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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深人靜,新月初上。
  柔和的暈黃光線隱約點出書房的恢弘气派,而就著那盞桌燈下,一股淡淡的白色熏煙裊繞在男人嚴峻深刻卻孤寂的面龐前。
  即使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些許痕跡,但男人英俊而更顯中年男性成熟魅力的臉龐,仍使得不少女人心跳失控。
  只有在獨處的時刻,男人才會毫無顧忌地將自己真正的情緒暴露于外。
  任由夾在手指間的香煙一寸寸地燒灼,他的眼睛只專注在桌上他視若珍寶的一張鑲了框的照片;也唯有此刻,他向來嚴厲冷寒的黑瞳才會出現一絲絲的溫柔。
  相片中的主角是一對年輕男女。男的俊挺有型,顯然是書房中男人的年少模樣,他正微偏頭凝視著身畔的女子一名笑得燦爛的美麗女子,而她胸前垂挂著一條漾著綠晶光芒的項鏈,仿佛正奇妙地回應她帶笑的綠眸子。女子的美,帶著一股不可言喻的靈黠無邪,卻又有著某种妖嬈、懾人心魂的冶艷;她能輕易地攫住所有人的目光和心,而他也在遇見她的第一眼即被擄獲,交出了他原以為早已枯竭冰冷的靈魂。
  緩緩伸出修長的手指,以充滿無限愛怜的指尖輕撫相片中女子的臉龐,男人的眼底淨是一片深深切切的柔情,仿佛她真實地就在他的撫触下。
  驀地,男人的眼神染上了一抹深沉的痛楚,他突然自喉嚨深處迸出了一聲含著痛苦的低吼。
  “該死!”伴隨著低吼,他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他的眼底同時燃著愛与恨的火花,瞪視著相片中的女子,仿佛要將她的身影自心底抹去,又仿佛要將她牢牢烙印著永志不忘……
  “你竟敢從我身邊溜走……別讓我找到你,別讓我找到你!洛儿……”他低喃著,語中透露著強烈、堅定的宣誓意味。
  窗外,初生的新月,似乎正綻出某种神秘不可解的光芒。
  華燈初上,市區的街頭卻隨著夜晚的來臨而更加熱鬧。
  此時,一陣雜沓急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伴隨著不時傳來的惊叫聲和咒罵聲,形成了一股緊張的气氛,莫名其妙兼好奇的路人自然而然紛紛自動閃避……
  才一下時間,只見兩個身手矯健的年輕人一前一后,神色倉皇地從東街這儿匆匆跑過,而在距离他們身后才十步處,一名黑衣、扎著馬尾的漂亮女孩正追著他們,并且動作輕快敏捷。“東西還我!你們別跑……快把袋子還我……”女孩身手靈活地閃過一旁的路人,卻也因這一個耽擱,差點錯過了他們狡猾地跑進一條小巷的身影。她一邊高聲地喊著,一邊愈加奮不顧身地往前沖。
  路上行人看到這一幕,大概都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可大部分人的心態卻是事不關己地閃到一邊,然后繼續做著自己的事。不能說都市人冷漠,而是他們對這种事早已司空見慣,況且也少有人愿意為此惹禍上身。所以那一行人跑過,市街旋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步調,似乎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喂!你們快把東西還來!”仍不放棄的女孩為了拿回她的東西,跟著他們追進了巷子里。對于幽暗而顯得危險的小巷,她簡直是視而不見,專注地只在意前面那兩個剛才搶了她袋子就跑的男人,她的聲音在這條暗巷中清亮而明晰地回蕩。
  沒料到女孩腳力如此好,竟然一直追他們來到這里。
  原本跑在前頭的年輕人愈跑愈感到惱怒,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猛一轉身,而跑在他身后的小伙子也跟著他停下。
  兩個人就這么插著腰地站在前頭等她;眯著眼,他們突然覺得這個環境……好极了!
  他們交換了一個不怀好意的目光。
  小巷子里只有几盞黯淡老舊的路燈,投射在地面的微弱光線更顯出某种虛弱、無力的危險。
  女孩顯然沒有一絲危險意識,見他們停下來,反倒加快腳步直跑到他們面前。
  “拿來!”她才在兩人面前停下,沒讓他們有反應的時間,她低喝了一聲,竟身手奇快,并且准确地將年輕人搭在肩上的一只袋子抓了過來,然后迅速跳開一步。被搶回袋子的年輕人愣了一下,三秒鐘才回過神來,突然伸手向女孩子摸去;而另一個人則從她后方包圍。
  “你還想跑過來?”年輕人粗聲地喊,并朝女孩扑去,卻惊愕地發現扑到的是一團空气,而且差點和另一人撞個滿怀。
  一聲冷笑猛地自他們背后響起,兩人一陣惱怒,有种被戲弄的感覺,一齊轉過身面向那聲音的來源——正是那女孩!
  “他媽的!你在笑什么?”另一個聲音高揚,似乎還未度過變聲期,顯得有些乳臭未干的少年惡聲惡气地破口就吐三字經,好像怕被他身邊的老大看扁似的。不過,他心里可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女孩的動作這么快,怎么連他都沒看清她是如何溜到后面去的?
  巷子里暗得只能夠約略看出人的一個形狀,女孩又是一身黑衣,整個人簡直都已溶在黑暗中。她就站在离他們几步處,一雙眸子卻如寒星般在黑暗中燦亮著。
  “我在笑你們是笨蛋!”女孩的聲音低沉而微微沙啞,卻奇异地有种蠱惑人心的力量,她气定而神閒,仿佛不知天高地厚,又似沒將他們放在眼里,語气相當直率。
  “你這個臭丫頭,竟敢罵我們是笨蛋?!”個儿小的少年首先沉不住气,猛地大步向她抓去,另外那年輕人也怒咒了一聲,跟著沖上前,准備要給她一點教訓。
  打他們在這一處行偷帶搶地干了近半年,還沒有一件失手的案例,更別說被一個看似嬌弱的女孩子追著跑,被搶回了東西已經犯了他們這一行的大忌,再被人辱罵成笨蛋,任誰也忍不下這口鳥气。
  女孩哼了一聲,一雙眼睛突地耀亮出瑩綠,彷若妖精般的眸光。
  接触到了她那兩道詭异的視線,竟讓原本怒气騰騰的兩人同時呆怔住,腳步也不由得踉蹌了下。“你們有手有腳,竟然是用在偷別人的東西上!我看你們比乞丐還不如,說你們是笨蛋,還真是太便宜你們了!”懶散中低沉的嗓音自她嘴里傳出,卻隱帶著另一种更致命的危險气息。
  兩人年紀輕輕出來混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雖不是真正見過什么大風大浪,可險惡的場面也經歷了不少。殺人放火的事沒干過,劫財搶錢倒是家常便飯,也讓他們練出了一顆凶狠的心;平日自負天不怕、地不怕,哪知道今晚碰到了這种奇异的狀況,兩個人竟然被一個女孩古怪的身手、古怪的眼神弄得頭皮一陣打涼發麻!
  在黑暗中,只見她一雙妖也似的綠眸子仿佛要吞噬他們靈魂似的盯著兩人,三人中對立的空間在剎那間似乎正流動著一絲詭秘的气氛。
  不知道為何,他們的腦筋開始呈現一片空白,仿佛被下了魔咒般,他們的視線移不開那一雙帶著邪气的瑩綠眼睛……
  女孩的身影已經走到他們面前;她眨了下眼睛,突然揚手各賞了他們兩巴掌。
  啪啪的聲響在這條暗巷中清脆地回蕩,而這兩下似乎也猛然將他們自失神的狀態中拉回。兩個年輕人一惊醒,首先就是感受到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燒痛。
  “哎喲!他奶奶的!我的臉什么時候腫起來了?”年輕人哀叫著。
  “老大!怎么回事?剛剛我們不是跟一個……”少年也在一邊怪叫:“剛剛是一個女孩子……”
  驀地,他們身后傳出一聲冷笑;他們一齊呆了下,赶忙轉過身,終于看到离兩人十來步的地方,昏黃街燈下一個黑色嬌巧的影子。
  “給你們一個小小的教訓,下次再讓我碰到,可不止兩巴掌!”她警告的聲音中無一絲笑意。
  兩人不由自主地惊喘了一口大气!突然想起剛才在黑暗中那一對綠色的眼睛,一陣莫名其妙的駭意直往腦子里鑽;再加上面頰上不知何時被補上的兩巴掌,更令他們心惊膽跳。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浮現一個可怕的念頭──該不是夜路走多,碰到鬼了吧?想到這個可能,平日不把仙佛基督放在眼里的兩人,竟開始在心里求神拜佛,一邊顫抖著腳,一邊直往后退。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被稱做老大的年輕人在手下面前自然不能表現得太害怕,一手還指著她,稍有气勢地問了一句話,只可惜開口就“你”太久,要不是此刻气氛凝重,連他身邊的少年都忍不住想笑了。
  調整了一下背包,似要戲耍他們,女孩猛地向前走了兩步果然,一陣惊呼立刻響起……
  “站住!別跑!前面的人快站住……”不是她預期中的另一波紛亂的腳步聲和疾呼聲忽然自巷子口往這邊傳來。
  本來就在巷子里的兩個年輕人和女孩都不由自主地往巷口那頭瞧去──昏暗的巷內,只見有几個影子追逐著往這方向來,可惜并不能看清有几個人。
  追跑聲、叱喝聲將這條原本幽靜的小巷炒得熱鬧滾滾,而那兩個年輕人似乎見机不可失,互打了暗號,突地拔腿就跑。
  女孩見兩人飛快地跑走,只怔了一下,沒再去理會他們,反倒轉身面向新闖進這里的那一行人的方向,她一雙不复綠色眸光的眼睛,此刻閃著黑亮有趣的光芒。
  “喂……前面的人,快替我們把小偷攔住!那個人是小偷!”有人看見了前面站了一個模糊的人影,赶緊揚聲請求幫忙。女孩眨了下眼。“又是小偷?今晚遇到的小偷可真是多……”她低喃。
  剛才那兩個偷她袋子的人早已經溜出巷子不見蹤影,而才一會儿,從巷口跑來的黑影子已快速逼近她。
  女孩似乎想到什么主意,突然邁開步伐往黑影的方向跑,而那黑影也正迅速朝她這邊接近中。
  “閃開!”那黑影也瞧見了直逼他而來的模糊人影,不禁緊張地暴喝一聲。“你給我躺下!”女孩中气十足的叱喝聲,冷不妨地在暗巷中響著。
  追在小偷后面的兩個人沒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那女子的聲音剛落,接著“扑通”一聲響,前面男人的哀叫聲傳出……
  兩人加快腳步,終于赶到了前面,之后惊愕不已地看見他們追了大半條街的小偷已經癱軟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女孩把背包甩回肩上,將一只黑色的公事包推到他們面前。
  “這是你們的東西吧?拿去!”她輕快地說著。
  “小姐,謝謝你!你真的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前面那身材矮胖的男人感激地接了過來,立刻將它遞給身后的人。
  “雷先生,你的公事包!”“嗯!”被稱做雷先生的男人接下公事包,再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巧的行動電話丟給他,直接下達命令:“叫警方來處理!”
  矮胖男人半分也沒遲疑,接到電話,立刻聯絡警方。
  “小姐,謝謝你。”男人轉向女孩子,向她道謝的口气雖然禮貌十足,卻明顯地仍有一絲冷厲。
  “不客气!小事一件!”她的語气既不謙虛,卻也不是自大。
  男人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瞳不掩藏狐疑地盯著她。“你怎么有辦法將一個大男人一下子打昏?”
  剛才她出聲暴露出女子的身分,他原以為她該惊嚇地逃跑才對,卻沒想到她竟有勇气留在這里,而且還將小偷制伏!
  “我想,被一個重量不輕的袋子甩到,一個大男人應該也會有一陣子醒不來吧!”听出他怀疑的語气,女孩子可毫不在意,依舊輕松地說。
  她的面孔隱在黑暗中,嵌在臉蛋上的一對墨黑卻仿佛透著一絲詭异綠光的眸子,正亮著比寒星還耀眼的光彩,大膽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也回視她。
  這時矮胖男人已打好電話,轉到那男人身邊,适時地打斷兩人間奇异的气氛。
  “雷先生,警方已經過來了!”他向那男人報告。
  男人收回凝注在她身上的視線,向他微點頭。“我想我們也赶不上晚宴了,等會儿處理好這小偷,我們就直接回家吧!”
  “我明白!”他知道該怎么辦,效率极高地立刻又撥了下一通電話。
  女孩耐性很好,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那矮胖和善的男人忙著在講電話,而另一個……被稱做雷先生──眼神极銳利的男人則走到那小偷身邊,蹲下身仔細地梭巡著他,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出一絲相識的跡象。
  男人一抬頭,就逮到一個正想悄悄离開的黑影。
  “你想去哪里?”他出聲阻止了她移動的腳步。
  他的神經感覺可真是敏銳!
  女孩原本想趁他們沒注意時离開,不料還是被他發現了。
  “怎么?我不能走嗎?這里可沒有和我有關的事了,我不走遠留在這里做什么?”她反倒奇怪地回問他。
  雖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可他高碩的身材,自然流露的一股強悍气勢──尤其他下命令的口气和那一雙睿智剛毅的眼睛,在在說明他并非一般常人,他跟她之前見過的人完全不一樣,她也曾一度怀疑他會是她要找的人,可是,那個人不該這么年輕……
  男人已經走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形自然地形成一股脅迫感。
  “等一會儿警方可能會問你一些問題,所以你得留下來……”他的語气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命令。“而且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并且冷靜。
  “江璃。”她只遲疑了一秒。
  “雷威。”他也快速地接上自己的名字。
  女孩子——江璃點點頭。
  “雷……威。”她念了一遍,知道自己也許很難忘了這名字。
  她突然迅速往后退,一雙深黑的眸子掠過一道懾人心魂的燦綠光點。“我相信你有辦法解決警方的問題,誰說我一定得留下來?再見,雷先生!”
  雷威直覺地在她往后退時伸手要抓住她,卻只見她一轉身,以快得令人咋舌的速度跑開,而他的手只抓到一團冷冷的空气。
  看著她鬼魅般迅速閃入黑暗中的影子,他的眉頭不由得緊揪;收回手,才一下子,那輕盈的跑步聲已經听不見——她真的离開了!
  江璃?
  身為律師,凡事多疑的本能,讓他覺得這個女孩渾身充滿疑點,全身似乎找不到對勁的地方,套句通俗的話叫——神秘!
  其實他并不怎么相信憑一個女孩能用不輕的袋子打人,竟能令一個大男人昏迷;這個偷儿到現在都還沒醒過呢!她到底是怎么辦到的?
  凝視著她消失的方向,一雙隱透著晶綠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在他腦際盤旋……
  “江璃……”雷威緊抿唇。
   
         ☆        ☆        ☆
   
  立在窗前,俯視著下面車水馬龍的景象,男人粗黑的眉蹙得更深了。
  “……黑狼凶狠殘暴的程度相信你也很了解,這回他越獄時還從獄警身上搶了一把槍,我們相信他一定會伺机向那些讓他入獄的人加以報复,而你應該也是黑狼報复的對象之一。”一名身著警官制服卻顯得帥气十足的俊挺年輕人,坐在椅子上看著那男人的背影,表情十分嚴肅,眼底同時流露出一抹真誠的關切。
  男人終于轉回身,面對他這位在警界多年的老友,英俊的臉龐已經繃緊了凌厲的線條。
  “所以你認為,我必須接受警方的保護?”
  明白他的脾气,展浩左知道這次恐怕仍會像往常一樣無功而返,但他仍試圖說服他。
  “雷,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認為你确實得接受我們的保護……我可以特別為你挑選隊上的精英來保護你的安全,而且他們的存在絕對不會干扰到你的正常作息……”他微微一笑,自信地加了一句:“只要你不挑剔,你甚至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男人——雷威用手耙了耙早上才細心整理好的頭發,終于使額前那一絡不肯馴服的黑發又垂落了下來;他顯得相當不耐煩。
  “這跟監視沒什么兩樣!你明知道我相當不喜歡這种感覺,我拒絕你的提議。”雖知他的好意,雷威卻不贊同。
  黑狼在黑道上縱橫多年,并且以毒辣凶狠的作風建立起他的名聲,殺人、販毒、作奸犯科,什么坏事都干盡;連一些黑道上的狠角色也對他的手段畏懼三分,警察更是對他頭痛不已,一直想逮捕他歸案。前些日子的掃黑事案,黑狼就是頭號被追緝的人物,只可惜警方几次布下追捕他的天羅地网,他總是有辦法逃脫。黑狼就這么和警方大玩捉迷藏游戲達數年之久,直到半年前,由于利益分配不均,再加上早對黑狼的殘暴領導不滿,他的行蹤才被手下出賣,警方才有机會逮到這匹頑劣的黑狼。
  難怪展浩左要替雷威擔心,因為當時雷威就是負責黑狼案的律師,并且成功地使黑狼被判重刑入獄。他這回趁外出就醫的机會逃出牢獄,以他有仇必報的個性,恐怕雷威离這顆不定時炸彈很近,除非他們有辦法立刻將黑狼捉回……“雷,這只是權宜之計,只要讓我們捉到黑狼——”展浩左想盡辦法要改變他的心意。
  “多久?”雷威截口問。被他問得愣了一秒!可在他面前,展浩左并沒有說謊話的習慣,而且他也知道瞞不過雷威。
  “上面給我們的期限是三天,不過黑狼是出了名的狡猾,想在三天內捉回他,可要費一番很大的工夫……”他的語气有些沉重。
  黑狼昨晚逃脫的消息暫時被全面封鎖,被賦予捉狼任務的警界人士已經緊急動員,希望能在媒体、民眾還未發現前能迅速將逃犯捉回,而負責這事的展浩左自然備感壓力。
  雷威坐下來,緩緩喝了口茶,同時腦子也在迅速轉動著某個主意。
  “你喜不喜歡釣魚?”過一會儿,他突然開口問。
  皺皺眉,展浩左一時還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么釣狼呢?”雷威的眼神閃著某种挑戰似的熾烈光芒,直視著展浩左怔愣的表情,他的唇角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
  “釣狼?”展浩左腦筋也動得快,盯著雷威那簡直打著某种主意的神情,他不由得也聯想到了什么。“你不會真想這么做吧?”遲疑而惊訝地,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雷威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桌面敲了几下,臉上的笑容也擴大了。
  “有何不可?既然我不想被人監視,而你想快點抓到人,我們合作引誘出黑狼似乎是個好辦法,浩左,我會是個好誘餌。”他气定神閒,仿佛將這充滿危机的駭人主意視作稀松平常。
  展浩左腦中立刻盤算著這個可行性……
   
         ☆        ☆        ☆
   
  黑夜再次降臨大地,月亮此時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今晚的天空布滿耀眼的星星。
  位居市中心的公園,在夜來臨時就已點上了燈火;橘黃柔和的光線雖不致讓公園亮如白晝,卻另添一番只屬夜晚幽雅宁靜的美。而夜晚的公園也不失為情人約會獨處的好地方,就著隱密的樹叢下、角落旁,或美麗的草坪、石椅上,時而可見男女相擁而坐或輕喃細語,偶爾出現的親密鏡頭更增添公園的熱度。
  因為這座占地頗大的市立公園花影扶疏、景色宜人,入夜后更吸引情人在此談情說愛,所以這里也被稱為情人公園。
  夜晚,情人公園里淨是對對情人的世界,几乎很少有落單的人,可這里卻難得出現了一個意外!
  在公園東面的一角,一座點著小燈、顯得詩情畫意的小涼亭,大概是光線太充足,所以沒有情人選這個地點談戀愛,倒是一個黑影子樂得盤据在此。
  黑影子──其實是一名全身黑衣黑褲的年輕女孩子,扎著兩束長及腰間的粗黑發辮,而在燈光的照射下,最引人注目的仍是女孩一張美得不可思議的臉蛋、小唇、挺鼻,和那一雙幽幽黑黑、掬滿靈气,卻揉著半絲說不出詭异邪气的瞳眸,組合成了女孩惊人的絕色。她正坐在涼亭的階梯上,手上抓著几張紙,不死心地數了又數、數了又數……
  “一、二、三……九張!九百塊……再加這一張五十!九百五十塊……”她低歎出一口气,另一手掌攤開,散著几枚硬幣。“要命!既不能偷,也不能搶,要靠這些錢活到找著人,倒不如一餐就把它吃喝掉算了!”
  為了找到那個人,她不惜搜刮出二十年來所有存下來的錢,然后直搭車子往北跑;只是半個月下來,不僅找人的事沒半點斬獲,到現在她的財產也只剩下手邊這九百多塊……
  她不甘心就這么放棄!
  江璃一握拳,猛然將鈔票硬幣全丟進她的背包里,咬著牙,穿著慢跑運動鞋的腳用力地踩了下堅硬的水泥地,用此來顯示她的決心。
  “我就不信找不到你!”又愛又恨的低喃聲出自她那薄小的嘴唇,散在空气中的清冷回音卻仿佛在嘲笑她的宣誓。
  她只要見到他一面就夠了!
  驀地,耳邊傳來一陣躁動聲,將她飄遠的思緒拉回,她迅速回過神入,一骨碌地從階梯上躍起,轉頭搜尋著聲音的來源。
  江璃站在高高的亭子上,透過樹葉的間隙,一雙墨黑的眼睛敏銳地在右方不遠處,靠著圍牆的一點——公園里每隔百尺就有一盞電燈,而區隔公園內外的圍牆上更是點著一排美麗的鹵素燈,所以她在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悠閒似地在圍牆邊散步,离她大概有五十尺遠;而除了他之外,她的方圓五十尺內已經沒有其他人……那么剛才她身邊的那陣躁動是……
  她和那男子距离不遠,而且中間只隔著几堆矮樹叢;她凝神,盯視著圍牆邊那名男子。他似乎已經找到了好位置,直接挑了一張石椅坐下,而他的方向此刻正背對著她。
  這些動作很平常,并沒有什么不對勁,但為什么看在她眼里就是覺得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向來比常人靈敏的直覺此刻敏銳度逼近雷達,江璃讓自己靜下心,平常小心控制的瞳色緩緩泄出了一絲青綠之光。她的眼睛再度在那男人附近仔細梭巡了一遍,終于在距离他几十尺的几個草叢中發現了掩伏著的人影,而那几個散布的人都一致面向坐在那里、目標明顯得刺眼的男人。
  他們到底要做什么?
  江璃居高臨下,几乎將他們的動作瞧得一清二楚。
  夜星在天空中閃爍迷人,可縱然星儿有千万風情,此刻卻迷不住地面的這群人,因為他們正專注著獵人和被獵。
  埋伏著的那些人有著超強的耐心,几乎動也不動地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至于那坐在椅上似乎快睡著的男人,終于決定站起來散散步。
  夜風輕輕吹拂,帶起了一陣陣涼冷的气息,就在那男人站起轉身、恰巧面向她這位置時,江璃眼睛也奇怪地一跳!突然敏感地瞄到在她坐著的涼亭下不遠處,一個巧妙地掩在樹叢里的黑影輕輕挪動了一下……
  不小心之下發現了前面的樹叢里竟也躲著人,她差點惊呼出聲!
  涼亭的光線雖不強,卻很湊巧地剛好有些光線就洒在前面的樹叢附近,所以當江璃一注意到那顯然也靜伏很久的黑影時,根本不用太費眼力就可以瞧見他的動作。而她現在沒辦法對他的動作視而不見,因為那個人舉起了一個東西──燈光映在那東西上,瞬間亮過了一圈銀光……危險!
  江璃的腦子乍然警鈴大作,直覺只閃過這兩個字。
  她迅速用眼睛搜尋身邊可利用的東西,瞄到了自己肩上的背包,立刻下了決定。“他有槍!快跑!”她用盡所有力量將背包甩向底下拿槍的男人,同時也迸出一聲大喊。
  所有動作几乎都在她發出警告聲后的一瞬間發生!掩藏在那男人四周叢林里的人反應迅速地一下子全跳出來,朝涼亭的方向沖近,至于被江璃用背包准确甩中的男人以為被暗器攻擊,立刻站了起來,朝上面移動的人影連開了兩槍。
  “放下武器!不准動!”几個男人的大喝聲加起來足以惊天撼地!
  那開了槍的男人猛地惊覺自己步入了陷阱,他放下了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陰沉地盯著涼亭里模糊的黑影。
  “放下武器!轉過身來!”一聲威喝響起。
  他終于丟下手中的槍,在轉過身的同時,他低頭瞄了下剛才擊中他的東西──他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
  三個人將開槍的男人順利地押走,而由于男人開的槍是使用滅音器的,并不致造成太大的騷動,倒是剛才的几聲大喊引來了附近好奇的人,所以有些人就負責處理現場。
  兩個男人則在開槍男子被制住后,飛快地跑上涼亭。
  “小姐,你有沒有受傷?”一身警裝的男子,第一個到達正坐在地上的黑衣女孩身邊急問道。
  方才黑狼開槍的那一幕,展浩左看得很清楚,而第二槍使女孩子倒向地面的情形實在令他不得不擔憂。
  江璃一甩下袋子,立刻向后跳開,那男人站起來的動作沒讓她遲疑一秒,身子已經自然往暗處沖,卻沒想到左臂傳來的劇痛讓她警覺地猛然蹲下身。
  燒灼的痛楚以惊人的速度向四肢百骸蔓延,她右手扶在左手肘上,眉頭鎖緊,几乎不可置信地瞪著臂上正開始慢慢涌出鮮血的傷處。她知道有人跑到她身邊,可是她的精神現在根本無法專注在周遭的事物上。
  “我竟然中槍了……真是該死的幸運!”她低喃的聲音含著痛楚。
  看別人流血受傷是一回事,痛在自己身上──老天!這真不是任何活著的生物可以忍受得了的!
  她眨了眨眼睛,八分的心緒已經被灼痛感給占滿,剩下兩分尚清醒的意識則在考慮要不要把自己撞昏,好除掉這該死的疼!
  “她的左臂中槍了。”一個冷靜的低沉嗓音突然成功地鑽進她的腦袋里;她抬頭,焦距剛好對上了一顆正湊在她左手臂上方的黑色頭顱。
  “雷威!”一种熟悉的音頻勾出了記憶中和它相配的名字,她詫然地喊出聲。
  黑色頭顱倏地抬起,一張半掩在黑暗中、男性英俊嚴苛的臉龐,瞬間閃過一抹迷惑,精銳犀利的眼睛盯在她蒼白美麗的臉蛋上,淨是怀疑。
  一旁的展浩左則惊訝地以為兩人是相識的。
  “你──是誰?”雷威皺眉,肯定眼前這張絕色的面孔不曾在他的腦中刻記;可是突然地,她臉上有某樣東西挑起了他腦海深處的記憶……到底是什么?
  這時江璃突然眼尖地瞄到一名警察正把她剛才用來甩人的背包從樹叢里撈出來,一時情緒激動不已!忘了身旁的兩個男人,慌不迭地爬向那名警察。“喂!那是我的……哦!痛……”才掙動了一下,江璃就被還沒放過她的劇痛弄得躺在地上呻吟。
  該死!她決定先把自己催眠了,只是她還沒机會這樣做,就察覺自己的身子猛然被人抱起。
  “把那個袋子拿過來……浩左,車子到底開來了沒有?”雷威的聲音在她耳邊雷鳴般的響起。江璃偏頭看著自己已經离地几呎地被他帶著走,然后她只能抬頭盯著他的側面。
  “警車就在門口,我們可以立刻送她到附近的醫院!”展浩左和他并肩大步走向前,手中則勾著江璃那只黑色的背包。
  他們都明白,要不是這女孩子,恐怕雷威現在已經去見閻王了。
  自從他們那日決定以他當餌誘出黑狼以來,這几日雷威有事沒事就會到一些特定的地點“散步”,而且那些地點事先肯定會埋伏著警方的人,只是雷威這誘餌丟出了几日都未有斬獲,黑狼逃獄的消息卻在五天前被媒体無意中探听到,所以這兩天來,警方除了要抓狼外,還要忙著應付外界大眾的強烈批評和質疑。黑狼的逃獄成了社會沸騰的大新聞,警方的辦案能力更成了令人所關心的話題。
  其實黑狼的事被公開有好處也有坏處,至少警方在捉狼行動中可以利用的人力資源擴展到了每一個社會階層──經過媒体的渲染,犯人的面貌已經深刻了一定的印象在大眾腦中,經由被指認而捉到犯人的机會也是很大的。
  當初展浩左被上級指派的期限是三天,沒想到才兩天就被媒体記者發現犯人逃脫的事,連帶的使雷威的計划受到些阻礙,展浩左則被上級狠狠地刮了一頓;而原本今晚特定的公園行程他們并不存太大希望,卻任誰也沒料到由于一個意外的人,竟會導致這個令他們都意外的結果……
  江璃被送進醫院前已經昏迷了,而她臉色平靜得不像是痛昏過去的模樣,令一直注意著她的雷威甚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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