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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參加完“名士頂級俱樂部”的紳士餐會,奕東直接駕車回到他位于陽明山高級地帶的宅邸,他從不排斥應酬,反正應酬等于消遣,也等于拓展人際關系,他可不想做個沒事就悶在家里或辦公室里猛看文件的悶總裁。
  以遙控開啟防衛周嚴的鐵柵門之后,座車直直駛進花園夾道,這棟豪宅占地兩百坪,花園里繁花似錦,一進鐵柵門便可嗅到花香噗鼻,大片的玫瑰和法國鳶尾花引人駐足,當季的粉紅百合和葵百合更是怒放得嬌柔動人。
  通過井然有序的花壇之后,再往前行便是成片綠樹成蔭,沿路栽植了許多菩提樹、紅杉木和花旗杉,還有一座网球場和籃球場,滿足屠氏四兄弟均酷愛在運動場上逞凶斗狠的癖好,而那座水清無比的游泳池則是屠家嬌女屠奕中的專屬、現在流行骨感,為了保持她少女輕盈的体態,她可是天天勤于下水。
  “大少爺,您可回來了。”管理車庫的老紀正和管理花園的老方在下棋,一看見主人回來了,他立即笑瞇了眼。
  “大少爺,吃過飯了沒?要不要叫廚子給您做點吃的?”
  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這就是屠家,奕東用的全是老人、舊人,念舊的他,把他父母、祖父母那一代的佣仆全留了下來,所以屠家什么沒有,老人特別多。
  “吃過了,謝謝,你們繼續下棋吧,不必理我。”他點點頭算是響應他們熱情的招呼。
  這個老紀就是這樣,每次跟他打招呼都像他多久沒回來過似的,而老方不管什么時間看到他,也總是問他吃過飯了沒有,他長得有那么像飯桶嗎?還是他看起來總是很饑餓?
  唉,不管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他家有這么多老,看他們耍寶的机會相對也多了,就當他們真的是寶吧,娛人自娛。
  他走向那棟白色的歐式建筑,建筑物樓高六層,建地寬敞,宛若一座堅固的夢幻城堡。
  這座美麗的歐式城堡前遍植櫻花、楓樹,雖然都還未到開花時節,搖曳生姿中仍透著許多風情。
  站在穩健宏偉的羅馬柱前,奕東用磁卡開了門,他們五兄妹分別住在二到六樓,充分保有生活的聯系性又不失其隱私,而那些老家仆們則住在另一棟寬敞的平房美式鄉村度假屋里,這是奕東顧及到他們年老,爬行樓梯吃力而特別為他們設計建造的,美式的优閒風格深得他們的喜愛。
  主建筑物里,一樓是接待客廳及大家共餐的餐廳、還有一個恍若圖書館的超大型摩登書房,二樓是老四奕北的地盤,老二奕南住在三樓,中中則受寵的住在被大家包圍的四樓,五樓是老三奕西的天下,他這個老大則住在頂樓,幸而他祖父母建這棟房子時就英明的加蓋了電梯,否則他可有得爬。
  一樓的客廳是极气派、极典雅、极有質感的法式布置,屠氏在商場上名震四方,摯交好友眾多,假日閒暇不免有各路政商人馬來造訪,所以門面非豪華不可。
  看到客廳旁的書房燈光還亮著,隱隱約約傳來中中的聲音,奕東心下一喜,他這個整天無所事事的小妹總算有點長進了,懂得溫故知新的道理,依她目前一直頑劣且貪玩的程度,如果將來考不上大學,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向他泉下那家教嚴厲的祖父母交代才好。
  “中中!”他打開書房的門,正想好好夸獎她一番,卻見她正搖頭擺腦在哼唱,嬌小的身子整個陷進寬大柔軟的法式高背椅中,法式辦公桌上開啟的超薄型計算机正是奕西昨天剛組裝完成的精品。
  他瞪著中中那副悠閒的樣子,她顯然不是在用功,他真是太高估她了。
  他輕緩的走到她椅旁,极具威嚴的對她一喝,“中中,你在做什么?”
  “哦!大哥。”
  意外地看到奕東來了,中中連忙坐直身子,她一邊慌忙去掉手中的歌詞,一邊手忙腳亂的尋找她的課本和筆記。
  課本和筆記好不容易找到了,筆也好不容易握在她手上了,她心虛地抬頭對奕東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哈,大哥,你看到啦,我在看書呀,明天學校要考試了嘛!”
  “你明明就是在偷懶。”他走近她,赫然發現來不及關掉的計算机屏幕上有張照片。
  中中又忙不迭的用手去遮計算机屏幕,幸而屏幕小,給她成功的遮住了。“大哥,你別看了,這沒什么啦,只是一張照片罷了,我讀得累了,所以做點消遣。”
  奕東把她的小手扳開,他凝著聲音,“就怕你從頭到尾都在做消遣!”
  他看清楚照片了,一張神采奕奕的少女頸部以上的特寫照片,光光的前額沒有留劉海,露出漂亮的美人頭,細瘦的頸項,上揚的細眉、大眼、挺鼻,笑容真切動人,皮膚接近古銅色,黑發飄逸,味道十足。
  “這又是哪個明星?”乍見這么精彩迫人的玉照,他有點怔然。
  中中見她大哥沒馬上罵她,立即覺得有机會開脫,她夸張的大叫,“哇塞,大哥,你還是不知道呀,她就是顏樂童呀!”
  他皺起了眉宇。
  她就是顏樂童?他們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但這個名字最近卻常常充斥于他的生活當中。
  難怪那個店員小妹會怨怪他把顏樂童當成男孩子了,看這張照片,顏樂童根本就是個道道地地、女人味十足的女孩子,那么漂亮、那么光彩奪人,天生的明星架式,難怪她會迅速走紅,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怎么樣,是不是很漂亮呢?”中中興致勃勃地把照片又放大一格。
  “是很漂亮。”他不由得點頭了,這張照片流露著強烈的美感和動感,顏樂童的外貌根本不像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她有股自信的美,很有性格。
  “來,大哥,這邊坐嘛,我們聊聊。”她往旁挪了一點,讓出大半張椅子來給她大哥。
  奕東像著了魔似的,還真的坐了下來。
  中中察言觀色,异想天開地道:“既然你也覺得她漂亮,那大哥,你就去追她吧。”
  奕東挑了挑眉,荒謬:“她才十六歲,你要我去追她?”
  況且人家一個堂堂的大明星,哪是他這种小角色、小總裁說追就能追得到的?
  中中一臉崇拜地說:“就是十六歲才稀奇、才值得一追,顏樂童只比我大一歲,可是她歌卻唱得那么好,音色那么美妙,天呀,世間怎么會有這种完人?你不追她要追誰呢?”
  他撇撇唇。“我算什么?我配去追她嗎?”
  中中很用力的點了下頭,她很肯定的說:“大哥,你當然算什么!你大大的算什么!難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偉大嗎?你含辛茹苦的扶養我和三個哥哥長大成人,自己省吃儉用,這樣的你,怎么不配去追一個小小的歌手呢?”
  “別亂講話,我哪有扶養你們?”這個中中實在太戲劇性了,他們五個兄妹根本是一帆風順長大的,既沒遇過大風,也沒經過大浪,錦衣玉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什么他含辛茹苦,簡直鬼話連篇。
  中中可愛的聳聳肩,一派無所謂的模樣。“好吧。就算大哥你沒扶養過我們,可是憑你的外表,瞧,你這么俊俏、這么風采迷人,有哪個女孩子不會為你而傾倒?況且一個小小的顏樂童,你一定可以征服她的!”
  “我不想征服她。”他覺得他的人生一定會被中中給毀了,安排他去追女明星,他又還沒瘋,怎么可能做這种貶低自己的事……
  貶低——他皺起了眉頭,難道在他的潛意識里,他把明星的等級降了一層,是不能与他們這些大企業家平起平坐的?
  哎哎,他怎么可以有這种想法?他怎么可以這么市儈俗嗆?
  “可是她有三十二D。”中中忽地冒出一句。
  “你說什么?”他還在等級的問題里沒繞出來、一下子又被中中搞得分了注意力。
  中中不疾不徐地道:“我說顏樂童的上圍有三十二D,怎么樣,來勁吧。”
  “三十二D?”奕東眼睛一亮,确實很來勁,沒想到看起來那么瘦削的家伙會有D罩杯……但是,他面前那雙喜悅的大眼睛令他很不舒服,他瞪著中中,嚴肅的問道:“你剛剛說‘來勁’?你哪里學來這么粗鄙的話?”
  中中揚起眉梢,再自然也不過的說:“你別落伍了好嗎,哥,這個年代,大家都是這么說話的,否則你怎么跟別人打成一挂?”
  “一挂?”他頓時傻眼,這又是哪里來的外星語?
  中中很怀疑的看著他,接著,她也很嚴肅的問:“大哥,你真的只是我的大哥嗎?會不會其實我是你女儿,而你不敢承認有我這么大的私生女,所以掩飾我是你的妹妹,其實你已經四十多歲了對不對?你只是比較會保養而已,難怪我感覺跟你有嚴重的代溝……”
  “中中!”
  被奕東一喝,中中閉嘴了,她笑了笑,吐吐舌頭,咭咭地笑道:“騙你的。”
  “什么騙我的?”中中總是這樣沒頭沒腦的,有時候他還真不了解他們這些所謂新新人類的想法怎么會這么天馬行空,而他跟她,也只不過相差十三歲而已。
  她猶帶笑意,挺不負責任的說:“三十二D的胸圍是騙你的啦。”
  奕東揚起眉梢,放亮瞳孔又挑高眉尾,忙不迭的撇清道:“哈,我當然知道你是騙我的,你以為我會相信那只瘦皮猴真的有二十二D呀?你大哥我還沒那么笨。”
  其實,他真的相信了。
  他的內心頓時黑暗成一片,該死,他怎么會去相信中中這小妮子的話?她擺明了是騙死人不償命的,他還相信?活該!
  “大哥,人家也不是故意要偷懶的嘛,真的是听顏樂童的歌我才會考得好,否則一看到考卷腦袋就空白成一片,你也不希望我這樣吧。”眼見耍詐不成,中中開始耍賴了。
  “強詞奪理。”這是什么爛理由,他才不會再上當。
  中中幽幽地歎了口气,哀怨地說:“好吧,我承認這只是借口,可是,現在我們戀童俱樂部里大家都會唱顏樂童的每一首歌,只有我還不完全會,我當然要找時間好好練習練習嘛,否則我會被她們笑死的。”
  “你要練習可以,但也不要找這种考試前的時間練習呀。”他毫不妥協的看著面前那張看起來無辜兮兮的小臉。
  “人家知道錯了嘛。”她對奕東擠過去,環抱住他的腰,小鳥依人,很乖巧、很柔馴地呢噥開口道:“大哥,等我順利通過期末考,你帶我去香港看顏樂童的演唱會好不好?”
  他沒回答,但是眼睛、眉毛、鼻子全皺成一塊儿了,奇怪,他怎么有种不答應她好象很殘忍的感覺?
  “怎么樣?好不好嘛?”中中又嬌嬌軟軟地央求了一次。
  終于,他點了點頭。“好吧,如果你順利通過期末考的話。”
  “哇!好棒!万歲!”她捧住他臉頰,猛地在他臉頰上亂親,鬼叫道:“大哥,你對我最好了!耶!”
  他被中中親得一陣頭昏腦脹,一點也沒有飛來艷福的感覺,他就知道他拿這個小妹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只是再次印證罷了,原本是要來訓誡她的,結果卻會變成這樣,這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
  帶她去香港就去香港,反正去香港的机票那么便宜,只要中中真的能考過不被留級,就算顏樂童開演唱會的地點在衣索匹亞,他都帶她去。
  金環國際唱片公司是美國“S&P國際唱片”的亞洲子公司,在其遠東區總裁鄭令丞的帶領下,近一年來屢創流行音樂唱片的銷售量,并培養了几位能唱、能寫的樂壇當紅炸子雞,而樂童就是其中之一,不但當紅,也是金環旗下最寶座的女歌手。
  樂童的第一張專輯推出后大獲好評,并賣得滿堂采,目前已賣到缺貨、斷貨,要買還要預約候輪,景況蔚為奇觀。
  大老板鄭令丞眼見盛況空前,這是他跨足唱片界二十年來從未發生過的奇跡,于是他打鐵趁熱,要樂童這棵金光閃閃的搖錢樹加快腳步在下半年再追發兩張單曲、一張專輯,好好替公司員工賺夠丰厚的年終獎金,讓大家都可以過個好年。
  配唱間里,樂童正在錄制她的最新單曲“Love”,玻璃窗外擠了滿滿想看她錄音風采的人,全公司上下几乎都來齊了,大老板也包含在里面,搖錢樹開嗓,他不來關心關心怎么行。
  樂童神態自若的戴著耳机站在麥克風后方,她早已習慣千万矚目的眼光了,他們喜歡看就看吧,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
  這首歌仍是她親自作詞、作曲的,描述一個女孩對已逝戀人的愛,整首歌充滿了淡淡的悲傷和微微的惆悵,是時下女孩會喜歡的那种悵然情歌,非常的具有賣座冠軍相。
  “Loveforyou……即使你已不在我身邊,多年來,我已習慣個人過,可是,親愛的你呀,我未曾忘記……Loveforyou……時常回想你在我身邊的溫暖日子,再一次,心中充滿對你的感激,愛你,親愛的你,我未曾忘記……”
  唱著唱著,她突然皺起眉頭,“膚淺”兩字畫過她心頭,這歌詞怎么愈听愈沒味道,好似流于浮濫,這旋律听久了怎么好象也不怎么動人,這种歌曲真的可以感動那些等著听她新作品的歌迷嗎?
  煩躁驟然浮于她心間,她做了個手勢,對制作人表示她想暫停。
  “怎么回事?”玻璃窗外的鄭令丞問他身邊的小助理。
  “不知道耶。”小助理很盡責的回答了。
  大伙翹首引盼,樂童走出來了,鄭令丞立即和顏悅色地迎上去。
  “樂童,怎么啦?是不是冷气不夠冷?還是設備哪里出了問題?你告訴我沒關系,我馬上叫他們改進。”
  小助理搶著說道:“不會的,總裁,我們的錄音室是全亞洲最好、最貴、設備最完善的,不可能有問題……”
  鄭令丞瞪了小助理一眼。“多嘴,誰要你多話?”
  討了個白眼的小助理扁嘴靠一邊去了,鄭令丞再度和藹地對他的愛將開口道:“樂童,你……”
  “抱歉,總裁,我要修改歌詞。”樂童匆匆地說。
  “改歌詞?”鄭令丞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他陪笑著道:“不必吧,這首歌的Demo帶我听過,非常之好听,實在沒有必要修改,這樣就很好了,真的、真的!這樣就很好了。”
  “可是,我還是認為有必要修改。”樂童堅持的說,這首作品她現在已經不喜歡了,又怎么期望能感動她的歌迷呢?
  看到她那堅決的樣子,鄭令丞被打敗了,況且樂童才和他們公司簽了一年合約,如果想要和她繼續合作下去,即使他身為金環國際唱片公司亞洲區的最高決策總裁,也要向她妥協妥協。
  “好吧,你改、你改……”
  同意的同時,他也心痛如絞,樂童所寫的每個字、每個音符都是聚寶盆,就這樣修改掉實在太可惜了,宛如他親手把白花花的鈔票推出去一樣。
  平常樂童的作風不是這樣子的,她寫歌、寫詞從來不改,都憑感覺,感覺有了就寫,寫了就定案,但這次……唉,心痛喲心痛。
  鄭令丞与大批人馬亦步亦趨地跟著樂童,樂童走進錄音室,她一邊彈奏電吉他,一邊修改不滿意的部分。
  半個鐘頭之內,樂童坐在電吉他前想了又改,改了又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修改歌詞和曲調,此舉看得鄭令丞捶胸頓足不已。
  “樂童,這樣就很完美了,你真的沒有必要再改了。”鄭令丞愁眉苦臉的陪笑,他恨不得把她改掉的部分重新組成一首歌,那一定會很賣,很賣……
  “不行,我還要改。”她緊蹙著眉心,為什么每次一想起墨鏡男對她的批評,她就寫不下去?
  她寫不出超俗的詞了,怎么會這樣?
  她煩躁的擱下紙筆站起來,如風般的走出了錄音室,不行,她需要出去透透气,再待在這里,她會腸枯思竭而死。
  “樂童!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啊?”鄭令丞跟著走出來,歐陽沛也正听聞樂童的异常而從樓上辦公室赶了下來。
  樂童拿起車鑰匙,二話不說走出金環國際唱片公司的耀眼大樓,她跳上車,發動引擎。
  “你不能走呀!樂童!”鄭今丞与大班人馬追到門口,他急得汗涔涔,他做錯了什么?說了什么她不中听的話惹她生气了嗎?仔細一想,沒有哇,可是她怎么會這么突兀地跑出去?難道是嫌他囉唆多話?可是,他也只不過□嗨盜肆驕滸樟耍□Ω貌換嵩斐燒餉囪現氐暮蠊□哦匝健□□
  “樂童!”才一出電梯口,歐陽沛就奮力的追上去。
  歐陽沛沒追到她,在鄭令丞自怨自艾和一大堆人竊竊私語的目送下,樂童駕著車絕塵而去了。
  “總裁,億升集團和我們公司合作的電訊開發案,預估在兩年內在全省和外島全部架設完成,以我們公司的燙金招牌和您個人的魅力,預估市場占有率可以達四成六以上。”
  車廂里,屠氏集團擔任屠奕東貼身專員的胡呈渝興奮的報告著,但他的頂頭上司顯然沒有什么興趣。
  奕東撇撇唇,糾正道:“胡專員,市場可達到的占有率跟我個人有沒有魅力無關。”
  “大大的有關呀,總裁。”胡呈渝笑咧了嘴。“如果不是總裁您堅持不肯,公關部門還想請您去拍廣告呢,就像那個陳經理呀,紅翻天了,我保證依您俊俏的相貌,肯定會比陳經理還紅。”
  奕東冷淡的道:“胡專員,你認為以我現有的資產,我還需要去拍什么廣告嗎?”
  胡呈渝干笑兩聲。“當然不需要,總裁……”
  驀地,車身頓了一下,一陣碎玻璃聲傳來,并夾雜一聲巨響。
  “怎么回事?”奕東皺起了眉毛,待會他還要去參加亞洲經貿協會的友誼餐會,餐會是經濟部主辦的,他非賞臉不可,車子別在這种時候給他出問題。
  “報告總裁,撞車了,有人從后面撞我們。”司机小杜無奈地回答。
  老紀是奕東私人的司机,而小杜則是他在公務上用的司机。
  “報警。”奕東很快的下達命令,最近社會上經常有不肖的騙徒假藉各种名義詐財,其中故意撞人或故意沖出去給車撞都是伎倆之一,他不會受騙的。
  “報告總裁,不需要報警,警察已經來了。”小社很識趣地拿出自己的駕照和車子的行照下車接受警察的盤問。
  奕東長腿跨出車外,坐了一早上的椅監,人都懶了,而且他昏昏欲睡,趁著撞車出去透透空气也好,免得下午在餐會上打磕睡就不好看了。
  胡呈渝連忙跟著跨出車外,沒有總裁不坐他坐著的道理。“總裁,您不必出去呀,這种小事交給我去處理就行了,您還是留在車里休息的好……”
  “無妨。”奕東對胡呈渝比了個阻止的手勢,他信步走向后車尾,交通警察正在對小杜和肇事者做筆錄。
  “十六歲?”看著肇事者的身分說,又瘦又高像根竹竿的交通警察邊做筆錄,邊搖頭。“才十六歲就開這么拉風的車,又沒有駕照,你父母就是太寵你了,才會寵得你無法無天,在馬路上胡亂撞人,真是敗家喲……”
  意大利名車林寶堅尼——奕東聳聳眉,确實是很拉風的車,造价台幣一千五百万以上。
  在台灣很少看到有人開這樣的車,尤其是個才十六歲的駕駛者,家境一定很富裕,無怪乎可以滿不在乎地在路上橫沖直撞,想必闖了禍就由父母在后面收拾爛攤子吧。
  不由得,他好奇的瞥了眼那名闊綽的駕駛者。
  黑發飄逸好眼熟,挺直的鼻梁,迫人的大眼……
  他的心一跳,頓時感覺昏天地暗,老天,她是顏樂童!
  居然會在這里?她居然會出現在這里?撞車了還面不改色,果真是有大將之風哪……
  不行,現在不是夸她的時候,他驟然冷靜下來。
  在群眾還沒發現她之前,一定要赶快將她藏起來,否則絕對會引起暴動,在人人爭睹大明星的廬山真面目之下,搞不好會死傷慘重,這种紀錄在世界各地不是沒有過。
  他倏然疾步朝交通警察走去,右手不由分說地往顏樂童肩上一搭,對警察沉穩地道:“警察先生,她是我女朋友,意外一場,我不打算控告她,現在可以讓我們走了嗎?”
  樂童微慍地瞪著她肩上那條手臂的主人,這個人是誰呀?他的聲音好象有點耳熟,可是她确定她并不認識他,過目不忘向來是她的本領。
  她今天何其倒霉,駕車對她來說是稀松平常的事,在美國她几乎天天都開車,從沒出過什么事,想不到今天第一次在台灣開車她就撞車,這就算了,還遇到個瘋子來認她當女朋友,難道當真是她太忙、太久沒禱告,上帝發怒在懲罰她嗎?
  “女朋友?”竹竿警察不以為然的看了他們—眼,“她還未成年耶,這位先生,不要熱情過了頭,小心她可以告你強……”
  “你放心,我們很清白。”他在竹竿警察下流話還沒出口之前,強將樂童給擁上了他的車。
  “胡專員,你負責把這件事情處理好,如有差錯,惟你的職位是問,另外,換你過去,把小杜換回來。”
  “是!是!”胡呈渝連忙誠惶誠恐的奔過去交換小杜去了。
  “你要去哪里?”小杜一回到駕駛座,奕東便轉頭問身旁的樂童,霎時發覺近看的她更漂亮,淡施脂粉比在水銀燈下濃妝的她美多了,他不敢點破她的明星身分,怕她惊慌。
  樂童不發一言,眼光直視著擋風玻璃前方的烈午銜景,她知道現在坏人很多,也知道不應該隨便上個陌生人的車,可是說也奇怪,她并不感覺他會是坏人,起碼她的直覺是這么告訴她的,而且她對一成不變的日子也厭煩了,偶爾有點小冒險也是挺新鮮的。
  “總裁,我們……”小杜發動引擎,多了個不速之客,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去原本的目的地——亞洲經貿協會的友誼餐會。
  奕東看著她,“再問一次,送你去哪里?”
  得到的依然是她無言的沉默,無奈之下,他只得吩咐小杜道:“直接回公司。”
  他知道回公司也會是一場風暴,畢竟他現在知道她的歌迷無所不在,但是他無法顧及那么多了,總不能一直把她放在車上吧,倒是中中如果知道她的超級大偶像此時此刻正坐在她老哥的車上,不知道會瘋狂成什么樣子。
  哈哈……想到這里,他居然不自覺地微微揚高嘴角,露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笑容來。
  到達屠氏集團之后,奕東掩護著樂童搭上專屬電梯,他把他的墨鏡給她戴,因為她那張明星臉太引人注目了,有人顯然已經眼尖認出她來,不過忌于她在他這個總裁的身邊而不敢貿然來認人,否則她恐怕早己被拉扯成肉醬了。
  “總裁,您和客人的冰茶,另外,我已經替您打電話取消中午的餐會了。”欣欣端著一盅沁涼花茶進入總裁室,擱下茶杯之際,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那位小嬌客一眼。
  “謝謝。”他想打發欣欣,但他知道聰明的欣欣絕不會是容易打發的尋常女子,尤其她的眼那么尖,心那么剔透,不會認不出他的座上賓客是誰。
  “總裁,這位……”欣欣慧黠地頓住。
  有趣,從不帶女子來公司的總裁,這回居然帶了個女孩回來,而且還是個這么“与眾不同”的女孩。
  “朋友而已。”他打定主意要打死不承認。
  欣欣微笑道:“您的朋友好眼熟。”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欣欣笑意更深。“我正要告訴您這句話,不打扰您了,祝兩位聊得愉快,我出去做事了。”
  欣欣退出了總裁室,奕東將消暑花茶遞給樂童,發現她正在打量他的辦公室。
  怕嚇著她,他以极為极為稀松平淡的語气開口道:“你身為公眾人物,沒有人保護就隨便上街,似乎不妥。”
  “你認得我?”她揚起天然的彎翹睫毛,星眸閃耀,澄澈動人。
  原來他也是因為她的身分而幫她的,她還以為他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哩。
  “當然,那……”他收了口,本想說那天在凱蒂貓專賣店對你多有得罪云云的,轉念一想,既然她沒有認出他來,他何必不打自招。
  “那什么?”見他打頓,她啜了口花茶問。
  “那你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怎么可能有人不認得你,”他适時地露出他迷人的俊俏笑容掩飾過去,“若不認得你,簡直是山野的豬,太沒見識了。”
  她輕哼著。“別以為每個人都知道我是誰,就有人是山野的豬。”
  “是嗎?怎么有可能?”看樣子她真的沒發現,他決定裝傻到底。
  可是,戴上墨鏡的他跟沒戴墨鏡的他有差那么多嗎?
  她覺得跟他滿投緣的,于是她一古腦地說道:“上禮拜我去買東西,就遇到一個討厭的家伙,他站在我旁邊,非但沒把我認出來,還把我的歌批評得一無是處,就是他害我創作遇到嚴重的瓶頸,我才會憤而開著車出來亂闖,我恨他!”
  如果不是那個墨鏡男,她今天早就把單曲給配唱好了,也不會一改再改,改得連她自己也受不了。
  “恨?”他不自覺的揉了揉太陽穴。“有這么嚴重嗎?”
  原來現世報來得這么快,早知道就說不認識她的人是有眼不識泰山就好了,說什么山野的豬嘛,罵到自己了吧。
  罪惡感隱隱浮出他心頭,沒想到他的無心卻造成她這么大的困扰,他該怎么贖罪才好呢?
  今天中午幫她排解了交通事故,這也算是贖罪之一了吧,再讓他想想有什么彌補她的辦法,這樣被一個小美女恨得牙痒痒的感覺實在令他頗不是滋味,而且在他自己愚蠢的火上加油之下,現在在她的心目中,他是山野的豬,他得要扭轉這种印象才行。
  “當然!”她挑起眉梢。“我無法對你形容我有多恨他,若不是他,今天中午我絕不會撞車!”
  她激烈的言詞又讓他嚇了一大跳,天主,看來他是無法贖罪了,干脆點,以死謝罪比較快。
  他只好說道:“那么,讓我們一起來詛咒他吧!”屠奕東,你下地獄!這樣應該夠了吧。
  他直接的言詞,令她頓時覺得他有趣,流露出她少女的好奇心來。“忘了問你,你叫什么名字?”
  “屠奕東。”總算她也想到要問他的名字了,他還以為大明星對恩人都是視而不見的,雖然他只是小小的解救了她一下,稱他為恩人也不為過呀。
  “你是這家公司的總裁?”她再問。
  “嗯。”
  她對他一笑,把見底的茶杯擱下。“謝謝你今天幫我,我該回去了。”出來這么久,歐陽沛肯定急坏了,她把墨鏡遞給他。“喏,墨鏡還你。”
  他連忙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把她還給他的墨鏡往垃圾桶一扔,打死他都不敢再戴這副墨鏡,她那么恨他,万一被她認出來就毀了。
  “我送你回去。”
  他站起來,沒有他的掩護,她肯定也走不出這座大樓。
  兩人雙雙步出總裁室,見他們出來,欣欣在座位上很平靜地微笑道:“總裁,請留步。”
  奕東駐足。“什么事?”
  欣欣若無其事地道:“目前有大批記者在公司大樓外等著要采訪你与顏小姐的‘戀情’。”
  他雙眉俱揚。“可惡,這些吃里扒外的混帳員工!”一定是有人忍不住雞婆去向媒体告的密,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樂童也皺起秀眉。“現在怎么辦?”那些動不動就捕風捉影的娛樂記者太可怕了,簡直無孔不入。
  “沒關系,我保護你。”這么有男子气概的話已經很久沒出現在他口中了,上一次講這种話時,是對他那位初戀的清純情人,不過清純佳人早已琵琶別抱,与他無干了。
  “欣欣,叫小杜把車開到門口。”他開始沉吟如何讓樂童安然脫身不被騷扰。
  “是的。”欣欣頰帶愉快微笑,平靜許久的屠氏,好象就快要有變化了。
  奕東帶著樂童下樓,樓下,小杜已在大門口待命,他發動引擎在等著,而屠氏集團外則是一片万頭攢動的場面,雖然烈日當空,可是大家都不怕苦、不怕熱,背著頗重攝影器材的記者多如過街老鼠。
  奕東對樂童附耳吩咐道:“你用最快的速度沖上車,我的司机會送你回去,我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你自己小心。”
  “知道了。”她敏捷地准備配合他的行動。
  “那么——預備——三——二——一——行動!”
  在他的計時下,她准确的沖向小杜開啟的后車門,而他則适時地距步而出。
  “是顏樂童!顏樂童出來了!”
  一時間,尖叫、鎂光燈不斷,人潮亂成一團,全部的人拚命的你推我擠,每個人都想搶到獨家,也都不想讓別人搶到獨家。
  “她上車了!”有入尖叫,有人吶喊,尖叫是被別人踩到,吶喊是眼睜睜的看著獵物遁逃而來不及阻止。
  “屠總裁!是屠總裁出來了!”
  有人發現新目標,大伙又一擁而上,眼看追不到頭號獵物,采訪第二目標也好,于是他們又一窩蜂的朝奕東擁去。
  “屠總裁,請您發表一下,您与樂壇小天后顏樂童是什么樣的關系?”
  “請問你們交往多久了?半年、一年、還是兩年?”
  “您預備讓顏樂童當千禧新娘嗎?還是繼續讓這段感情地下化?”
  “依您在企業界的地位,您會否要求顏樂童小姐為您退出歌壇?如果會的話,您要如何向顏樂童的廣大歌迷交代?”
  “屠總裁,麻煩您擺個Poss,讓我們拍張照好嗎?您覺得您左臉比較好看?還是右臉比較好看?”
  奕東輕咳一聲,這些問題都离譜的可笑,全都是子虛烏有的事,這時他才深深感覺到要做一個千万人矚目的新天后也是不容易的事,她要承受的壓力太大了。
  “抱歉,我不認識顏樂童,所以我無法回答任何問題。”他從容的道,“本公司接待處備有丰富茶點,如果需要的話,請各位自行取用,失陪了,各位。”
  他踅身往專屬電梯走,他的四名貼身保全人員立即亦步亦趨的跟近他。
  “屠總裁,您別走呀!”有人還妄想追上去,可是馬上被盡責的保全人員給擋了回去。
  奕東与四名保全進了電梯,那群狂蜂還不死心的在翹首引盼。
  “總裁,他們還不走。”保全甲報告著,他對今天的場面已經甘拜下風了,原來所謂的狗仔隊就是這么一回事,他心愛的偶像黛安娜王妃就是這么魂歸离恨天的,難怪狗隊會人人喊打。
  “不理他們。”奕東气定神閒的從專屬電梯透明的玻璃窗望出去,那些推擠的人潮愈來愈小、愈來愈小,最后化成一個黑點。
  不知道她安然到達目的地了嗎?
  他對樂童有了一絲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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