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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


  魏家大門外,譚渝湘無所事事的走過來晃過去,手上的行李袋也跟著甩來甩去。來回了兩、三趟后,她踮著腳尖朝里頭瞧了瞧。
  還是沒人來。
  她再繼續來回走著,又過了一會,總算見到兩個女孩气喘如牛的跑過來。
  將來就算有人送她,她也不要像這樣大的一棟房子,多累人哪!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倒是不用擔心會有運動不足的現象發生。
  她正要開口招呼,對方已從門縫將她的身子和旅行袋拉進來,并迅速將門關上。
  渝湘尚未從她們突如其來的動作中恢复神志,她們已開始爭相自我介紹。
  “我叫米仲蕙!”其中一位綁著兩條辮子的女孩先搶到話頭,“你可以叫我小米。”
  “我是紀梓霞!”另一位剪娃娃頭,模樣看起來反而比較老成的女孩伸出手和渝湘互握了一下。“叫我蝦子就可以了!”
  “我叫譚渝湘。”渝湘也介紹著自己,“你們可以叫我渝……”
  “魚儿!”小米興奮的嚷叫起來,“我和蝦子昨天想了好久,本來想叫你小魚,但想想已有我小米了,剛好蝦子最近迷上武俠小說,所以決定叫你古龍的《絕代雙驕》里的男主角名——小魚儿。但去掉小字,只叫你魚儿。”
  “很好吧!”小米和蝦子互相擊掌一下。“我就知道她會喜歡!”小米洋洋得意的樣子,像剛中了統一發票特獎一樣。
  渝湘歪著頭思忖了一會,也跟著興奮的嚷道:“瞧我們三個,小米、蝦子、魚儿,都可以煮一鍋菜了!”
  “是啊!有我們三個,代表年年有余、生生不息……”小米還在興奮當中,蝦子猛往她的頭上一拍。
  “正常了沒?”
  “你怎么每次都打我的頭?”小米抱著頭,不滿的抗議。“期末考快到了,万一考坏怎么辦?”
  “不差那一下!”蝦子故意裝出鄙視的神情,“反正你每次都在及格邊緣低空飛過,多打一下、少打一下不會有什么變化的!”說著,又往她的頭上打去,小米連忙轉身閃躲,抓渝湘當箭牌。
  瞧她們像小孩子似的玩鬧著,渝湘的玩心也被激了起來,三個人一路玩鬧著走進大宅里去。不到一刻鐘時間,三個人就熟稔得像相交多年的朋友般。
  從側門進入大宅后,蝦子大略的把宅里各個房間的位置敘述給渝湘知道。而她們三人的房間則在主臥室后面,一間小倉庫的隔壁,一人一間單身房。
  “早上六點起床即可,”蝦子邊說,渝湘邊用小筆記本記著。“七點以前將早點准備好。老爺出門后再整理屋子,十一點左右准備中餐……”
  “為什么?”渝湘停筆發問,“宅里不是只剩我們三人?需要那么早准備嗎?”
  “少爺在呀!”小米插話。
  “少爺?”渝湘立刻想起那個害她丟臉丟到家的柏克萊碩士,“他沒有工作嗎?”
  “有呀!不過是晚上,他在補習班教英文。”
  “為什么?”渝湘又有問題了,“他不是得繼承家業嗎?”
  “誰知道!”蝦子聳聳肩,似乎認為這問題不知道也無關緊要,但小米就不同了,她好不容易抓到談話的對象,立刻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少爺從美國回來沒多久,就不顧老爺和老夫人的反對,跑到補習班授課。他好厲害呢!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就已成為實習界的名師,要求他上課的人,都可以從台北排到台南了。”她夸張的說著,講得口沫橫飛,一臉崇拜的樣子,活像把少爺尊為神祗了。“除此以外,他還幫出版社寫書,大都是學好英文的訣竅之類的,本本暢銷,几乎人手一本!”
  我就沒有,渝湘在心里咕噥著。她的度量的确小了點,因為她一直無法忘記魏李如嘲諷的笑臉,連站在魏李如身邊的男人都在憋忍著笑意,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
  小米說完似乎仍意猶未盡,干脆拉起渝湘的手往后院奔去。
  “我帶你去見少爺。”她興奮的嚷著,也不管渝湘是否說好。
  蝦子見狀想阻止已來不及,她在心里慘叫一聲,連忙跟上去。
  一到后院,渝湘就看到一個男人半坐半臥在一張休閒椅上,專注的看著手上的書。他的五官對沒有戴眼鏡的渝湘來講,只是朦朧一片,她只看清楚他的頭發,透過樹梢葉縫的陽光正好洒在他的頭發上,閃閃亮的,看得出他的發質相當好。披肩的長發在腦后束成馬尾,垂在肩上。奇怪的是,他雖留著長發,卻不會讓人有輕佻、頹廢和赶時髦的感覺,反而有一种類似古代智者的形象。
  小米拖著渝湘的伯堯的身邊停下,興沖沖的說:“少爺,這是新來的女佣。”
  他連頭也不抬,盯著書的雙眼亦不曾离開過,只張開嘴對后來的蝦子說道:“蝦子,我不是叮囑過我看書的時候,除非天塌下來,否則不准來吵我?”
  他那一口標准得過分的國語真讓渝湘怀疑他是到美國留學,還是到大陸北京去了?
  不過,他的脾气可真大,那嚴厲的語气,如果是膽子小一點的人,只怕早嚇得兩腿發顫了。
  蝦子連忙向伯堯道歉,拉著小米兩人往屋里走。
  “蝦子,對不起!”小米雙手合十放在頭頂上,誠心誠意的道歉。
  “沒關系。”
  “他好凶哦!”渝湘對他的感覺又倒扣十分。
  “沒有的事。”小米急著為他辯護,“少爺只是偶爾語气會差了點,其實他人很好的,對不對,蝦子?”小米要求蝦子附議,她可不想再出錯了。
  “少爺人真的不錯!”蝦子肯定的點頭。
  看她們慌張的樣子,一定是受他威脅之故,只是不小心打扰到他,就像犯了什么大錯般,若真做錯什么事,只怕不止一陣拳打腳踢,還外加倒吊酷刑。
  渝湘抽出口袋里的眼鏡戴上,想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一轉頭,剛好和正抬起臉朝她們這邊望來的魏伯堯目光對上,她微微一惊,慌忙將頭轉回。
  她按按心跳加速的胸口,偷偷吐一口大气。憑良心講,他長得不錯,和他父親桑頌聿有几分神似,都是五官俊挺、眉清目朗的男子。
  “怎么樣?”面對小米突來的問話,渝湘是滿頭霧水。
  “什么怎么樣?”
  “你剛才不是回頭看少爺嗎?很帥吧?”
  “你的口水快滴下來了。”蝦子提醒小米。
  “男人的帥与不帥,取決在于女性荷爾蒙的多寡罷了,外表的相貌只是短暫的,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是他應該有……”小米和蝦子同時用手阻止渝湘的長篇大論。
  “小姐,你小聲點好不好?”蝦子先發難,“你巴不得全天下人都听得到嗎?”
  “我猜你八成被帥哥拋棄過,所以才會有這种論調出現。”小米自以為是的下結論。
  “我沒有。”渝湘迅速否認。
  “別吵了!”蝦子打斷小米還要繼續辯解的話,“真受不了你們倆。”
  進入宅里后,她們就往廚房走去。
  魏家的廚房不小,擠下她們三人仍有十分余裕的穿梭空間。淡雅的木頭原色廚具,擁有四個爐口的瓦斯爐下是一個隱藏式的大烤箱;三門大冰箱則順著設計嵌入壁中,整体感覺流暢,簡單且大方,深具歐美風味。
  好棒的廚房,渝湘想。即使是不喜歡下廚的人,待在這樣的廚房里,也會忍不住興起一顯身手的沖動。而魏家其他的房間和大廳也都承襲這樣的味道和風格,配上歐式別墅的外型,以及看得出經過巧心設計的庭園,不禁讓人感覺這樣的住宅品質,實在不是一般人所供得起的。
  “你們剛才一直在談論少爺,那老爺呢?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渝湘對正埋首于冰箱,不知在忙什么的蝦子發問。那個“柏克萊碩士”是什么她不管,桑頌聿才是她真正的目標。
  “老爺人很好呀,很溫和,對我們也不錯。當初就是他鼓勵我們去讀夜校的,學費還是他全數供給的呢!”蝦子回道。
  “對呀!”靠著廚具而站的小米也附和道:“魚儿,如果你打算繼續升學的話,跟老爺說一聲就可以。”
  “不用了!”渝湘連忙搖手拒絕,高中她可是讀過了。“我是這儿的全職女佣,你忘了?”
  “你可以讀日間部嘛!反正你最主要的工作是在晚上。”
  “小米!”蝦子關上冰箱起身,“讀書完全是個人的意愿,你就別再傾銷你的好意了。”
  “你真的不想再升學?”小米仍不放棄的追問。
  渝湘搖頭。
  “好了,各位!”蝦子擊掌吸引兩人的注意,“我們該准備午餐了。”
  “現在?”渝湘惊叫,抬起手表一看。“現在才十點,你不是說十一點才開始准備的嗎?”
  蝦子和小米看著她的眼神,不禁讓渝湘怀疑自己是否問了一個排行十大的爛問題。
  “小姐!”蝦子被打敗似的歎口气,“煮飯之前不需要先買菜嗎?”
   
         ☆        ☆        ☆
   
  魏伯堯將無線電話換到右邊的肩膀上,火速將左手套進左邊的袖子里,穿好T恤后,再將它換回左肩。
  “老爸,還有別的事嗎?”他邊穿牛仔褲邊問,听得出來口气很赶。
  今早警告過那三個冒失的女孩后,她們果然十分“听話”的不再去打扰他,以至于讓他睡過頭也不知道。小米和新來的不曉得也就算了,竟連蝦子也沒來叫他,使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口气是否太差了點。
  “今天來了個新人,你覺得她怎樣?”桑頌聿希望自己的語气沒有泄漏什么。
  “怎樣?老爸,她剛來第一天,你就急著要驗收成果啦,不嫌太快了嗎?”
  桑頌聿明了儿子顯然誤會他的意思了,赶緊解釋道:“我是說人,人長得怎樣?”
  魏伯堯發誓他絕對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桑頌聿從不管下人的容貌,他只管對方的工作能力,今天卻有此一問,似乎有違常理。但赶時間的他,無暇細想,他只希望還有時間可讓他吃完晚飯。
  “我只看了一眼,不怎么樣,有點矮!”
  矮?桑頌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老爸,很抱歉,我現在赶時間,有事晚上回來再談,再見!”未等桑頌聿回答,魏伯堯就把電話匆匆挂掉。
  剛走到二樓,就看到正拾階而上的渝湘。
  “我正要叫您下樓吃飯。”渝湘裝出很恭敬的樣子。
  魏伯堯將書包丟給她,徑自下樓。
  “我給你一張時間表。每逢星期一至五,下午四點以前一定要通知我一聲,星期六和星期日只要記得叫我吃中餐和早點就行了,記得嗎?”
  “記得了!即使天尚未塌下來也要叫你嗎?”她不知不覺流露出以前的說話習慣。
  正走向飯廳的伯堯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回頭睨看渝湘一眼,面無表情的點頭。
  “即使天尚未塌下來。”說罷,他繼續朝飯廳走去。
  渝湘快速的在胸前划個十字,雙手合掌,喃喃念了聲“阿彌陀佛”,也不管它們并不屬于同一宗教。
  幸虧他沒生气,否則上工的第一天就被踢出去,未免太丟臉了。她叮嚀自己要記得,人家是少爺,你是女佣,不可以這樣沒大沒小,必須恭敬、恭敬……她像念咒語般在心里念了几回,心想,這樣總該記住了吧!然后走向飯廳等候少爺的指示。
  未等她走近,伯堯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那……女孩,你幫我從鞋柜里拿球鞋出來,藍黑色的NIKE。”
  魏家的鞋柜有兩個,渝湘記得蝦子曾告訴她,少爺的鞋柜是靠左邊的那一個。她打開上面的柜門,里頭排列整齊的球鞋至少有三十只。
  他打算開家球鞋店嗎?渝湘又忍不住咕噥。
  當她拿出指定的藍黑色NIKE放在地上時,伯堯也正好吃完飯走出來。
  他穿上球鞋,配上一身的T恤和牛仔褲,以及渝湘手中的大書包,看上去就像是正准備呼朋引伴到籃球場上廝殺一番,一點教書先生的樣子也沒有。
  魏伯堯接過書包后說道:“待會蝦子她們去上課后就剩你一個人,自己要小心點。”
  渝湘點頭,表示听到了。
  伯堯剛推開門,像想到什么似的又轉回身,從書包拿出一張名片交給她。
  “若有什么無法解決的事,就打電話到補習班找我。”他露出渝湘今晚看到的頭一個笑臉。“當然最好是用不上。”
  渝湘習慣性的按按心跳突然加快的胸口。她是哪根筋不對了?竟會對他的笑顏有反應。希望她的臉并沒有出現暈紅,免得又為魏家添一個茶余飯后的笑話。
  “請慢走。”渝湘必恭必敬的做個四十五度鞠躬。
  魏伯堯略微皺眉,似乎對她的動作不大滿意。
  “再多加三百一十五度就好了,這樣我會更滿意。”意思是要她直立站著即可。
  渝湘張口結舌的瞪大眼,這明明是蝦子叮囑她在少爺及老爺出門前都必須做的一項禮儀,難不成是她哪里做錯了嗎?
   
         ☆        ☆        ☆
   
  魏伯堯走后沒多久,蝦子和小米也預備出門。
  出門前,蝦子和小米突然露出一副似有隱諱,有些害怕的模樣,悄聲對渝湘附耳道:“魚儿,你晚上一個人在這里要小心點。”
  “為什么?不安全嗎?”渝湘一臉惊駭。
  “不是不安全啦!”小米也不知該怎么說,“這棟房子有點……”她故意不把話說完,弄得渝湘心里毛毛的。
  “有什么?”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也知道夫人在五年前過世,自此以后,若有人單獨待在屋里,夫人就會現身來找他聊天…”
  “別說了!”渝湘大喊一聲,她可以感覺到冷風正從全身上下的毛孔鑽入。“什么時代了,還相信那些怪力亂神?!”
  蝦子拉起她的手,偷塞一樣東西在渝湘掌心。
  “做人不要太鐵齒。”
  她們兩人离開后,渝湘才敢把一直緊握著的拳頭打開,一個紅袋子的平安符赫然映入她的眼帘。渝湘一惊,立刻甩掉它,后覺不妥,又將它撿起來。
  她邊顫抖邊環顧偌大的客廳一遍。
  “不可能的。”渝湘告訴自己,即使現在她害怕得要命,仍強打起精神快步朝沙發走去。“現在天還未暗,還不會出現……”她突然憶起以前有人說過,傍晚正是鬼魂開始活動的時候。
  “不可能的!”渝湘企圖用大喊來驅散心中的恐懼,壯大自己的膽子。突然,一聲物体落地聲傳進她的耳里,嚇得她呼吸和思考力都霎時停止。
  室內靜悄悄的,只听到外頭歸巢鳥鳴聲。她定下心神注意周圍,才發現是自己不小心勾到電線,把沙發旁的立燈給絆倒了。她大松一口气,七手八腳的把立燈扶正,整個人像力气被抽光似的般癱在椅子上。
  尋著搖控器,按下電視開關,儿童的笑語聲頓時溢滿整個室內。
  渝湘的眼睛死盯著電視熒光幕,雙手捂住耳朵。她決定了,不論看到或听到什么,都不予理會,心里則不停的念著“阿彌陀佛”,希望夫人別來找她喝茶聊天才好。
  節目到一個段落,女明星正巧笑倩兮的介紹家電制品時,電話鈴聲突然大作,渝湘的三魂七魄頓時被嚇跑了一半。待弄清楚聲音出處后,她有股想哭的沖動。
  老天,看樣子鬼還沒出現,她就先被自己給嚇死了。
  “喂,這里是魏宅,你好,請問哪里找?”
  “渝湘,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禮貌了?”
  一听到澄怡清亮的嗓音,渝湘頓時如釋重負,淚珠也隨著松弛的神經滾落而下。
  “怎么了?”澄怡一听到她的哭聲,人也跟著發慌。“魏家的人欺負你嗎?”
  渝湘哭了好一會才有辦法說話,她邊抽噎邊把蝦子和小米說的話轉述給澄怡听。
  渝湘從小就怕黑、怕暗,晚上睡覺一定得亮著燈,凡是恐怖電影、恐怖漫畫和鬼魂怪談,渝湘絕對不看、不听、不碰,經驗告訴她,那些東西會使膽小如鼠的她即使點燈也照樣一夜無眠。
  “渝湘,你別哭,我問你,你現在几歲了?”她得想辦法降低渝湘的恐懼。
  “跟你一樣,二十二啊!”
  “你以前有沒有看過……那种東西?”
  “沒有!”
  “那就沒事了!不是有人說過,二十歲以前不曾目睹過靈异現象,以后就不可能會看到嗎?”
  “真的?”澄怡的話如同救命符,讓她的心放寬不少。
  “而且,如果你害怕的話就出來嘛,別呆在屋里。”澄怡建議道。
  當初她怎么沒想到呢?徒讓恐懼害怕壓得喘不過气來。可是,魏宅目前一個人也沒有,她走了誰看家?
  “不如這樣吧,你和我去逛街,我今天看到一件衣服好漂亮,你跟我去瞧瞧,看适不适合我。”
  “可是……魏家現在一個人也沒有,我可以出去嗎?”
  “他們几點回來?”
  “十點左右吧!可是老爺就不一定,他隨時都可能會回來。”
  “這樣啊!”澄怡沉吟一會,“算了,干脆我陪你講電話,等到桑頌聿回來再挂電話。”
  “太好了,澄怡,謝謝你。”渝湘高興的只差點沒對話筒親吻下去。“對了!你在公司怎么樣?”
  “還好啦!另一位內帳會計人還不錯,這几天我把該學的記起來,可能過兩天才能查。”
  “你要小心點,別被人家發現,否則就完了。”
  “安啦!你呢?你那邊如何?”
  “小米和蝦子人不錯,少爺的脾气比較差……”渝湘突然停止談話,而且許久許久都不曾出聲,澄怡甚至無法确定她是否還在電話那頭。
  “渝湘,你怎么了?還好嗎?”
  “澄怡,怎么辦?”渝湘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歸顯透露著惊慌。“樓上……樓上有怪聲音,有走路的聲音,會不會是……會不會是出現了?”
  “我想不會吧!”澄怡也被感染到緊張的情緒,聲音不如先前穩定。
  “我該怎么辦?躲起來還是逃出去?”渝湘死命的盯著樓梯口,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緊繃的神經几已到斷線邊緣。
  “先……先躲……”澄怡話還沒說完,即被渝湘的尖叫聲嚇得膽子都快破了,包括正站在樓梯口冷眼瞪視渝湘的那個人。
  “踩到蟑螂了嗎?”魏伯堯的語气可沒有開玩笑的成份存在。
  “少爺,你怎么回來了?”渝湘的心髒因适才的惊嚇仍“卜通卜通”的快速跳著。
  “東西忘了拿。”他淡淡應一聲,舉步下樓。
  他就知道慌張必出錯。匆匆赶到補習班后才發現上課的講義忘記帶,其中還包括欲給同學的那一份,只得把原擬于最后五十分鐘所舉行的小考提前,并拜托一位課輔老師幫他監考,自己一路抄小徑,風馳電掣的赶回來,約花了二十分鐘才回到魏宅。
  “您從哪里進來的?我怎么沒發現?”她的警覺心真的差得可以了。
  魏伯堯沒有回答,他指指渝湘尚握在手里的話筒,說道:“電話不要緊嗎?”
  渝湘這才記起話筒另一端澄怡的存在,她連忙告訴澄怡待會再打給她,隨即放下電話。
  “我從后門的安全梯上來,所以你才沒有看到。”他拿出一張塑膠卡片和一枚紙片交給她,“出門時利用這張磁卡打開大門的保全系統;進來時也得用這張卡片和密碼執行切斷。紙上寫的是密碼及各式門窗號。門窗一旦關上,系統自動執行,所以出門前切記得先到飯廳隔壁的小房間執行切斷,否則我們就得到警察局去保人了!”
  “大宅有保全系統?”渝湘看看卡片又看看魏伯堯,怎么沒人告訴她?
  魏伯堯早就料到蝦子和小米會重施故技。
  忘了是第几個新來的女孩被帶到警察局后,發卡的工作就落到魏伯堯身上。今天因為太匆忙,只記得給名片而忘記給卡片,而蝦子和小米這兩個喜好作弄人的女孩,是絕不可能主動把卡片拿給新來的。
  只怪老爸實在太縱容她們了。由于在工作方面好得讓人挑不出毛病,所以她們常用的惡作劇伎倆,他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去理會,誰知她們就更無法無天的玩下去。
  他記得他在這儿住了快兩年,而新來的女孩最高紀錄是待了一星期,不曉得這女孩能待多久。
  瞧她仍惊魂未定的模樣,蝦子一定又瞎謅什么夫人會出來找人喝茶聊天的故事嚇她了,這兩個女孩真是惡性不改。
  “我得走了。”他已比預定時間晚了五分鐘,“沒事你可以出去走走,十點以前這個家是不可能有人會回來的。你只要來得及做宵夜即可。”
  等魏伯堯的身影离開她的視線后,渝湘立刻撥電話給澄怡。
  “我陪你去買衣服。”
  她再也不要在這鬼屋待上一分一秒。
   
         ☆        ☆        ☆
   
  來魏家不到三天,渝湘已可斷定蝦子和小米一開始所表現出來的熟絡、好相處完全是一种假象。
  第一天晚上,十點左右蝦子她們回來后,渝湘便把當時的情形告訴她們,沒有任何安慰的話也就算了,蝦子竟還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索性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盡情笑個痛快;小米更夸張,躺在床上打滾,還不停的揮動雙腳。
  “我們是跟你開玩笑的。”蝦子趁著喘一口气的空檔說道:“我和小米住在這快四年了,若夫人真有此癖好的話,我們早溜了,還留在這等著警告你?少呆了!”說完,又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
  一次偶然中,蝦子她們發現渝湘怕高,就故意叫她去清洗陽台和擦拭窗戶上頭的气窗。
  “你長得比較高嘛!”她們用這個理由硬逼著渝湘爬上去。然后在渝湘兩腿發抖、雙眼緊閉的做清掃工作時,才以一副体貼的口吻詢問她怎么了。在渝湘告訴她們原因后,她們裝出惊訝和一臉歉然的頻頻道歉,而她,竟還傻傻的接受道歉,直說不是她們的錯。天曉得她們在渝湘轉過身去時,在背后偷笑了多少回。
  若是細細回想,不難發現大宅設有保全系統的事,是她們故意隱瞞不說的,存心等著到警察局看笑話。再往前推論,恐怕連她剛到此地,在門外苦等十几分鐘也是她們故意拖延時間來開門,然后再裝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樣。
  兩個小惡魔。
  渝湘知道她們故意整人是因為看不起她。除了她們是這里的元老以外,她的年紀小及學歷不及她們都是重點原因。
  渝湘終于可以体會“虎落平陽被犬欺”的郁卒心情。整理清洁的工作她的确比不上她們,料理方面的技術亦平凡無奇,整她的游戲仍會繼續下去,難過的日子不會解除,長此下去,別說三個月,恐怕不到一個星期她就會脾气爆發,自爆實情,然后卷舖蓋走人。
  她得找出什么可以讓她們平等待她,甚至信服她的事情來,她得仔細想想。
   
         ☆        ☆        ☆
   
  七月盛暑天,外頭陽光是刺眼的亮。渝湘一手遮著陽光,另一手吃力的提著水桶來到外頭,將桶子交給正用心修剪花草的園丁。
  “水梨,這是我剛才洗樓梯剩下的水。”
  “沒有加清洁劑吧?”水梨怀疑的盯著水桶里的水。他本名叫黎勤,蝦子和小米自作主張的堅持叫他水梨,直說這樣比較親切。水梨尚就讀農專時就固定星期一、三、五到魏家整理庭院,今年六月中旬剛畢業,据說再過一個月就得去報效國家了。
  “不信可以檢查嘛!”
  水梨撥弄里頭的水一會,又將鼻子湊近聞了聞,确定沒有加清洁劑后,才將那桶水倒進他慣用的澆水容器里。
  魏家清掃后的水如果事先沒有加入清洁劑的話,大都交給水梨處理使用。自從有一次小米拿了一桶含地板清洁劑的水給水梨,害死了好几株太陽菊后,水梨對后來的水都得先檢查一番才敢使用。而造成這件憾事的禍端小米竟然是水梨的女朋友,真令渝湘感到不可思議。印象中,她從沒听小米說過水梨一句好話,她別把水梨的祖宗八代說得無臉見人就謝天謝地了。
  接過空桶子,渝湘由側門進入主屋。僅一道門之差,外頭是酷熱難耐、陽光刺眼,里頭卻是清淨干爽的冷气。
  渝湘轉頭瞧在屋外頂著大太陽,几乎可用汗水來澆花的水梨一眼,他對花草的熱愛程度令她好生佩服,魏家能擁有如此生气蓬勃的庭院,他功不可沒。
  伏案于桌前改學生考卷的魏伯堯,招手叫喚呆站在門前的渝湘過去。
  “沒事的話,幫我計算一下分數。”他將旁邊的一小疊考卷挪到對面,并拿一枝紅筆放在上面。“請坐下。”他指著對面的沙發。
  渝湘本想拒絕,轉念一想,人家是老板,怎可不從呢?況且只是加法而已嘛,有什么好怕的!堅定信心后,她將桶子置于一旁,准備專心對付眼前的數字。
  沒多久,魏伯堯便將剩下的二十几張考卷改完了,他將考卷挪到渝湘面前后,一時找不到其他的事做,干脆打量起眼前的女孩來。
  因為在桌上做事屬于近距离,渝湘就把那副兩眼各三百度的眼鏡置于一旁,魏伯堯這才清楚的看清她的面容。
  記得他初見她的印象是什么?土气十足?他好笑的搖頭,看樣子他一向引以為傲的看人眼光似乎已不靈光了。她有一雙靈活靈現、像會說話的漂亮眼睛,一張揉合著天真与純稚的清麗臉龐,不是什么令人惊艷的美女,倒像是鄰家的可愛小妹妹。
  他眼光往下落,看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扳手指算分數,算完一次后怕有錯,用紅筆先輕輕的寫在一角,直到驗算無誤后,才敢大膽的在分數格填上。魏伯堯越看越覺得有趣,直到渝湘算了三張考卷后,他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渝湘停下動作,滿臉困惑的望向魏伯堯。
  “你智商測驗多高?”他問。
  “智商測驗?”渝湘搖搖頭,“不知道。”
  “我听說你們進入國中時有一項智商測驗,里頭的題目全是算術題,照你這樣的速度,可能連幼稚園學生算出來的題目都比你多。”
  魏伯堯那口標准得過分的國語令渝湘覺得刺耳至极,他的笑聲更令她感到厭惡。
  “你一向以諷刺別人來提升自己的优越感嗎?”渝湘只要情緒激動,臉就紅得有如苹果。“人的一生中多少都會有一、兩件事不拿手,就像有些人一百公尺只能跑二十秒,有些人怎么勤練歌還是唱得不好,就像我怎么想改,還是習慣用指頭輔助計算。你年紀比我大,年紀大的人就該有年紀大的樣子,不該嘲笑別人的小缺點,你的作法只會暴露你的自大、驕傲、膚淺、沒同情心、頑固、不知變通……”
  “喂喂喂!”魏伯堯赶緊出聲阻止她,這女孩怎么越罵越起勁?!“我并無惡意,我只是好奇,若有冒犯,我道歉,OK?”
  當魏伯堯出聲阻止她時,渝湘立刻記起自己目前的身份。
  老天!她竟然當面批評起老板的儿子?這是以下犯上的不尊敬行為,她真是不想活了。
  她沒料到的是魏伯堯非但不生气,還主動向她道歉,這不由得令她呆愣住。印象中他的脾气滿大的,光是嚴厲的語調就足夠可讓人雙腿打顫,現在卻……她越想越迷糊,人的性格真是難捉摸,有人說過人類是矛盾的個体,大概就是指他這型人吧!哪像她,喜怒哀樂總是表現在臉上,常一個眼神、一個皺眉,別人就輕易發覺她的心思。有時渝湘真希望自己也是心机深沉的人,才不會那么容易就被一眼看穿。
  “是我反應太激烈,對不起?”渝湘坐在椅子上朝他鞠躬,額頭險些撞到桌面。
  “那就是彼此都有錯羅?和解!”他的雙手在空中畫個叉,逗笑的模樣讓渝湘不由得也跟著笑了。她甜如花蜜的笑容讓他有些微失神、些微迷醉。
  “你笑起來的模樣很讓人心動。”他由衷的說道。
  渝湘被他毫不掩飾的真心贊美弄得手足無措,暈紅染上雙夾,久久不曾褪去。
  她的嬌羞樣子可愛极了。魏伯堯戀戀的望著她的面容,這种心動的感覺似乎已很久未曾有過。
  “來這之前,你曾做過什么工作?”
  “之前……”渝湘費力回想她曾利用長假做過的打工,“曾待過食品工厂、鞋店……等等。”她不想說太多,說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馬腳。
  “工作輕松嗎?”
  “輕松?不一定耶!得看時間和工作性質。”
  魏伯堯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渝湘十指交叉的纖細手指。“你的手很漂亮。”
  渝湘猜測自己的血色八成又從臉上褪去了,因為她看到魏伯堯的眉心微微聚攏,那代表疑惑与不解。
  “我媽……我媽說女孩子要懂得讓自己隨時保持干淨和清爽,這樣才會得人疼。尤其是手,它等于第二張臉,當然更要注意修飾。”她暗咬下唇,淚水浮上眼眶。“少爺是認為我做事不盡心,有偷懶怠惰之嫌嗎?”
  女孩子是淚水做成的嗎?否則怎么可以說哭就哭呢?
  “我沒這意思!”伯堯連忙否認,万一她號啕大哭,他可就不知該如何收拾了。他情不自禁的再次望向那雙不論擺出什么動作都好看的白玉小手,眼睛倏然睜大,他看到一樣不該出現在一雙勞動者手上的東西。
  “你右手中指有筆茧,這是經年累月拿筆所形成的,你的工作需要如此嗎?”
  她是不是和他們父子倆八字相克?要不然怎么兩人都喜歡用問題找她麻煩?而且每一個都令她險險招架不住,她甚至無法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有破綻,而下次是否還得另想一套好自圓其說……她欲哭無淚的想,也許一開始就不該說謊,反正魏李如說有辦法將她弄進來,她何苦去操心?弄得現在謊言一個多過一個,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再下去她一定會被反困其中,無法動彈。
  “我喜歡畫畫!”事實上她不僅算術差勁,全身上下更是找不到所謂的美術細胞。“我夢想當一名漫畫家,有空就拿筆練習,筆茧大概是這樣形成的吧!”
  “真的?”笑意在魏伯堯眼里加深,他從考卷底下抽出一張白紙給她。“我一向欣賞能將背景人物畫得栩栩如生的漫畫家,他們帶給社會的娛樂功能實在功不可沒。既然你常練習,功力必定深厚,畫張原稿讓我珍藏吧。”
  渝湘慘白著一張臉,瞪視面前和她同臉色的白紙。何時雪球已大得足以將她整個包住?
  “別忘了落款!”魏伯堯指指角落,“等你成名時,我會將它裱框起來。”
  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渝湘咬著下唇,遲疑著不敢下筆。
  “怎么了?在构思圖樣嗎?”他的話似乎隱藏深意,莫非他在怀疑什么?
  渝湘思忖著,此劫橫豎逃不過,先畫再說。
  原子筆一揮,她在紙上快速涂抹著,不消兩分鐘,她已完成大作,且不忘簽上自己的名字。
  幸虧姓名是真的,她安慰自己。
  魏伯堯必須用手捂住嘴,才不致使自己笑出聲來。
  真是杰作。
  一張又圓又大的臉,芝麻綠豆般的小眼,只有三只指頭的手拉扯下眼皮,吐著舌頭朝他扮鬼臉。背景是英文字母M型的連綿山脈,太陽剛升起,面積和主角的臉一般大,女孩的旁邊有棵樹,形狀有如廟街前賣的蓬松棉花糖。
  “你很想笑是嗎?”她像賭气似的翹起嘴,“你笑沒關系,反正我已習慣了。”
  他把圖還給她,指著女孩光禿禿的頭頂說道:“她穿著裙子應該是一位女孩,你打算讓她當尼姑不成?”
  渝湘立刻添上如無限大值符號似的蝴蝶結,并在上頭加上三根頭發。
  “很可愛……”魏伯堯拼命忍住笑,“……也很好玩。”
  “更可笑是嗎?畫得丑兮兮的卻夢想當漫畫家,根本就是夜郎自大,痴人說夢!”她故意加重語气,好增加話里的可信度。
  “不!”他正正顏色,“你用不著如此貶損自己,我倒覺得你的畫筆調簡單、清新幽默,或許可朝四格漫畫之類的進行,那也不失為一條好途徑,不是嗎?”
  望著他真誠充滿鼓勵的笑容,渝湘突然覺得不知所措,低下頭,訥訥的道謝。
  魏伯堯瞧一眼底下俐落的簽名。
  譚渝湘……這就是她的全名。
  “名字簽得很漂亮!來這儿時蝦子她們沒幫你取綽號嗎?”
  “有,她們叫我魚儿!”她合起雙掌,向前做一個游水的動作。
  “魚儿?”他笑,“她們就喜歡用食物為名。”
  “少爺,你呢?她們有沒有幫你取綽號?”
  魏伯堯愣了一下。
  “沒有!他們哪敢?”
  渝湘怀疑的看他一眼。
  “你改好了嗎?”他轉變話題,“我看看。”
  一看到分數欄的數字時,他真的呆了,上頭的字体和他的一模一樣,不曉得的人真會以為此乃出自他筆下。
  渝湘察覺他的疑問,連忙解釋,“我喜歡模仿別人的字体。”
  考卷上只有几個小小的數目字,僅僅這几個,她就有辦法抓住他字体的特性,甚至連系的位置也學得一模一樣。
  “厲害!”他豎起大拇指,半認真、半挪揄的說:“小時候常以這种天份偷簽成績單吧?”
  “我成績很……”她慌得立刻住嘴。面試當天才告訴桑頌聿自己功課不好,剛才差點又泄底。“我很誠實,即使考不好也不會暗藏考卷、偷簽成績單。”
  魏伯堯同樣以怀疑的眼神斜睨她一眼。
  “剩下的我自己來,你去做你的事。”魏伯堯將她桌前的考卷收回。
  “那……”渝湘指著桌上的杰作,又指指自己。
  “你不是送我了嗎?”他迅速藏入試卷底下。
  “你真的要?”渝湘訝异。
  “我會無聊到去戲弄你嗎?去做事吧!謝謝你剛才的幫忙。”他揮揮手,低頭繼續打分數。
  魏伯堯……渝湘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多奇怪的人呀!還是所謂的第一印象真的不准?不過……她順順自己的呼吸,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她總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緊張感,心跳也會在不自覺中加快,离開之后仿如剛打完一場戰爭般疲累,全身虛脫而無力,緊張的感覺卻仍揮之不去。是擔心自己的謊言不慎被發現吧!可是更奇怪的是,剛才他要她离開的時候,她竟有种不想走的渴望。
  難道……她的臉不可抑止的發熱。怎么可能?她來這才不過三天,而他,也只不過見過几次面而已,不可能會有這种事,不可能,絕不可能!她一邊搖頭,一邊念咒般的喃喃自語,這是她安定心神的方法。冷不防背后傳來一聲叫喚,當場嚇得她三魂七魄飛掉大半。
  轉身定睛一看,是魏伯堯,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后。
  “有什么事?”她問,緊張的感覺又襲來。
  “你忘了眼鏡。”他低下身幫她戴上,動作輕柔得讓渝湘忘了什么叫呼吸、什么叫感覺、什么叫心跳。
  他略皺眉看著她戴上眼鏡的臉龐,一雙秋水明眸就這樣被遮蓋住,清麗脫俗的小臉亦變得平庸。可是他又無端的覺得高興,有眼鏡的存在才不會讓其他人有机會知道眼鏡下的另一种風貌。
  “常戴著才能看清楚。”他的叮囑含有自己的私心,但渝湘是不可能察覺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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