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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寸,細細密密地飄落,召云靄薄霧,朦朧了靜夜蒼灰色的天幕,如連綿愁思,叮叮敲落离鄉游子的心扉——
  如哀婉的棄婦,低訴著輕輕卻沉沉的心事。
  哎,什么不好比喻,偏偏扯到棄婦身上了。
  這不是硬生生將自己的思緒逼到新婚之夜便遭他塢對待的女人身上嗎?
  夏停云緊一緊軒眉,強迫自己停念,執起溫熱的酒過來,為自己再斟滿一杯。
  本來就只是個出身武將世家的粗魯男子罷了,學人家掉什么書袋,想這些文縐縐的形容比喻?像這种對著雨夜吟說風花雪月、迎意愁思之類的無聊事該是李琛那風流小子做的,什么時候他也染上了這惡習?
  簡直不倫不類嘛。
  他搖搖頭,舉臂再盡一杯。
  灼燒的液体燙過他喉頭,接著醇醇地熨貼五髒六腑,全身上下逐漸流過一道暖意。
  雖然算小什么了不起的好酒,不比之前他常在自家“怡然亭”与李琛共享的美酒,不過出門在外,能品到這樣的酒,他已然感到心滿意足。
  他夏停云什么都可以委屈,就是美酒這一樣,千万不能少。
  只可惜酒這种東西一俱品嘗也真是太無趣了,若沒有知心朋友在一旁肝膽相照,夫妻味道也會走掉三分。
  從前在長安,有損友李琛伴他,現在來到這揚州城附近,便只有他凄涼孤獨一人——
  夏停云再度皺眉,怎么他今夜感触特別多?莫非真是身處异鄉,又恰逢雨夜,便會多愁善感起來?
  他禁不住轉頭,愣愣地瞧著客店外沉浸在雨幕下漆黑一片的荒野。
  不曉得那小兄弟現在怎樣了?
  也不知怎么搞的,從前几天清晨他离開那家客店,重新跨上駿馬赶路以來,他是刻也拋不下那小兄弟的形影,腦子不停地轉,就怕他一人留在那里,沒人好好照管會出事。
  不曉得那家客店的伙計有沒照他吩咐,好好照顧那小兄弟呢?
  嘖,關你什么事呢?夏停云,你什么時候像個婆娘一樣羅囉唆唆起來了?真受不了!
  他朝自己厭惡地歎气,喝光最后一滴酒,站起身來。
  在柜台邊專心算賬的老板聞聲抬起頭,陪著滿臉微笑,“客倌,打算休息啦?”
  “是啊。”他點點頭,“麻煩明儿一早叫我,還得赶往下一個城鎮呢。”
  “放心吧,爺儿,我會吩咐底下人記得的。”老板一面執勤地掌燈送他上樓,一面細細瑣瑣地說道:“瞧爺儿風塵仆仆的,肯定赶了好一陣子的路了;幸虧這里离下個城鎮只有十來里,明儿個今晚鐵定能進城。”
  “嗯。”
  “爺儿究竟上哪儿去啊?”
  “揚州。”
  “揚州?去辦事嗎?”
  “見一個朋友。”
  “見朋友?肯定是交情不錯了,千里迢迢赶去相見呢。”
  “嗯。”對老板一路熱情的寒暄夏停云只淡淡應著,腦海卻不禁升起個疑問。
  他下江南是為了辦那件事,那小兄弟又為了什么?該是什么重要的事吧,否則一般人不會從長安千進而迢迢下江南來的。
  他究竟來做什么呢……
  “爺儿,客房到了。”老板高亢的語音拉回夏停云漫游的心神。“要不要我吩咐小二給您打個水洗洗臉?”
  “也好,麻煩你了。”他點點頭,一面看著老板推開房門,親自為他點亮桌上火燭。
  待老板出了客房好一會儿,他才怔怔地脫下沾染上塵土的外衣,准備換裳。
  不久,不輕不重的扈門聲便響起。
  該是店小二送水來了。
  “請進。”他揚高嗓音。
  沒有回應。
  “進來啊。”他皺了皺眉,再喊一聲,卻依然悄無聲息。
  怎么搞的?
  夏停云驀地察覺不對勁,神經倏地繃緊,一面全神戒備,一面緩緩拉開房門——
  沒有人。怎么可能沒有人呢?
  他微微軒眉,鷹銳的眸光迅速流動,驀地,一個坐在房門旁不遠處的灰色人影吸引了他。
  人影軟軟依靠著牆,一顆頭低垂著,靜靜默默。
  “是誰?”他沉聲問。
  仿佛費了好大的气力,那人終于緩緩抬起頭來。
  夏停云胸口如遭重擊,“小兄弟,是你?!”他低喊一聲,一面慌然朝人影伸出雙臂。
  手臂一触及對方,夏停云才惊覺那頹然坐倒的身軀有多軟弱,衣衫盡濕,清秀的臉龐微染潮紅。
  他在發熱。
  雖然長衫是濕透的,但那身子卻嚴重發燙。
  夏停云驀地心慌意亂,急忙扶起對方靠向自己肩頭,忍不住逸出一串關怀万分的問句,“小兄弟,你是怎么啦?怎么全身燙成這副模樣?該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貼著他肩膀的頭微微一顫,半晌總算緩緩揚起。
  一對朦朧卻懾人的黑瞳鎖住他,“你……你……”蒼白的唇瓣微微一揚,接著逸出破碎的歎息,“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倏地一凜,為那樣深刻難解的眼神感到強烈震惊,半晌只能怔立原地。

  “小兄弟,這儿偏僻,一時找不到大夫,不過你別擔心,我已經讓人去給你弄一些熱熱的姜湯,你八成是染了風寒,喝點熱湯,好好睡一覺應該就能好起來的……”低沉卻堅定的嗓音朦朦朧朧傳來,安撫著喬翎慌然緊繃的神經;她眨眨眼,拼命想從深沉的黑暗中醒覺。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這一回一定等到你好起來。”那嗓音繼續撫慰著她,“來,我先替你把這一身濕衣衫換下來……”
  喬翎一惊。
  他要替她換下衣衫?他怎么能夠替她換裳?怎么能夠?
  感覺到一雙溫暖的大手撫上她胸前,她心跳忽地失速,一面掙扎著囈語道:“不,不行,你不行……”
  “別緊張啊,小兄弟,一下子就好了。”
  “不,不成……”
  “別動好不好?這樣我沒辦法替你解扣子……”低柔的嗓音誘哄著,有那么瞬間,她真想就這么乖乖躺著,依順他對她做任何事。
  但也只一瞬間,她立即恢复了祖籍。
  “不,不行!”她銳聲喊道,驀地展開眼瞼,那惊慌失措的眼神惊怔了夏停云。
  “怎么啦?小兄弟,為什么像見了鬼似地看我?”
  “你出去,不准……不准你碰我!”她昏亂地喊著,一面用雙手護住自己胸前。
  “我只是要替你換衣裳啊。”
  “我說不行!”
  夏停云歎一口气,“小兄弟,你為什么如此討厭我?當真我做了什么錯事招惹你不快嗎?”
  她仍舊戒備地盯著他,“總之,總之你出去,我自己……可以換裳。”
  “可是你生病了,行動不便……”他還想說服。
  她卻毫不容情地截斷他,“總之我不要你碰我!”
  他凝視她良久,“好吧,如果你當真如此堅持。”
  “我堅持。”她迅速接口。
  他點點頭,“那我先出去了,順便到廚房看看湯好了沒。”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房內,腳步聲也逐漸遠去后,喬翎才允許自己稍稍松一口气。
  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在他面前暴露女儿身分了,而且還會以一种最尷尬的方式。
  而她死也不會讓那种事發生。
  閉了閉眸,她開始解衣衫鈕扣,卻發現雙手顫抖,几乎不听使喚。
  她努力調整著姿勢,掙扎著要解開衣扣,不一會儿已弄得全身香汗淋漓,狼狽不堪。

  他現在楊必狼狽不堪吧!
  一念及此,夏停云不禁幽然長歎。
  何必呢?他真不明白那小兄弟的想法,明明曉得自己病了,卻還不肯讓他幫一把,宁愿搞得自己喘不過气。
  太倔強了吧!這樣的性格也不知是遺傳自誰?
  唉,他實在想不通,他究竟是哪里得罪那小兄弟了,讓他媽便身染風寒,也不愿接受他援手相助。
  他搖搖頭,一面騰出手來敲門,“小兄弟,是我。”
  房內傳來了微弱的回應,夏停云推開房門,正巧看見喬翎軟倒在床榻附近不遠處,正掙扎著要爬回榻上。
  夏停云連忙放下手中的托盤,搶上去扶起她,溫柔地助她將上半身靠在床柱,接著細心地為她拉上溫暖的床被蓋至胸前。
  “你果然自行換好衣裳了。”他望著這小兄弟身上整洁的深藍布衫,嘴角揚起半佩服半無奈的微笑,“想必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吧。”
  朦朧的眼眸回凝他,仿佛掠過一絲怨懟,“是又怎樣?”
  “不怎么樣。”他仍然微笑著,決定不要与生病的人計較,轉過身去拜起湯碗,“喝些姜湯暖暖身子吧。”
  喬翎瞪著他坐在床榻邊,輕輕妥起一匙熱湯,緩緩吹涼。
  陶制湯匙忽然遞向她,她戒備地問,“你想干嘛?”
  “喂你喝湯啊。”他答得理所當然。
  “我可以自己來。”他尖銳地回應。
  “別逞強了,小兄弟。”夏停云搖搖頭,仿佛對付任性小孩般無奈,“你明知自己現在連湯匙都握不住,更何況是這整碗熱湯——我可不要你燙著自己。”
  喬翎一窒,“你……”瞪視著他溫暖和煦的雙眸,她感覺頭更暈了,只能倔強地別過頭,“我不喝。”
  “喝一點吧。”他耐心勸誘,“難道你希望身子一直不好?”
  “我不想喝。”她悶悶地說。
  “喝一點吧,小兄弟,就當是給我一個面子?”
  “你——”喬翎心跳失速,驀地回眸望他,“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夏停云仿佛因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愣了一會儿,終于淡淡一笑,“也不知怎地,對你,我有一見如故的感覺,仿佛認識多年了。”
  “我們只見過三次面。”她駁斥他。
  “啊,你終于肯承認在長安見過我一回了嗎?”他的微笑加深,黑眸閃過璀璨光芒,“我差點都要以為是我記性差,認錯人了呢。”
  她凝望他片刻,深吸口气,“你——沒有認錯人。”
  “那為什么你先前不肯承認呢?”
  她別過頭,“我不知道,我的頭好痛……別問我。”
  “好,不問你。”他干脆地答應,“喝湯總行了吧。喝完后,好好睡上一覺。”
  她猶豫半晌,終于輕微地點了點頭,乖乖地由著他喂她一口一口喝湯。
  每一口,他總先稍稍吹涼才喂她,細心的態度完全不似他粗豪的外表。她愣愣望著他,心跳愈跳愈激烈,而臉頰,仿佛更灼燙了。
  他不覺皺起俊朗的眉峰,“你的臉愈來愈紅了,很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卻不敢說話,怕一開口便泄了自己心緒的激昂。
  他凝望她片刻,“忍耐點,馬上就好了。”
  “嗯。”
  總算喂她喝完湯后,他伸展衣袖,輕輕替她拭去嘴邊湯漬,一面溫和地說道:“好了,你睡覺吧。”
  她依言乖乖躺下,眼瞼卻不肯垂落,眼瞳仍靜靜地、深深地凝望著他。
  “怎么了?”
  “你對每個人都這么好嗎?”
  他一愣,“什么?”
  “上回在客店也是,我對你那么不客气,可你還是吩咐店家要好好照顧我——”喬翎一頓,語音愈發細微,“你對每個人都這么溫柔体貼嗎?”
  夏停云猶豫片刻,終于搖了搖頭,“其實想想也怪,我很少對人這樣的。”
  “那為什么對我——”她想問,卻終究無法完整吐出問句,細白貝齒緊緊咬著下唇。
  他凝視她好一會儿,驀地輕聲歎息,“我也不曉得,你就是特別吧。”
  她一震,呼吸霎時困難,為什么他竟能如此淡淡然說出這樣讓人神魂不定的話來?
  他說她特別,只是隨口一句呢,或真有深意?
  “睡覺吧。”他忽地一句,自床榻邊起身,“我先出去了。”
  “你去哪里?”她慌亂地問。
  “到隔壁。”他微微一笑,“掌柜的替我准備了另一間客房。”
  “哦,”她驀地松一口气,卻不明白方才突如其來的惊慌究竟為何。
  “晚安。”他朝她點點頭,轉身准備离去。
  她怔怔望著他挺拔的背影,驀地呢喃一句,“不要走……”
  她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他卻依然耳尖地听到了,俊朗非常的面龐轉回向她,“你說什么?”
  “別走?”她气息不穩,眼眸蘊著不确定的期盼,“留下來陪我。”
  他心髒倏地一緊,“小兄弟——”
  “求你?”她語音微弱,一雙秋水氤氳著朦朧煙霧,淡淡茫茫,莫名牽扯他的心。
  他再沒猶豫,毅然點了點頭。

  雪罷枝即青,冰開水便綠。复聞黃鳥鳴,全做相思曲……
  朦朧中,仿佛有人正低低念著什么,語聲輕柔和婉,又似乎极端纏綿悱惻。
  那樣充滿感情的吟詩聲震動了她的主。
  “雪罷枝即青,冰開水便綠。复聞黃鳥鳴,全做相思曲……”
  她也曾經那樣全心全意吟念著這首詩,一遍又一遍,反复琢磨,細細体會詩中深意。
  春思春思,到底是怎樣纏綿的相思之情啊……
  她朦朧想著,忽地感覺唇瓣异常干燥。“水……我想要水。”生理的渴求不知不覺化為言語。
  “你要水嗎?等會儿,我馬上倒給你。”溫柔的嗓音立刻回應她的渴求,不一會儿,涼涼的液体點上她焦干的唇。
  當甘醇甜美的涼水順著她同樣焦渴的喉頭滑落,她終于有了气力張開沉重的眼瞼。
  映入她眼瞳的是一張蘊著濃濃笑意的朗朗面容,“你醒啦?”
  “夏——停云。”她細聲喚著,微弱的嗓音几乎像是某种歎息。
  “好多了嗎?”
  她點點頭,撐起上半身,“好多了。”
  他先是伸手探探她額頭,接著滿意地頷首,“你睡了一整夜,燒總算退了。”
  她流轉眸光,“他一直在這里?”
  “不是你要我別走嗎?”
  “你就那樣守了我一整夜了?”她嗓音微變,不敢置信。
  他只是淡淡一笑。
  她咬唇沉吟,半晌,明媚秋水重新凝定他,“方才是你吟詩?”
  “吟詩?”他黑眸璀光一閃,嘴角掀起半自嘲的弧度,“正是在下不才我。”
  “你吟的詩可是……可是……”
  “可是春思?”他主動接下去然后微微頷首,“不錯,正是‘春思’。”
  “你怎么知道這首詩?”
  “我不知道啊。”他自然地回應,“是這把扇子上題的。”
  “扇子?”喬翎一怔,這才發現他手上握著把精致的布扇,上頭有她親筆題的字。她俏臉一紅,連忙伸手搶過,“那是我的——”
  “我知道。”夏停云任由她搶回,依舊笑吟吟地,“是小兄弟的意中人送的吧?”
  “意中人?”
  “這樣溫婉的詩,這樣柔媚的字,肯定是個女人題的。”夏停云凝望著她:“小兄弟既如此重視,還隨身帶著,肯定是意中人所贈。”
  “才不是,你別胡思亂想。”
  “真不是?”
  “不是。”
  “莫非是你自己題的?”
  “是又怎樣?”
  夏停云一怔,“不會吧,看那扇上的字雖然有几分挺拔,但還是柔媚居多,怎樣也不像是男人手筆啊。”
  當然不是!因為她本是女儿身啊。
  喬翎暗暗在心里駁斥,嘴上卻不敢回一句話,只能低著頭,怔怔地看著扇上那首在与他初次見面后親自題上的“春思”。
  當時的她深陷在對他濃濃仰慕与思念的心緒中,腦海里鎮日縈繞著他英挺的身影、俊朗的容顏,套句月牙儿嘲弄她的話——她,是害上相思病了。
  她承認自己當時确實對他存有某种幻想,某种渴望,但那奇异的感覺該在新婚那天早上便消失得干干淨了不是嗎?她不是對自己發誓從今后要恨他報复他,絕不讓他日子好過嗎?
  為什么還要將這把扇子隨身帶著?為什么宁愿冒雨赶路也要追上他?
  莫非她……依然不能對他忘情?
  一念及此,喬翎心一凜,驀地揚起星眸,怔怔瞧著夏停云。
  夏停云被瞧得竟有些心慌意亂起來:“怎么,難道你真不肯承認這是意中人送你的?”
  “我說過了,我沒有意中人。”
  “不必瞞我啊,小兄弟,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看你也差不多二十歲了,有意中人是很正常的。”
  喬翎冷哼一聲,反問他,“那你呢?你不也說過自己沒有意中人?”
  “我?”夏停云一愣,“我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我討厭女人。”
  這回輪到喬翎發怔了,“你討厭女人?”
  “你不覺得女人真的很麻煩嗎?”他搖頭歎息,仿佛真的深受其扰,“又愛哭又愛說謊,又任性——唉,我可懶得費神去哄她們。”
  這就是他逃婚的原因嗎?因為他討厭女人,不想費神去應付女人,包括自己的妻子?
  是這樣嗎?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夏——”她猶豫了一會儿,終于低喚了一聲,“夏大哥。”
  湛然黑眸倏地亮起璀光,“你終于肯叫我一聲大哥了。”
  她沒說話,玫瑰嘴角微微一揚。
  “那么從今以后,我們就兄弟相稱嘍。”他不禁跟著微笑,“你喚我一聲大哥,我則稱呼你為賢弟。”
  “好。”她淡淡應一聲。
  夏停云心情更加飛揚,唇間逸出豪气之語,“從今后我們義結金蘭,同生共死。來,擊掌為誓。”
  喬點點頭,伸手与他擊掌,秀顏上的微笑更加粲然,有若暖暖春陽溫熱他一顆心。
  夏停云有片刻失魂落魄,“賢弟,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她蒼白的臉頰淡淡染上紅霞,“真的?”
  “真的。”夏停云加強語气,一面在腦海中搜尋著形容詞,“就像……就像春陽一般。”
  “春陽?”她輕輕挑眉。
  “對啊,春陽。”他點點頭,嘴角拉起迷人的弧度,“任是怎樣嚴酷的冬雪,恐怕也會輕易便教你給融化了。”
  “你……大哥這樣說真是折煞小弟了。”
  “是真的。”夏停云微笑加深,絲毫沒察覺到喬翎語音發顫。“這輩子我還從沒見過哪個男人能笑得像你這般燦爛好看,就連我那個專勾女人魂魄的損友李琛都不及你十分之一。”
  “李琛?”
  “趙王的儿子,從小一塊儿長大的朋友。”夏停云笑著解釋,“這家伙跟我不同,可愛极了女人。他常說女人是用來疼、用來寵的,何必要來交心?連多說話也不必。”
  “我不贊成。”喬翎激烈地反駁,“他把女人當什么啦?寵物還是什么的?女人當然能交心,跟女人說話也未必就浪費時間。”
  “同意。”
  “同意?”喬翎一愣沒料到竟會得到這樣的回應,“你不是討厭女人嗎?”
  “那是指當女人是你的情人或妻子時,如果是女性朋友,又另當別論啦。”
  “女性朋友?”
  “比如說品薇吧,跟她在一起就一點也不煩。”
  “品薇?”听到這個完全女性化的名字,喬翎心中不覺泛起一股奇特的滋味,像是嫉妒,又似慌亂,“她是誰?”她低聲問,語音几乎梗在喉中。
  “劉品薇,我的朋友。”夏停云微笑迷人,“事實上我這一次下江南,部分原因也是為了到揚州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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