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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突然下起的大雨,延緩了他們出發的行程。
  “這儿難得下這么大的雨,應該明天便會停了。現在外頭泥泞不堪,況且今已過午,你們倆就算此刻出發也無法走多遠。下一個村鎮离這儿尚有一段距离,若今晚上赶不及,或許得露宿荒野。這么大的雨,露宿荒野怕是會染上風寒的,還是明天再走吧。”陳大夫開口挽留。
  陳大夫的妻子陳大娘也勸著赫連傲,“是啊,雨下那么大,咱們女人家可不像你們這些漢子,經得起外頭的風吹雨打。”
  “不,我沒關系的。”蘭儿忙柔聲開口。
  “誰說的,瞧你身子骨如此瘦弱,真不該如此在外奔波。”陳大娘見蘭儿生得一副我見猶怜的模樣,性情又溫柔善良,實在讓人喜愛。若她有儿子,可要想盡辦法討她這門媳婦了;可惜她只生了個女儿,又早在多年前嫁到南方去了,所以見到蘭儿就忍不住把她當自口個儿女儿看待,因此心里不免就有些責怪赫連傲不知疼惜這樣一位可人的姑娘,還帶著她四處跑。
  蘭儿見陳大娘竟像是誤會了石頭,窘迫的赶忙解釋,“夫人誤會了,是我——”
  蘭儿話還沒說完,站在蘭儿身后的赫連傲突然伸手搭住她的肩頭,打斷她的話,“既然如此,我們就再打优兩位”晚。”
  呃?蘭儿詫异的回頭看他。平常他不是這樣的,通常他都會忙著赶路不是嗎?
  “如此是最好。”陳大夫回以慈祥的微笑。
  “打扰了。”他微一點頭,和陳氏夫婦道謝。見到蘭儿惊訝的神色,他眼睛不悅地微微瞇了下。
  這女人那是什么表情?好象他真的就是那种沒良心的家伙,只會顧自己而已。就算真是如此,當初硬要跟的是她,他可沒強迫她跟著他橫越沙漠,經歷那些風吹日晒雨淋!還拖慢他的速度。今天如果她真的因此而冷著了、餓著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腦袋里是這樣想,但這种想法一點也沒讓他覺得好過點,只是讓他一一億起這些年來她跟著他与商隊四處奔走!在絲路上因日晒而揮汗如雨,在天山上因寒冷而臉色發青,甚至因為過度疲憊或是吃到不干淨的東西而几次臥病。
  他越想臉色就越難看,兀自在心底生著悶气。
  “別這么客气,這年頭像你們這般有良心的人可少見了。”陳大夫感慨地道:“這些年世道不好,稅賦勞役加重了,有人過不下去便上山做強盜。若是有點良心的,只是搶錢越貨不會殺人;但自從兩年前來了個殘暴的殺人犯薛五,一些罪犯就漸漸聚集起來,推舉薛五為大王,立了山寨,搶錢殺人無所不干。原本有點良心的,不是被殺了,就是加入他們。咱們這些安分守己的百姓日子就更難過了。”
  “是啊是啊,那薛五有個儿子好色成性,常常到附近城鎮強搶民女,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弄得附近的人家能搬的都搬走了,剩下一些沒能力遷往他處的,也把女儿早早嫁去遠地。”陳大娘無奈地搖搖頭,“再這樣下去,這儿咱們也住不下去了;這北村目前也只剩几戶人家而已,過不久大概便要廢村了吧。”
  啊,難怪她沒在村里看到多少人,原來村里大部分的屋子都已是主屋了。
  蘭儿忍不住疑惑地問:“難道官府不管嗎?”
  “官府?呵,咱們這儿是天高皇帝遠,就連衙門也在好几十里外,而且也只有十名左右的官差。是曾有人報過官,但那小小的縣太爺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何去逮捕那几十名占山為王,有如豺狼虎豹的賊寇強盜?”陳大娘苦笑著,“老實說,你們昨儿個滿身是血的闖進來,咱倆還以為是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呢。”
  “那你們……”蘭儿擔心的望著他們。
  陳大夫握住身旁老伴的手輕輕拍撫,回以蘭儿無奈的微笑,“咱們夫妻在這儿住了几十年了,舍不得走啊!再且我是個大夫,我要是走了,這儿剩下的村民要是有個什么病痛,勢必要走上几十里才能找到其它的大夫看病。若不是時勢所迫,咱們還真不想离開這儿,但現在這里的情況已經失控,所以下個月咱倆便打算去南方看女儿,听說南方較為安定,也許會在那儿定居吧。”
  沒人想离鄉背井的,她知道。也就因為如此,更讓蘭儿的心情沉重起來。
  天高皇帝遠……那位遠在天邊的當今皇上是她的兄長啊,是否他也如她一般,不出深宮万事不知,抑或是他明知卻不為呢?
  不管真相如何,那都不是她所能改變的;無論她是從前那位養在深宮的李蘭公主.或是如今重生的秦若蘭,都沒有她發言的余地。
  但是,她仍因此地百姓的遭遇而有著深深的愧疚感……蘭儿幽幽的垂下眼帘,不知該說什么。
         ※        ※         ※
  黃昏時分,因為大雨未停,所以天色很早便暗了下來。
  當蘭儿正在廚房幫著陳大娘炊煮晚飯時,外頭忽然有人又急又慌的大力拍著木門。
  陳大夫開了門,只見隔壁的老王滿臉蒼白慌張,雖然身著蓑衣,但在這樣的大雨下,蓑衣里也早濕透了。
  “陳大夫,我家阿宏在后山被倒下的大樹壓住了!”
  “怎么會這樣?”陳大夫聞言嚇了一跳,忙回身拿藥箱,“阿宏現在人呢?”
  還在后山,我一個人無法移動那棵樹…….:拜托你救救他,咱們王家就這么一個命根子……”老王老淚縱橫地抓著陳大夫的手。
  “別急別急,咱們立刻過去。”陳大夫安撫他。
  “我也去。”赫連傲在屋里听到狀況,無聲無息的便到了陳大夫身后,他突然發聲可把兩老嚇了一跳。
  陳大夫縝定了心神,想想有年輕人幫忙動作快些,便道:“也好,那就麻煩你了。”
  蘭儿從廚房出來,她也听到了他們的對話,本想跟去,但知道她要是跟去也幫不上什么忙。她想開口向石頭說些話,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擔心的杵在廚房門口望著他。
  像是感應到她的視線,赫連傲回頭看她。
  “呃,你……”見他回頭,蘭儿忽然有些心悸,莫名有种不徉的感覺,原本緊閉的小嘴不受控制地發出微弱的聲音,“你……小心點。”
  赫連傲沒說什么,只微微點了下頭,便同兩位老人家一同去后山救人了。
         ※        ※         ※
  “舍不得你家相公啊?”陳大娘見蘭儿久久沒回神,不禁調侃她。
  蘭儿驀地回過神,紅了臉。“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
  “啊?”陳大娘有些錯愕,“你和他沒成親?”
  “沒有。”蘭儿紅著臉,尷尬地搖頭。
  “是兄妹?”
  她臉更紅,“不是,我……比他大。”
  “那是姊弟囉?”陳大娘狐疑的問。
  “也不是,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的。”蘭儿頭低低的小聲回答。
  “那……”陳大娘一時不知該怎么說,忍不住猜測這對小儿女是為了能在一起而私奔。“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見陳大娘神色怪异,蘭儿知道她大概想岔了,忙開口要解釋,但說了一半卻又不知如何說下去。
  “原來如此。”陳大娘松了口气,握住她的小手輕拍了拍。“我了解。”姑娘家喜歡上救命恩人是很正常的事。
  蘭儿想再解釋,但想想多說無益,還是算了。她只能紅著臉無力的對陳大娘笑了笑,不再解釋。
  陳大娘本想再多問兩人的情況,但外頭突然傳來雜沓的馬蹄聲,而且來人似乎不少,連她們站在屋內都能感受到由大地傳來的震動。
  “怎么回事?”陳大娘詫异的走向大門,想看看外頭是何情形。
  沒想到門還沒開,就听見外頭傳來村口高大娘的慘叫!
  陳大娘一惊,立時警覺到事態不對,連忙回身跑向蘭儿。
  “是那些強盜:“她臉色慘白的低聲道,邊抓著她推開”旁的竹柜,竹柜后竟有一個可以藏人容身的凹槽;兩人才要躲進去,卻又听見另一名無辜村民的哭喊討饒。
  蘭儿全身一僵,整個人忽然間頓住了。
  “怎么了?快進來躲好。”陳大娘緊張的想把蘭儿拉進藏身處。
  又是一聲凄厲慘叫。
  蘭儿只覺得那刺耳的聲音似是穿身而過,她站在原地看著陳大娘。
  “不……”她水汪汪的黑瞳中閃著惊恐害怕与脆弱,但其中更有著深深的慚愧与不安。
  她好怕,真的好怕,怕到她全身都止不住地打著哆嗉;可是……她不能……就這樣躲起來!
  她不能老是躲起來,不能老是依靠別人。她應該要更加勇敢,不能一輩子都躲在石頭的身后。他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的,而她也不想成為他永遠的累贅,她已經欠他太多太多了。
  蘭儿一手顫抖的撫著藏在腰后的小箭,清楚地知道她可以挽救這些無辜村民的性命。
  她有能力的,只要她夠勇敢,她是有能力幫助這群人的!
  “別傻了,快進來!”陳大娘慌亂地听到屋外的殺戮聲越來越近。
  蘭儿深吸口气,突地抽回被陳大娘抓著的小手,將她推進隱藏的凹槽,快速的將竹柜推回原位,低聲囑咐:“別出來。”
  她說完便抓起擺在桌上的黑色小弓,施起輕功閃進暗夜的傾盆大雨中。
  沒想到蘭儿會有這种行為,陳大娘惊慌的瞪大了眼,一時竟忘了反應,等回過神來時,映入眼中的便是竹柜的背面。她想出去找蘭儿回來,卻害怕的不敢動彈,只能捂住了嘴!老淚縱橫的蹲在渲隱蔽的空間,不斷祈求老天保佑那位溫柔善良的姑娘。
         ※        ※         ※
  滂沱大雨里,二十名盜匪持刀闖進北村肆虐。北村僅剩三十多名手無膊雞之力的村民,是以薛五只帶了凶殘的手下過來,想把北村鏟平,把殺了他儿子的人碎尸万段。
  那些殘暴的盜匪有如虎人羊群,手起刀落、鮮血飛濺,大雨和著村民的血水交織在空气中。
  突地,空中電光一閃,一瞬間照亮夜空,也將那一把把銀白森冷、沾著鮮血的大刀照得格外分明。
  蘭儿人在屋瓦上,看得明白,右手一抽腰后暗筒中的十支黑色小箭,毫不遲疑的搭弓射箭,一放弓弦,十箭齊飛。
  黑箭雖只巴掌大,但箭身細窄銳利,小箭离弓疾飛,速度快卻無破空之聲,而且极端精准的射中了十個強盜的大刀,勁道之強,甚至讓那些力脫离了主人的手。
  只听一陣叮叮當當,瞬即便有十把大力落地。
  又一陣電光划空,雷響如天錘撼地,她于雷響同時,抽箭、搭弓、再射!
  隨著黑色小箭飛射而至,又有九位盜賊的大力脫手而出,唯一還穩穩握著刀的!便是那身形高大魁梧的強盜頭子薛五。
  他握力的右手隱隱作痛,大刀正中被黑色小箭打凹了。薛五大惊,未料敵人竟有如此快速神准的箭法!
  案盜賊惊慌失措,若此人一開始便對著自個儿項上人頭,只怕現下落地的便是十九條死尸,而非十九把大力了。
  “不准動!”蘭儿壓低音調警告,要他們別輕舉妄動。
  有人不信邪!想要撿起大刀,才一彎腰,就見一支黑色小箭迎空而來,削去了腕上的綁手,他立刻嚇得不敢再動。
  一時之間,在雨中的強盜全停下了動作,怕是要再動上”動,便會招來那黑色的奪命小箭。
  雖然嚇得雙腿發軟,但蘭儿仍搭著箭,緊緊握住弓,努力鎮定心神,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他們看不到她的,沒人知道她此刻雙手正怕得微微發顫;只要她聲音夠鎮定,這此一強盜不會知道她有多害怕。
  見到有几位村民還被那些盜匪抓在手中,甚至踩在腳下,蘭儿深吸口气,揚聲道:“放他們走!”
  是個娘儿們!薛五這次听出了那聲音是位姑娘家的,也听出那聲音是從左棟屋頂上所傳來。他濃眉隱隱跳動,為自己被個娘儿們所制感到顏面盡失,可即使他怒气沖沖,卻也明白這婊子顯然是個高手,不可小覦。
  雖然蘭儿喝令他們放人,但眾家盜匪不敢輕舉妄動,紛紛看向大當家的。
  薛五微一偏頭,看起來是要眾人照做,實則暗自打了個手勢。
  大伙儿心領神會,各自放開挾持的村民,原本被挾持住的村民忙手腳并用、連滾帶爬的逃跑离去。
  趁著這一陣混亂,最靠近左側的盜匪突然將地上的刀以腳勾起踢高至半空中,蘭儿畢竟江湖經驗不足,被那揚起的刀光所引,注意力一失,再回過神來,那名盜匪已一躍來到身前,擋住了她。
  她嚇了一跳,明知道該放箭傷人,但一想到黑箭對人体所造成的破坏力,她不禁稍一遲疑——
  就那么一遲疑,她就被來人打了一掌,從屋頂摔落。
  她万分狼狽的跌到泥泞的大街上,絕美的容顏有大半沾上了濺起的泥漿;還未持她爬起,便有一把大刀架上了她纖弱的脖子。
  一位看起來有若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拿著那把大刀,瞪著泛滿血絲的銅鈐大眼咆哮:“那個殺了我儿子的王八在哪?”
  蘭儿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也不敢伸手拭去臉上的污泥,只能万分恐懼的瞪大了眼,看著那家惡鬼般恐怖的男人。
  “說!”他踹了她腰側一腳,大吼道。
  蘭儿痛得緊抱著腰側,他這一踢更使得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刀在她頸上划出一道血痕。她感覺得到頸上的刺痛,不懂她為何還是沒嚇昏過去。
  雨水打在臉上混雜其上的污泥,形成泥水順著她的臉龐蜿蜒而下,在她白皙的頸項上留下一條像小蚯蚓般的髒污;泥水滑過頸上的傷口,引起另一陣疼痛。
  她無法思考,卻下意識的知道這人是在問石頭。當另一腳再度踹向她的腹部時,她抱著腰腹,嘔出了一口鮮血。
  好痛!她整個人蜷縮在泥泞的大街上,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絕不能說出來,不能出賣石頭,不能再給他帶來麻煩了!所以盡管她又痛又累又害怕,卻仍蒼白著臉結結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
  那強盜聞言紅眼怒瞪,條地大刀舉起,眼看就要砍下她的頭!正當蘭儿閉緊了眼,以為小命休矣的當口,突然有人抓住了刀背。
  “大哥,別沖動。看樣子那男的并未在此,咱們或可將她綁回山寨,引那家伙自個儿送上門來。”無影朱可上前提議。
  薛五心念一轉,知道老二說得對,大刀一收,對著几乎如同鬼村的空屋咆哮:“這次我饒你們一條狗命,給我轉告那小子,要他拿命來換這女的,否則就等著替她收尸!”
  他說完一躍上馬,喝道:“把這個女的給我押回去:咱們走!”
  “是!”眾盜匪齊聲應喝,像抓貨物船將蘭儿帶上馬,如來時般迅速地撤离。
  奔騰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慢慢被雨聲掩蓋。
  許久之后,在那些几已傾頹的廢屋暗影中,才有人敢偷偷探頭,然后又過了一會見,确定那些強盜真的走了,村民們才漸漸聚集到村口大街上的尸体旁,哀慟地邊哭邊拼湊親人的尸首……
         ※        ※         ※
  大雨已停。當赫連傲救回老王斷了腿的儿子,偕同老王及陳大夫回到北村時,所見到的便是眾人一片哀凄的景象,以及站在村口几乎快哭瞎了眼的陳大娘。
  “你說什么?!”赫連傲激動地抓著已五十多歲的陳大娘干瘦的手臂,臉上閃著未曾有過的惊慌。
  “對不起,我本來抓住她了,怎么知道她突然掙脫了我的手。我想救她的,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陳大娘淚流滿面,哽咽的說。
  赫連傲知道他不該責備這名和善的老婦人,但他實在壓不住胸口那不斷泛濫的慌亂与害怕。
  他松了手,強自鎮定的問:“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半個時辰前。對不起,我真的……”陳大娘泣不成聲,無法言語。
  赫連傲無法對這婦人生气,也無法安慰她,因為現在他腦海中全是蘭儿害怕的小臉,耳中回蕩著她哭泣的聲音。他深吸口气,握緊雙拳沉聲問陳大夫,“那群強盜的賊窩在哪里?”
  “從這儿依著官道往北七里靠南方的山頭。”陳大夫扶著衰慟欲絕的老伴,眼中透著憂慮与愧疚,“小兄弟,我很抱歉。”
  “不是你們的錯。”他從地上抬起一支蘭儿的黑色小箭,面無表情的回答,跟著轉身吹了個口哨召來黑馬,翻身上馬。
  “等等,你一個人打不過他們的!”陳大夫忙擋在馬前,他不能讓這年輕人也白白送了性命。“讓開。”赫連傲冷冷的看著他,只輕聲說了這兩個字。陳大夫突然感到這年輕人身上冒出一股陰寒的殺气,下意識害怕的退開了兩步。
  赫連傲不再看他,腿一夾,策馬奔馳而去。
  陳大夫看著他一下子便淹沒在黑夜中的身影,這時才心有所覺,這位年輕人并非池中之物。
  他茫然的望著早已瞧不見人影的蒼茫黑夜!喃喃道:“老伴,咱們北村這次或許有救了。”
         ※        ※         ※
  初被拖進山寨大堂時,蘭儿因為牆上數十支火炬發出的光亮而睜不開眼;她被人丟在粗糙的地上,只聞得一股腥臭和牆上火炬散發出的煤油味。
  “把她給我吊起來!”
  那位像青面羅剎一樣高大的強盜頭了發出如雷般的命令,跩著她的匪徒便拿著繩子將她的雙手綁起,然后將另一端向上一拋越過上頭粗大的梁柱,跟著用力一拉,她整個人便被扯向上,吊在半空中。
  她的雙腳离地五寸多,粗糙的麻繩承載著她的重量,不斷摩擦拉扯她的手腕,她覺得雙臂像是被人大力撕裂著,讓她痛得快掉出淚來。纖細的上臂因為被向上吊起而緊貼著雙耳,阻擋了些許的雜音,卻讓她更清楚的听到自己因害怕而息遽跳動的心跳。
  不一會儿,她終于适應了屋內的光線,卻宁愿自己什么也看不見。
  在她触目所及之處,一群男人像野獸般圍在一旁,個個目露凶光和邪淫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衫早因大雨全貼在肌膚上,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她只覺羞愧難當,恨不得就此死去,但她只能閉上雙眼,卻仍感覺得到周遭輕浮的眼神,整個人因為害怕和寒冷而忍不住打著哆嗦。
  “拿鞭子來!”那滿臉胡子、野獸般的強盜頭子一聲大喊,一旁手下便將長鞭遞上。
  蘭儿全身一僵,惊慌的睜開了眼,卻發現那男人已經到了跟前,巨大的身形比吊在半空中的她還要高上一個頭,她甚至必須昂首才能瞧清這強盜頭子。
  他手持長鞭往地上一甩,鞭身触及石板地,發出震靂般的聲響。
  蘭儿一惊,害怕的倒抽口气。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齜牙咧嘴的道:“你的男人使得一手好鞭是吧?你說,是他使得好,還是我使得好?”
  她臉色刷白,全身不住顫抖。
  那人仰首狂笑,突地后退一步,長鞭向前一揮,周遭凶獸暴出沖天的歡呼。
  她只覺得”股火熱的刺痛從左胸撕裂,她咬住下唇,制止那几乎脫口而出的屈辱哀號,雪白的貝齒咬破了粉唇,鮮紅的血滴了下來。這一鞭讓她疼得差點當場昏過去,她忍住了叫聲,卻忍不住疼痛的熱淚。
  好痛,真的好痛,她腦海中只有疼痛這一個感覺而已。滾燙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她整個人像被那一鞭撕成兩半,連呼吸都感到疼痛。
  “賤婊子!”那強盜頭子并不因此感到滿意,狂吼一聲,手一揚,第二鞭隨之而下。
  一鞭她就受不住了,何況再一鞭?那火辣的疼痛等胸人肺,她痛得不能自己,因為無法承受的皮肉之痛而昏了過去。
  薛五怒气未消,見她昏了過去,火大的道:“拿鹽水來,給我撥醒她!”
  一旁的盜匪興致高昂的提了桶早准備好的鹽水,整桶潑向蘭儿。
  溶了鹽巴的清水淋到她那兩道鞭傷上,發揮的效果是十分立即的,她几乎是立刻又再痛醒。
  “不要以為挨兩鞭就可以算了!你要為我儿子的死付出代价:“薛五殘酷的咆哮,兩只黑瞳中盡是复仇的火焰。他手一甩,跟著又是一鞭——屋外大雨傾盆,不時閃電打雷,隆隆雷聲和落下的鞭聲及強盜們發出的喧囂歡呼交錯成”股巨大的聲浪.一次又一次的淹沒了她。
  每當蘭儿痛昏過去,他們就會拿鹽水潑醒她,然后又是一陣鞭打,就這樣重复再重复。
  她不知道究竟被折磨了多久,只知道那條惡魔般的長鞭一次又一次的落下,每當她身上多出另一道皮開肉綻的傷口時,便又引發周圍野獸的歡呼,而她痛苦的哀叫只讓他們更加興奮。
  到了最后,她的神經几乎已經麻痹,殘破的雙唇只能微微顫抖著,連哀號的力气也沒有。
  她以為自己跌進了一個黑色的漩渦,來到了地獄,有著永無止盡的鞭打和疼痛,每每在長鞭打到她身上時,四周便重复的響起野獸般興奮的狂叫。
  不知道是第几次從昏迷中痛醒時,她發現自己沒了眼淚;當那似乎、永無止息的鞭子打在她身上時,她竟也沒了痛感!只覺得眼前的這些一人像瘋狂的野獸,而她就是即將被獻給惡鬼頭頭的祭品。
  她為何還活著?為何還沒死去?
  她開始相信她永遠無法從這場噩夢醒來,無法解脫。無力的垂吊在半空中,蘭儿雙眼主洞的望著身前那殘暴的怪物,全身的气力隨著緩緩滲出的血水漸漸流失。
  “想死嗎?”那抓著長鞭、面孔扭曲的怪物發出可怕的聲音,扳起她的下巴問。
  蘭儿像個布娃娃般,黑瞳無神,對他的問話一點反應也無。那怪物并不以為意,雙眼充斥著血紅的暴力与性欲,他咧開血盆大口道:“沒那么簡單,老子會讓你重新活過來的,哈哈哈……”他邊笑邊解開褲頭。蘭儿茫然的黑瞳瞪視著他的動作,突然神智重回腦海,意識到他想對她做什么——
  “不……不要……不要……”她干啞的喉嚨發出微弱的聲音,無力的雙腳拚命地在半空中踢動,想要踢開那向她逼近的惡人。
  他一把抓住她跟動的細小白膂腳踝,甩了她一巴掌,將臉湊上前,邪惡的道:“你給我安分點,等老子享用完,你還得好好伺候咱們這班好兄弟!”說著,他大手就扯掉她身上早已破碎不堪的衣料,骯髒的黑手毫不怜香惜玉地在她滿是鞭傷与血漬的玉体上游走。
  “不要!走開……放開我……”她惊恐的睜大了眼,不斷的扭動身体,用盡力气大喊,卻只從殘破的小嘴中發出嘎啞的聲音。
  薛五仰首一陣狂笑,“叫啊,再叫大聲點!老子最喜歡女人的叫床聲了!”
  其它在一旁口水流滿地的盜賊聞言哄堂大笑,有几個甚至已經在解褲頭,排隊等著要上了。
  就當那沒人性的惡人想要強暴蘭儿,而她也已經感到絕望,想咬舌自盡時,門外突然凌空飛來一支黑色小箭——
  那支黑箭奇准無比地射斷了懸吊著蘭儿的麻繩,而且不偏不倚的整支直沒入強盜頭子薛五的額頭中,穿出了一個黑洞。
  汨汨的血水從黑洞中流出,薛五無法置信地瞪視著正前方,他緩緩的伸手碰触流至鼻梁上濃鋼的紅色液体,然后瞪著手上沾染到的鮮血,突地,直挺挺的往后倒下,發出砰然巨響!
  情勢實在改變得太快、太突然,整個廳堂之中竟無人能反應過來;冷不防的,一條烏黑發亮的長鞭有如活生生會飛舞的黑蛇,在空中左右擺動,剎那間帶著洶涌的殺机席卷了廳堂內所有的盜賊——
  繩子斷掉時,蘭儿便跌到了地上。她就這樣動也不動,有如死尸般的躺在地上。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耳中只听見凄厲的哀號聲有如宮中樂師合奏樂器般一一響起,眼前則看見鮮紅的血水在空中飛洒交織成腥紅的水幕。
  她終于死了嗎?死了……解脫了……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蘭儿听見自己越來越弱、越來越無力的心跳,然后,慢慢地沉入無止盡的黑暗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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