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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可惡,那小王八蛋竟然給我跑棹了!要是讓我逮到,老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黑鷹山的當家夫人杜念秋气呼呼的在廳堂上走過來、踱過去,嘴上不停咒罵著。
  “夫人,你別气了,少爺都已經二十二了,想去江湖上走走是正常的。”一旁的月牙儿溫言的勸說。
  “他想出去走走,自個儿走就好啦!明明知道蘭儿會跟,這小子也不和我講一聲!他又不是不清楚蘭儿的身分,現在大唐宮里正亂著,他們到了中原,沒出事是最好,要是讓人知道她是大唐公主,還是先帝應該早死了八百年的親生女儿,你看她還能不能活著回來!”杜念秋火冒三丈的咒罵自個儿的笨儿子。
  “夫人,你放心,少爺會照顧蘭儿的。”
  “照顧?!他會顧個頭!”她對這說法嗤之以鼻,大聲道:“你何時何地哪
  只眼睛看過那小子心甘情愿的照顧過蘭儿了?我那笨儿子一點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每次都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現在好了,他們人在大老遠,他沒有把她撇得遠遠的就不錯了,還照顧咧!”
  月牙儿摸摸鼻子,悶笑了兩聲,“這倒也是。不過夫人這些年不也教了蘭儿輕功和暗器手法?特別是她的十方小箭,神准的程度可是除了夫人你之外,再無人能出其右呢。我看蘭儿應該是不會有事的,再說若真遇上了事,少爺不會不管的。”
  “最好是這樣,否則他也別回來了!”杜念秋才罵完,就被人抓到了怀中。
  赫連鷹在門外就听見她大呼小叫的,所以一進門就攪著她的腰,親了她小嘴一下,問道:“你叫誰別回來?”
  “除了你那笨儿子,還會有誰!”她伸出食指戳著他厚實的胸膛,气呼呼地說:“都是你!老的不學好,小的也一樣!什么闖蕩江湖?什么武功高低?整天砍砍殺殺的很好玩嗎?你們的腦袋里都是漿糊啊!”
  “是,都是我。不過我沒讓他去闖蕩江湖,只是儿子這么大了,早能獨當一面,所以才要他自個儿去大唐談生意。”
  “啥?原來還真的是你這個王八蛋搞出來的東西!我還以為是儿子离家出走,你你你……”她簡直气到快說不出話來了。
  赫連鷹忙安撫她,“好了,別气了。我知道你擔心他們,所以已經讓人去通知鳳凰樓了,讓你師兄照應一下。他們不會有事的。”
  赫連鷹邊說邊帶著妻子往房里走,決定要好好在床上說服她,好讓儿子能夠出去見見世面。
  月牙儿好笑的看著爺不著痕跡的將夫人帶進房,發現爺以退為進的功夫是越來越厲害了,每次都將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夫人總在事后才發現自己著了爺的道,還真是一物克一物啊。
  她笑著搖搖頭,轉身做事去。
  這里是傳說中的黑鷹山,百年來不斷有人想找到這處隱藏在沙漠中的世外桃源,但能知其門而入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也因為如此,黑鷹山一直帶著神秘的色彩,直到二十几年前黑鷹山出了個驍勇善戰的赫連鷹,他帶領著手下在西域掀起了一場沙漠風暴,在短短十年間打敗了絲路上大部分的部族,令多位國主聞之色變,紛紛獻貢求和。
  大漠中的人皆稱赫連鷹為沙漠之王。
  傳說甚至連東方的大唐帝國也注意到這位在沙漠中神出鬼沒的霸王,還曾打算把公主下嫁和親,不過卻只聞風聲,不見人來。但無論此事的真實性如何,都說明了黑鷹山的實力不容小覦。
  從此之后,黑鷹山大大有名起來,人人皆知道沙漠中真的有這么一座山,山中住著一位縱橫沙場、叱吒風云的沙漠之王。不過依然沒几個人知道黑鷹山真正的位置,曉得里頭真正的情景,沙漠之王的出現只是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性而已。
  但近几年卻少有關于黑鷹山的流言傳出,人們唯一知曉的,便是沙漠之王有個儿子,一個十分熟悉沙漠,在熱風炙陽中,來去輕松自如的儿子。
  据說他叫赫連傲,一身本領不輸其父。特別是他非常熟悉沙漠中的事物,他知道如何在沙漠中尋找水源,知道沙漠中何時會起風,甚至有人親眼見過他被沙暴卷起半天高卻依然安全存活。
  有人說,若是想平安橫越廣大的沙漠,跟著赫連傲准沒錯。可惜的是,沒几個人知道赫連傲的長相,當然也就沒几個人能跟著他橫越沙漠了。
  烈日、黃沙、熱風。
  灼燙干燥的空气中,偶爾隨風傳來几聲叮叮當當的駝鈐。
  這里是塔克拉馬干沙漠,放眼望去,便是一望無際的金黃沙海,一座又一座的沙丘間,几乎沒有多少動植物能生存其中。炙熱的艷陽毫不客气地釋放它的熱力,像是想從這片干燥的大地中壓榨出僅剩的水气。
  偶爾吹拂過的強風夾雜著黃沙打在臉上疼痛難當,實不是普通人能忍受;要是再不幸遇到了沙暴,就算沒死在其中,也要在強風過后,面對全然改變的地形。
  接下來,便是因地形的改變而迷失了方向,在黃沙之間繞了又繞、轉了又轉,無法走出其中,最后成了滾滾黃沙中的一具干尸;幸運的話千百年后還能讓后人看見完整的骨骸。
  這樣的一個地方,說是人間地獄也不為過。
  可就在這么一個無邊無際恐怖的沙漠中、也還真是讓人走出了一條路來。說是路可能有些牽強,因為這條路沒有開道、沒有標示,而且還是常常有人不小心就死在沙漠之中;縱使如此,千百年來人們還是在沙漠中的綠洲中建立了家園、創造了國度,而且為這條連接著綠洲与綠洲、國度与國度問看不見的道路取了個還滿美麗的名字──絲路。
  商人們從千年以前便帶著中原美麗的絲織品,越過高山、渡過惡水,穿越這座如大海般廣闊的人間地獄,來到遙遠的國度販賣或交換商品。
  這條路是誰第一個走的,早已不可考,誰取的名字,也無人能确定,不過行走在其上的商旅們并不在乎這些,他們翻山越岭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里,為的不是別的,只為圖個溫飽而已。
  此刻,沙漠中正有一隊商旅在大太陽下行走著,只是十數人的商隊中,眾人皆沉默著,未有入開口說話,除了風聲,剩下的便是駝鈐聲了。
  商隊過去后,約莫一刻鐘,突然有人出現在沙漠中,他騎的是匹黑馬并非駱駝;而讓人詫异的是,万里無云的晴空中,總有一只大鷹在那黑衣人上頭盤旋。而在黑衣人身后大約二、三十尺處,則又跟著另一名同樣黑衣蒙面,但身形較嬌小的騎者,右肩還背了具黑色小弓。
  兩人的坐騎看來皆為上乘駿馬,在沙地上行走輕松得很。
  這兩位不是別人,前頭的正是黑鷹山少主赫連傲;在后頭跟著的,便是乖
  巧可人的秦若蘭了。
  兩人隔得這么遠,當然也沒人開口說話,更何況赫連傲根本當后面那女人
  不存在。自從八年前在他娘開的悅來客棧中遇見她后,他就注定要被她纏上一輩子;他原以為依她那种膽小的死個性,一定很快便會將他視為洪水猛獸,沒想到那短短的一陣子,卻變成了漫長的八年。
  他不知道她究竟哪里來的膽量和固執,當年他只不過因為看不過去她反應遲鈍的等人砍,才會一時善心大發地跑回去救她,結果自己反而被人砍了一刀。就這么一刀,讓她將他視為救命恩人,從此以后,她便如影隨形、寸步不离的跟著他,想甩都甩不掉。
  不讓她跟,她死要跟,要是吼她,她就掉淚,而她一掉淚,他就跟著倒霉,因為所有的人都會露出一副都是他的錯的模樣,然后他老娘就會揪著他的耳朵要他向她道歉。最后沒有辦法,他只得讓她跟著,條件是──不准哭!
  自從他開出這荒謬的條件之后,她真的漸漸改善了愛哭的習性;雖然還是有些膽小,但比一開始是要好上許多了。
  之后,她一直像個小女仆似的跟前跟后,他也漸漸習慣了;但在几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發現自己已有許久沒再見過她的眼淚。這個發現莫名其妙地讓他感到煩悶,那股煩悶從此便壓在胸口,不見有消散的時候。
  頭上頂著大太陽,握在手中的韁繩熱燙灼人,他想起身后細皮嫩肉的人儿,臉上不覺更加陰沉。
  “駕!”他輕喝一聲,踢了下馬肚,催促坐騎加快了速度,向前疾馳。
  蘭儿見狀,也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如風般越過前方不遠處的商隊,兩騎八蹄揚起漫天塵沙,遠揚而去。
         ※        ※         ※
  敦煌
  “少爺。”赫連傲一下馬,悅來客棧敦煌分店的掌柜便恭敬的迎了上來。
  他點了下頭,隨即上樓,沒多說什么。
  蘭儿也下了馬快步跟在他后頭,經過掌柜的時候,她停了一下,小小聲的和他點頭問好,“李叔,麻煩您了。”
  “別客气。”李掌柜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我叫小二送一桶熱水上去,你可以好好清理一下。等會儿樓下就會備好飯菜。”這几年這對小儿女常跟著爺一同出來行走,是以他識得蘭儿,也曉得他們之間的情況。
  “謝謝李叔。”蒙著黑布的小臉只露出似水般的黑眸,她向他鞠躬輕聲道了謝,便匆忙上了樓。
  李掌柜招呼店小二將馬牽到馬廄,跟著便去叫人燒水備飯菜。
  蘭儿上了樓,先進了二號房卸下包袱及沾滿了塵沙的頭巾,才到隔鄰的一號房去。他們這次束行,鷹叔早已通知了各地的分店,所以他們一路東來,各家悅來客棧都將一、二號上房留下來,供他倆留宿。
  她一進門,便見到赫連傲正在洗臉。她走上前,他剛好從盆中抬起臉,沉暗的黑瞳盯著她,前額發梢及下巴滴著水。
  她主動拿起桌上一旁折好的布,替他將臉上的水珠拭干,他也就坐下,讓她幫自己擦臉。
  蘭儿手拿布,順著他的前額,向右經過俐落的劍眉來到額際,然后從他的臉龐而至方正剛硬的下巴。她稍稍收回手,移到左上方同樣順勢擦拭而下,然后是中間高挺的鼻梁。
  她的動作輕柔而仔細,像是和風吹拂過面。
  赫連傲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專注細致的容顏,那股煩悶的情緒再度加深。
  蘭儿收口手,將布放進盆里,端起盆子柔聲道:“李叔說樓下備好了飯菜,要不要請他送上來?”
  “不用了,我會下去。”他冷淡的回答。
  “那我先回房了。”她溫婉的輕點下頭,端著銅盆退出門外,剛好兩位小二哥送了桶熱水到她房里。
  兩名小二哥見到她的嬌顏,有瞬間呆了一呆,幸好及時回過神來;美人當前,兩人忙搶著將盆子接過手帶下樓去,還差點打了起來。
  蘭儿向這兩位見色忘友的小二哥道了謝,便回房寬衣淨身。
  木桶里的水有些燙,她嫩白的肌膚很快就因熱水而泛出粉紅的色澤。她泡在熱水里細心的洗著長發,心緒不由得飄到隔房的石頭身上去。
  在心底,她總改不了口,還是習慣叫他石頭,因為他的脾气又臭又硬,實在是人如其名。當他年歲越大,個性就越來越像顆石頭;這些年來,他越來越沉默寡言、不茍言笑,只有因不耐煩罵她時,他的話才會多一些。
  八年的時間不算短,她變了不少,他又何嘗不是?
  當年的他,不過和她一般高,但接下來兩、三年,他卻一下子抽高拉長,變的像鷹叔一樣魁梧高大,他的臉也從孩子气的稚嫩漸漸變的有菱有角,說話的音調也漸轉為渾厚低沉,有了男人的味道。
  蘭儿本來是很怕男人的,尤其是那些些高高壯壯看起來像山一般的大漢;可她唯獨不怕他,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
  蘭儿將臉浸到水中,沒由來的想起他為擋下的那一刀。她從來沒想到有人會為了救她,而自己挨上一刀……想起當時的情況,她不禁瑟縮了一下;當年如果不是他,她早就死了。
  這些年來,她曾多次在練武場看過他背上的疤,那條丑陋的痕跡橫過他的背,看起來似乎隨時會在耀眼的陽光下再度滲出血珠。當然,流下來的是汗水而不是鮮血;但她總會看錯,并為此感到惊慌。
  蘭儿從水中抬起頭,將濕漉漉的長發攬到身后,喘著气。
  他不只救了她那一次,在那之前還有兩次將她從水中撈起,在那之后則有數也數不清的救命之恩。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條命是屬于他的!
  從小到大,不曾有人真心為她做過什么。雖然貴為皇帝之女,她看似什么都有,其實卻什么都沒有;她是吃得飽睡得好沒錯,卻像一只被關在金籠子里的小鳥。
  她沒有朋友,從不曾出過后宮,也不像其它的姊妹有著許許多多婢女和疼惜自己的娘親。
  娘親曾受寵一時,但也只是一時而已;當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卻是個女儿時,便注定了她的失寵。原本娘親就不是艷麗的女人,加上性情膽小,根本爭不過其它人,久了,父皇也就遺忘了這位曾被他稱為金絲雀的小女人。
  她三歲時,娘親便抑郁而終,而她也被父皇遺忘,就在兩、三位宮女的照顧下,孤單地在深宮的角落長大。
  在那座龐大的金色牢籠中,她只是一只微不足道、被眾人遺忘的小小鳥儿。在父皇想起有她這個女儿可供利用之前,他甚至未來看過她几次;而那少少的几次之中,她印象最深刻的,卻是父皇來告知她即將像文成姊姊一般嫁出去和番。
  和番?她不要。但她能說不要嗎?
  她不能,她沒有說不要的權利;所以她雖然不要,還是得向那位雖然是她的爹爹卻如同陌生人一般的男人道謝,謝父皇隆恩。
  過了几天,合該是緣,她遇到了跟著二娘要去找皇后娘娘,卻在后宮迷了路的小樓。小樓的開朗活潑是她所沒有的,她被這古靈精怪卻相富有主見的女孩給吸引住,然后她們倆成了好友,之后小樓便常常趁節慶宮宴之時,來后宮找她。
  有一次她和小樓聊天時,不小心將心里的想望及害怕說了巴來,小樓一听便決定幫她,強逼著她改扮行裝逃出宮中,而接下來的一切,全不在她的控制之中。
  蘭儿臉上漾出一抹無奈的、淺淺的微笑;在那之前,她也從來未曾真正掌控過任何事。其實她很感謝小樓當時的莽撞,要不然她到現在都還有如籠中鳥般,不知天地的廣闊,不知江山原來如此多嬌,更不會遇到了石頭。
  她的心跳不覺加快,每次想到他,她便會覺得胸口熱烘烘的。
  但是……
  蘭儿眼神暗淡,垂首輕輕歎了口气。這些年,她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自處──當年她拋棄了公主的身分,跟著大娘及石頭回到了黑鷹山,在那儿,人人都對她很好。她是為了報恩才跟著去的,每個人卻當她是大小姐,可是她不是呀,她不是大小姐,也不是奴婢,笨手笨腳的她似乎什么也不是。
  何況她比石頭還大上兩歲,就算她再怎么喜──
  發現自己在想什么,她逃避的止住了思緒,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是赶緊站起身來,擦干長發及身子。
  敦煌這儿風沙仍大,但他們將在這儿停留兩天。因為不需要騎馬奔馳,所以她換上了一襲有著窄袖、寬腰帶,下襬飄逸的淺藍衣裙,再將過腰長發扎成一條辮子,然后才推開門下樓去。
  她才出現在客棧二樓的樓梯口,樓下原本喧囂嘈雜的飯堂,忽然漸漸沒了聲音,十几雙眼睛全盯著她,有几個人嘴巴還忘了合起來。
  蘭儿有些害怕,但仍鼓足了勇气匆匆下了梯,走向坐在角落唯一沒有盯著她看的石頭,和他坐在同一桌。
  自從出了關,有不少人稱贊過她的容貌,但是這么多年來,她還是不習慣人們的目光總是老實不客气地盯著她。
  低著頭吃了兩小口飯,她因為人們緊盯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胃腸不禁痙攣起來。
  四周開始出現竊竊私語的聲音,使她更加沒了胃口。
  坐在她對面的赫連傲本來正專心快速地吃著桌上丰盛的菜肴,但一看到她有如烏儿進食般,竟然一次只夾一粒米飯送入小嘴里,他不禁露出陰沉的神色。
  他抬頭冷然的環視四周,一顆顆好奇的頭顱在對上他的視線后,立刻全都乖乖的低下頭專心吃飯,剎那間,整間客棧又安靜了下來。
  蘭儿垂首有些想笑,他那冷酷的神態還真是盡得鷹叔的真傳。
  他又看了她一眼,在發現她進食的情況改善了點后,才又繼續快速的橫掃桌上的飯菜。沒多久,桌上的飯菜几乎被他一掃而空,只是每個碟子上都還有一些菜肴。
  見他似要放下筷子,蘭儿忙小聲道:“我吃不下的,你吃吧。”
  他冷冷的看她一眼,只說了個字:“吃。”
  她忙又低頭乖乖吃飯,不敢再說什么。
  赫連傲要小二送壺熱茶過來,一邊喝著茶,一邊盯著她像螞蟻似的好不容易才吃完一碗飯。
  蘭儿放下碗,怯怯地道:“我……真的吃不下了。”
  他見她是真的吃不下了,便將茶壺遞給她,要她自己倒杯茶喝,然后向小二再要一碗飯,不一會儿就將剩菜吃得干干淨淨,然后將她才喝了三分之一的熱茶也拿起來一口喝掉,跟著便起身上樓回房。
  蘭儿忙低著頭跟了上去,不敢一個人留在樓下供人參觀;她只差沒抓著他的衣襬,要他等她了。
  赫連傲沉聲道:“回你房里去!”
  她嚇了一跳,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差點跟進他房里了。
  “哦,好。”她尷尬地羞紅了臉,有些著慌地點點頭,忙轉身回房。
  “等一下。”他突然又叫住她。
  蘭儿回首轉身瞧著他,只听他面無表情的說:“把這衣服換下,以后別再穿了!”
  “呃……為什么?”她狐疑的輕聲問。
  “很丑!”
  蘭儿有些受到打擊,但她只是難過的低首答應,然后便回房去了。
  赫連傲直到她進了隔壁房,才一臉陰沉的進房去。
  笨女人,穿那什么鬼衣服,那窄袖几乎是透明的,兩只手臂都讓人給看光了!還有,那到底是什么鬼腰帶?一束緊,她身上的曲線便一覽無遺,就見那些男人全盯著她瞧,連飯都忘了吃了。
  “笨蛋一個。”他咕噥一聲,寬了衣躺上床。
  夜深了,月儿爬上半空,像是挂在枯干的老樹頭上僅剩的一顆黃柚,風一吹,帶起微量的塵沙在半空飛揚……
  冷月、枯樹、飛沙。
  這番景象在黑夜里,看起來顯得有些蒼涼。
  蘭儿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視而不見地望著窗外的景色想著:她方才的衣裙很難看嗎?她覺得不會啊……
  他剛才似乎是在生气,气什么呢?她有吃完一碗飯啊。她越來越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了,他總是在莫名其妙的時候突然沉下了臉。
  “唉……”她幽幽的吐出口气,才要垂下眼帘,突然卻看見窗戶外多了一張男人的臉。
  “呀!”她嚇得惊叫一聲,倏然從床上爬坐起來往內縮,那人立刻退走。
  門口在下一瞬被人闖入,她惊恐的撫著心口,看著破門而入的石頭。
  “什么事?”
  “有……有人。”蘭儿有些結巴的指著窗口,全身止不住顫抖。
  他腳一點地,從窗口飛竄而出,屋外卻己不見人影。他很快地巡了一遍,沒發現异樣,便又赶回她身邊。
  蘭儿可怜兮兮地抱著曲起的雙膝坐在床上,還微微發著抖。
  “走了,外面沒人。”他上前,蹙眉問:“有沒有看到他長什么樣子?”
  她白著臉搖搖頭,“他……蒙著臉。”為何會有人在她窗外窺視?
  此時,听聞她叫聲的李掌柜也赶了上來,“怎么了?”
  赫連傲看著她死白的臉,躁郁的道:“剛剛有人在她窗外偷窺。”
  “啊?”李掌柜愣了一下,立刻恢复過來,“我馬上讓人去查看。”
  “不用了,我看過了,人已經走了。”赫連傲壓下那股怒火,冷靜的說:
  “我看人不會再來了。李叔,你回房休息,派人送壺熱茶上來就好。”
  “好。”李掌柜點點頭,便退了下去。
  “別抖了!”等李掌柜一退出房,他忍不住輕斥,“下次再有人鬼鬼祟祟,別愣著,那把弓不是給你當裝飾用的!”
  她抱著膝的雙臂收了緊,怯怯的抬首看他,然后小小聲的說:“可是,被箭射到會流血。”
  听到她說的話,他臉都綠了。媽的,這女人學武學假的啊?!
  “你是白痴啊!”他咬著牙,握拳低聲咒罵,指關節因太過用力而格格作響。
  蘭儿瑟縮了一下,忍不住閉上了眼,將小臉埋在膝頭上。
  “這里不是黑鷹山,若是那人不怀好意,把你抓去賣了,你還他媽的要幫他數錢嗎?!會流血?他要是不流血,就是你要流血了!你這個笨女人!”赫連傲气得想扁她一頓,幸好他還記得現在是晚上,要是罵太大聲會吵醒別人,所以只是走上前低聲臭罵。
  他見她將臉埋了起來,便命令道:“把臉抬起來,不准哭!”
  令他意外的是,當她咬著下唇抬起臉看他,臉上半滴淚也沒有,只是輕聲的說:“我沒哭。”
  不知為何,這情況讓他更加火大。
  敲門聲響起,他提高音量,冷聲道:“進來!”
  小二哥提了壺熱茶進來,見他神色不對,匆匆放下了茶壺,忙又退了下去。
  來到桌邊,他提壺倒了杯茶給她,得极力克制才能避免把茶杯給捏碎。
  “喝掉!”他惡狠狠的說。
  蘭儿忙接過,雙手捧著瓷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將熱茶喝掉。
  他盯著她將整杯熱茶喝完,直到她不再發抖,才咬牙命令,“睡覺。”
  她乖乖的照做,但卻不肯閉上眼,只小聲的說:“你可不可以等一下再走?”
  他瞪著她,下顎繃緊,久久才一攬長袍,蹺著二郎腿在桌旁椅上坐下。
  蘭儿見他不打算走了,才安了心,閉上眼睡覺。
  赫連傲望著她白淨的容顏,等她入睡后,才沒好气的支著下巳,斜瞪著窗口吐出一口悶气。
  媽的,那偷窺的王八蛋要是被他逮到,他一定先扁一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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