暗打算,婆婆和自己十分投緣,待這邊的事情辦完,定要接婆婆和阿寶回韋家堡,好好照料。
  “阿寶剛去睡了。”
  “哦!”
  星楓起身低頭將身下的草屑輕輕拍掉,沒注意到老婆婆回答時不自然的神色。
  ——今天的月亮當真又亮又圓!
  星楓抬頭輕歎。
  她隨著老婆婆進入屋內,感覺果然溫暖多了。
  老婆婆很熱心地又進去捧了一碗菜粥端給她。
  “喝點,去去寒。”
  “謝謝。婆婆,您真好!”
  捧著熱呼呼的粥,星楓好感動。默默一直盯著這碗粥,她喉嚨漸漸哽咽——這讓她不由想起死去的娘親。
  記得以前,她和妹妹大半夜睡不著,娘親也常常親自端著熱湯,溫柔細語地要她們喝完了快快睡……
  “啊,阿寶!你醒來了呀!一定是我吵到你了。婆婆煮了熱粥,要不要喝?”
  星楓粥喝一半,一抬眼,剛好看見自里面出來的阿寶,她揮手愉快地招呼著,要他坐來她身邊。
  “阿寶——你、你是怎么出來的!?”
  婆婆惊慌的高呼讓星楓嚇了一跳,差一點將碗中的熱粥給傾倒了。
  “婆婆,您怎么了?”
  星楓急放下粥,走到婆婆身邊輕拍她的背,她看起來好激動,這是怎么回事?
  “韋姑娘,快走,你快走!”婆婆忽然惊惶地將她推往門口。
  “婆婆?”星楓不解,被婆婆用力地推往門邊。
  她回頭,疑惑的眼眸隨著婆婆惊慌的眼光看到了阿寶。
  “阿寶哥!”
  星楓皺起了眉頭,阿寶哥看來好像有點不一樣!
  眼泛紅絲,目露凶光,臉色青白猙擰,一點也不像白日遲鈍、憨傻的阿寶!而且,此時星楓才注意到他手中緊握著一把菜刀——
  “韋姑娘!你快走!阿寶,你千万別傷害她!”
  婆婆凄厲地大呼!星楓還未自惊愕中清醒,身体便被婆婆扑倒!
  在她還來不及眨眼時,几滴粘濕的血液立時噴濺到她臉上、手上!
  “婆婆!”
  星楓震惊大叫,反身抱住漸漸軟倒的婆婆!婆婆的右胸鮮血直冒,染紅一地干土……
  一切發生得這樣快,星楓感覺身上的血液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似的,不禁愣在那里——婆婆是為了救她呀!
  “嘿……嘿……”
  身后傳來阿寶令人毛骨悚然的嘿哼笑。星楓心中一凜,急忙轉頭,來不及閃避,阿寶手中帶血的菜刀又揮了過來!
  刀光掠處,星楓抱著婆婆在地上滾了几圈——背上傳來刺熱,她知道自己受傷了!
  “阿寶,你這是在做什么?婆婆受傷了呀!”
  星楓咬牙忍著背上一波波抽搐的疼痛,憤怒地大喊著,一邊搖著已逐漸昏迷的婆婆。“婆婆……婆婆,您振作點……”
  “好……漂亮……血,紅紅的血……要更多,更多……”
  阿寶迷亂的眼神射出凶光,口中則喃喃地念著令人心顫的言詞……
  他高大猙獰的身影,映著窗外投射而來的月光,分外顯現出恐怖的奇异气氛。他伸出長舌舔著刀上的血,露出痴迷的表情——阿寶顯然已經瘋狂了!
  星楓在一旁看了心惊。她害怕地緊抱著婆婆,眼見阿寶猙獰的臉又一步一步地逼向她,腳下踩著不知是她,或是婆婆所流的鮮血——顛箕地緩緩走來……
  星楓惊駭地直搖頭!
  此時此景是這樣的令人震惊、可怖!
  先不管為何阿寶會變成這樣,她相信她這一次絕對是死定了!
  腳一軟,她開始感覺全身力气隨著背上血液流失,漸漸地自身上抽离……
  “哈哈!給我啊……我要更多……更多的血!”阿寶睜著凶眼,又揮刀砍向星楓,星楓緊閉了眼,發出連自己也震惊的絕望尖叫——腦中已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星楓……”誰喚她?這呼喚她的聲音怎地好遠、好遠、好遠……這种喚她的哀慟,怎讓她的心抹上一層微微疼痛?
  她努力地想睜開眼,睜開眼,卻總是力不從心。
  終于,在一條白光縫隙里,她隱約地看見了一張熟悉、溫柔的臉……
  “星楓!”這次是難掩興奮的口吻。
  “我……我不要……看見你。”
  她清醒后勉力擠出的一句話,讓文修武的心是又喜又痛。
  “沒關系,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文修武溫柔地輕撫她的臉頰,好似珍寶似的小心翼翼。
  “不要……不要殺阿寶……”
  隨著他手中溫熱傳來,不知怎么地,星楓忽然覺得好安心,好安心……緩緩合上眼帘,她終于又睡著了。***
  “王爺,您先請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小姐。”綠荷擔心地道。
  文修武聞言抬頭,勉強扯彎嘴角,微笑道:“不用了,我等她醒來。”
  “王爺……”
  文修武揮揮手,表示不用再說了,轉頭又是專注凝視床上尚在昏迷中的星楓。
  綠荷又紅了眼,既擔心又感動,小姐受了重傷昏迷不醒,王爺這三天來不吃不喝的只是待在小姐床邊,這樣的深情叫人如何不感動?
  她緩緩關上門,衷心希望小姐赶快醒來,否則,一旦王爺也倒了下去那可怎么辦?
  床邊,文修武靜靜地看著她沉睡的容顏,面無表情的,已無當初的激動。
  已經三天三夜了,她只是這樣靜靜地躺著,一動也不動。要不是尚有呼吸,他會以為她已經死了——若她死了,那他絕無獨活之由。
  “星楓,我不准你就這樣离開我。你听到沒……”他怎么也沒料到他對她的愛竟會那么深。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頰邊,喃喃地說著。
  在屋外,綠荷哀傷地對著陳達和李桂兩人搖搖頭,然后投入王承月的怀里哽咽哭泣。
  陳達和李桂兩人了然地相望一眼,皆歎气。
  他們清楚地知道王爺的固執,和對韋姑娘的深情,在這個時候誰也無法叫王爺离開生死未知的韋星楓。只是,王爺這樣不吃不喝地守在韋姑娘身邊,再過几天,任王爺的身体多健壯也會不支倒下,到時候可怎么辦才好!此時,也只能祈求上蒼讓韋姑娘早日清醒了。
  韋星楓全身的刀傷共有三處,除了背后那一刀外,手上和腿上各有深及見骨的刀傷。幸好當時文修武及時赶到,否則再被阿寶砍上几刀,她縱有十條命也玩完了。現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知是否當真受了惊嚇,或是受了重傷元气大傷沒精神,反正自星楓醒來后人就變得异常沉靜,不言不語沒什么表情反應。不,或許須要更正一點,換傷藥時她可叫得大聲,另加眼淚直流,瞧得文修武的心都疼了。
  “還疼嗎?”換好藥,星楓軟趴在柔柔的床上,一動也不動。文修武輕輕替她蓋上被子,將她經過一番折騰凌亂的秀發輕撥到耳后,露出她略顯蒼白的容顏。
  星楓靜趴著不語,還故意將眼閉上,表明了不打算相理。
  文修武歎口气,無限怜惜地凝視著她。“你知道你這模樣讓我有多心疼?看著你全身浴血地躺在地上,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他頓了頓,站起來踱步到窗前自嘲地苦笑。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也會害怕,即使在戰場上和敵人廝殺時,即使身入絕境希望渺茫時,我都沒有如此害怕。你知道嗎?我好害怕會失去你。”
  聲音中的深情沉痛,讓星楓僵了臉。望著他的背影,她不禁眼眶發熱,滑下兩行淚濕了枕。“你……你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好?”其實心中自己明白一切,但她仍忍不住問出口。或許是要讓自己的心更踏實些吧!
  “你知道的。”他回過頭,星眸再度凝著她。
  接触到他的眼神,她似乎有些心虛地垂下眼帘,不禁嘟了紅唇道:“你不說,我怎么會知道。”完全是一副耍賴模樣。
  文修武不禁笑了,輕輕道:“我愛你。”
  她聞言心喜,紅了臉,但又裝做不在意地說:“長得美的,你都愛?”
  “你知道的,只有你。我想,除了你我不會再愛上別的女子了。”他愛怜地撫著她的粉頰,順手將她猶挂在頰上的淚擦去。
  “為什么?我從沒給你好臉色過,你為什么還會愛上我?”她閉著眼享受他的柔情触摸,但仍打算打破沙鍋問到底。若不是因為她的美色,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脾气并不好,而且還曾將他的王府弄成机關樓……并不是她多心,她是真的很怀疑,他為什么會愛上她。
  “愛是沒有道理的。”他輕笑一聲。“連我自己也很無奈,就在不經意間,竟讓你這個小丫頭擄去我的心。唉!想不愛都不行。”似乎有大歎無奈之感。
  星楓聞言不禁瞪大了眼,瞪著他道:“你后悔了?”神情之中大有你敢回答說后悔我就宰了你之勢。
  “傻瓜!”他撫了撫她的發,依舊溫柔地笑道:“已經來不及了。我文修武早已愛你愛得不能自拔了。”
  “肉麻!”她將頭偏過另一頭,紅唇不禁微揚,心下早已暗喜。
  文修武很高興她已經相信自己的情意,心下釋然。深情地望著她烏黑的發,似乎欲言又止,一會儿,才歎口气道:“你早一點休息吧!”
  “慢著!”
  “哎!”星楓急著喚他,忘了自己的傷,欲要起身,牽扯到傷口,直痛得連聲哀叫。
  “還好吧?”文修武自是以最快的速度扶住她,小心翼翼地讓她躺好。
  “痛死了!怎么會好。”一半是疼,一半气怒自己大意,但都變成沒好口气地轟向無辜的文修武。
  “我叫大夫再來看看。”文修武擔心地道,就要起身去喚人。
  “不必了,已經不會痛了。”見他情急的模樣,讓她很窩心,雖然還有一點點疼。
  “是嗎?”文修武不放心再次仔細檢查她的傷處,見沒有异狀,才放下心來。
  “我想見婆婆。”星楓忽然冒出這么一句。
  文修武皺了眉,將被子再度蓋上她背部,才緩緩道:“我說過婆婆沒事。你先將傷養好再說。”
  “但是我想見她。”
  “不行。”
  文修武斷然地說,不給星楓再次請求的机會轉身就走。
  “文修武!”星楓气怒地瞪著他急急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大聲咒罵。
  又一次重复這樣的情形。為什么他不讓她見婆婆。星楓气怒地想,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星楓不知道的是——文修武早就聰明地料想到,若讓星楓見了婆婆之后的情況……星楓肯定會受不住婆婆愛子心切地哀聲請求,定會要他想辦法放了阿寶那可惡的小子。依他對她的了解,她肯定會在婆婆哀怜的情況下忘了阿寶加諸在她身上的傷痛,要求他放了阿寶。這是他絕對要避免的。
  文修武一走出房門,不禁又歎口气。看來,她又要發一陣子的脾气了。
  對了,那個許久不見的嫣紅呢?怎地好像消失了?
  原來,那天傍晚,綠荷發現小姐失蹤了,馬上去告知文修武。當然,順便也將嫣紅早上去屋中挑釁的事也一并說出。
  文修武气极,生怕星楓這次只怕不會原諒他了,心中十分后悔做這种賭气的動作。于是馬上將嫣紅送走,同時急忙出門尋找星楓。
  在星楓危急的時刻,文修武及時赶到,將阿寶的刀攔下,不過也讓星楓多受了兩刀。
  而婆婆在星楓的保護下并沒有再增添傷勢,只是暫時昏迷,傷勢并不嚴重。
  文修武在极怒之下,原本當場欲將阿寶立斃掌下,但見星楓全身血跡,傷勢危急,心下哪還容得下任何念頭?直到星楓确定無礙后,他也無法殺阿寶以泄憤恨,只因為,星楓在昏迷中有交代——
  ——不得傷阿寶!
  于是如今,阿寶關在牢里,而婆婆則安置在別處,兩個人都活得好好的,等待發落。***“我說我要見婆婆!”
  “你別鬧了,先把這些藥湯喝完再說。嗯?”
  “不要!我已經好了,不必再喝這些苦不拉嘰的藥,我只要見婆婆!你听見了沒?文修武!”
  “喝藥。”
  “你……哼!你不答應我就不喝!”
  “你不喝,我馬上下令將婆婆和阿寶處死,那么,你也用不著見他們了。”
  “文修武!”
  “喝藥。”
  唉!這次星楓又戰敗了。
  只見她瞪著怒眼,憤憤地將那一碗又黑又苦的藥一口气喝掉!
  文修武照例地塞了一顆糖到她嘴里,很滿意地拍拍她气鼓鼓的臉頰。
  這几天她的气色好多了,臉頰也紅潤了許多。但是每每看見她身上仍是緊緊包裹的白布,就讓他心疼不已。
  “我要見婆婆和阿寶哥。”星楓猶自不死心!看來她的傷是快好了,而也將阿寶傷她的事給淡忘了,真不知道這是什么個性使然。通常對于傷害自己的人都會害怕、恐懼才是,怎么她這么不一樣,竟還要見差一點殺了她的凶手。簡直有點不可理喻!
  “我說過,他們很好。”文修武耐著性子道。
  “騙人!若他們沒事,那你為何不讓我見他們?”
  “他們是犯人,理應關在大牢,我沒當場將他們殺了已算是便宜了他們。”
  “……婆婆和阿寶不是坏人。”
  “阿寶殺了那么多人,是誰也無法救他的,即使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星楓,殺人償命,這是國法。你有沒有想過,那些被殺的人也有父母、子女,若放了阿寶,對那些受害人的家屬要如何交代?”
  星楓低下了頭,手扭絞著床單,半晌才哽咽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文修武輕輕摸了摸她柔順的烏絲,溫柔地道:“別傷心了,我會將一切給安排好的……”
  “嗯。可是,千万別殺阿寶好嗎?”
  “星楓!”文修武覺得他快被她磨光耐性了。
  她淚眼望他,認真地道:“倘若阿寶被處死了,婆婆一定會很難過,婆婆那么好,我不想見她傷心……”
  “你難道忘了阿寶差一點殺死你嗎?”
  她搖頭。“我沒忘,而且我又沒死。我不愿婆婆難過。”
  文修武終于明白了,星楓這么執著的一切都是為了婆婆,只是,阿寶殺了人就該償命,這是誰也無法去改變的事情,看來,在這一件事情的處理上他會令星楓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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