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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心傷


  裴逸凡背著手緩步踱出寒月苑,媛媛則攀著他的左臂囉唆個不停。
  “好啦!好啦!大家都去,就你不去,多沒意思啊!”
  裴逸凡搖搖頭。
  “去嘛!去嘛!陪人家去嘛!”
  這會儿裴逸凡連搖頭都懶了,只是兀自和經過的仆人頷首打招呼。
  “少爺,廚房這回多做了好些您愛吃的糖肉秫花糕,明儿個您得多吃點哪!”
  仆人笑眯眯地說。
  裴逸凡才開口,媛媛便搶著揮手赶開仆人。“走開、走開,沒瞧見我在這儿跟少爺講重要的事嗎?我先來的先講,你待會儿再來吃屁!”
  裴逸凡無奈的搖頭,可還是赶在仆人离去前交代了一句。
  “阿九,叫胖大娘多加點銀杏。”
  “少爺,胖大娘知道您愛吃銀杏,早加了好多啦!”
  “逸凡相公!”媛媛怒叫著板過他的臉。“我的事情比較重要啦!”
  裴逸凡再次搖頭,繼續往前行,甩也不甩她。媛媛很不高興地更用力抱住他的手臂,孩子气地讓他拖著她走。
  “好,逸凡相公,你不要登高、不要賞菊,只要陪我去逛重陽市就好了。”
  就好了?
  裴逸凡猛翻個白眼,不耐煩地說:“我說過我不出府了,不是嗎?”
  媛媛明眸一瞪,不服气地說:“你也說過你不出寒月苑,可這會儿還不是天天往外跑!你也說過,除了公公、婆婆,還有我和裴安,你誰也不見,可這會儿還不是和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下人們嘻嘻哈哈的!”
  裴逸凡眉一挑,辯駁道:“我沒有嘻嘻哈哈的。”
  媛媛伸手頂高了他的唇角,“可是你有這樣!”
  裴逸凡瞪她一眼,隨即失笑。“那只是……難道你要我哭嗎?”
  媛媛放下手,抱回他的臂彎,側首斜睨著他。“逸凡相公,他們并沒有被你嚇到,”她靜靜的指出事實。“相反的,他們都很開心你能和以前一樣和大家說笑。其實,當年你要不是躲得那么快,你會發現下人們都很護著你的,你以前對他們有多親切隨和,他們都沒忘記。”
  裴逸凡沉默了一下,繼而歎息。“我知道,我想,我只是太懦弱了,不想去面對這個現實。”
  聞言,媛媛不滿的抗議立刻沖口而出,“你才不是懦弱,你是……”她突然頓住,隨即以很奇怪的眼光瞪著他。
  “逸凡相公,你……還喜歡那個婊子嗎?”
  裴逸凡全身一震,驀地咬緊了牙根,默默地拐了個彎進到水榭里去,媛媛仍是巴著他不放。
  裴逸凡凝視湖面良久,心情方才平靜下來,他才想開口,媛媛已經不耐煩地又問了一次。
  “你到底還喜不喜歡她嘛?”
  “誰告訴你的?”裴逸凡不答反問。
  媛媛翻了個白眼。“拜托,逸凡相公,揚州城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張嘴,要听什么閒話沒有?還用得著人家特意來告訴我嗎?”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裴逸凡才靜靜地說:“不喜歡,我只后悔曾經喜歡過她,白白浪費了我的感情。”
  媛媛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她還是繼續追問:“真的不喜歡她了?”
  裴逸凡冷哼,“我鄙視她,也慶幸沒有和她成親,雖然……”他的眼神黯了下來。“代价太大了一點。”
  媛媛赶忙乘胜追擊。“那你喜歡我嗎?”雖然裴安告訴過她裴逸凡是喜歡她的,但總是沒他親口證實來得令人心安。
  裴逸凡再次震了震。“我……”
  “怎么樣?怎么樣?”媛媛更急切地問,心底卻也為自己的緊張而詫异不已。
  裴逸凡又是盯回湖面上許久。
  “我喜歡你。”聲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楚。他實在沒有資格這么說,雖然她是他的妻子,但是……老天,他實在配不上她啊!
  可耳朵拉得比兔子還長的媛媛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立即跳起來歡呼一聲,再在他的左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下。
  “我也好喜歡你,逸凡相公!”
  裴逸凡有那么一會儿似乎沒听懂媛媛說了些什么,等他意識到她所說的話后,他頓時愕然地轉過臉來,震惊地張大嘴,想求證,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回,媛媛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笑眯眯地連連頷首。
  “對啊!我也好喜歡你哩!”
  裴逸凡的嘴巴張合了許多次,才勉強擠出話來。
  “你……怎么可能?”他摸著臉上的疤及左眼上的眼罩。“怎么可能喜歡像我這樣的人?你……你不用安慰我,我……”
  “見鬼啦!我干嘛安慰你啊?”媛媛猛翻白眼。“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有什么好安慰的?”
  裴逸凡又向下摸著大腿,雖然他跛得沒有以前那么厲害了,但仍是跛的,他黯然的搖頭。
  “不,你不用安慰我,真的,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不討厭我,能讓我喜歡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媛媛歪著腦袋審視他半晌,而后聳聳肩。
  “隨便你相不相信,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喜歡你就夠了!”
  裴逸凡無語,媛媛的俏臉上突然又冒出一朵頑皮的笑容,雙臂又纏上了他的臂彎。
  “逸凡相公,你真的喜歡我?”
  裴逸凡點點頭。
  “不騙我?”
  裴逸凡搖搖頭。
  “那就陪人家去逛重陽市嘛!”
  裴逸凡歎息。“媛媛,外頭的人不像府里的人這么有包容心,我被嘲弄是活該,可我不想你也……”
  他還沒說完,媛媛便惡狠狠地說:“他們不敢!”
  她一句“他們不敢”,教裴逸凡突然想起裴安告訴他的話,不由得好奇地問:“你真的……呃、做過那些事嗎?”
  “當然”。媛媛說著,跳上窗台上坐著。“那個輕薄我的家伙早已不知欺負了多少無力反抗的良家婦女,我那樣對他還算客气了呢!”
  裴逸凡恍然大悟。“那另一個呢?”
  “他啊!他是個攔路大盜。”
  裴逸凡先是“哦!”了一聲,繼而“咦!”了一句,再來是“啊!”了一會儿,最后則凝目盯住滿臉無辜的媛媛。
  “你不會是故意找上去的吧”媛媛倏然一笑,還吐了吐小香舌。“從來沒有人看破,可我就知道一定瞞不過你。”
  一經證實,裴逸凡便皺起了眉頭。“這樣很危險啊!”
  媛媛兩手一攤。“有什么好危險的?我不是沒事?”
  “可是……”
  “好啦!好啦!反正我已經嫁給你了,沒有机會再去做那种事了,你操什么心啊?還是先答應陪我去逛重陽市要緊!”
  唉!說來說去,她又把話題轉了回來。
  裴逸凡忙轉開頭去。“啊!對了,爹說要我……”
  “要你吃屎啦!”媛媛怒道:“我不管,明儿個你一定要陪我去逛重陽市!”
  裴逸凡苦著臉。“不要吧?媛媛,場面會很令人難堪的。”
  “不會!”媛媛斬釘截鐵地說:“誰敢有什么不對的反應,我就先扔他去洗糞澡再說。”
  裴逸凡心頭一跳,忙道:“那可不行!媛媛,他們都是平常人,禁不起折磨的,你不要……”
  “少爺、少爺,老夫人找您哪!”
  几聲呼喚上立即讓裴逸凡找到落跑的借口。“啊!娘找我呢!我得快去瞧瞧有什么事。”說著,便忙不迭地跑了,說他跛上這會儿跑得還真快呢!
  想跑?哼!門儿都沒有!從來沒有獵物能逃得出她冉媛媛的手掌心!
  “站住,裴逸凡,我話還沒說完呢,裴逸凡!”
  一個飛身,媛媛落在裴逸凡的前頭,裴逸凡一個煞車不及,險些一頭撞上去,媛媛則乘机一把抓得他緊緊的,讓他再也逃不開。
  一旁的婢女眼見少奶奶又纏著少爺喋喋不休,少爺則是一臉的無可奈何,不由得竊笑不巳。
  這位少奶奶真是又美又可愛,少爺可說是因禍得福呢!
  “公公,請你評評理啊!逸凡相公說喜歡我,可他就是不肯陪我去逛重陽市!”媛媛一臉怨怒地梯著裴逸凡。“人家嫁過來都這么久了,連和人家出去走走都不要,還說喜歡我,根本是騙人的嘛!”
  說著,她抓住裴仲湖的手臂直搖。“快點處罰他啦!公公,我爹說,說謊的小孩要打屁股!”
  裴逸凡哭笑不得。“媛媛,你……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出去的,為什么還老是這么說呢?”
  坐在書案后的裴仲湖雖然神情頗為嚴肅,一副准備仲裁家務事的派頭,卻還是藏不住眼底的笑意。媳婦能把儿子拐出寒月苑,自然也能把儿子拐出府門,他可是百分之百的樂見其成呢!
  “知道個屁啦!”媛媛凶起來向來是口不擇言的。“跟你說了,你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嚇人了嘛!不過就是兩條疤,只要戴著眼罩,人家多看几次就習慣了啦!”
  裴逸凡下意識地把求救的眼神朝裴仲湖丟去,誰知道,裴仲湖卻露出一副“不偏不移”的態度,擺明了管儿子去死,他篤定是誰也不幫的。
  可惡的老爹!裴逸凡恨恨地收回眼光,還是猶豫不決。
  “媛媛,我……你讓我再想想吧!”
  “想?還想?”媛媛怒吼。“下午就……”
  “少奶奶,前廳有人求見。”
  三顆腦袋、五只眼,同時朝書房門口轉去,來人是負責迎客的家丁。
  “我?”媛媛愣愣地指著自己。“找我?誰啊?”
  “是兩位公子,一位姓孫,另一位姓龍。”家丁回答道。
  “孫?龍?”媛媛只一想,便“哦!”了一聲。“是那個家伙啊!媽的,他居然敢來,而且還真的把龍天生給帶來了!”媛媛面露冷笑。“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打算如何!”
  話聲剛落,她人已一閃不見蹤影,裴逸凡和裴仲湖互視一眼,隨即起身。
  “爹,瞧媛媛的樣子,實在不太友善,我最好跟去看看,免得她弄出什么紕漏!”語畢,他也匆匆的走了。
  裴逸凡一出門,裴仲湖立即有趣地笑了出來,從他們小倆口一道沖進書房里來開始,到一前一后离去為止,他根本沒机會出半聲,全都是他倆一來一往,而他只是在看熱鬧。
  不過,他知道媳婦儿會搞定一切,特別是搞定儿子,打她進裴家門開始,她就是裴家唯一能治得了儿子的人了!
  其實,龍天生長得實在不賴,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高大了,活像只大猩猩似的,這也是柏雅娟不中意他的原因。
  這回為了大嫂,柏雅娟才勉為其難地施展了一點美人計把他誘了來,打算讓他替大嫂解決麻煩之后,再一腳踢開他。
  兩人由孫鈺陪著,在大廳等了不過片刻,“咻!”一下,主位上便突然多了一個人,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
  “說吧!你們找我干什么?”媛媛開門見山的問,什么招呼都省了。
  龍天生忙堆起滿臉的笑容道:“么妹,怎么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這么凶巴巴的,好歹咱們也算是親戚了吧?”
  老實說,對這個出了名狡詐刁蠻的姑娘,他還真是有些怕怕,否則,她長得那么美,他早就藉親戚關系纏上去了。
  “龍大哥,”媛媛故意重重地喚了一聲。“就因為還沾點親、帶點故,所以我才稱你一聲龍大哥,可你今儿來的用意,恐怕就要辜負我這一聲稱呼囉!”
  龍天生尷尬地干笑兩聲。“么妹怎么這么說呢?龍大哥是專程來看你的,怎么反而被你責怪呢?”
  “專程來看我?”媛媛冷笑道:“龍大哥啊,甭說好听的了,從你進入揚州城就鑽入柏家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來干啥的了,所以呢!我還特地飛鴿傳書給爹爹,告訴他我可能需要一點幫忙哩!”
  龍天生聞言,面色立即大變,“你……你還通知冉堡主了?”他惊呼。
  “這……么妹,有這必要嗎?不過是點小事而已,毋需惊動到冉堡主吧?”
  “露餡儿了吧!”媛媛再次冷笑。“說吧!你的‘小事’到底是什么?最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件。”
  龍天生遲疑了一下。“你真的通知冉堡主了?”
  當然,我總得防著龍大哥被狐狸精迷了魂儿,什么三親六戚全被撇到一邊儿去了。”
  龍天生的臉色有點難堪。“么妹,你不需要說的那么難听吧?”
  媛媛以玉手支著下頷,狀似無聊地半垂下瞳眸。“怕難听就不要做囉!好了,赶快說,到底找我做啥?”
  “這個……”龍天生朝孫鈺丟去一眼。“是這樣子的,听說裴家和辛家有點小誤會,我……咳咳!希望么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知么妹意下如何?”
  面子?連他自己都覺得說來有點可笑,天知道在這個小蠻女的眼里,有几個人有資格端出面子來哩!
  果然,媛媛輕蔑地冷哼一聲。“面子?龍大哥,你憑什么要我給你面子?連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搞不清,就想來作仲裁者啦?你還真是胡涂喲!將來龍騰幫要是到了你手上,還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哩!”
  龍天生被說的面子實在有些挂不住,連勉強的笑容也擠不出來了。
  “么妹,請你不要這么尖酸刻薄,雖然你家相公被退了婚的确是很沒面子,但也是他自個儿找的,怨不得別人啊!何況,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若沒有被退婚,也娶不到么妹逗更好的媳婦儿啦!”最后一句純屬奉承,与事實完全相背离。
  “少來!”媛媛冷嗤。“所以,我說你是非不辨,單听一方的說詞你就信了?真是胡涂!”
  龍天生暗暗提醒自己要忍著點,好言的說:“好,那么妹這邊的說法不妨也說明一下。”
  “說明?”媛媛不屑地上下瞟他一眼。“龍大哥,你真以為自己是個官儿了,是吧?要不要再來個寫狀畫押啊?”
  龍天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正想發飄,但始終覺得事情不太對勁的孫鈺忙插進來打圓場。
  “龍兄先不要急,我們就這么找上門來,冉姑娘當然要不高興,只是……”
  他轉向媛媛,誠懇地說:“冉姑娘,我們當然沒有資格過問,但是既然受人之托,自然也得忠人之事,想必冉姑娘能了解。而且,如果真有誤會,冉姑娘不想乘机冰釋前嫌嗎?”
  媛媛瞧了他半晌,這才點點頭。“好吧!看你說的還像人話,我就給你個面子。”她徐徐地轉眸望向廳口,眼神深黝,語調黯然。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在整個敘述的過程里,媛媛始終盯著前方,而仔細聆听,并頻頻變色的龍天生和孫鈺并沒有發現媛媛的奇怪之處,直到終了。
  “如果不是那個婊子,他會把自己關在寒月苑里三年不出來?或許他的确不怎么中看,但也不再像三年前那般嚇人了,可他就是不敢出門,怕嚇著別人,也怕再一次令自己無地自容。”
  說著,她站了起來,“可是,逸凡相公,你不給自己机會,人家又怎么給你机會呢?”她迎向前。“為了我,你就試一次看看,好嗎?”
  龍天生和孫鈺愕然的轉首,只見廳口佇立著一個頎長瀟洒,穿著一身的儒衫的男人,半張臉俊美、半張臉像鬼,眼罩遮住他的左眼,卻掩不去丑陋的疤痕,可他的儒雅气質和翩翩風度,卻又是如此令人心折,實在教人興不起厭惡的念頭。
  但是,好好的一個俊美人物就這么毀了,明明是個斯文書生,卻戴上一個眼罩,确實教人惋惜不已。
  他俯視著來到他身前的媛媛,她則仰起嬌顏望著他,滿臉的祈求与盼望。
  “逸凡相公,為我試試看嘛!”
  裴逸凡緩緩抬起手撫著她紅潤的粉頰,輕歎。“媛媛,你……不后悔?”
  媛媛堅決地搖頭,且斷然道:“我從不后悔!”
  裴逸凡幽幽地再一次歎息,“好,為了你,我就再試一次吧!”
  晶瑩的水光驀地涌出,然而,她唇上的笑容卻是如此甜美開怀,“謝謝你,逸凡相公,那咱們下午就一塊儿去逛重陽市囉!”媛媛開心地說。
  裴逸凡喟歎著拭去她的淚水。“你真傻,值得為我掉眼淚嗎?”
  媛媛俏皮地皺皺鼻子。“我眼睛進沙子了嘛!”
  裴逸凡失笑道:“胡扯上這儿哪來的沙子?”
  媛媛聳聳肩,跨一步到他身邊,習慣性地挽著他的手臂往廳內走去,“我說有就有囉!”同時抬眼望著廳內的兩人。“逸凡相公,左邊那個是孫鈺,我們以前見過几次面,右邊那只大猩猩龍天生是……算是冉家堡的親戚吧!”
  裴逸凡爾雅的躬身一揖。“裴逸凡待慢了,請兩位海涵。”
  猶在怔愣的孫鈺驀然回神,慌忙起身回禮。“不敢,是我們來得突然。”
  “裴公子不用多禮,我們……”龍天生也有點手足無措,眼前的男人雖容貌已毀、足亦跛,可那翩翩風采依然令人贊歎實在不像辛若雪口中那般惡劣的人。是我們冒昧來訪,還請裴公子原諒我們的無禮才是。”
  “不敢,兩位請坐。”
  三人前后落坐,就媛媛一個人直挺挺地站著,還雙手叉腰,气勢凌人。
  “好,你們都瞧見了,我請問你們,換了是你們,身受如此的待遇,你們又會如何?”
  孫鈺無語,龍天生卻欲言又止。
  媛媛冷笑。“我知道,龍大哥,你是想說,咱們江湖中人才不在乎毀容、跛腳,對吧?沒錯,我們是不在乎,好不好看無所謂,重要的是肚子里有几斤几兩重。然而,龍大哥,我說的卻不是這個,換了是你,傾心為所愛的女人犧牲,她卻把你當白痴耍,不但抹黑你的犧牲,還設計教你羞愧得只能躲起來,為的只是那個放蕩婊子的卑鄙自私,龍大哥,這你能心服嗎?”
  龍天生頓時啞口無言。心服?恐怕他會先掐死那個女人再吭聲。
  孫鈺看著神色平靜的裴逸凡,心里真是后悔來這一趟。
  “裴公子,我……”他猶豫半晌,終于道:“可以陪兩位一塊儿去逛重陽市嗎?”
  裴逸凡才一愣,媛媛就先笑了。
  “不錯嘛!孫鈺,你還不算胡涂,分得清是非黑白,可是,要是辛若霜跟你翻臉抱怨呢?”
  孫鈺苦笑。“理虧在她們,我還能怎么樣?”
  媛媛歪著腦袋斜睨著他。“你又怎么能确定我們說的是真的?”
  “我早就覺得辛家的說詞有點奇怪了,現在……”孫鈺又瞧向裴逸凡。“見了裴公子,我更沒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媛媛更開心了,她回身親昵地抓著裴逸凡的手。“我就說吧!逸凡相公,我早說你一點也不可怕了嘛!人家還一瞧就覺得你是個好人耶!”
  裴逸凡滿眼的深情,他捏了捏她的手。“你說的都對,可以了吧?”
  “那當然!”媛媛傲然的轉向龍天生。“好了,龍大哥,孫鈺已經作了決定,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話要說?”
  龍天生還是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請問裴公子希望辛家怎么補償?”
  “補償?”裴逸凡摸著臉上的疤痕喃喃道:“這補償得了嗎?不,我從來沒想過要她補償,只是她……”
  “那個婊子太自私、太絕情了!”媛媛接口道:“禍是她自己惹來的,逸凡相公為護她而殘缺,她不但不感激,并誓言終身相伴,反而踩著他的自尊,硬是把他逼進自卑自怜的牢籠里,存心拿他的一生換取自己的滿足,這种臭娘儿們簡直是……”
  裴逸凡一听她連不太雅觀的調儿都出籠了,忙拉拉她的手,阻止她繼續下去。
  媛媛不滿地噘了嘴,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不再說下去了,裴逸凡這才接著闡明自己的心意。
  “其實,我從來沒有想要她做什么補償,當初是我自愿救她的,這怪不得別人,她要解除婚約,我也無話可講,但是,她不該當我是傻瓜般的來譏笑我、嘲諷我,教我喪失了所有的信心,畢竟我是為她而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的,而且,她竟然……竟然還叫所有的人一起來踐踏我……”
  他倏然頓住,神情羞慚難當,媛媛心疼地抱住他的手臂。
  “不要難過,逸凡相公,”她輕柔地勸慰著。“你放心,我會幫你報仇的,那個無情無義的婊子,我絕對會讓她后悔莫及的!”
  裴逸凡苦澀地揚了揚唇角。“不,媛媛,我不想報仇,那是無意義的。一直以來,我只想把她丟給我的譏嘲之言扔回去,想讓她知道我還是能站起來的,甚至可以活得比以前更好,更想向大家證明我不是她口中的那种人,但是……”
  他閉了閉眼。“我該死的連走出寒月苑的勇气都沒有!”
  媛媛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紅了眼眶,“逸凡相公……”
  半晌后,裴逸凡突然睜開眼凝視她片刻,“是你……”他笑了,神情是那么的深情溫柔。“你帶給我信心、賦予我勇气,讓我能夠踏出牢籠,再次沐浴在陽光下,所以,我也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她舍棄我,我也遇不到你,雖然這對你而言不公平……”
  聞言,媛媛立即抗議。“逸凡相公,你不……”
  “好、好、好,我不說那個。”裴逸凡明白的讓步,“但是,媛媛,真的不需要報仇,我已經很滿足了,有你在我身邊,就已經是對我最好的補償了,何況……”他倏地眨了眨眼。“我還是有別的方法可以讓她們知道,我雖殘卻不廢,光明正大的教她們明白,我裴逸凡就算見不得人,卻還是有能力撐起一片天!”
  “誰說你見不得人!”媛媛怒气沖沖地反駁。
  “我……”
  “不管!”媛媛怒道:“你答應我下午要出門的,你敢反悔?”
  瞧見她怒火又僻哩啪啦地燃了起來,裴逸凡赶緊否認道:“沒有、沒有,我沒有反悔,我會和你一道出去逛,但即使你不在意,我的模樣還是不适宜出門,這是事實啊!”
  “狗屁啦!”媛媛怒罵。“孫鈺,你告訴他勾灰灰長得是什么模樣的!”
  孫鈺領命,“勾灰灰是個英俊瀟洒的風流公子,最愛女人,女人也愛他……
  他輕咳兩聲。“那是以前,可后來他玩了人家的老婆,便被抓起來同略施薄懲,他的鼻子被削平了,額頭上被刻上淫虫一二字,右頰划了朵玫瑰……嗯!還挺漂亮的呢!可是左頰卻是一具相當逼真的……”他驀然頓住,瞟媛媛一眼,沒再說下去。
  媛媛聳聳肩,俯身在裴逸凡耳邊咬了一句,裴逸凡頓時愕然,滿臉的不敢置信,孫鈺則憋著笑對他點點頭,裴逸凡更是惊訝得連下巴都快掉了。
  “有趣的是,他尚不知悔改,頂著這副尊容到處去追女人呢!”龍天生也忍不住插話進來。
  裴逸凡直搖頭,媛媛尚覺不夠,繼續吆喝著,“孫鈺,那南宮豪呢!”
  “啊?他就比較……恐怖了……”孫鈺說著,裝出一副滑稽的怕怕表情。
  “他被人潑了一鍋熱油,由上到下,頭發只剩几綹,臉上沒有一丁點部位是平坦的,右眼瞼被黏住,因而永遠閉不起來,鼻子也歪了,反正整張臉就是‘一團亂’。
  而他的右腿、右手都各斷了一截,听說他還把那兩截手腳都收藏起來作紀念哩!”
  “前兩個月,我還看到他興高采烈的要去晉境喝喜酒喔!”龍天生又插話進來補充道。
  “孫鈺,周虎!”
  “周虎啊?他……”
  “夠了!”裴逸凡驀然出聲阻止。“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
  “真的明白了嗎?”媛媛認真地盯視著他。“其實,不管多恐怖的尊容,也是習慣了就好,更何況,以你現在的情形,或許不好看,卻不可怕;少一只眼,卻還有另一只眼,腿跛了,卻還是能走,實在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裴逸凡無奈地拍拍她的手。“好、好,你說的都對行了吧?”
  “本來就是嘛!”媛媛白他一眼,繼而朝龍天生望去。“龍大哥,我家相公愿意饒她,但我可不愿意。你回去告欣她,先自動向揚州城民坦承當年的事實,接下來嘛……”她沉吟著。“嗯!先做到這件事再說吧!”
  “要是她不肯呢?”
  “不肯?”媛媛的雙眉猛一下挑得半天高。“嘿嘿!那就等著被剃頭吧!
  登高、飲酒、賞菊,是重陽最主要的活動,藉以躲避災難、消除災禍。
  而重陽市會則是揚州獨有的市會,城中男女老少會紛紛走出家門,游人在登高賞菊后,也會來逛逛市會,市會熱鬧滾滾得如同元宵觀燈一樣。
  人群中,媛媛毫不避諱地挽著裴逸凡的手臂,神情既親昵,又嬌憨。
  不出媛媛的預料,一道道目光陸續朝他們集中過來,卻非惊恐的瞅視,而是詫异訝然的神情。
  裴逸凡渾身僵硬地直視前方,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似乎跛得更厲害了。
  媛媛卻是若無其事地指指點點,一下子要買那個、一下子要吃這個,過了片刻,又說要看畫舫熱鬧。
  裴逸凡無奈地讓她抓來抓去,一點辦法也沒有,而另一旁的孫鈺,則盡量与他談話,以減輕他的緊張,時而詢問揚州人的某些特有習俗,時而說些其它省境的趣事。
  沒有人尖叫、沒有人昏倒,也沒有幼儿哭嚎或竊竊私語,雖然奇特的眼光确實不少,可許久之后,裴逸凡終于也慢慢放松下來了。
  然而,只不過半晌,所謂冤家路窄,他們竟然面對面碰上了辛若雪姊妹、柏子舟兄妹和龍天生了。
  僅只一瞬間,裴逸凡的緊張情緒便驟升至最高點,媛媛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潛存的怒气和极力壓抑的不滿。
  就在揚州最熱鬧的多子街正當中,令人窒息的沉默,以他們對峙的場面為中心點迅速擴散開來,喧鬧聲詭异的畫下終止符,人群的流動自動停頓,所有的人都怀著期待的心情靜觀其變。
  三年前的事,在人們的腦海中仍留有清晰的痕跡,雖然當年在辛若雪單方面唱作俱佳的控訴下,一時激憤的揚州人把同情全送給了辛若雪,但事后冷靜下來再去回想,都覺得裴逸凡不該是那种卑鄙的懦夫,可是,裴逸凡就此隱遁不出,即使有心找出頁相,也是無從問起了。
  如今,先是裴逸凡的妻子公然向辛若雪叫陣,裴逸凡又一步步地走出自設的牢籠,揚州人都忍不住要猜測,或許三年前的公案如今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辛若雪絕對沒有想到會有再見到裴逸凡的一天!
  他不是應該躲在寒月苑里直到老死嗎?這樣才不會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呀!
  難道她當年做得還不夠狠辣、嘲諷得還不夠尖酸刻薄?
  他娶親就娶親嘛!干嘛要娶個那么潑辣的美人?又干嘛把當年的頁相老實告訴她?自己窩著難受就好了嘛!
  這會儿再次見到他,瞧見他眼中的憤怒不滿,她不禁心慌了,她一向是生存在人們的仰慕眼光和諂媚奉承中的,可是若讓眾人明白了她的自私無情和卑鄙無恥,他們會怎么看她?怎么說她?
  天哪!他們肯定會用唾棄的眼光鄙視她,用下流無恥的言語來形容她,屆時,她該如何面對?
  不,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宁愿死!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這种事發生、絕對不能教真相爆發出來,她必須先發制人!對,只要她比當年更刻薄一些,他一定又會躲回墳墓里去,直到腐爛為止!
  想到這里,辛若雪沖口就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敢出來見人!就算你不怕嚇坏姑娘幼儿們,你以為三年的時間,就夠大伙儿忘卻你曾經做過的丟臉事嗎?”
  裴逸凡連讓臉容變色的机會都沒有,便听見媛媛的破口大罵。
  “婊子!你不過是一只只會瘋吠的母狗而已!你以為亂吠一通,人家就會信你嗎?告訴你,這次你別想再像三年前一樣一手遮天,把事實責相遮掩在丑陋的謊言底下了!”
  真相?!
  聞言,辛若雪更慌亂了,她口不擇言地脫口大叫,“哪有什么真相?真相就是裴逸凡是個見不得人的怪物,卑鄙懦弱的小人,他是……啊……”
  只是在眨眼間,媛媛便已凌空飛至辛若雪的上方,力道十足的一巴掌迅速落下。
  同一時刻,一聲暴喝也傳來。
  “住手!”
  另一條高大的身影急掠而至,与媛媛人影交錯飛閃,而后落在滿臉惊恐,并踉蹌倒退的辛若雪身前。
  媛媛翩然飛回原位,裴逸凡一眼便瞧見她右手上的血跡,頓時面色慘然,心痛的惊呼出聲。
  “媛媛,你受傷了!”
  可奇怪的是,与龍天生僅交手一招便受了傷的媛媛,卻是一臉計謀得逞的得意笑容,而完好如初的龍天生,反而是滿面的后悔懊喪。
  推開忙著幫她探視傷勢的裴逸凡,媛媛慢慢的舉起受傷的手臂。
  “看見了,龍天生,你最好赶快作抉擇,我哥哥就快到了喔!”
  龍天生猛一跺腳。“你設計我!”
  媛媛哈哈一笑。是又怎么樣?你太笨了嘛!無論如何,你傷了我是事實,這個罪你可是怎么也躲不過了喔!”
  “該死!”龍天生咒罵。
  媛媛聳聳肩,這才把手臂交給滿臉焦急神色的裴逸凡去處理。
  “盡管罵吧!愚蠢的人也只能開口罵罵而已了!”她閒閒的說。
  “你……”
  龍天生气得連罵也不曉得該怎么罵了,他忿忿的轉身。
  “我們走!”
  五個人就此匆匆离去,媛媛看著裴逸凡小心翼翼地用方帕幫她扎好傷口,順便朝孫鈺頑皮地擠了擠眼,孫鈺又好笑、又欽佩地搖了搖頭。
  “好了,我們繼續逛吧!”
  媛媛說著,拉著裴逸凡的手臂又要走,裴逸凡卻是文風不動。
  “不行!你受傷了,得先讓大夫仔細看過才行。”
  “大夫?”媛媛不可思議地瞄一眼自己的手臂,再望回裴逸凡。“拜托,這點小傷也要看大夫啊?”
  “沒錯!”裴逸凡反手拉著媛媛往回走。“要看!”
  “可是,這么點小傷……”媛媛啼笑皆非地又看了看手臂。“還要讓大夫看,不會太可笑了嗎?”
  “不會!”
  “逸凡相公……”
  沒讓她繼續囉唆,裴逸凡擺出丈夫的威嚴說:“一定要看,否則我會生气!”
  媛媛呆了呆,“老天,真丟臉!“她喃喃道:“這要是讓哥哥、姊姊們知道肯定會被他們笑死!”
  孫鈺好笑地偷覷著媛媛委屈無奈的被拖著走,也訝异于這個以刁蠻出名的美姑娘,居然會懾服于夫君的壓制,他原本猜想,敢娶她的男人肯定要有“必死”的覺悟才行,卻沒料到她會低頭!
  瞥見孫鈺在偷笑,媛媛不由得很狠地瞪他一眼,可眼珠子一轉,她又幸災樂禍地揚嘴笑道:“真奇怪,你居然還能這么開心?你不知道辛若霜已經將你列為拒絕往來戶了嗎?”
  孫鈺聳聳肩。“只要我心安理得,大丈夫何患無妻?”
  仿佛頭一次看見他似的,媛媛很新奇地直上下打量他。“喲!沒想到你居然是這么個人哩!好,有志气!”
  孫鈺笑了笑。“別說我了,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我?我有什么好擔心的?”媛媛一頭霧水。
  拿眼睛瞄了瞄臉色不怎么“健全”的裴逸凡,孫鈺低聲道:“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最好赶緊向裴公子解釋一下比較好,沒有一個男人愿意妻子為他受傷的。”
  媛媛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赶忙快走兩步追在裴逸凡身邊,才瞥一眼,便發現夫君的确不太……呃、很不開心,甚至有點陰沉。
  她不禁吐了吐舌頭,隨即陪著一副笑臉,低聲下气的送上她的解釋。
  “呃!逸凡相公,其實這個呢!我不是打不過他,而是故意讓他傷我的,因為呢……”
  “我知道。”
  “我們算是親……”媛媛陡然頓住,而后惊呼。“你知道?”
  由龍天生指控你設計他時,我就明白了。“裴逸凡淡淡地道。”
  媛媛愣了片刻,隨即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嘿嘿!我就知道,逸凡相公是最最聰明的人,我這點小聰明怎么瞞得了你嘛!”
  裴逸凡冷冷地斜睨她一眼,沒說話。
  奉承的笑容頓時僵住,隨即尷尬地收回,媛媛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逸凡相公,那你在不高興什么嘛?”
  裴逸凡吁了口气。“我說過我不想報仇的,你不但不听,還因此而讓自己受傷,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開心了嗎?”
  媛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這只是一點小小的傷啊!”她小小聲地辯駁。
  裴逸凡哼了哼,拉著她進了裴府,一邊叫人請大夫,一邊喚來家丁帶孫鈺去客房休息,自己則拉著媛媛回寒月苑。
  送走大夫后,裴逸凡又抓著媛媛來到書房里,兩人面對面坐下,但這回不是為了下棋,而是為了“訓妻”。
  既然夫婿有此“雅興”,媛媛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她很配合地擺出一副謹聆教誨的神情。
  “我說過不要報仇!”
  “可是我想啊!”媛媛小聲的說出愿望。
  裴逸凡立即瞪她一眼……名副其實的“一眼”。
  “我不想報仇,特別是不想你為這种事受傷。”
  “真的是很小的傷嘛!”媛媛再次提醒他。
  裴逸凡再瞪她“一眼”。“就算只是被針刺到,我也不愿意!”
  “那下次就腫一個包包就好了,可以嗎?”媛媛笑嘻嘻地提議。
  “沒有下次!”裴逸凡倏然怒喝。
  媛媛忙縮了回去,“不要就不要,干嘛那么凶嘛!”她低聲嘟嚷。
  裴逸凡哭笑不得地歎了一口气。“你……媛媛,我不要你受到傷害,我……
  我真的好心疼啊!我宁愿自己再瞎一只眼,也不愿看到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呀!”
  媛媛聞言,頓時眉開眼笑。“我就知道逸凡相公最疼我了。”
  裴逸凡輕歎。“那你就乖乖听話,不要再去找麻煩了,嗯?”
  媛媛的笑容頓失,她不開心地蹶高了嘴。“人家哪有找麻煩嘛!”
  裴逸凡不禁翻了翻白眼。“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啊?”
  媛媛無辜地眨著弱水雙瞳。“有啊!”
  裴逸凡“唉!”地歎了一聲。“那就听我的話,不可以去做什么報仇行動,也不要去找人家的麻煩,特別是不准再故意讓自己受傷了!”
  媛媛盯著他好半晌,而后垂下眼瞼,不高興地咕噥,“這個不可以,那個不要的,最后還來個不准,連我爹都沒這么管我呢!事實上,根本沒人敢管我,你又憑什么管我這么多?”
  裴逸凡听著,又想說些什么,可嘴一張,隨即又咽了回去,他愣愣地注視著一臉倔強不服的媛媛。
  是的,他憑什么管她呢?
  他不過是一個殘缺的丑八怪,即使他再愛她,他仍是配不上她的,她嫁給他實在是個錯誤,她應該配一個英俊的偉男子,一個能帶給她驕傲榮寵的男入,一個能讓她心甘情愿跟隨一輩子的丈夫,而不是他,一個殘廢!
  他算什么?只不過是僥幸偷得半年美好時光的幸運儿罷了,他真該滿足了。
  是的,他沒資格管她、沒資格綁住她,她恨本不屬于他,她……早晚要离開他的!
  有一天當她碰上一個真正配得上她的男人時,即使他的心會碎、會死,他也必須要讓她走,因為他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快樂。
  于是,他的神情逐漸由無奈轉至沮喪,乃至黯然,終至苦澀悲哀、憂郁愁結,眼底深處還藏著一抹絕望。
  他凄涼地長歎一聲,低語道:“我明白了。”隨即起身走出書房。
  他的腳步是那么的沉重,他的跛腿也似乎更嚴重了。
  媛媛頓時傻住了。
  他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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