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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老板!一碗大碗牛肉面,再切一百塊鹵味拼盤。”對著老板交代一句,高孟庭笑呵呵地咬著筷子,等待她的大餐上桌。
  太好了!那個沈維剛“堅拒”她的好意,等于又讓她賺了一筆。每隔几天就有這么“好康”的事發生,她這個月當真是“出運”了。既然沈維剛不要她請客,那么他的那筆預算就拿來犒賞自個。她點著頭,傻笑地想著。今儿個不吃個痛快怎行?她的心髒會負荷不了這么多刺激的。
  呼嚕嚕地吃著燙口的面,大口地嚼著鹵味,吃得正過癮的高孟庭眼角突然瞄到有人在她對面坐下。她頭也不抬地朝左右一瞄。還有空位啊,干什么非得跟她擠一桌不可?顧著吃她的犒賞大餐,她极不淑女地往左右比划,還含糊不清地說道:
  “麻煩你坐隔壁好嗎?這儿有人坐了。”她可不想有個陌生人盯著她吃,那會坏了用餐情緒。
  可是她都已經赶人了,而那人仍定住似的沒有換位。咽下口中的牛肉,高孟庭沒好气地抬起頭,准備大聲韃伐這個不識相的人。
  “你沒听見我說……”講到這儿她就被來人給嚇住了。
  他跟來做什么?還有他干什么直盯著她的“大餐”瞧,他該不會是想……她輕輕地把擺在桌上的牛肉面、鹵味往自個這邊移,只差沒伸手圈圍起來。這人該不會是來跟她搶吃的吧?瞧他笑得那般陰森。
  看到她那鬼祟的舉動,沈維剛的笑容更添了些評“好笑成分”。這個丟下他獨自享受的丫頭,看樣子早打算對他“意思到了”就好。
  “喂!這是我叫的,你的份……我表示過了,別來找我。”說著她忙又唏哩呼嚕地吃起她的牛肉面。她就知道這人哪有那么大方,有人請客還推辭?管它的,要吃自個叫去。
  “老板,算帳!”他突然冒出這么句話。
  看到沈維剛那“半邊桌子”上什么都沒有,老板又擦著油膩的手過來盯著她這“半邊”瞧,高孟庭也明白算的是誰的帳。
  她不服气地慌了,揪著老板的手臂。
  “算……帳?我……我還沒吃完啊,誰說要算帳了?老……板,你別听他的,他存心要把我餓死,我沒吃完絕不付錢。”
  可是她不付錢自有人掏出鈔票來。沈維剛替她付了錢后,也不顧她一雙筷子還在湯面里漫游,一把抽掉她的筷子、撥開她護著食物的手,拉著她直朝對面馬路而去。
  “你……你這個浪費糧食的坏蛋,糟蹋食物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要有膽,下雨天就跑到屋頂上站著,頭上再頂著避雷針,要是沒被五雷轟頂,我就送你個‘好人不長壽,禍害遺千年’的對聯,表達我對你的‘推崇’。”
  可惜她种种恫嚇、咒罵都挽回不了她的牛肉面和鹵味,只能不停回頭,依依不舍地望著她的大餐。
  “上車。”一路硬拉著她走向路旁,沈維剛打開車門道。
  “為什么要上車?你要帶我去哪儿?”
  “你剛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嗎?我改變主意了,愿意接受你的邀請。”
  “你改變主意?”高孟庭想著那被她花了一半的預算,還有吃了一半的大餐,他還想要她請客?作夢!
  “你改變主意是你的事,我不請了。”
  她又不是傻瓜,再請,她就偷雞不著蝕把米,倒貼了。
  “不請?你不怕我跟某人提起這件事?”
  “你敢?”雖是威脅但好像誰也嚇不了,更遑論這死皮賴臉的男人。
  “要不要試試?”果真,他才不理會她。
  “請就請,可是你干什么不早說,要不然那牛肉面還可以分一半給你吃。”她大言不慚地說道。
  敢情才几分鐘的時間,她已經從請他“一碗”牛肉面貶值到“半碗”了。
  “我說了,我不想吃牛肉面,我們上餐廳去。”
  “上餐廳?”尖銳的聲調伴隨著瞪大的眼,這事她絕不答應。“休想!一碗陽春面加鹵蛋,要不要隨你。”
  高孟庭翹著嘴撇向一旁,開始討价還价起來。要她請客已經夠委屈了,還想上餐廳?沒教他吃泡面就不錯了,這個糟蹋糧食的“米虫”真該餓他個十天八天。
  “你請客,我付錢,怎么樣?”他笑道。對她那變化多端的臉部表情深深地欣賞起來。
  “我才不……”本想一口拒絕,可是他說什么來著?他要付錢耶!那……稍可彌補那碗吃了一半的晚餐。“你要付錢?真的?”
  “對,你請客,我付錢,這樣可以嗎?”
  “可以、可以,只要不比牛肉面差,都可以。”想到這,那喂了三分之一的胃已經開始興奮起來了。
  反正方瓊文只要她對沈維剛表示“謝意”,可是她并沒說不許她接受他的“好意”啊,所以,她應該是可以理所當然地“請客”,再由他“出錢”。這是他自個說的,她可沒逼他;再說,他還欠她一碗牛肉面、一盤鹵味呢。
  隨著沈維剛坐進他的賓士轎車,高孟庭不禁吹了聲口哨,贊歎起來:
  “這不會是你的車吧?真豪華。”
  “你說對了,這是公司的車,不過,這兩天由我保管罷了。”沈維剛順口胡謅。他只是不希望她用特別的眼光看他,尤其是加上了金錢因素后的評量,那种他自小承受的奉承阿諛眼光只會令他渾身不自在。
  “對嘛,這才公平,你不過比我大几歲,就開這么好的車,那會讓我心里不平衡,還會害我自卑的。我看你也不見得比我聰明,怎么可能‘事業有成’到這种程度,那我豈不是從此以后要‘夙夜匪懈’地拼命工作,很累的呢。”高孟庭說道,邊調了調座位,舒服地躺在真皮座椅上,感覺确實不同凡響。
  對她那半開玩笑的說法,沈維剛默默地接受她對他的評語,還有他“應該”有怎樣的成就才不算太招搖。
  從她奇怪的言論很難分辨出她到底是個重視物質的拜金主義者,還是個重視精神享受的淡泊名利者,但若以他的直覺,他會說她是個實際的生活者,雖不盲目崇拜金錢、權勢,卻也接受“錢不是万能,但沒有錢卻是万万不能”的論調。
  所以她對金錢并不十分熱中,但也非豁達得棄如敝帚,她會以自己的能力追求財富,但其熱烈的程度頂多是有點偏愛罷了,而這點“小偏愛”卻讓他覺得她可愛至极。
  他不喜歡完美無缺的女子,但這個有著“小惡可以偶一為之”,間或出些整人主意的多樣女子,卻能教他深受吸引。
  “你很在意一個人擁有的金錢多寡嗎?”沈維剛笑看著她。
  “基本上是只要夠用我就滿足了,當然,如果有人要送給我,我自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啦。”說著朝他曖昧一笑,她指的當然就是那筆禮券了。“不過呢,我也不容許自己過得太窩囊,成年以后步入社會工作了,如果還要向家里頭伸手要錢,那就太遜了,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所以嘍,就因為凡事要靠自己,在目前經濟狀況還不穩定的情形下,當然要能省則省,所以……我請客,你付錢,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喔。”
  沈維剛贊同地默笑。她果然是個看似沒有原則、其實很有原則的女人。
  像她這种有自食其力觀念的年輕人,正是目前社會上那些好逸惡勞的人的最佳榜樣,雖然她好像有點欺負起他來,倒也無所謂,至少她可沒隱瞞自己“不善良”的主意;而他挺喜歡她這點小毛病。
  隨著沈維剛啟動車子加入如潮水般的車陣中。在這种上下班的巔峰時刻,任誰開車最好先衡量一下自己是否有副好性子,或者有的是時間可耗,否則難保不會一路上咒罵連連。
  好性子和時間這兩者對沈維剛來說似乎是缺乏的,因為在公事上他可是出了名的嚴厲,而時間對他來說更是永遠都不夠用。
  可是今天,他竟能悠閒、主動地提議和高孟庭共進晚餐;不知是他終于想通了,适時的休息才能走更遠的路,或是因為……擱下一切、擺脫束縛,還有他期待跟這特异獨行的高孟庭共進晚餐是件新鮮有趣的事。
  眼見車子逐漸往郊區而去,高孟庭不禁皺起眉頭。他到底要帶她上哪儿吃飯啊?吃頓“便飯”也需要跑這么遠嗎?
  “喂,你到底要帶我上哪儿去?我可是先聲明喔,我并不值錢,賣也賣不了几文,所以你最好別打歪主意,那只是白費力气罷了。”
  听她這一說,沈維剛的眉頭皺得比她更深刻。她真有想像力,他像是人口販子嗎?
  “我看你一直表現得很有自信的,怎么現在卻變得這么沒有信心?其實你算是頗有姿色,所以如果真要把你賣掉的話應該可以賣個好价錢,說說看,你覺得你大概可以賣多少錢?”
  “我?當然是無价之寶,全天下獨一無二的。”高孟庭圓睜著眼打量他。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小心點,畢竟他們認識不深。
  她忽而想起該找樣東西當防衛武器,忙搜尋著椅座底下是否可以有諸如榔頭、鎖頭之類的。
  她那气急敗坏又令人發噱的舉動惹得沈維剛笑不可抑。
  “你還笑!”高盂庭見他笑得挺得意狂妄,不禁火大。就算她杞人憂天又怎樣?還不是他胡說八道惹的禍。
  正當高孟庭擺好架勢,轉向他准備好好跟他“溝通”時,沈維剛突然一踩煞車,讓半坐在椅墊上的她斜沖向駕駛座。要不是他及時抱住她,她的腦袋瓜子大概就要向擋風玻璃“獻吻”了。
  沈維剛雙手圈抱著高孟庭,真是愈來愈弄不懂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她難道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你如果想自殺的話,可不可以自個去就好?一男一女開車撞牆,那會讓人誤會的,大家還以為我們是殉情呢。”沈維剛無可奈何地笑看著這個窩在他怀里的小女人,像他們倆這么曖昧的姿態,要真出了事鐵定會上社會版頭條,標題則是“知名企業小開偕女友開車撞牆殉情”;果真如此,就算他沒受傷而死,大概也要丟臉死了。
  可是雖然尷尬,他卻沒放開她的意思。
  高孟庭摸著自己撞到方向盤的寶貝牙齒。痛死她了!她的“利齒”用來對付“人肉”還可以,要是拿來咬“真皮方向盤”,那就力有末逮了,更何況還是用撞的呢。
  而他不安慰她也就算了,竟還說她想自殺?要死她也不會選這种既痛苦又“不美麗”的死法。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都是他害的,還好意思說風涼話。
  “喂!誰說我要自殺了,是你不說一聲就突然停車,才害我跌跤的,好痛呢!你要是害我因此撞斷了牙齒,看你怎么賠我。”
  “坐車就該坐好,哪有人像你恨不得站起來似的。”
  “我只是想如果你存心不良的話,我總得准備一下……”剛開口她還覺得理直气壯,可是說不完一句話,又覺得好像顧慮太多。
  “你要准備什么?”這下沉維剛真被她弄傻了。她總有意外之舉嗎?
  “我們才見第二面,你又帶我直奔郊區,我當然要預防万一,難道我看起來像是笨蛋嗎?”
  高孟庭擺出副“恰查某”的潑辣臉孔,只是她好像忘了,她這個“凶女人”還和他黏在一塊呢,這要能唬得了人才怪。
  “你不說我沒發覺,你一說我才發現你真有點笨蛋的味道。”
  沈維剛略一遲疑,終還是無法克制取笑她的沖動。她有時候聰明得比“女強人”還敏銳,有時候又自然得像個不設防的純真女孩,帶著點呆呆笨笨的爽直,教他不知該用什么態度來面對她。
  她緊抿著唇,眼露凶光地凝視著沈維剛,腦海里不斷思索著該如何修理這個嘲笑她笨的臭男人。
  “我們到了,下車吧。”
  他看得出來她是蓄勢待發,似乎准備在車上演出全武行。為了安全,他還是先把她請下車吧。不不!是先把她“請离”他身上。他們倆好像已經抱在一起很久了,要不是她那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剝的眼神提醒了他,他倒是不介意再多抱一會。
  “信兵衛,有沒有來過?有日本料理跟海鮮,看你喜歡什么?”
  他嚇唬夠了就想溜?高孟庭不死心地也甩上車門,追了出去非跟他理論不可。不過,看到停車場上其他人那副看“小倆口”斗嘴的笑臉,她那气嘟嘟的臉龐霎時消了气。
  不是她怕人看,而是這种場面讓人“看笑話”,和在百貨公司那种“當英雄”的情況差多了,她只得“識大体”地忍一時之气。
  “我們可以進去了嗎?”沈維剛瞄了她一眼,打量她的臉色,隨即輕聲地征詢她的意見。
  日本料理?海鮮?她霎時有了主意,絕對要教他為刺激她付出代价。
  “告訴你,我會讓你后悔不該耍我的。”她凶悍地回了他。
  兩個小時后……
  高孟庭摸摸自個撐得圓滾滾的肚子。老天!這是她第一次吃日本料理吃到撐著。她只覺得好像只要稍微一晃動就要把胃中食物“傾倒”而出。想想以往那懼于日本料理的高价而只好淺嘗即止的經驗,她到底是該慶幸今日有幸能一飽口福,還是怪自己沒事干什么虐待自己,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
  喔!不行,她真的快撐死了。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慢慢來,只要別亂動,她的胃會好一點的。
  可是……她這樣好像是在生孩子哪。瞧她挺著個肚子靠在椅背上的痴肥模樣,可以說都是那個混蛋害的。
  高孟庭眼神冷冷地射向對面那個优哉游哉的沈維剛,他正輕啜了口清酒,笑容可“厭”地等著她繼續“奮斗”下去,那表情好像是在告訴她:菜還很多,盡管再多吃點。
  她吃的還不夠多嗎?打從進了餐廳里的包廂以后,她瞧都沒瞧菜單一眼,就只丟給服務生一句話:“把你們餐廳里最貴的、最有名的菜都送上來。”
  是的!她要狠狠地“海削”他一頓,要讓他下個月天天吃泡面度日。誰教他要耍弄她,害她做了蠢事,現在她就要讓他付出代价,后悔莫及!
  只可惜她好像打錯算盤了。因為任憑服務生一道道送上菜來,擺得桌面滿是山珍海味,他仍是眉頭皺也不皺一下,視若無睹地還點了壺酒。
  看著銜笑而去的服務生,高孟庭更不快活了,尤其她還依稀听見那服務生竟跟她的同伴說:“里頭那位小姐跟那位先生有深仇大恨哪,點起菜來好像殺人不眨眼的凶神惡煞,嚇死人了。”
  這下子更讓她火冒三丈,而他似乎也听見了,只是反應當然跟她相反,樂得像找到知音般,讓她再也憋不住地提醒他——
  “喂,我們這一餐吃下來少說也要上万塊,你不心疼啊?告訴你,我可是只請客不付錢的。”
  “不用擔心,我會付的。”他不在意地回道。
  “喂,你就不會假裝心疼一下啊?皺皺眉頭會讓你少塊肉嗎?你就裝裝樣子讓我高興一下會死啊?”說著,她的嘴已經快翹到半天高了。
  沈維剛輕抿著唇想配合她的要求,但最后還是忍不住揚起嘴角。他一手撐著下領不住地搖頭微笑,一派优雅得讓高孟庭徹底泄了气,不過她很快又燃起斗志。
  她帶著威脅語气道:
  “不許你假公濟私報公帳,當心我向你們公司檢舉。”
  “放心,這是私人交際,我不會報公帳的。”為了避免她太難看,他總算克制了大笑的沖動。
  “人心隔肚皮,沒听過嗎?尤其對那种衣冠楚楚的人說的話更不能輕易信服。”這番言辭,似乎只差沒說“衣冠禽獸”這句成語來形容了。
  “不放心的話,發票可以給你,這樣滿意嗎?”
  靠在椅背上,他右手夾著支香煙,在一陣煙霧后,微笑的他直盯著她,似乎光看著她就是件令人快樂的事;而今晚,他确實相當開心,所以對她的譏諷仍是爽快地不當回事。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嘴坏只是不甘心罷了。
  走出餐廳,拎著兩袋外帶日本料理的是沈維剛,可是步履蹣跚的卻是高孟庭,因為她吃得好累、好想睡哪。她打個呵欠,緩步跟在沈維剛身后。
  “你姓沈,我記得麗都百貨的大老板也姓沈,你該不會……跟他有關系吧?”
  她走著走著突地有此一問,讓沈維剛霎時頓了頓,思忖是否該誠實回答。
  “既然同姓沈,也許我和他在五百年前是一家吧,至于現在……純粹是公事上的關系,同姓只是個巧合罷了;況且麗都的員工不下百人,要找個姓沈的還不容易。你看我像是大老板的親戚嗎?”他故做輕松地回問。
  “你?不像。”她猛搖著頭。
  “你這么肯定?”她那毫不遲疑的答案,反讓沈維剛備感好奇。
  “理由很簡單哪,你如果和‘那個沈家’有關系,想來家境必不俗,而那些個出身富家的少爺小姐哪個不是一身驕气。我看你雖然穿著很体面,談吐亦有大將之風,可是卻沒有富家子弟的豪奢与浮華,以及那看高不看低的傲慢,反而還算彬彬有禮,所以我猜你應該和那個沈家無關。又正如你所說,同姓氏的大有人在,所以不過是隨口問問你,怎樣?不行嗎?”說著她又有點找碴意味地反問。
  沈維剛對她為“銜著金湯匙出生者”的評价不加以抗議,因為那确實是与他有相同背景的年輕人形象。恃富而驕早已是一般人的通病,無論大富小貴,人一旦有錢就是考驗其品行修養的時刻。听她這席妙語,他是否該得意自己看起來不像個“有錢人”,否則豈不成了她眼中一身銅臭味的庸俗之人?他無語地淺笑著。
  “喂,從明天開始你真的不必天天吃泡面嗎?”她上了車又想起什么似的,不甘愿地再問一次。
  他同情地看著癱軟在椅背上的高孟庭。“如果我吃泡面會讓你快樂一點的話,那么答案就是‘是的’。”
  “少假慈悲安慰我了,我知道其實你一點也不心疼,也用不著天天吃泡面。一頓飯還加外帶花了一万多塊,你竟眼睛眨也不眨,就算你再有錢也要看這錢花得值不值得啊?你明明可以阻止我的,卻連句話也不說,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就這點來看,你還真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子弟。”
  她雙手環胸,狐疑地斜瞟他,簡單來說她的意思就是——這個男人的頭殼坏掉了。既然他家中沒金山銀山的,讓他花這么多錢她也有點過意不去,可是他為何毫不在乎,或者是……心已經在泣血,而強作堅強呢?
  沈維剛對她的疑問始終默不做聲,直到車子出了停車場,他才回答了她的問題:“不管這頓飯花了多少錢,對我來說絕對是物超所值;更何況它的价值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
  “好,值得,看我几乎要撐死了當然值得。”高孟庭睨了他一眼,撐飽得說不出話來。
  看著閉目養神的高孟庭,沈維剛臉上仍是蕩著那自然愉悅的微笑。
  老實說,這頓飯他真的吃得很開心,所以當她為他可惜那万把塊時,他的感覺仍只有——值得。快樂是用錢買不到的,但今天他只花了區區万把塊就買到了他許久未曾有的輕松愜意,怎能說不值得呢?
  從接任麗都百貨的總經理職務后,不!應該是說從他投入家族企業起,他每日生活在繁重的工作壓力之下;超時的工作、不正常的飲食都是家常便飯的事,再加上那些交際應酬的飯局,更讓他對食物感到索然無味。要不是為了維持体力,他倒希望能不必浪費時間在吃飯上頭;可是今日這頓晚餐卻可說是他近年來最美味的一餐,也是頭一次讓他完全拋開了工作束縛,只做他自己的兩個小時。他作夢都想不到,他竟會花兩個小時的時間在吃飯上頭;若在往常,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現在他真做了這种浪費時間的“蠢事”,若問他是否感到懊悔,他仍一點也不覺得。
  高孟庭這個不知道他何來歷的女孩,既沒有過度商業化后的虛偽態度,也沒有矯情做作的高雅淑女行止;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純真派,亦不放逐自己于渾濁世界攪爛泥;知道這社會的現實,卻能反過來于現實中尋求平衡點、找尋快樂。
  他和她在一起不但可以自在地做他自己,更不必擺出面對部屬時一副大公無私的嚴酷面孔,也不是在交際應酬時那不得不表現的虛假應對;她的自在感染了他,帶給他一种難得的自由感受,莫怪他感到股前所未有的輕松。
  一個正直又不帶特別眼光看他的朋友,不正是他這种听盡諂媚言語的世家子弟最需要的嗎?尤其,她看到的是沈維剛,而不是沈維剛三個字后頭所代表的金錢財勢。唯一教他失望的是,她甚至連他沈維剛這個儀表堂堂的人都沒注意到,這可教他大大不服气了。
  但……這點卻給了他努力的目標——他要引起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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