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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流行性感冒?”柯英杰才推門進來,就听見一連串的咳嗽聲。
  張鴻羽抬首瞥他一眼,無力的點頭。
  這家伙生病不好好在家休息,怎么跑來公司傳播病菌?
  “你在忙什么?”柯英杰倚在門邊,一點也不打算上前被他傳染。
  揚了揚手上的資料,張鴻羽沙啞的道:“藍星企業將全面更新公司內部高層電腦的安全防盜保護程序,其中還包括往后五年藍星所有計算机的軟件維修合約。下星期一他們將听取各家軟件公司的演示文稿,我們若拿到這件案子,至少五年不用擔心會喝西北風。”
  “他們之前是和哪一家合作?”
  “本來是和美國的E.D.M,但E.D.M在台灣并沒有分公司,也沒有維修部門,以往他們維修都是靠网絡越洋修改程序,但后來出了點問題,一些商業資料從E.D.M流了出去。雖然不是很重要的資料,卻凸顯了問題的嚴重性,藍星因此快定改而采用國內的軟件公司。”張鴻羽頓了一下,咳了几聲,才又道:“我先把資料整理好,晚點會讓人送到你桌上,你評估一下藍星适合用什么樣的安全程序。等你看完,我們冉討論細節。”
  “Ok,沒問題。”柯英杰點頭同意,隨即問道:“對了,你那位債權人現在情況如何了?”
  “債權人?”張鴻羽一臉茫然,他何時有欠人錢了?
  “劉少君。”柯英杰牽動嘴角,對這兩人接下來的發展很感興趣。
  張鴻羽停下手邊的工作,將額前的散發撥到后頭,“我打算追求她。”
  “追求?”柯英杰揚眉,他上次不過是隨便說說,這家伙該不會真的當真了吧?“對,就是追求。”張鴻羽咳了兩聲,然后將那場車禍的真相簡略地說給他听,按著認真嚴肅地道:“你想如果是一般人,巴著肇事者不放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把送上門的金錢往外推?甚至還有人制造假車禍來謀利。但她不一樣,她工作認真,不貪心,而且獨立,有道德感。最重要的是,我想照顧她。”
  “你想清楚點,感情不是儿戲。”何況他從來都是被人追的那個,懂什么叫“追求”嗎?
  “她是個好女人。”他正色地說。
  “我沒說她不是。”見張鴻羽一臉正經,柯英杰知道他這次是認了真,伸手扶了扶眼鏡提醒他:“只不過,你知道如何追求嗎?”
  “我買了這個。”他從抽屜里拿出几本書。
  柯英杰遠遠地看不清,“那是什么?情書大全?追妻一○一?”
  “什么是追妻一○一?”張鴻羽狐疑地問。
  “追妻一百零一招,教你如何追老婆的。”
  柯英杰走上前接過那些書,看了看封面,都是些俊男美女的圖畫。
  他詫异地道:“愛情小說?”他很快地發現到這几本書的作者都是同一人。
  “劉少君寫的?!”
  “對。”張鴻羽拿了張面紙擦擦鼻水。
  柯英杰吹了個口哨,“知己知彼,百戰百胜。”
  “沒錯。”
  “書中女主角像她?”
  “我不确定,但有几本故事背景有些她的影子。”
  “男主角和你相比差多少?”張鴻羽自嘲地笑道:“十万八千里。”
  “那就是希望渺茫了。里頭有些什么招術?”柯英杰邊翻邊間。
  “苦肉計、美人計、生米煮成熟飯之類的。”張鴻羽咧嘴笑著回答。
  柯英杰瞥他一眼,幸災樂禍地說:“這些都不錯,你可以試試。”
  “你忘了我之前在她門外站崗站了不少天,她一點也不為所動,所以苦肉計這招大概沒什么用。”
  “試一下美男計。”
  “如果我沒記錯,她曾經拿花瓶丟我。”他尷尬地干笑。
  “生米煮成熟飯?”
  張鴻羽臉色詭异,過了好一會儿才道:“我想那個机會讓我給睡掉了。”
  “睡掉?”柯英杰眼鏡差點掉下來,他合上小說,一臉正經地問:“兄弟,你确定你生理机能還正常?”
  “廢話,我當然很正常。”張鴻羽沒好气的瞪他一眼,站起身拿回他手上的小說,“一個人的個性決定了一生中大部分的命運,今天就算是生米煮成了熟飯,依她的個性也絕不會如此輕易妥協。”
  “你還滿了解她的嘛。”
  張鴻羽拿起一旁的熱茶喝了一口,“又不是幼儿園在玩辦家家酒,我是認真的。”
  “那祝你好運了。”柯英杰聳了聳肩,轉身出門時還不忘對他說道:“喝喜酒時記得通知我,前途多難先生。”
  “我會記得的。”張鴻羽苦笑,搖了搖頭后繼續低首工作。
         ※        ※         ※
  “這是怎么回事?”
  尹秀娟穿著一條破牛仔褲、一件白T恤,雙手插在褲袋中,嘴里嚼著口香糖,站在醫院大門口,全身上下只有額頭上有著五公分見方的紗布,遮住了小小三公分長的傷口。她瞪大了眼,万分訝异地看著好友被一個男人抱下車。
  張鴻羽抱著劉少君,還沒來得及將她放到輪椅上,就見一名綁著馬尾的女人,一個箭步沖過來,皺著眉頭質問他:“你是誰?”
  “我--”他才張口就被打斷。
  “小娟,你沒事?!”劉少君詫异地叫著。她放開攬著張鴻羽脖子的手,伸向尹秀娟,結果重心不穩差點掉下地,幸好張鴻羽雙手夠力及時抱緊了她。
  “廢話,我當然沒事!你大老遠跑來這里做什么,吃飽了撐著啊?”尹秀娟翻了個白眼,沒好气的回答。
  “忠哥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從工具梯上摔了下來,還送醫急救,把我嚇死了。”
  劉少君白著臉摸摸她受傷的額頭,“怎么樣,還好吧?還會痛嗎?”
  “那個多嘴多舌的大木頭!我沒事啦,只不過是個小傷,縫個兩針就好了,拜托不要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尹秀娟往后退了一步,對她伸過來的手避之如蛇蝎。
  “怎么那么不小心?女孩子家破相不好,你不知道嗎?”劉少君微慍地責備她。
  “干嘛?怕我嫁不出去,你得養我一輩子啊?”尹秀娟笑笑地說。
  “少和我瞎扯。忠哥人呢?怎么沒看見他?”
  “他去幫我結帳領藥,醫院里頭藥水味很重,我才先出來透透气。那家伙剛剛在我耳邊一直念,吵死了。”尹秀娟皺眉不悅地回答。突然又意識到頭頂上的視線,她直視回去,瞧著那依然抱著好友,動也不動的大個儿,“你是哪一棵?我怎么沒見過?”
  哪一棵?怎么,她的人是算一棵棵的嗎?張鴻羽忽然覺得自己臉上出現黑線條,有點茫然。
  劉少君此時才發現他沒將她放下來,赶忙扯扯他,輕聲道:“放我下來。”
  “喔,好。”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輪椅上。
  看不出來他這么大一叢,動作倒挺溫柔的。尹秀娟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邊,又問:“喂,你叫什么名字?”
  “張鴻羽,弓長張。”他掏出名片遞給她。
  “鴻英軟件?”她看著名片,上面并沒有印上職稱,只有公司和姓名。她揚起了眉,“寫程序的?”
  “不是,我是業務。”他輕描淡寫地帶過,并未說明自己是老板之一。
  “干業務的個個油嘴滑舌,十個有八個不是好東西。”她毫不客气地將自己的感觀說出來,不屑地將名片還給他。
  “小娟。”劉少君皺眉要她收斂點。
  “啊?罵到你了嗎?對了,你以前也是干業務的,其是抱歉。”她嘴里說抱歉,表情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少說一句會死嗎?”劉少君瞪著她道。
  她眨眨眼,一臉無辜地道:“不會,只是會內傷而已。”
  “那就閉上嘴。”劉少君皮笑肉不笑地警告她。
  “OK,閉嘴就閉嘴。”見好友神色不善,尹秀娟很識相的不再說下去。
  劉少君松了口气,“你沒事就好,下次小心點。”
  尹秀娟想張嘴,但礙于好友余威,只能乖乖點頭。
  張鴻羽抓住机會,馬上接口道:“吃飯了螞?一起去吃個飯吧。我請客。”“好啊好啊!”尹秀娟反射性地回答,猛點頭。
  劉少君臉一白,瞪她一眼。
  尹秀娟這次裝作沒看到,開心地拍著張鴻羽的肩膀,笑著說:“兄弟,不錯不錯,你有前途喔!”
  張鴻羽沒有因為尹秀娟的態度轉變而昏了頭,他見劉少君僵坐者,便俯身低首詢問:“你覺得怎么樣?若是不想去,別勉強,我只是提議而已。”
  她看他一臉誠懇,再瞧瞧尹秀娟那興奮的模樣,也不好澆她冷水,這才語气一軟,回道:“我沒說不去。”
  “你想吃什么?”他問。
  “隨便,都可以。”其實她不是很喜歡在外頭吃飯,因為每次都會引來不少注目的眼光,她總覺得很不自在。
  “我想吃海鮮。”尹秀娟興高采烈的舉手發言。
  “不行。”一句厚實的反對聲從尹秀娟身后傳來。
  他們兩人視線皆投射至說話的人身上,只有尹秀娟不肯轉過頭,雙手扠腰,一臉懊惱地歎了口气。
  唉,一時興奮過度,她都忘了他的存在了。
  “為什么不行?”尹秀娟不悅地問。
  “你需要休息。”他簡短地回答,然后才向坐在輪椅上的劉少君點頭打招呼。
  “忠哥。”劉少君露出微笑,也點了下頭。
  這下換尹秀娟滿臉不爽地瞪了劉少君一眼,她轉身扠腰對著那一身工人打扮的大漢叫囂:“我不需要休息。拜托一下!你一個大男人,不要這么婆婆媽媽的,本小姐不過是頭上擦破了皮、流了几滴血而已,又不是頭殼上破了個洞、腦漿四溢,我需要休息個屁啦!”
  “不要一天到晚把屁挂在嘴巴上。”他不為所動,慢條斯理地道。
  尹秀娟气得又對他鬼吼鬼叫,活像潑婦罵街。
  一旁的劉少君無力地扯扯張鴻羽的衣擺,他忙低下身來。
  “什么事?”
  “我們先回去吧。”她已經看到不少人的眼光已被尹秀娟不雅的大嗓門吸引過來,她可不想被當作動物觀看。
  “這樣好嗎?”他躊躇地看著旁邊一靜一動的那對男女。
  “沒關系,小娟說不贏忠哥。”劉少君一臉習以為常,“她去不成的。”
  張鴻羽又看了一眼正說得口沫橫飛的尹秀娟,和一臉木然的忠哥,問道:“要不要先和他們倆打聲招呼再走?”
  “不用了,忠哥知道。”她推著輪椅到車門邊。
  張鴻羽見狀只好順著她的意思,忙抱她回車上。
  當車子開走時,他從后視鏡看到那對极端不協調的男女還在爭辯,而且那名被喚為忠哥的男子右手舉起來,對他們揮了兩下。至于那位气得蹦蹦跳的女人到最后都還沒發現他們离開了,只是一個勁地扯著忠哥的汗衫,聲明她不需要休息。
  好怪异的一對。
  車子轉上淡金公路時,張鴻羽想起了方才的話題,忙問:“你想吃海鮮嗎?”
  她看著公路旁被西下的日頭染成金黃的大海,面無表情地道:“我會過敏。”
  啊?他詫异地轉頭,只見她瞧著窗外的風景,夕陽看起來像是浮在海面上,將一切染成橘紅金黃,包括她的側臉和被海風揚起的長發,极細的發絲在光線的照射下像是金紅色的,她的眼瞳則像是清澈的金黃琥珀。張鴻羽有一瞬間的啞然,若不是車子還在前行,他真舍不得把將視線收回來。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重复她的話:“你吃海鮮會過敏?”
  “對。”
  “你朋友不知道嗎?”
  “知道。”她淡然的回道:“我過敏不代表我朋友也得跟著我不吃,海鮮店里還是有我可以吃的東西。”
  “我以為女性的好朋友做什么事都喜歡一起。”
  劉少君嗤笑了一聲,問道:“你和你的男性好朋友做什么事都會往一起嗎?吃一樣、睡一起?”
  “當然沒有。”他又不是同性戀。
  “那不就得了。”她斜瞄他,“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好朋友是如何定義,在我和小娟看來,所謂的好朋友就是能夠互相了解,并在最需要時出現。我們了解并接受体諒對方的喜好和觀念想法及缺點,但不一定要強迫自己去認同甚至去附和或學習。
  要不每交一個朋友都有不同的喜好,若樣樣想要兼顧,豈不累死。所以好友難尋和知音難覓,這根本是兩回事,好友不一定要是知音,知音也不一定便是好友。”
  “像是敵人通常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揚眉問。
  劉少君聳了下肩,“差不多是這個意思,當然也有人是好友身兼知音,但這机率就更少了。能當最好的朋友,不一定就能當最好的知音,反之亦然。不過這世上也少有人能找到一名其正的好友,能認識小娟是我的幸運。”她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說出這些話,說完才發現她已經好一陣子沒這樣和人聊天了,更別提說的還是心底的話。
  瞥了他一眼,她不由得陷人困扰難解的情緒之中。
  奇怪,她到底是為何會向他說這些?
  劉少君在夕陽下皺起了眉,百思不得其解。
         ※        ※         ※
  她不能吃海鮮,他便在途中外帶川菜回她家吃,難得的是她沒反對,一路上安靜异常。
  直到車子停在她家鳳凰樹下,他抱著她下車到輪椅上,她也是不發一言,甚至沒有直接推著輪子往屋里去,反而還在車旁等他將食物抱了下來,才和他一同進屋。
  吃過飯后,他清理桌上的碗盤時,她才冒出一句:“謝謝你載我過去。”
  “別客气,我很高興我能幫得上忙。”他微笑。
  劉少君也很高興他沒趁胜追擊的提她之前說的三分鐘幫忙論,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和他爭論下去了。
  她無言,他則忙著將殘肴剩羹清理干淨,空气中一陣沉悶。
  過了一會儿,劉少君發現他今天聲音不再沙啞,也沒有咳嗽,遂開口詢問:
  “你感冒好了?”
  “好的差不多了。”
  “你現在不在藍星做了嗎?”她想起早先小娟提到的鴻英軟件,快定挑這個較為安全的話題來打破沉寂。
  “對,我三年前离開藍星和朋友合開了一家軟件公司。”他卷起衣袖,邊說邊擦拭著桌子。
  原來他是老板之一,難怪這些天能這樣准時來站崗,還可以任意放假。劉少君想了想便問:“金融風暴你們沒受影響?”
  “多少有點,但影響不大。幸好最近跳票的几家大財團都不是我們的客戶,要不然就大事不妙了。”他戲謔的說著。
  “怎么會想到要自己出來開公司?”她有些好奇。
  “我有個朋友是寫軟件的,剛好當時有個机會,便出來自立門戶了。”他見她放松下來,自已也倚坐在餐桌邊將當年的情況說給她听,從創業時的辛苦,談到了童年和小柯相識的過程,又聊到了年少時所做過的一些趣事和糗事。
  她是個很好的听眾,泡了壺茶很專心的听著他訴說那段年少輕狂的荒唐歲月,偶爾因他的話語勾起一朵輕淡的微笑,中間不時提出一兩個疑惑的小問題,其余的時候,她都安靜地听著。
  就這樣,在他輕松的笑語聲中,時間不知不覺地溜走,一個晚上很快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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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辨識:Ithuriel 校排: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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