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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示威


  兩個月說長不長,說短可也不短,至少足夠在揚州掀起几件大新聞了。
  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自然是那位平空出現在揚州城各處,美絕人寰的大姑娘了!只要見過她一回的男人莫不對她朝思暮想,渴望能再見她一面,說是茶不思,飯不想也不為過。
  美姑娘來自何處沒人知道上這也是眾人心中最大的疑問,而她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也都不一定,昨日可能有人在東城見到她,今日她卻又出現在西街,若說她是在揚州各處閒逛,倒不如說她是在熟悉揚州城各處的街道巷弄。
  大概全揚州也只有裴仲湖夫婦和裴安知道,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美姑娘是誰,但是他們一律三緘其口,沒有透露半點風聲。
  這是媛媛的意思,她堅持得在她与裴逸凡一起踏出寒月苑之時,才要讓所有的人知道她的身分。
  而另一件,便是柏家和辛家浩浩蕩蕩地又遷回了揚州,揚州第一美女回來了,可惜寶座早已不保,而且還丟得莫名其妙。
  第三件則是,柏家和辛家一回來就擺明要奪回揚州第一商賈的地位,可惜事情似乎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容易,還沒擺出陣式,自家就先爆出多間店浦被長久吃帳的消息,搞得他們焦頭爛額、團團亂轉,當然也是讓揚州城民看足了熱鬧,過足了癮。
  日落時分,一道人影迅疾如閃電般地越過圍牆飛入寒月苑的后院,手中拎著一個紙袋子。
  媛媛腳步輕快地走向書房,卻在半途碰上了背手佇立在荷花池畔的裴逸凡。
  听到腳步聲,他緩緩的回過身,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媛媛愉快的臉蛋上繞了一圈,再落到紙袋上。
  “這回上哪儿去逛了?”
  媛媛笑嘻嘻地將紙袋子交給他,“你猜!”而后一屁股坐上池畔旁的白色大岩石。
  裴逸凡打開一看,立即笑了。“曹婆婆肉餅?你去逛盂蘭會了?”
  媛媛開心地猛點頭。“是啊!好熱鬧喔!比我們那邊還有趣哩!”裴逸凡拿出一塊來,才剛咬下一口,媛媛便急著問:“好吃嗎?”
  裴逸凡點點頭也坐了下來,媛媛卻反而歎了一口气。“我也覺得好好吃喔!
  可惜不能帶回去給大姊她們吃吃看。”可一忽而,她又興高采烈地說:“我听說九月時還有重陽市耶!”
  “揚州每歲的市會是最多的,春有悔花、桃花二市,夏有牡丹、芍藥、荷花三市,秋有桂花、芙蓉二市;另外正月還有財神會市、三月清明市、五月龍舟市、六月觀音市、七月舌蘭市、九月重陽市,更別提其他各种大小廟會,但其中最有特色的應該是財神盛會了。“裴逸凡邊吃著肉餅,邊為媛媛細細解說。”
  媛媛立刻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地道:“你陪我去。”
  這會儿,裴逸凡連回答都懶了,只是搖頭。每一回她出門前,總要這么問他一次,問得他連生气都覺得沒勁儿了。
  媛媛也沒再問,只是拿纖纖玉指輕柔地摩挲著他左臉上的疤痕,同樣的,裴逸凡已習慣她沒事時老愛摸他臉上的傷疤,甚至在激情纏綿時,她也特別喜歡親吻他自認為最惡心的左眼眶。
  有時候,他甚至會有种錯覺,覺得媛媛似乎是喜歡他的……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是個善良好心的女孩,因為他是她的夫君,所以,她接受了他的一切,就這樣而已,她是不可能會喜歡他的!
  “逸凡相公……”
  “嗯?”
  “你不想出府,那我們在府里到處逛逛也行嘛!”
  裴逸凡還是搖頭,媛媛頓時不滿地蹶高了嘴。
  “我就那么讓你討厭嗎?連跟人家到處逛逛都不肯!”
  聞言,裴逸凡感到啼笑皆非,“我不是討厭你,媛媛,我是……他輕歎。
  “你知道的,又何必這么說呢?”
  “我不知道!”媛媛生气地說。“你不說清楚,我怎么會知道?”
  裴逸凡又歎了好几聲,才無可奈何地說:“我不想到外面去嚇人。”
  “你就沒有嚇到我啊!”媛媛反駁道。
  “是你說你過去已經看習慣這些大傷小疤的了。”
  “那你更應該常常出去讓人家看看啊!等大家都看習慣以后,他們就不會再被嚇到了嘛!”媛媛理直气壯地說。
  裴逸凡一時啞口無言,媛媛則更是得理不饒人。
  “剛受傷時,自然是最恐怖的,可現在你已經好了,傷口也平順多了,看起來實在沒有你自己想像的那么可怕,可你一直躲著,大家也就認為你還是和當初一樣嚇人,你實在應該出去讓他們瞧瞧,拿以前和現在比,他們一定會很意外的。”
  裴逸凡沒有作聲。
  “我不逼你,但是,你真的要好好想想,是要真的躲一輩子,還是要挺起胸膛面對一切?”媛媛柔聲勸誘著。“嘲諷是必然的,可那又怎么樣?你又不會少一塊肉、缺根骨頭。活得更好,教他們瞧瞧裴逸凡的非凡毅力,教他們明白何謂真正的勇气,這才是最好的反擊方法,不是嗎?”
  裴逸凡還是不出聲,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拉著她的手緊握住,同時轉眼去望著荷花池沉思良久。終于,他緩緩吐出一口气,輕輕地說:“讓我再……再考慮几天好嗎?”
  媛媛滿意地笑了,她了解他的意思,他需要再多一點時間來凝聚勇气。
  “沒問題,逸凡相公,你愛考慮多久都行,只要有結果就可以了!”
  揚州城西北的瘦西湖,以瘦小清秀著稱,雖無五湖的浩蕩,卻窈窕曲折的有西子的嬌媚,是揚州人最喜歡的休閒去處,湖畔的賞秀樓自然也就成為生意最鼎盛的酒樓,用膳時分若無預約,連椅子都撈不著一張呢!
  這會儿,午膳剛過不久,酒樓內仍有不少人在座,而最醒目的自然是二樓臨湖窗邊雅座的那四個人。
  卸任的揚州第一美人辛若雪和夫婿柏子舟,与辛若雪美貌不相上下的少女,是辛若雪的妹妹辛若霜,還有一位風流個儻的英俊年輕人,他是中原道上尚有點名气的霹靂掌孫鈺,很明顯的,他正在追求辛若霜。
  此刻,辛若雪正滿臉不耐煩地斜睨著柏子舟。“公公到底決定怎么辦了沒有?”
  “很難啊!若雪,”柏子舟比她更不耐煩。“情況如何,你也清楚得很嘛!
  如果真狠心的把北方的生意結束,咱們兩家花在那上頭的大筆銀子不就等于白白的浪費了嗎?”
  “可是再支撐下去,也不會有什么進展嘛!反而還會繼續拖累這邊的生意啊!“辛若雪不贊同地說:“這邊的生意問題已經夠多了,哪還有多余的能力再去顧到北方的生意。”
  柏子舟搖搖頭,不再說什么,辛若霜則插話進來道:“北方那邊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辛若雪斜瞪了柏子舟一眼。“哪有什么辦法?什么也沒搞清楚,就一頭鑽進去,后來才弄明白北方那一帶全由几股大勢力分占去了,沒什么關系,生意根本就做不進去,偏偏那几股大勢力全是江湖中人,我們平常人很難跟他們套上關系的。”
  “江湖人?”辛若霜聞言,立即轉向孫鈺。
  “你也是江湖中人,應該有辦法吧?”
  孫鈺歉然一笑,“抱歉,北方我不熟,雖然是有認識几個人,但……”他聳聳肩。“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認識而已。”
  原本還帶點希冀之色的辛若霜,聞言,不由得垮下了臉。
  “真是的,怎么好像是流年不利,還什么的?最近真是倒楣事一大堆!原以為是在京城里不對頭,沒想到搬回來以后,還是麻煩一堆,最可笑的居然是……“她瞄了瞄辛若雪。”才离開三年,居然就有人爬到姊姊頭上去了!“眾人互覷一眼,明白她說的是有人搶去揚州第一美人之稱的事。
  柏子舟看老婆臉色不對,忙開口安慰道:“我想,一定是因為你离開太久了,所以才會如此,相信不久后,大家就會把那個女人忘了。”
  辛若雪這才哼了哼,倨傲地抬高下巴。“如果讓我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我非讓她臉皮丟盡,滾离開揚州不可!”
  “嗯!這點就相當奇怪了,怎么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呢?”辛若霜喃喃道。
  “對,真的很奇怪,”柏子舟也附和道。“听說她神秘得很,老是神出鬼沒的,連個影儿也……”
  他突然頓住,而且雙眼好像要掉出來似的猛往外凸,連帶著嘴巴也愣愣地張大,活像見到天開了似的。
  其他三人詫异地瞧他一眼,同時惊覺到酒樓內异常的寂靜,下意識地朝左右掃視,又發覺所有的食客也都是同樣的表情,而且緊盯著同一個方向。他們忙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去,卻也在同一時間愣直了眼。
  那是一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姑娘,絕對稱得上是絕色冠天下,無人可比!
  就在眾人呆愣之間,那個美得惊人的姑娘緩緩來到辛若雪身邊不遠處,輕蔑地上下打量她兩眼,而后狂放地嗤笑一聲。
  “什么美女?不過是婊子一個嘛!”
  眾人立刻倒抽一口气,辛若雪更是刷地臉色變青。
  “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美姑娘冷笑。“原來人也笨得很,連這么簡單的話都听不懂!婊子的意思就是下賤,這樣你該懂了吧?”
  辛若雪何曾受過這种侮辱,聞言不禁大怒,猛地跳起來一巴掌就甩了出去,可令人惊愕的是,她不但沒有“教訓”到對方,反而被潑了一頭一臉的酒。
  美姑娘以令人咋舌的迅速動作閃過攻擊,同時又順手抓起旁邊的酒壺潑出去,動作之快,几乎無人能看清,仿佛原本就是那個樣子的。
  辛若雪不敢置信地呆立著,似乎一時無法意會究竟發生什么事了,美姑娘則若無其事地笑笑。
  “婊子,這是教你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任你欺負的!”
  辛若雪一听,忍不住气結,正想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孫鈺連忙机警地搶先起身,擋在中間對美姑娘打招呼。
  “冉姑娘,是你啊!你是什么時候到揚州來的?”
  媛媛淡淡地瞟他一眼,“霹靂掌孫鈺,我沒記錯吧?你又跑到這邊來干什么?”她瞥了一下辛若霜。“不會吧?婊子的妹妹你也要?說不定也是個婊子喔!”
  這下子,連辛若霜也跳了起來,孫鈺一面伸臂擋住她,的笑容。
  一面向媛媛露出友好“冉姑娘,你大概對她們有什么誤會吧?”
  “誤會?”媛媛眨了眨眼,繼而突兀地笑了起來。“孫鈺,你也算認識我,我是那种會教誤會愚弄的人嗎?”
  孫鈺遲疑了一下。這個……”
  “不,孫鈺,不是誤會,”媛媛倏地又怒瞪著辛若雪。“對她,辛若雪,我有充分的理由敵視她!”
  孫鈺不由得大皺其眉。“冉姑娘,不如你把理由說出來,說不定可以把誤會解開……”
  “孫鈺,告訴過你不是誤會了,你听不懂嗎?”媛媛不耐煩地說:“反正不關你的事,你最好少多嘴,我今天只是來看看這個婊子長得到底有多漂亮,結果……”她嗤之以鼻。“不過如此而已嘛!”
  “冉姑娘,你可不可以……”
  媛媛舉手阻止孫鈺繼續說下去。“好了,我看夠了,老實說,實在沒什么看頭。我也不想再和這种婊子繼續待在同一個地方,真是惡心得讓人想吐!不過,在离開之前,辛若雪,我要你明白,我定會讓你為自己所說過的話付出代价,更會教你為自己所做過的事后悔一輩子!”
  說著,她轉向孫鈺。“看在我們認識的份上,我勸你离她們越遠越好,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語畢,她轉身就走,對孫鈺的連聲呼喚充耳不聞。
  直到媛媛的身影消失,孫鈺才滿臉憂慮地坐了下來,逕自倒了一杯酒喝下,再抬眼掃視其他三人,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孫鈺,她到底是誰啊?”辛若霜一面幫姊姊擦拭,一面問著。
  “冉媛媛,她是塞北第一大富豪冉家堡堡主的么女。”
  柏子舟打量著他擔憂的神色。“她很厲害嗎?”他問的是武功。
  “厲害,非常厲害,別看她只有十七歲,卻有一流高手的身手。但是,最可怕的不是她的功夫,而是她的野蠻刁鑽,在關外無人不怕,甚至是聞名喪膽呢!
  她有仇必報,而且是以十倍償還,誰敢得罪她,最好是自己先回家抹脖子還爽快一點。”
  孫鈺說得可怕,其他三人,還有酒樓內其他拉長了耳朵的食客,全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孫鈺不由得搖頭輕歎。“我就親眼目睹過某個風流公子醉酒輕薄了她几句,結果第二天就被人發現他全身光溜溜的被吊在城門口,供來往行人觀賞;還有一回,她不小心被濺了一身泥,而那個騎馬濺了她的粗蠻漢子,還不知死活的笑得前俯后仰,第二天,那個粗蠻漢子也被扒光了扔在糞坑里。”
  眾人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覷,沒想到那么美的姑娘居然是個女煞星?!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跟她結了什么怨,不過,瞧她的樣子,好似這怨結得還不輕,你們最好赶緊去查清楚,如果是誤會,就盡快解釋清楚,否則,一旦她開始報复行動……”孫扛神情沉重地搖搖頭。“相信我,你們承受不起的!”
  三個人面色大變,互相瞧了半天最后還是辛若霜先吶吶地開口道:“姊,她指名找你耶!”
  辛若雪神情慘澹的開口,“我……我又沒有做什么!”
  事實上,以适才孫鈺所說媛媛報复的“基准”來評斷,她做過的缺德事還真不少,然而,她的确沒有得罪過那位女煞星啊!
  “至少沒得罪過她啊!”她又小小聲的加了一句。
  孫鈺皺眉思索片刻。
  “或許她是為親人、朋友,或至交而來的。”
  一听,辛若雪更惶然了。
  天哪!她一向是無所顧忌地囂張跋扈、為所欲為,天知道被她嘲笑、欺凌、玩弄過的人根本多得數不清了,她怎么會知道那個女魔王是為誰和為哪樁事而來?
  不行,還是得設法查清楚才行,她可不想被扒光了扔進糞坑里去。
  一輪明月,繁星點點,清輝溫柔,淡洒大地。
  此刻,夜深入靜,寒月樓中的紅羅帳內卻逸出嬌吟輕哼、濁喘連連。
  好半晌后,一陣痙攣顫抖傳來,裴逸凡頹然地趴在媛媛的身上,几乎喘不過气來。
  媛媛愛怜的在他的左眼上親了一下,隨即又在他汗濕的背上溫柔地摩挲著,仿佛在撫慰一個孩子般。
  几個月來,她和裴逸凡的關系在親匿的相處下,逐漸起了微妙的轉變。
  明知道他比她大,還比她聰明,可她卻總覺得他似乎比她脆弱孤寂,看見他眼底的無助,她就覺得心疼,急著想把所有的關愛一古腦儿地全都扔給他。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他的聰穎教她折服、他的溫柔疼愛令她喜悅、他的飄逸洒脫也讓她情不自禁、他脫口而出的幽默感更使她開怀,在她眼里,他是如此出色的男人,她怎能不喜歡他呢?
  但他卻是自卑的。
  可他的自卑、自苦,也讓他在成熟中透著委屈無助与脆弱的稚气,令人心酸,教人看著也忍不住想分擔那苦澀的滋味,更激起她天生的母性,迫切地想要付出全部的怜惜与捍衛本能。
  然而,這种凌駕于喜歡之上的情怀,卻又令她困惑,這种以他之痛為痛,以他之喜為喜的自然反應,更教她愕然。
  什么時候,她的心居然跟著他的心同步跳動了?
  啊!算了,這太复雜了,她越想越迷惑,干脆先不去管他好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將這個老躲在她怀里的夫婿想辦法拐出寒月苑吧!
  “逸凡相公……”
  “嗯?”他有气無力地應著。
  “明天是中秋。”
  “我知道。”
  “中秋是團圓夜。”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
  “你考慮好了嗎?”
  半晌他都沒出聲,而后,他徐徐地抬起頭來俯視著她絕美的臉龐,眼神中猶豫帶著渴望。
  媛媛微微一笑,悄悄抬起玉手在他的左臉上細細的撫摸著。
  “放心,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伴著你的。”她許下諾言。
  他凝視她許久后,終于又將腦袋埋回她的頸項間。
  “好吧,”裴府上下從未如此興奮緊張過,下人們都匆匆忙忙地准備著過節事物,間或停下來咬几句耳朵,各個都在猜測裴安傳遞出來的話是否屬實——-近夜時分,少爺与少奶奶將會出苑來和大伙儿一塊儿過節。
  他們真的會出現嗎?
  少爺是否依舊和三年前一樣恐怖?
  少奶奶又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少奶奶是如何勸得少爺出苑的?
  少爺是僅出來這么一次,或是以后會常出苑了?
  少爺也會出府嗎……
  由一連串的疑問所掀起的緊張气氛,在黃昏時達到最高潮,裴府東側的樓閣中早已備好月餅、柚子、芋頭、花生等應節食品,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緊盯著寒月苑的方向等待著,裴仲湖夫婦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地擔憂著儿子是否又改變主意了!
  終于,裴安先行出現了,他笑嘻嘻地走在前面領路,而后頭,微跛的裴逸凡在妻子的陪伴下慢慢的走來。
  驀地,整個東院變得寂靜無聲,似乎連根針掉到地下都听得見,可要說他們是被裴逸凡嚇到,倒不如說他們是被新少奶奶嚇到了!
  不是吧?神秘的揚州第一美人就是少奶奶?
  繼而,他們面面相覷,豁然明白了揚州最近盛傳的話題,也明白少奶奶為什么會突然跑去向辛若雪挑釁了,卻也同時想到街頭巷尾對少奶奶的可怕“傳言”。
  然后,就見眾人忙著以眼神相互警告示意!千万別惹火少奶奶,也別讓少爺不開心,否則大家都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于是,沒有人再去注意裴逸凡的臉或跛腳了,一來是他的樣子的确沒有三年前那么可怕了;二來是大家的視線還是不由自主地盯在媛媛的臉上,因為她确實是太美了,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三來是不敢特別注意少爺,怕惹他不高興。
  感覺得到身邊夫君的緊張,媛媛悄聲地安慰著,“不要緊張,你一緊張臉色就板起來了,你一板起臉,他們就更害怕了。”
  裴逸凡不禁自嘲地撇了撇唇角。“就算我很開心,樣子也不會令他們輕松一點的。”
  聞言,媛媛不由得揚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容。“你以為他們在緊張你嗎?錯了,逸凡相公,他們緊張的是我!”
  裴逸凡微微一愣。“你?他們為什么要緊張你?”
  “這几個月我在城內逛了又逛,他們大概都見過我了。”
  “那又如何?”裴逸凡不解的問。
  媛媛俏皮地斜睨他一眼。“待會儿你問問裴安就知道了,問問他揚州人是怎么說我的,嗯?”
  裴逸凡還想再問個清楚,可是,他們已來到裴仲湖夫婦的前面,只好先放她一馬。
  “對不起,孩儿略遲了些,讓爹娘久等了。”
  “公公、婆婆上這不能怪我,都是逸凡相公,他最愛拖拖拉拉的了。”
  瞧見儿子真的肯踏出寒月苑了,裴仲湖夫婦不禁開心得合不攏嘴,哪還管他慢了一分半刻,或一天兩月了,裴仲湖忙擺手示意他們坐下。
  “好,好,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先坐下再說,先坐下再說。”
  裴逸凡相當拘束地就坐,媛媛則開開心心地伴著他,神色中隱藏不了以夫君為傲的神態,這點倒是令裴逸凡頗為安心,只因,無論她怎么想都無所謂,只要她不以他為恥就行了。
  接下來一段頗長的時間,大家各自喝酒、賞月、聊天吃月餅,還有人哼小曲儿逗樂。
  或許是大家都覺得裴逸凡的樣子真的不可怕了,也或許是懾于媛媛恐怖的傳言,更或許是兩者皆有,總而言之,即使裴逸凡特別注意,可他就是沒發現到有任何异樣的眼光,或听到任何嘲諷的言詞,他緊繃的神經也因此逐漸松懈下來,但仍是在周身籠上一層疏离的保護色。
  直到一位看著裴逸凡長大的老家丁,端著一杯酒,顫巍巍地來到裴逸凡前面,眼里噙著淚光。他最愛喝酒,以前裴逸凡從外地回來時,就常常帶些好酒回來和他一塊儿喝。
  他顫抖地開口,“少爺,老奴好想你啊!少爺好久沒和老奴一塊儿喝兩杯了,老奴總想著,怎么樣都沒有和少爺喝酒那么愉快,所以,要喝當然就得和少爺喝,否則老奴宁愿不再沾酒了。現在,好不容易老奴又有机會喝兩杯了,老奴可否敬少爺一杯?”
  几句話說得紅了好几雙眼,裴逸凡的眸中亦見水光,他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酒來,顫著笑容說道:“不,川伯,應該是逸凡敬你才對。”說著,他仰首一乾而盡。
  川伯狀似极歡喜地忙跟著飲盡酒,而后抬袖拭去淚水,“少爺,請再恕老奴冒昧……”老臉上盡是渴盼之色。“老奴可否期待少爺會再來找老奴喝兩杯?”
  裴逸凡猛然閉上眼,臉頰微微抽搐著,好半晌后,他才睜開眼,激動已然消失,剩下來的就是感動与開怀。
  “會的,川伯,有空我會再去找你喝兩杯的。”他忽地湊上前,壓低了聲音悄聲道:“爹藏了十年的花雕,我早就想偷出來喝喝看了!”
  裴夫人和媛媛忍不住失笑,裴仲湖則是猛咳嗽,川伯忙憨著笑退了回去。
  可就從這一刻開始,裴逸凡的態度逐漸有了更大的轉變,而因為他的軟化,下人們也覺得更輕松了。
  好些人開始湊過來敬酒,還有人試著如以往般和裴逸凡開玩笑,以前裴逸凡可是最隨和幽默的主子呢!最后,甚至有人抱怨沒有鬧到裴逸凡的洞房,所以要罰他親媛媛一下才行。
  裴逸凡赧然一笑,反而是媛媛大大方方地嘟高了嘴,還用雙手捧住夫君的腦袋,在眾人的爆笑聲中,裴逸凡在媛媛的唇上落下了一個深情的印記。
  這一夜,是几年來裴府最歡愉熱鬧的一夜,也是沉悶已久的裴府起始變化的開端。
  几件大消息在翌日便傳遍了整座揚州城,也惊翻了所有的揚州人。
  老天!原來那個大美人儿竟是裴逸凡的妻子?!
  而辛若雪也明白了她為什么找自個儿的喳儿。該死!這梁子可結大了!
  她膽戰心惊地抓來孫鈺追問:“她真的那么野蠻嗎?”
  孫鈺歎息道:“是。”
  “你打不過她嗎?”
  孫鈺攢眉苦思半晌,“伯仲之間吧!但是……”他又歎。“聰明人不會去惹冉家堡的人的。”而他,當然不是笨蛋。
  辛若雪面色變得更凄慘。“那我該怎么辦?”
  孫鈺瞥一眼辛若霜,無奈地道:“要是拚不過她,也只能去跟她低頭羅!”
  辛若雪臉色一沉,怒道:“作夢!”
  辛若霜赶忙扯扯孫鈺。“想別的辦法啦!姊姊宁愿死也不會去向別人低頭的。”
  孫錘注視她片刻,而后長歎。
  “我能不能知道你姊姊到底是如何得罪人家的?”
  辛家姊妹互覷一眼,辛若霜咬了咬牙才說:“不能。”
  孫鈺挑了挑眉。“不能?那就是你們理虧羅?其實,就算你們不說,我到處問一下,還不是可以問個一清二楚。”
  辛若霜下意識的回避他灼灼的注視。“那你就自己去打听吧!”
  孫鈺又深思地凝視她們片刻,繼而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外面的傳言是虛偽的,所以,你們不怕我去探听。”
  辛若雪聞言,不禁老羞成怒地跺了跺腳,“你這是什么意思?只是請你幫個忙而已,需要這樣追根究柢嗎?告訴你,我……我沒有錯!”她惡狠狠地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為自己著想有什么錯?
  “錯的是他們,是他們……他們愛鑽牛角尖,事情過去就算了,他們干嘛記這么久啊!我不管,你要負責幫我解決這件麻煩。”情急之下,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習慣性地耍賴兼推卸責任,再加上傲慢地下命令。
  孫鈺當然不吃她這一套,正想冷然的回絕,辛若霜便适時發現他臉色不對,忙插嘴進來安撫。
  “孫鈺,你別生气,其實……”她偷覷姊姊一下。“其實上這也是不怎么好听的過往,所以姊姊才不愿意告訴你。是這樣的,姊姊曾和裴逸凡訂過親,但后來因為裴逸凡他……呃、出了件意外而毀了容,導致性情大變。
  揚州人各個都知道,裴逸凡變得好可怕,所以,姊姊就不敢嫁給他了,怕嫁過去會有什么不測,于是,就和他解除婚約。想來,這就是他對姊姊不滿的地方,你知道的嘛!大戶人家都很重面子的。”
  孫扛怀疑地來回打量辛氏姊妹。“就這樣?”
  姊妹倆搶著點頭。“就這樣,就這樣!”
  孫鈺的雙眼中依然寫滿了不相信。若只是如此,由辛家家長出面和他們談一談就可以了啊!再不行,請柏家的家長去和他們談談嘛!畢竟你姊姊現在是他們家的媳婦了。”
  姊妹倆再次互覷一眼,辛若雪隨即忙著否決。
  “不行,要是談談就可以,當初解除婚約時候就可以談清楚了,他們又怎么會記恨到現在?更何況,我爹和伯父現在都分頭到各地查帳去了,光憑我娘和伯母,根本應忖不了他們嘛!”
  孫鈺瞄一下辛若雪。“還有她的夫婿啊!”
  辛若雪猛然翻個白眼。“算了,當初他和裴逸凡搶我,已經与裴逸凡鬧得很不愉快了,現在去也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而已,哪能濟事?”
  孫鈺搖搖頭。“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么辦法?”
  “找柏雅娟幫忙。”
  辛若雪聞言,大大地一愣。“子舟的妹妹?為什么找她?”
  “你忘了嗎?”孫鈺懶懶地說。“龍天生一直在追求她,只要她說句話,龍天生定會為她赴湯蹈火、在死不辭。”
  “龍天生?”辛若雪面有難色。“那個大塊頭?可是……雅娟很討厭他耶!”
  孫鈺輕歎。“龍天生是龍騰幫的少幫主,背后有整個龍騰幫作靠山,而且他雖然是南方的武林人,可他姊姊卻嫁到了北方的万家堡,而万家堡堡主的女儿又是冉家堡堡主的大媳婦儿,關系這么一牽,怎么都好講話一點吧?”
  辛若雪愣了半天,終于點了頭,“好吧!那就只有這樣了。”說著,她推了推辛若霜。“哪!雅娟那儿就交給你了。”
  聞言,辛若霜立刻翻了一個大白眼。
  姊姊就是這樣,只會惹麻煩,卻老是教別人幫她擦屁股!不要說別人,就連她都覺得很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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